第200章

宋承业不舍的瞅了瞅那六百两,只是刚才宋光耀说出来威吓宋盏的话,宋承业也听进了心里,妹妹如今已经是六品诰命夫人,妹夫又是状元出身,如今已经官至六品,将来说不定能登阁拜相呢。

宋承业便是不舍那六百两也只能忍着,毕竟前些年他早就把妹妹的情谊耗尽了。

现在想一想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莫欺读书人穷,十几年的穷秀才,竟然说翻身就翻身了。

早知道当初对妹妹一家好些了,唉,都怪妹夫,既然有这等才华,为何前面要蹉跎

那么多年,早点表现出来自己肯定得抱紧他的大腿啊……

宋光耀虽看出了他爹面有不舍,却不知道他爹心里在想什么,他又拿出三百两来说:“我再给妹妹添二百两,给妹妹做嫁妆。”

对这个安排宋承业倒是点了点头,女儿惜娘高嫁褚家,褚家那般门第,女儿要嫁的又是褚家的继承人,三百两的嫁妆都不算多,不过自家也就这么点家底,从爹那里扣回来八百两,给女儿陪嫁三百两已经快一半的,算是对女儿顶顶大方了。

宋承业看向宋光耀手里剩下的五百两,伸手过去说:“那这剩下的就交给为父……”

宋光耀拿着银票的手往旁边一躲,便让宋承业扑了个空,他只扯出一张百两的银票瞧着面露不悦的宋承业说:“这一百两是爹爹的。”

宋承业刚要接过自己那一百两,结果宋光耀又收了回去说:“既然爹爹已经有了银子,那便得赶紧去把钱庄借的银子还了,早日把妹妹的嫁妆宅子抵押解了,借了八十两,提前还也要扣一点利息,估摸着剩个十几两,那利息我替爹爹付了,便给爹爹二十两吧。”

说完宋光耀从自己身上掏出二十两银票来递给宋承业,这是他这两年多积攒下来的积蓄。

宋光耀将说要还借款的一百两单收起来,看着剩下的四百两又安排道:“等回去我便用这银子在潍县买一间宅子,总不能让爹娘一直住在妹妹的嫁妆宅子里,说出去不好听,将来妹妹成亲得从咱家的宅子出嫁,回娘家也得有处去,最好还是买在柳荫巷,还得是个两进的宅子将来才能住得开,估摸着得花掉一半去。”

这倒说得也在理,宋承业便瞪着宋光耀手里最后的二百两,期盼的说:“那剩下的这二百两,耀哥儿就给爹娘吧,你娘亲摘桑叶爬树太危险了,我看我们还是在县城里开个铺子的好。”

宋光耀听了宋承业的话,皱起眉头说:“爹爹,我要跟表妹去京城,穷家富路,我还得在京城安身,而且过一年多我就要及冠了,这银子给你们去开铺子,到时候我用什么定亲成家呢?”

宋承业闻言傻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宋光耀,合着他从东安府折腾到临安府,一路奔波好不容易找到他爹要回了家产,就只能拿到二十两银子?

宋光耀叹了口气,原本是想着有欠款的压力在,爹娘也疼爱妹妹,必然不会眼看着妹妹的嫁妆宅子被收走,定得好好做工挣钱还债,可因为找到阿爷分到了家产,这债务压力没了,还见着自己手里多了一大笔银钱,爹娘的性子如何还能接受吃苦做工。

想了半响,宋光耀才看向宋承业说:“这二百两我至少得带走一半,若是爹娘想开铺子,在我走之前,能给出一个合理且有前景的方案来,我便留一百两给你们开铺子用。”

等回到潍县已经是晚上,下了马车,宋光耀在门外给车夫结清剩余的车资,宋承业已经一脸苦大仇深的进了院子。

徐氏摘了一天的桑叶,浑身都是疼的,胳膊和小腿上甚至还蹭出了一些划痕,听到动静出来看,见宋承业脸上没有半点喜色,她心一沉,失落的问:“没找到爹的去向?”

宋承业摇摇头说:“找到了,在临安府呢,你堂妹给爹生了个儿子,一岁多了,爹给他取名继业。”

徐氏一愣,不过此事她早就猜到了,便没有太惊讶,至于那孩子是叫继业还是什么,宋承业心里会为了名字难受,徐氏却不在意,她只在意一件事,于是连忙拉着宋承业的手问:“那银子呢?爹肯定还藏了不少吧?”

宋承业点点头,作势从怀里掏银票,徐氏眼睛亮亮的候着,心里想那老家伙肯定藏了不少,有了这笔银子,自己便不用再干活了……

“二十两?”徐氏接过宋承业递给她的银票,脸上的笑容如潮水般褪去,这两年多她在宋承业面前早就不再维持那个娇弱的模样了,先前在牢里为了推卸责任就没少吵架,后来去了军营,两人都觉得日子凄苦,纷纷怨怪对方,便是难得见一面也要吵一吵。

徐氏在宋承业心里的形象早就进化成泼妇了,徐氏也早就破罐子破摔的放飞自我了,将那二十两银票“啪”的拍在宋承业脸上,怒气满满的吼道:“宋承业!你就给我二十两打发叫花子呢!”

宋光耀刚进门便见到了暴躁的娘亲和郁躁的爹,娘亲伸手在挠爹爹的脸,爹爹一边闪躲一边大吼道:“你住手啊!我就只拿到二十两!我还想要银子呢!你问你儿子要去!”

“娘亲?”宋光耀震惊的看着徐氏,徐氏被儿子一喊才恍然想起如今自己和夫君不在牢狱也不在军营,而自己这样子竟然被儿子瞧见了,不对,还有女儿。

被吵架声引出门的宋惜娘惊恐的看着打成一团的娘亲和爹爹。

徐氏和宋承业收了手,对着儿女尴尬一笑。

宋光耀把爹娘和妹妹一起叫到了屋里坐下,跟娘亲和妹妹详说起这一趟的情况。

徐氏这才知道原来公爹藏的银子大半都被他们要了过来,只是都在儿子手里,而儿子早就分配好了要给姑姑的,要给妹妹的,要买宅子的,要给自己留着的……

瞧着刚刚在夫君脸上抓出的红痕,徐氏心虚的冲宋承业讨好的笑了笑,原来不是夫君跟她藏了银子,而是夫君真的只有二十两。

徐氏低头仔细想了想,给女儿三百两置办嫁妆是应该的,女儿的夫家可是褚家,若嫁妆薄了,说不定会被人笑话。

买个宅子也是应该的,女儿这宅子是要做嫁妆的,儿子说得没错,他们一直住着不像话。

儿子要留银子准备定亲成家更是应该的,甚至那二百两都不知道够不够呢,毕竟女儿要做褚家的少夫人,儿子总不能娶个太差的娘子回来。

只有要给宋锦娘那六百两,徐氏心里十分不舒服,她这些日子在杨家桑园做工,一起干活的妇人聊天话题都是围着辛家的,她听说了辛家如今有多富裕,还知道宋锦娘开的绣铺生意多么火爆。

宋锦娘哪里还缺这点银子?

徐氏

便试探的问宋光耀道:“耀哥儿,我听说了你姑姑现在可有钱呢,她开的那个绣铺每个月都挣上百两银子呢,这六百两你姑姑几个月就挣到了,不如……”

宋光耀不等徐氏说完未尽之语就抢先拒绝道:“这是姑姑应得的,跟姑姑缺不缺银子没关系。”

见娘亲也想开铺子,宋光耀便把和爹爹说过的话又和娘亲说了一遍,徐氏听儿子说要他们给出合理有前景的方案才给一百两银子他们开铺子,有些生气的说:“一百两?就不说铺租了,这些银子进布料都进不了多少匹啊。”

宋光耀闻言却说:“当初姑姑开绣铺,只有抵押辛家田地的几十两银子呢。”

徐氏颇为嫉妒的说:“那是你姑姑有手艺,我们还得另花银子请绣娘呢。”

宋光耀做了两年多的工,已经有了一些眼界和自己的想法,便说:“爹娘既没有雄厚的本钱,又没有刺绣的技艺,那开绣铺便不是适合你们的生意,还是另想想别的吧。”

因为爹娘都太惦记自己手里的银票,未免夜长梦多,宋光耀干脆第二日天一亮就去辛家寻表妹,本来想自己到了京城再将银票给姑姑的,现在便直接先给了表妹收着吧。

宋光耀来的时候辛月才起来,见他回来了便邀请他一起吃朝食,宋光耀也不推辞便跟辛月坐在一桌上,一边吃饭一边说起他和他爹这一路寻阿爷的经历。

辛月听到宋光耀说宋盏私底下藏了两千两银子的时候,嘲讽的笑了起来说:“阿公这一辈子,瞒着结发妻子,防着女儿,又骗了儿子,本都是至亲,却都防备至此,真是可笑。”

宋光耀点点头,也觉得唏嘘,阿爷这一辈子究竟为了什么呢?如今远离故土,儿女孙辈皆断了联系,身边只有一继妻和幼子,年纪那么大了,都不知能不能看到幼子成年……

说完了一路的事情,宋光耀也吃完了朝食,便放下碗筷从怀里掏出六张一百两的银票来递给辛月道:“这一份家产是给姑姑的,表妹你先替姑姑收着,等到了京城再交给姑姑。”

辛月一脸震惊的听着宋光耀说起怎么从宋盏那里要来了大半银子,还替自己娘亲争来了一份,辛月心想这些银子大半功劳都是靠着阿婆的绣技,自己娘亲是阿婆的女儿,凭什么不能分一份?于是心安理得的替娘亲收了。

虽然辛家如今的家资,六百两已经不算什么大钱了,但这是阿婆传下来的家产,对娘亲来说意义自然不一般。

见辛月收了银子,宋光耀才松了一口气,辛月要出门去商行,正好宋光耀已经从褚家商行辞工,又已经办完了寻宋盏的事情,辛月便邀宋光耀一起去,说:“表哥不如现在就开始在辛氏商行上工吧,趁着离开潍县之前好生熟悉一番咱们商行,将来到了京城才好与他们沟通事宜。”

宋光耀自然不会拒绝,便快步跑回去交待一声,然后跟着辛月的马车一起去清水镇。

路上宋光耀和辛月闲聊,说起对走后的安排,辛月听到表哥说舅舅、舅母还想要开铺子,他要舅舅、舅母交出方案来,得他觉得可行才给他们银子开铺子。

听宋光耀说因为舅母不会刺绣,他便否了他们想继续开绣铺的想法,辛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起了娘亲先前生气的时候,曾经点评舅母的一句话。

娘亲说她那个嫂子,在脸上涂脂抹粉的时候手巧得很,可一拿起绣花针,那手指便成了木头做的。

“表妹为何发笑?”宋光耀疑惑的看着突然捧着肚子笑个不停地辛月。

“想起一桩旧事,不过表哥所说言之有理,舅舅、舅母都不懂刺绣,没必要再开绣铺。”辛月忍着笑和宋光耀说:“不过我看舅母是一叶障目了,放着自己的长处不用,非在短处上较劲。”

“什么长处?”宋光耀实在想不出自己娘亲有什么能被表妹称为长处的地方。

“当然是打扮自己啊。”辛月想起宋氏的话差点又笑了出来,咳嗽一声掩盖了笑意,再才认真的说:“我身边的彩兰原先是太后娘娘的梳头宫女,太后娘娘让她跟着我,可我又不用日日梳妆,便让她去锦绣阁替人梳妆打扮,生意极好呢,舅母若是做这个生意,定也能挣到银钱。”

宋光耀闻言眼睛一亮,表妹说得没错,他娘亲很擅长打扮自己,他从小就常见娘亲坐在妆奁前涂脂抹粉,他娘亲本来就长得好,可妆扮完后还会变得更加漂亮。

不过,娘亲若能给别人妆扮,爹爹做什么好呢?

见宋光耀当了真,真把自己随口一句话当做不错的商机来讨论,辛月也认真的帮宋光耀想起法子来,毕竟自己要带表哥去京城,走之前若是把他爹娘都安顿好了,他才能无后顾之忧的安心替自己办事呀。

这一想,顺便也把回京城之后对彩兰的安置也想好了。

辛月想着回京城之后和彩兰一起开一间美妆铺子,铺子分为两个区域,一半给人梳妆打扮,一半则售卖胭脂水粉,来化妆打扮的客人用得好自然会买,来买胭脂水粉的客人肯定也会有需要精心装扮的时候,两边正好相辅相成,到时候让彩兰多带些徒弟,等和施维把服装发布会搞起来,可需要很多造型师呢。

辛月便把这个点子也告诉了宋光耀,说:“舅母负责给人梳妆打扮,舅舅在另一边售卖胭脂水粉,这样他们就都有事情干了。”

宋光耀越想越觉得好,连忙多谢辛月。

等回去之后宋光耀便问爹娘可想好了要开什么铺子,见他们还是没什么好想法,便把表妹告诉的点子说了出来。

徐氏一听便觉得好,连连说:“哎呀,我怎么早没想到,若说刺绣十个我也比不上一个宋锦娘,可若是比梳妆打扮,二十个宋锦娘也比不上一个我呀!”

宋承业和徐氏做了近二十年的夫妻,自然知道徐氏的梳妆手艺有多好,他倒不反对徐氏开梳妆铺子,只是对儿子安排他卖胭脂水粉颇有微词,挣扎道:“我一个男子,如何好售卖这些妇人玩意?”

宋光耀闻言反驳道:“先前绣庄往来买卖绣品的也多是女子,怎么绣品卖得,胭脂水粉就卖不得了?”

徐氏已经下定了决

心就要开梳妆铺子,也跟着儿子一起帮腔道:“就是,有什么好扭扭捏捏的。”

而辛月回去之后也跟彩兰说了自己的计划,彩兰闻言自然乐意,高兴的应了下来。

时间一晃便过去两个月,潍县的事情都基本交接安排好了,辛月便开始准备带人去京城了,这日她便跟辛姑母说:“姑母,咱们开始收拾东西吧,月底便可以往京城去了。”

辛姑母闻言却面露犹豫的看着辛月,好似想说些什么,却又不好开口的样子。

郭玉娘也皱着小脸,辛月恍然想起最近太忙了,许久没有跟姑母和表妹好好聊过天,仔细想想最近几日表妹和姑母的情绪好似都有些不太一样……

辛月连忙问:“姑母,可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辛姑母看了眼辛月,又看了眼郭玉娘,纠结了半响才叹了口气说:“月娘,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张嫂子瞧玉娘学厨十分有天赋,醉香阁大厨是张嫂子的师兄,张嫂子便曾经带玉娘去醉香阁见过醉香阁的大厨,醉香阁的大厨又将玉娘推荐给了他们的师父……”

辛月一愣,潍县的醉香阁是齐菡娘家的产业,齐菡娘的爹爹是御厨的儿子,据齐菡娘说她爹爹的厨艺不输她阿爷。

东安府每个县城都开了醉香阁,大厨都是齐菡娘爹爹的徒弟,所以姑母说的师父就是齐菡娘的爹爹了。

郭玉娘咬着嘴唇也是满脸的犹豫,她看着表姐眼里十分不舍,可又想要去学厨艺,将来好写出一本厚厚的菜谱烧给爹爹……

辛月看了看辛姑母,又看了看郭玉娘,疑惑的问:“然后呢?”

辛姑母虽然脸上很纠结,但眼里却带着一丝骄傲的说:“昨日齐大厨来了潍县,看上了玉娘,想要收玉娘做关门弟子,只是学厨艺得许多年,若是拜了师,我和玉娘就要去东安府长住了……”

辛月愣了愣,先是十分的不舍,她来了这里快三年,便跟辛姑母和郭玉娘相处了快三年,对辛月来说辛姑母和郭玉娘与爹娘、哥哥、弟弟都没有什么分别,他们都是她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家人。

可是……

辛月拉起郭玉娘的手,不满八岁的小姑娘,跟着娘亲学厨艺,手上已经有了粗粝的手茧,郭玉娘是真心喜欢厨艺的,不论夏天多么炎热的时候,她这么小小年纪都能忍着燥热待在灶房里,便是热出一身痱子也只是乖乖的泡去痱的药水澡,第二日接着进灶房。

齐大厨是祖传的御厨手艺,对于学厨艺的人来说,这是极好极好的机遇。

张家婶娘当初是本就会厨艺,当初齐大厨在府城开了第一家醉香阁,张家婶娘应聘去在醉香阁后厨做了两年帮厨,齐大厨不是个小气的,那时一边带着徒弟,一边也指导张家婶娘,张家婶娘便也跟着凑趣喊齐大厨师父,喊那个齐大厨的徒弟大师兄。

其实张家婶娘并没有正经的拜师,而郭玉娘现在却是要正经的拜师学艺。

齐大厨已经有了许多徒弟了,齐萱娘成亲之后齐大厨便不再收徒了,酒楼都交给了女儿管理。

这回是被大弟子强烈推荐说有一个好苗子,他正好在家待得无聊便来潍县转转,看看小女儿,也看看小女儿闹着要招赘的那个男子。

把郭玉娘召去一考校,却见猎心喜,说好了不再收徒的人又起了心思要收个关门弟子。

辛月忍着心中的不舍,挤出个笑容道:“那可是大好事啊,我与齐大厨的女儿相熟,知晓齐大厨的厉害,表妹能拜到这么厉害的师父,将来也一定会成为厉害的大厨的!”

郭玉娘闻言瘪了瘪嘴巴,靠在辛月身上,双手环着辛月抱得紧紧的,隐约带着哭腔的说:“可是我不想和表姐分开。”

郭玉娘这一出把辛月的眼泪也带了下来,辛月连忙低头掩饰,飞快的拭去了眼泪才说:“我也不舍得和你们分开,但表姐有表姐的事情要做,表妹也有表妹的人生要走。”

辛月拍了拍郭玉娘的背,温柔的哄着她说:“没关系的,过年的时候你总该放假的,到时候和商行的人一起去京城团聚,等过些年你出师了,我还等着你兑现承诺呢。”

“啊?”郭玉娘松开辛月,揉着眼睛擦去了眼泪,定定的望着辛月。

辛月趁机捏住郭玉娘的脸颊,她也长大了好多,脸颊的婴儿肥褪去了一些,怕是再过两年就再也没有了,辛月便趁机多捏了捏,然后才意犹未尽的说:“你忘了?你之前可是跟我许诺,长大了要给我做一辈子的好吃的呢!我可一直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