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鱼水之欢 试一下真的。

贺兰危秉性高傲。

这样的人, 别说是扮成别人的样子了……

就算是平日里被人无意间评头论足,被说一句和旁人有些像,他都会表露出轻慢与不屑的模样。

但现在却穿着一身黑色深衣,戴着白玉簪, 用脂粉将鼻尖那一点小痣抹去——

他在模仿他的模样。

谢承瑾微顿。

随后视线掠过他微乱的衣襟, 看见他脖颈上的零星红痕。

而此时。

屋子里, 贺兰危“看”向门口,问谢延玉:“谁来了?”

谢延玉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她本能地感觉到气氛有些奇怪,尤其是,如果她此刻回答了贺兰危, 气氛会变得更奇怪。

也不知道贺兰危是不是故意问这问题的。

她回过头去。

却明心符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 他眼睛看不见, 离了明心符,甚至做不到在心中视物,所以他就像没看见谢承瑾一样。

她安静了下:“是——”

她斟酌着该怎么说。

叫兄长?并不太合适。她已经不是谢家人了。

那连名带姓?也觉得有些奇怪。

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

谢承瑾便先回答了:“是我。”

声线很冷, 冰刀子一样。

甚至不需要去看他的表情,光是听, 也足够听出来他很不悦了。

贺兰危跽坐在原地,露出一个很抱歉的笑:“谢兄听起来很生气。怪我, 目不能视,怠慢谢兄了。”

他又是为何目不能视?

谢延玉太清楚不过了,是因为帮她拿心魔镜。

要说愧疚, 她心中并没有多少。

倒并非是因为她前世为他拿心魔镜夜盲了, 因为那是她自己要去的,他没要求过。而是他帮她拿心魔镜,也是他答应她,自愿去拿的, 既如此,后果便应该他自己承担。

不过,虽不太愧疚,可怜多少还是有一丁点的。

可怜中还有一点扭曲的愉悦。

这时候听见他这样说话,她的注意力便全部回到了他身上。

谢承瑾要与她说话。

但一将视线放回她身上,就发现她根本没在看他。

甚至她直接走去了贺兰危的身边,将明心符捡起来,放进了贺兰危手里。

她指尖有点微凉,

贺兰危就顺势捏住了她的手。

然后对着门口露出个很淡的笑。

谢承瑾喉咙口冒出一股血腥味。

半晌后,他终于又冷声道——

“是么。你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来找她的时候,才穿戴得与我一样?”

*

春末的夜里还是有些凉的。

但再怎么凉,都还远远到不了冷的程度。

李珣却感觉有点冷。

尤其是屋子里没人,他弄了个人偶摆在面前,然后拎着鞭子,一遍一遍往人偶身上抽。

人偶身上披着贺兰危的衣服,被抽得破破烂烂,到最后被他一鞭子抽得翻倒在地,他才感觉到好一点——

然后看了眼旁边的刻漏。

才子时。

夜还很漫长,贺兰危和她现在在干什么?

李珣脸色本来已经很难看了,现在更难看了,干脆站起来把刻漏给摔了。

他纠结了一会,要不要将人偶扶起来继续抽,但心里面那股怒气飞涨,甚至连抽人偶的兴致都没有了,最后干脆直接拎着鞭子出门了。

但刚走出门,还没走多久,就看见贺兰危往这边走——

这才几时?

子时!

子时就出来了。

李珣脸上表情突然好了一些。

他脚步停住,抱胸往旁边的柱子上一靠,阴阳怪气笑了:“哟,被赶出来了?”

贺兰危没出声,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他走近了些。

李珣便看见,他身上带着伤。

衣衫有点乱,看起来有一点微妙的狼狈,像刚和人打过架。

但谁能和他打架?

这地方,现在就青青,贺兰危,还有他李珣三个人。

他拎着鞭子还没来得及去抽人呢,贺兰危就这样了,怕不是把青青给惹恼了,被她打了一顿。

就贺兰危这怂样,之前看起来高高在上,端得和什么似的,现在青青给他两耳光,他都不敢还手,还得捧着她的手亲她指尖。

李珣扯扯唇,觉得有趣。

然后拎着鞭子又问他:“怎么惹着她了?”

贺兰危终于停下脚步。

他语气有些冷淡:“我惹到她,你高兴什么?”

对于贺兰危,李珣的心理其实很奇怪。

他讨厌这个人,无数次想要杀了他,让他去死;如果不是厌恶他,当初在天云秘境,他也不会与沈琅合谋,将他卖到伎馆里去。除了厌恶他总想抢占青青的视线,还厌恶他,曾经对她做出过一些不太好的事。

但这些事情。

如今一桩又一桩,贺兰危在慢慢偿还。

不管是情丝蛊,还是眼睛,她从前经历过的事情,他如今也都经历了一遍,如今在她身边端茶送水,被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倒有几分被她当作玩物的意思。

而青青——

她很喜欢这个玩物,玩得很开心。

她喜欢看他哭,喜欢被他服侍,有时候会扭曲地说一些难听的话伤害他,然后看着他流泪;很少的时候,她会对他有一点点可怜,但转而更高兴地玩弄他。

譬如有时候,贺兰危端茶给她,她会当着他的面把茶倒掉。

前一阵子,宗中有师妹带回来人间的点心,青青喜欢那个味道,贺兰危就反复学习要如何做那点心,手被烫伤好几次,平日里舞剑的手握着菜刀,竟然也会因为不熟练而被割伤。

做出来的点心,贺兰危端给她,

结果被她倒掉了,她说不想吃他做的东西,好难吃,完全不是买来的味道。

最后贺兰危安静地一口一口,将做好的点心全部自己吃了下去。但李珣吃了一口,觉得还行,挺好吃。

这一年间,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有时候,她甩他两巴掌,又轻轻亲他一下。

看着他委屈又受宠若惊的表情,她会笑。

这是一种相当扭曲的感情,

恶意、怜悯、轻慢、习惯,什么都沾一点。

或许远远谈不上爱,但说来说去,这个人到底还是占去了一部分她的心神的。

因此李珣仍旧想要他死。

但这么久了,谁也杀不了谁,有时候两败俱伤,谁也没法在她身边呆着,贺兰危还会淡淡来一句:“多一个人照顾她不好吗?”

李珣被气得发笑。

但某些时候,又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的合理性。

至少在希望她好的这件事上,贺兰危与他是一样的。

李珣与他打架都打累了。

从前这样的时候,他会直接与贺兰危打起来,眼下却只是拎着鞭子冷笑:“你惹着她,我正好去哄她。我怎么不高兴?说说,怎么惹着了。”

贺兰危露出一个很奇异的神色。

李珣开始略感不妙:“说话啊。哑巴了吗?”

他捏紧了手上的鞭子。

倘若贺兰危真的做了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他现在就在这里把这贱人抽死。

然而下一秒,

还不等他再追问,就听见对方说:“让你失望了,我并未惹她不悦。”

李珣阴阳怪气:“那你能被赶出来?”

贺兰危又“看”了李珣一眼。

原本并不想与他多说,但想起刚才的事,又觉得凭什么让李珣在这高兴?

他不高兴,李珣也别高兴。

于是他慢条斯理地说:“是谢承瑾来了。”

李珣颇为不屑:“不就是谢——”

话说到这,他突然反应过来,顿了下:“你说什么?”

贺兰危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上的折痕:“我是被谢承瑾打出来的。”

随后。

他扭曲又满意地看见,李珣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

贺兰危与谢承瑾打起来,是谢承瑾先动的手。

谢延玉拉架,看了看两个人,最终还是让贺兰危先出去了。

他一走。

屋子里就剩下了她与谢承瑾两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贺兰危扮演谢承瑾的次数太多了……

如今她垂着眼,看见谢承瑾深黑色的衣角,就会想起灯火熄灭的夜里,贺兰危在她耳边克制又低沉喘息。视线掠过他的手,就会想到布满疤痕的手掌在前几个夜里是如何抚过她的皮肤。

她有点不敢直视谢承瑾了。

所以她将视线挪开,低着头,一言不发。

屋子里很安静。

半晌后,是谢承瑾先开了口:“他为何会穿着同我相似的衣袍,出现在你的房间里?”

谢延玉捏了捏指尖。

她编了个借口:“他眼睛看不见,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穿了什么。”

谢承瑾语气淡淡:“是么。”

谢延玉点头,眼睛始终没有看他,换了个话题:“你怎么会过来?”

谢承瑾没有回答她。

他继续问:“那方才,他在你这里做什么?”

谢延玉有一种被拷问的错觉。

她其实不太害怕谢承瑾,很早之前她对他说话就有点尖锐了,但如今她很心虚,所以气势就先弱下来:“就是……”

就是什么?

她想要编一个借口。

然而还不等想出如何回答,下一秒,便感觉到谢承瑾凑近了些。

身上皂角的气味铺洒下来。

谢延玉本能地开始口干,想起前几个夜里,这气味是混杂着一些更淫/靡的气息出现的。

“他脖子上有吻/痕,还有抓痕,你留下的。”

谢承瑾语气很是笃定,也很是冰冷。

影子压下来,好像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很有压迫感,甚至咄咄逼人:“他打扮得像我,与你做了些什么,你才能在他脖子上留下那些痕迹?行鱼水之欢,是吗?他假装成我的样子,与你交/欢。”

怎么能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像被按下某个开关,谢延玉脑子嗡的一下炸了,即使是做了这样的事,但正主这样直白地戳破,连用词都没有任何修饰,她还是会感到不知所措。

而他靠的太近了。

她下意识地后退,想要躲开。

但下一秒,却被他伸出手,按住了腰。隔着单薄的衣衫,她好像能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分明应该是冰冷的,可此时她却觉得烫,像是被他直接钉在了原地,连腿都有点本能地发软,背脊都跟着发麻。

然后听见对方声线淡淡,从头顶落下:

“不如试一下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