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是啊,昨日便到了京城。”辛祝瞧见辛盛,十分高兴的站起身走到辛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好小子,一年不见,长高了不少啊,看着快赶上我了。”
辛盛挠了挠头,笑了起来,他如今这个年纪,正是迫不及待想做大人的年纪,被人说成熟稳重,或是身形高大,都是会在心底暗自欣喜的。
辛盛和辛祝面对面的坐了下来,因为辛长平还没回来,便没说起辛祝这半年多在外的事情,免得待会辛长平回来了,辛祝还要再讲上一遍,于是便都是辛祝在问辛盛到京城后的学业和生活。
聊了一会儿之后辛祝问起来:“刚才你家门房说有个沈少爷在你家借住?”
辛盛点点头,说:“是,他叫沈砺,本是京城人士,但与我在潍县相识结为好友,今年他回京城参加科举,他家中无人可指点他学业,我便请他来我家与我同住。”
“原来如此。”辛祝点点头,这缘分倒是够巧的,又好奇的问:“那他今年是考的哪一试?”
“他今年已经县试、府试皆都考过了,如今在等着八月的院试。”辛盛十分替沈砺高兴,尤其是府试放榜之后,沈家发现沈砺竟然还在前三,连沈砺的阿爷沈大人都开始坐不住了,主动跑到姜家问沈砺要不要重新到国子监入学。
沈砺的表舅为了沈砺的前途考虑,当时没一口回绝,来辛家寻沈砺问过,沈砺却说:“我先前也在国子监读过书,却也没考过这么好的成绩,现在回国子监去难道就能考到更好吗?而且我不愿再沾沈家任何一点光了。”
既然沈砺表态不愿意,他表舅自然也不会逼他,回去便回绝了沈大人。
沈砺说得也没错,虽然国子监有天下名师,却也不是所有学生都被教导成才了,沈砺先前在国子监读了一两年的书,也一直在下舍,倒是这两年在贺州长进了不少。
辛祝听到辛盛说沈砺接连过了县试和府试,便夸道:“这沈少爷也是个少年英才呀。”
他俩正聊着,辛长平也下值到了家中,听柱子说族长早上便到了自家,辛长平今日被皇上召到宫中见到那些田册便知道定是辛祝他们到京城了,倒不是很意外,连忙快步去寻,一见到辛祝便笑着说:“族叔,这一路辛苦了,可算是回来了。”
辛祝站起身来笑着说:“这有何辛苦可言,都是为了宗族和商行。”
这回人到齐了,辛祝便坐下开始给辛长平和辛盛讲这一路的事情,一直讲到宋氏来催吃晚食,辛祝才意犹未尽的停了嘴,不过当着宋氏他连忙说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道:“今日皇上召见我,说要亲自去贺州,去咱们长河村,为咱们族里的牌坊揭彩!”
这话一出,不论宋氏还是辛盛,甚至是最见多识广的辛长平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们都只
敢想要一座表彰的牌坊,谁敢想要皇上亲临揭彩?而且贺州离京城算得上遥远,又不是近处的地方。
呆愣了半天,辛长平才朝着宫中的方向拱手道:“皇恩浩荡啊!”
辛盛他们也跟着遥遥行礼,心中皆是激荡不已,有皇上亲临替辛氏牌坊揭彩,辛氏这般小地方的小宗族,立刻便会朝野闻名,有这皇上亲自赐予的忠义之族的名声在,日后谁还能说辛氏族人出身低微?
四人弯着腰久久才起身,辛长平出言道:“如此喜事,当喝酒庆贺!走,开席去!”
辛家人口不多,连着借住的沈砺一起,这席上也就坐了六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两岁的小娃娃辛年。
辛祝见到辛年便逗他道:“年哥儿,可还记得我是谁?”
辛年眨巴着大眼睛好几下,都没想起这个人是谁,但是他很聪慧,见辛祝年纪大,便张口喊:“阿爷!”
辛祝闻言被逗得不行,张着嘴大笑道:“哈哈哈,你阿爷在老家呢,我是你叔爷。”
辛年从善如流的改口称:“叔爷!”
辛长平又介绍沈砺给辛祝认识,沈砺拱手与辛祝见礼道:“砺见过辛叔爷。”
“好好好!”辛祝上下的看着沈砺,越看越喜欢,这小子长得这么俊俏,活脱脱就是那戏文里唱的翩翩公子呀!
往日觉得自家族里的麒麟儿辛盛便是难得的才色双绝,如今一瞧,这位沈少爷与辛盛站到一起,毫不逊色,只能说是各有千秋。
辛祝笑着说:“刚才听盛哥儿说沈少爷今年连过县试、府试,便觉得沈少爷是位难得的少年英才,如今得见,沈少爷姿容出众,气质高洁,才知什么叫闻名不如见面啊。”
沈砺少有这么被长辈夸赞的时候,听到心中既羞又喜,脸颊涌上一丝热意,忙低头谦逊道:“辛叔爷过誉了,叫我砺哥儿便是,莫要称什么少爷了。”
寒暄过后,坐下开席,辛长平喊着要酒,柱子娘子忙去取了酒来,辛长平替辛祝满上,给自己也来了一杯,又问辛盛:“今日可要喝几杯?”
辛盛过年便喝过酒了,自然不推辞,今日这般高兴,当喝!
连宋氏都要了一杯,辛年见状也跟着要,宋氏便使眼色让柱子娘子去取了一壶米酒,给辛年倒了一杯之后,宋氏又问沈砺:“砺哥儿可要来一杯?”
沈砺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却不想喝糊弄孩子的甜米酒,犹豫又期盼的说:“我可否来一杯黄酒?”
辛盛和辛长平一起摇头道:“不行!砺哥儿你还小,这酒过两年再喝。”
宋氏笑着从沈砺手中拿走杯子,给他倒上一杯米酒,道:“砺哥儿陪着年哥儿喝酒吧。”
沈砺被塞了一杯甜米酒,心里有些无奈,又有些喜悦,只觉得刚才辛伯父和盛兄真的好似自己的父兄,而辛伯母就像个慈和又懂得逗趣的娘亲……
辛年迫不及待的举起杯子要跟沈砺碰杯,道:“哥哥!跟年年喝酒!”
沈砺配合的跟他碰了一下,但温柔的说:“等大家一起干杯之后,哥哥再跟你单独喝。”
辛年闻言乖乖的点头,转脸看向自己爹爹,见爹爹说了一通话,好像是欢迎叔爷来家里,还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大喜事,可惜辛年听不懂,反正就是说了一堆之后,爹爹终于举起了杯子说:“共贺!让我们满饮此杯”
辛年便努力伸着自己又短又肉的胳膊,十分积极的参与进去道:“共贺!满饮此杯!”
说完之后辛年便忘记了娘亲刚刚叮嘱他慢慢喝,跟着大家一起仰头喝光了杯中的甜米酒,喝完之后他便举着空杯子找娘亲撒娇道:“娘亲,给年年加酒,年年喝光了!”
便是米酒度数低,似辛年这么小的孩子也不能多喝,宋氏先给沈砺的杯中倒了米酒,然后摇头拒绝辛年道:“不可以,刚刚娘亲就说过了,年哥儿只能喝一杯,喝完了就没有了。”
辛年这才想起这茬,但他不乐意的撅起了嘴巴,十分有理有据的解释道:“刚刚满饮了,喝没了,年年还没跟哥哥喝呢。”
听到辛年的话,辛盛笑着逗起辛年道:“年哥儿就跟哥哥喝,不跟大哥喝?”
逗孩子,谁不爱?辛长平也跟着说:“也不跟爹爹喝?”
辛祝也跟着凑趣道:“不跟叔爷敬个酒?”
辛年同时瞪大了眼睛和嘴巴,略显慌张,但他聪慧性格又大方,不是那一逗就哭的孩子,便举着杯子说:“年年没酒了。”
辛盛听了接着逗辛年道:“那让娘亲给你倒一点,你跟谁喝?”
辛年一个个的看过去,除了叔爷他不熟,爹爹、大哥和哥哥,哪个都是他喜欢的人,跟谁喝?辛年急得脸都红了,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为难。
沈砺看不得辛年这个可怜样子,悄悄小声提醒道:“跟我喝一小口就好。”
辛年闻言眼睛一亮,便举着杯子跟宋氏说:“娘亲给我倒酒。”
宋氏也想看戏,便给他杯中又倒上了半杯,只见辛年跳下椅子,举着酒杯稳稳的迈步到年纪最大的辛祝身边,举起酒杯说:“叔爷,年年给你敬酒。”
辛祝笑着举起杯子和辛年的杯子碰上一下,便见辛年喝酒之前说:“年年小,喝一小口。”
跟辛祝喝了一小口,辛年又拉着辛长平喝了一小口,再又敬了一回宋氏,然后去敬了辛盛,最后杯中还剩下浅浅的一层杯底,辛年便开心的坐回自己的座位贴着沈砺道:“哥哥,年年跟你喝酒!”
他这一番操作把全桌人都逗得笑个不停,辛祝高声夸道:“年哥儿聪慧,不让盛哥儿当年啊!咱们辛氏一族,麒麟多出!”
高高兴兴的吃了一顿饭,辛祝和辛长平都喝得脸颊通红,带着些醉意,家中还有空房,便收拾出一间来安顿辛祝住下。
辛盛虽喝了酒,但只喝了三杯,没什么醉意,他和沈砺洗漱之后回房歇息,熄灯之前还又清醒的检查了一遍沈砺今日做的题,看完帮沈砺挑了几处错漏,然后说:“过些时日,我们都要回潍县一趟,砺哥儿你先回姜家吗?等我们回来京城再搬过来。”
沈砺愣了愣,才问:“要去多久?何时回来?”
辛盛心想皇上出行若是只为揭彩,也就最多在潍县待上一两天,加上来回的时间,半个多月也就回来了,只是不知皇上此行还有没有别的安排,便语气不甚确定的说:“许是半个多月吧。”
如今才刚六月,若是半个月多便回来了,沈砺便抬头看向辛盛说:“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同行吗?”
辛盛闻言下意识想说会耽误沈砺备考院试,但反应过来一想,沈砺又不愿意借他阿爷沈大人的名头回国子监读书,他一个人留在京城闭门造车,好似还不如和自己一起上路。
路上虽奔波,可马车上无事可做,自己和爹爹都可以和他讨论学问,许是对他备考更好……
想到这辛盛便点头说:“好啊,你想走一趟那便一起去,可是想姜御医和南星了?”
沈砺比辛盛小两岁,现在才十三岁,还是个稚嫩的小少年,从小又缺父母关爱,如今瞧着只与姜御医和姜南星最亲,其次才是姜家的表舅和表舅母们,辛盛便想他是不是和姜御医、姜南星他们分开了半年想他们了。
沈砺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想,并不止如此,他既是有些想念舅公和表哥,也是有些不想与辛家人分开,还有,也想见见月娘妹妹了。
自那日与辛祝说了要去贺州揭彩,周祺便开始筹备出行之事。
皇上出京可是大事,如今周祺还未大婚,又没有年长皇子可以留宫监国,他先是准了萧相的告老,然后又飞快的任命了原吏部尚书齐大人为新任宰相。
等户部上下加班加点的厘清了田册,又做出了合理的分田计划之后,周祺便在早朝之时公布了他要出行贺州之事。
群臣震惊,年长位高的官员纷纷问皇上为何要离京,那什么辛氏宗族又有何功值得劳动皇上万金之躯去为其揭彩?
皇上抬手示意众臣安静,然后让户部尚书出列,户部尚书与皇上早有默契,便掏出折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念起了户部清田与分田之策。
朝中官员中世家出身的有不少隐隐知道些,家里有送信来提过,皇上密派钦差用桑蚕之利换家中隐田之事,现在见户部尚书当朝上折子,才恍然原来此事竟然不光是自家,竟然天下世家都已被皇上的重利说动。
大家都不禁想起当年成帝与明相以海贸之利诱天下世家,偏偏信者不多,清田之事半途而终,而那些拒绝过海贸换隐田的世家,私底下未尝不曾后悔过。
如今新皇上任才刚三年,五月才出了先皇孝,谁知六月便有如此喜讯,清世家隐田,分田于万民,几代未成之事,终获成功。
因世家已得好处,世家出身的官员皆面色平静,而平民出身的官员未忘初心者皆满脸狂喜,便是已经头发花白该方正持重者,也控制不住满心激荡的高声道:“国朝之幸!万民之幸!天佑我大庆!”
周祺高坐于龙椅之上,亦是满脸的笑意,眼神中多了几分卸下重担的轻松。
狠狠地宣泄了一番情绪之后,朝堂之上的大人们便纷纷恢复了理智与礼节,朝堂安静下来之后,有回过神来的大人出列询问道:“敢问那辛氏宗族可是与此事相关?”
皇上颔首道:“天下世家愿意交出隐田,便是因为有辛氏所献的桑蚕之利,因辛氏女,朕的义妹明义公主携辛氏族人愿交出蚕种,助天下世家开办蚕所,辛氏之功难道不当得朕赐他们一座小小牌坊吗?”
“当得!当得!”问话的老大人闻言深深鞠躬,遥敬那远在贺州的辛氏宗族,和那位明义公主殿下,心悦诚服的说道:“辛氏之功,利在千秋!”
散朝之后,大人们凑到一起纷纷互相打听起那贺州辛氏,新任宰相齐相便出身贺州,有与齐相年龄、资历相仿者,或是与齐相亲近的官员,便都围上去询问:“齐相,您可知那辛氏?”
齐相扶须点头道:“辛氏出自贺州东安府潍县,辛氏子亦是我之徒孙。”
自齐大人被皇上擢升为宰相,朝臣们谁没有仔细打听过齐相相关的事情,谁不知道齐相只有一个徒弟,便是在吏部任职主事的杨怀恩,出身便是贺州东安府潍县。
连带的他们便知道朝堂之中还有两个年轻的官员,一个叫杨怀德的,是杨怀恩的堂弟,一个叫杨继学的,是杨怀恩的亲儿子,好似还有一个弟弟,不过做的是学官,与朝堂干系不大,便没有细查。
杨怀德是上一科殿试榜眼,大家便又想起上一科殿试状元叫辛长平!当时一甲状元、榜眼同乡同年还是一桩美谈!
这辛长平既是贺州东安府潍县人士,又是辛姓之人,那就没跑了!定是那个献蚕种的辛氏!
很快他们又发现那位皇上亲封的明义公主殿下便是辛长平的女儿,一时之间辛家所在的古井巷车流不息人潮涌动,直到皇上终于出发离京,辛家人才得以暂时脱身。
坐上马车出了京城的城门,辛家众人对视一眼,莫名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这些时日不论是在朝为官的辛长平,还是在国子监读书的辛盛,身边日日都不乏围上来试图与他们拉关系的官员或是官员子弟。
就连开铺子的宋氏都被人调查了出来,铺子里一时之间涌进了各个官家夫人、小姐,哪怕宋氏推拒说铺子的单子都排到了明年,也拦不住她们非要留下银票定下订单。
甚至连沈砺都被人打扰,他家那位阿爷如今是个四品官职,三品着紫,三品以下者只能穿红,沈大人心心念念的便是能在致仕之前穿上尊贵的紫袍,可四品想迈进一步犹如天堑,他在四品上已经待了十余年,不得寸进。
当年当今皇上被先皇带到身边当做继承人教养,沈大人本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这下一任的帝王与他有亲啊!他的娘子可是下一任帝王亲母的亲姑姑!将来新皇登基,自己娘子便是太后的姑姑,皇上的姑奶奶,自己则是太后的姑父,皇上的姑爷爷。
谁知新皇虽年幼,却完全不受他拉拢,他多次试图寻机会与还是皇子的新皇接触,对方都对自己不假辞色,十分的公事公办。
沈大人不禁懊恼悔恨,当初不该对娘子的娘家那般冷淡,那位太后当年曾经多次上门想向他娘子求助,偏因为他不喜娘子的娘家穷亲戚上门,娘子也只好待家人冷淡。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没血缘的侄女竟然以宫女之身入宫,能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先做先皇嫔妃,又有幸诞下龙子,本来年幼的皇子没有出头之日,谁知前面年长的皇子大乱斗,没一个能留下来争位的了,这个年幼的皇子被天上掉下来的皇位砸中了。
他儿子跟太后和新皇还有血缘关系,能舔着脸厚着脸皮去攀亲戚,他这个没有血缘又没有旧情谊的姑父、姑爷爷却只能干看着。
如今眼见着长孙学业上愈发出息,虽然还是小孙子更出众,可谁也不会嫌弃自家孩子有出息的太多,沈大人便想将长孙接回来重新培养感情,现在得知长孙借住的人家竟然便是辛家,沈大人更是不肯放弃了。
沈砺碍于孝道,沈大人来寻他,他便得见,这些日子都快烦死了,不禁跟辛盛庆幸的说道:“还好我跟你们一起走了,不然你们走了留下我,半日也别想清净了。”
辛盛闻言也是苦笑,拍着沈砺的肩膀说:“嗳,是我家的事连累你了。”
沈砺皱了皱眉,说:“盛兄说的什么话?我是抱怨我那阿爷,我可不是那不识好歹的人,辛家待我这般好,辛家有这般喜事我替你们高兴都来不及。”
辛盛见状忙作揖道歉道:“是为兄说错话了,砺哥儿莫恼。”
两人话一说开便和好如初,辛年到嘴边的:大哥、哥哥别吵架,只得咽了回去。
一路上辛盛和辛长平都在指教沈砺的学业,有时辛长平和辛盛会被皇上召到御驾上,有一次连两岁多的辛年也被请去。
皇上
若不是因为先皇孝期耽误了大婚,如今这个年纪也该有辛年这般大的孩子了,辛年又是个聪慧至极的孩子,性子又大方乖巧,皇上见了一回便喜欢上了这个小儿,见辛年不怕自己,还把他叫到身边抱了半天才念念不舍的放下。
等辛家人走后,连总管忍不住催婚催生道:“皇上这么喜欢辛家小少爷,为何不听太后之言,早日大婚?”
周祺闻言皱起了眉,自一出孝,大臣们纷纷上折子催他早日选秀立后,母后也常常念叨着想抱皇孙,只是他心神全被国事占据,实在抽不出心思和时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