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辛氏族人大部分都把席面让给了这些远来的贺州同乡,自己则站在旁边给这些同乡们维持秩序、指路之类的,听到分稠粥的这个同乡说的话,便笑着说:“虽然老哥你的家人没来,但我们族长说了要给你们送礼,你们也能带些粮食回去给家人填肚。”
听了辛氏族人这话,不论是分稠粥的人,还是那分饼的人,连着旁边一些的贺州同乡一起,都面露感激的说:“辛氏实在仁义大方。”
辛氏家家户户的桌椅都摆在了外面开席用,只有皇上那一桌单开在辛家老宅院内。
数十桌的流水席,一桌挤着能坐十人,一轮便有三百余人能吃上。
现场一千余人的贺州同乡,加上辛氏数百人,之后还有潍县周边许多得了消息赶来凑热闹贺喜之人,加起来有几千之数,这宴席从白日开到天黑,才算是让大家都吃上了一顿。
下午辛祝的三个儿子带着采购回来的米粮、衣裳和农具回来,将这些东西按着人头一一分发给了那些远来的贺州同乡。
辛氏的族人也都是过过苦日子的,对这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贺州同乡们没有一丝的瞧不起,反而在分发礼物的时候亲切和善的说:“老哥,等朝廷分了田,发了粮种,种上几年地积攒一些钱财,日子就慢慢好过了,家里要是有那力气大的儿子或是手巧心细的闺女,到时候就送来咱辛氏商行参加招工,咱们商行包吃包住工钱又高,生病了还管看病,以后日子都会越过越好的!”
“嗳!”那分稠粥的男人听到辛氏族人的这番话,眼里的光芒愈发闪亮。
他先在发米粮的队伍里领到了一袋子白米和一袋子白面,这可是上等的细粮,他背回去换成粗粮,足够他和家人吃上几个月了。
又去另一个队伍里领到了一身衣裳,他身上穿的麻衣已经是他家中最好的一身衣裳了,不过也前后都打了几个补丁,这身衣裳却是用崭新的棉布做的,料子柔软,针脚细密,他长到四十余岁,还是第一次拥有这么好的衣裳。
他儿子今年已经十九了,明年就成年了,本来他家贫,是没能力给儿子娶娘子的,像他们这样的人家附近还有很多很多,若是一家都是儿子的,那便是一家子打光棍了,若是如他家这样有一儿一女的,还能找个同样有儿有女的人家换亲。
换亲就是他把女儿嫁给那家的儿子,那家把女儿嫁给他儿子,但是这般亲事就难以两全,很难找到一个对方家儿子也不错,女儿也不错的。
而且他女儿比儿子小太多,明年儿子二十岁,女儿才十二岁,这亲事就不太好寻。
现在好了,朝廷要给无地少地的百姓发田地,他家能有自己的田地了,又听说有明相指点去海外寻回的高产粮种,一个能亩产上千,一个更是亩产数千,那以后就再也不怕吃不饱了。
到时候他在家种地,让儿子出去找点事干,攒上两三年的银子,正经给儿子说个娘子,然后再攒个两三年的银子,给闺女做嫁妆,寻个好人家让闺女风光的嫁出去。
光是想一想,他这几日便是睡在旷野,以地为床以天为被,也都日日是美梦。
小心的抱着这身新衣裳,他心想这衣裳他可不能穿,别穿坏了,还是留给儿子到时候穿着去相看才好呢!
领完了衣裳,辛氏甚至还要给他一把精铁打的农具,那分发农具的辛氏族人还问他想要哪个,他眼馋的望着那些种田的利器,有镰刀、有锄头,还有铁锹和铁铲,他想了想要了一把铁锹。
一路空着手来,回程却又得了吃穿又得了农具,上千名贺州同乡纷纷和见到遇到的每个辛氏族人谢了又谢,再才红着眼眶满脸笑容的踏上回家的路。
辛氏的流水席要办十天,皇上却是第二日就要掉头返程回京了。
中午这顿宴席吃完,皇上主动提起要去辛氏商行看看,于是辛月便带着皇上先在长河村参观了一下辛氏蚕所,然后便去了清水镇瞧过辛氏丝坊和辛氏染坊。
丝坊和染坊的工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能见到皇上,尤其是皇上还特意将去年选为贡品的那几种布料的织工叫来夸赞了两句。
等皇上走后,这些织工各个都脚步飘忽如踩在云端,被别的织工们围着羡慕的叽叽喳喳个不停。
天色渐晚,便是御驾也不会赶夜路,不过潍县的驿站规格可不够迎接皇上入住,御驾大得很,相当于是一个移动的房子,于是御驾便如在来时的路途一般驻扎在了潍县城内的一处空地。
辛长平他们便脱离了队伍,回到自家的宅子住一晚,本来沈砺准备和辛月说几句话便回姜家住一晚的,谁知皇上突然带着护卫亲至辛家在潍县的宅子,说要在辛家吃晚食。
护卫围住了辛家的宅子,沈砺这会儿要走也不好走了,辛长平便说让沈砺也留下一起吃饭。
辛姑母作为辛氏女子,辛氏宗族这般的喜事,她又是擅厨艺的,便留在了长河村帮着操办流水席,本来准备今天晚上宋氏随便做点吃食的,这下只能赶紧去醉香阁订上一桌。
席上周祺说:“皇妹,今日我也瞧过了辛氏的蚕所、丝坊与染坊,都各有得力的管事管理,皇妹似乎不必常在潍县亲力亲为,只需做一个掌舵之人把握方向便是。”
辛月闻言一愣,看向周祺道:“皇兄的意思是?”
周祺笑着说:“皇妹,京中的公主府已经修缮好了,等日后各地蚕所都建成了,你便不只是潍县这蚕所、丝坊、染坊的大管事了,天下蚕所都需向你汇报,何不将商行的总部设立在京城呢?”
听了皇上这番话,辛月垂目沉思起来,想起去年她离开那几个月,确实大家都各自做得很好,自己便是通过书信往来,也和常在潍
县的效果差不多。
而且日后各地蚕所也都有辛氏商行的股份,确实也不好以小小的潍县做总部。
辛月想明白之后点点头说:“皇兄说得对,商行的总部确实不该拘泥在潍县了,我会开始着手将商行总部迁至京城。”
听了辛月这话,周祺高兴的点头,日后皇妹在京城,他也能时常召她入宫相见了。
宋氏也很是高兴,如今瞧着自家在京城要待上许多年,今年过完年女儿一走,家里冷清得不行,若不是砺哥儿那孩子住了过来,年哥儿脸上都没什么笑脸了。
现在好了,女儿要常住京城,哪怕是住那什么公主府,可总归都在京城,挨得这么近,不说让女儿天天回家,可女儿不回家的时候自己也能走几步去看她。
辛长平和宋氏的想法一样,辛盛更是脸上立刻就露出了笑容,小辛年没听明白,被沈砺解释之后知道姐姐日后能经常回家陪他,顿时高兴的拍起手掌来。
周祺瞧见辛家众人的反应,会心一笑,又说:“公主府旁边还有一个空置的宅子,朕一并赏给辛爱卿,免得皇妹年岁还小,孤身住在公主府里害怕,两间宅子中间有一堵共用的院墙,你们可将墙上掏个门,这便和住在一起也没什么分别了。”
别说京城的宅子寸土寸金,更何况建公主府的地方肯定是好地方,这宅子定然价值不菲,而且皇上这般贴心替辛月和辛家人着想,辛月和辛家众人皆是感动非常,纷纷跪下谢恩。
等说完了辛家的事,周祺眼神略带疑惑的看向沈砺问:“这位是辛爱卿家的亲戚吗?”
沈砺连忙起身自我介绍道:“学生沈砺见过皇上。”
辛长平则出言说:“禀皇上,沈砺是臣子辛盛的至交好友,因故借住在臣家,他亦有亲人在潍县,故此次回潍县便带着他一起同归。”
“原来如此。”周祺闻言点了点头,让沈砺坐下,不过瞧着沈砺的脸,听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眼熟、耳熟,便有些疑惑的笑着说:“不知为何,朕莫名觉得此子有些面善。”
辛家众人可没见过沈砺那个弟弟沈砌,而且众人都避讳着直视皇上的脸,只有辛月忍不住看过皇上的脸,皇上也不生气,真拿辛月当妹妹一般,说特许她直视圣颜。
于是辛月瞧着皇上的脸,又瞧瞧沈砺的脸,恍然大悟的说:“皇兄,想来是母后与沈家哥哥有亲,所以沈家哥哥长得与皇兄竟有几分相似。”
周祺闻言盯着沈砺的脸仔细瞧了瞧,确实与他母后有几分相似,而他自己也长得有几分似母后,被辛月这一提醒,周祺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沈家人。”
周祺想起前两年他母后的表弟曾经入宫来请自己主持公道,结果他派人一番查证,却发现最没有公道的就是这个表舅,当时便骂了他一通,又想起今年过年这个表舅带着妻儿入宫拜年,那个儿子好似叫沈砌,瞧着比这沈砺年岁小一些。
回忆了一番那个沈砌的长相,与这沈砺更为相似,这定就是表舅那不受待见的嫡长子了。
那时他派去的人查到的消息是说这孩子快被爹娘逼死了,当时周祺就觉得这孩子怪可怜的,如今瞧着,倒是面色红润身强体壮的样子,听他口称学生,想来已有功名,看来这孩子后来离了沈家之后却过得不错。
若是论起亲缘,这孩子也算是他的表弟,周祺瞧着沈砺的眼神便亲切了一些,问道:“你今年多大?身上已有了功名?”
沈砺忙又要起身回话,周祺摆了摆手说:“就坐着说话便是,不用站起来,说起来我也算是你的表哥呢。”
沈砺可不敢真的当皇上是表哥,虽没再站起来,但也有些拘谨的答道:“回皇上,学生今年十三岁,今年考过了县试与府试,如今是个童生。”
十三岁便考中了童生,也是聪慧有才的孩子,周祺想起沈家那位母后的姑姑还曾特地进宫跟母后说,她家那小孙子府试得了案首,那孩子确实有些神童之资,但这孩子也不差啊,怎么沈家人偏心成这样?
周祺一边在心中腹诽,脸上却一直带着亲和的笑意,夸赞了沈砺一番,还解下身上的玉佩送给了沈砺,出言勉励道:“今日有缘在此遇见,朕也没什么准备,便将这枚玉佩送与你,希望早日在殿试上见到你。”
等皇上回御驾歇息之后,辛月和家人才得了空间说话亲近。
明日御驾启程回京,辛长平和辛盛也要跟着回去上值的上值、读书的读书,便也都不能留下多住几日。
不过还好,今日知道了辛月也要准备搬去京城常住,他们便也没那么难舍难分了。
和家人说了半天话,辛月瞧向沉默了许久的沈砺道:“沈家哥哥,你明日也要回京城吗?”
沈砺回过神来收起手中的玉佩,点头说:“是啊。”
辛月想了想这搬迁商行总部去京城的事虽然已经定下,但怎么也得筹备几个月,便说:“可惜我便是搬去京城也得几个月之后了,还是赶不上沈家哥哥院试,不能替沈家哥哥送考了,便先预祝沈家哥哥院试顺利,更进一步!”
沈砺闻言倒没有觉得可惜,他本来就没曾想过院试之时辛月会到京城替他送考,不过今日听说辛月要搬去京城常住,辛家人俱是高兴非常,沈砺却有些失落了。
本以为他考完了院试,回到潍县还能与之前那般常到辛家替辛月检查课业……
沈砺收起心中的失落,扯出个笑脸来说:“谢谢月娘妹妹,我还有礼物带给你。”
沈砺从自己的行囊里掏出一个大大的锦盒,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只和琥珀十分相似的玉猫,辛月惊喜的瞧着沈砺递过来的玉雕琥珀,上下的瞧了瞧,最后笑着说:“太像了!沈家哥哥的雕工又有精进。”
不过高兴完之后辛月脸上露出一丝不赞同的表情,说:“沈家哥哥,如今科举最是紧要,这玉雕我都说了等你考完科举再送我,何必急于一时呢?”
沈砺闻言好脾气的笑着解释道:“我总不能日夜无休的读书,这是闲暇时才刻的,就像月娘妹妹先前说过的,劳逸结合嘛。”
说完沈砺又举手说:“我保证我没有玩物丧志耽误学业。”
辛月想起沈砺县试与府试的名次,确实也不像耽误了学业的样子,这才收了担忧,高兴的去招呼玳瑁和雪团来瞧这玉雕的琥珀。
玳瑁和雪团瞧见这玉雕先是惊喜的冲了过来,结果贴近了才发现这不是真的琥珀,它没有温度,舔上去也没有毛,雪团比较聪明,发现了这个玉雕是假的,可玳瑁是个傻乎乎的死心眼,不依不饶的舔着玉雕,想要帮助兄弟复活。
辛月发现自己想错了,办错了事,猫猫们不知道什么是雕像,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睹物思人,只好讪讪的抱走了玉雕,将玉雕装回锦盒里藏了起来。
玳瑁不依不挠的追着辛月“喵喵”叫着好像要辛月把琥珀交出来,辛月只好一遍遍的哄着它说:“别闹了别闹了,过几个月我就带你去京城与琥珀团聚了好不好?”
沈砺瞧着这出辛月自己折腾出来的闹剧,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最后和辛月道了声别,趁着天还没黑透,独自往姜家赶去。
沈砺敲响了姜家的门,姜南星见到表弟惊喜得不行,拉着表弟的手说:“天呐,表弟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在京城备考院试吗?”
姜御医倒是消息灵通些,问道:“是跟着辛家人一起回来的吗?”
沈砺点点头说:“是的舅公,我今日回来住一晚,明日一早便要跟辛家人一起回京城了。”
姜南星闻言有些不舍的说:“这么快就要走啊?那你今日便跟我一起睡我的房间吧,反正你的屋子半年没住人了,都没收拾。”
“好。”沈砺笑了笑说:“等考完院试我便回潍县了。”
姜南星听了这才高兴起来,姜御医却说:“若是院试过了,明年的乡试砺哥儿你不下场试试吗?”
沈砺闻言愣了愣,他还从没想过乡试的事情呢,去年先生也只是说他如今可以考考童生试,若是童生试过了,可以试着搏一搏院试,便茫然的说:“舅公,先生只说我可以试试院试,乡试……我没想过呢。”
姜御医虽然不是学文的,但活了大半辈子,又多年在宫中,接触的不是皇上便是大臣,算是很有见识了,他看向沈砺说:“你县试、府试都在前三,院试定然无虞,你的先生想来也不曾料到你能取得这般成绩,这半年多你进步了许多啊,若此次院试成绩不错,为何不一鼓作气接着考乡试呢?”
沈砺自己也知道,这半年多,他有幸得盛兄和辛伯父教导,自己已经不是去年的自己了,不然不会接连取得县试与府试的前三,只是他早已经习惯于平凡,确实从未想过以十四岁的年纪去下场乡试。
辛伯父那般状元之才,当年都在乡试上折戟多次,自己如何能这么自大……
姜御医瞧见沈砺脸上的犹豫,便说:“这科举之事我是不如辛家父子明了,不如你明日回去之后问问辛家父子,你如今的火候可值得去乡试一搏?舅公不是逼你非要明年考过乡试,便是不过也算是积累经验嘛,就像你表哥如今跟着苏大夫给人看诊,苏大夫都会让你表哥也上手替病人把脉开方,虽然你表哥不是次次都对,甚至错的时候更多,但这也是积累经验的过程啊。”
沈砺还在犹豫,姜南星先被姜御医这番话说服了,连连点头赞同的说:“阿爷说得有理,有些遇到过一回
的病症,下回再瞧我便更有把握了。”
沈砺见表哥也这么说,他便点点头说:“那我明日问问辛伯父和盛兄,若是他们觉得我能试试,我过了院试便报名明年的乡试。”
姜御医和姜南星皆点头赞同,之后沈砺又说:“可若是要参加乡试,那我是否还要留在京城备考?”
九月出院试的榜单,若是沈砺回潍县,不过两个多月又是过年。
去年因为沈砺要回京城考科举,所以姜御医带着他们一起回了京城过年。
今年又因为收了杨芸娘为徒,杨芸娘的家人都在京城,总不能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过年也不能与家人团聚,也不能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个人上路回京城,所以今年乃至以后,每年姜御医都得带着姜南星和杨芸娘回京城过年。
那沈砺回潍县两个多月便要来回奔波实在不值当,再说过年之后五月便是乡试,更是该静下心好好读书备考。
这么一说,若是明年沈砺真能过了乡试,那就更不能回潍县了,黎山书院的先生都只有举人功名,沈砺若过了乡试得了举人功名,便得寻个更好的去处就学,以图学业精进好参加会试、殿试,求个进士功名。
这么一想,姜南星的脸都垮了几分,说:“那以后岂不是表弟便要一直在京城了?”
沈砺闻言拍着姜南星的胳膊说:“表哥莫担忧,乡试人才济济,我怕是考不过的。”
姜南星听了沈砺这话却收起了沮丧,瞪着沈砺道:“表弟怎可这么说?你为什么就考不过?我觉得你肯定能考过,你可是县试第三、府试第三,当初辛盛是县试第一、府试第一,这么说你比辛盛只差了两点而已!我相信你!”
沈砺被表哥这么看好,心中却无奈的想着:怎么就是差两点而已,要知道盛兄那般的天才,他考第一是因为名次的极限只有第一,自己考第三却是因为自己的极限只有第三……
晚上沈砺和姜南星同住一间房,同睡一张床,姜南星还在嘀咕着乡试的事,想起那沈砌县试、府试皆是案首,定然院试也能考过,说不定也要参加明年的乡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