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要敷衍我 怎么会呢

下午把谢延玉带回来以后, 贺兰危就没再出门,

他呆在房间里看卷宗,直到天色擦黑的时候,才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窗没关, 能直接看见外面的情况, 如果外面有什么动静, 他也能第一时间捕捉到。

但是一整个下午,屋外安静极了。

除了几个侍从一直站在外面守着,就再也没人路过这里,更没有人过来敲他的门, 说要来侍奉他——

要不然怎么说谢延玉是个骗子呢?

说是要侍奉他, 想和他离得近一些,

结果一个下午过去了,从她那间偏屋走过来再走回去都能走好几十个来回了,他却连她的影子都没看见。

往日里这般殷勤的事情她也不是不会做。

她有心讨好人的时候, 分明是最擅长做这些的。

然而眼下她却是把讨好的话都说了,但讨好的事一件都不做。

为什么?

他分明已经同她说过了, 如果让他发现她在骗她,他会把她锁起来, 让她生不如死。

她是不是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觉得他不会把她怎么样,所以才能像这样, 连撒谎都漫不经心?

贺兰危手指抓着卷宗, 将书页都揉皱,

他余光瞥见不远处抓妖用的锁链,思绪飘了下,有些阴暗的想法如同藤蔓一般疯长,

然而也就是在此时,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点急促,声音却很轻,光是听着就给人一种谨小慎微的感觉。

贺兰危几乎是立刻就听出来这是谢延玉的脚步声。

他回过神,却没有往窗外看,甚至都没有抬头,

视线仍旧落在卷宗上,

他顿了顿,随后面无表情地抚平了上面的褶皱。

*

因为刚才的陌生消息,谢延玉在房间里多耽误了一会,

又因为她的房间和贺兰危的之间,距离实在是有些远,即使在同一座院落中,却也要七拐八拐地绕一大圈路,所以等她到贺兰危这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谢延玉进屋的时候,贺兰危正在看卷宗。

他似乎没注意到她进门的动静,所以没抬头看她。

直到她往他这边走了两步,他翻书的动作才顿了顿,然后像是刚察觉到她来了一样,抬起眼看她。

她一路疾走过来,呼吸还没平复下来,有点急促,连带着胸腔也在轻轻起伏。

原本苍白的皮肤也因此有些薄红,

耳廓,脸颊,脖颈,锁骨。

贺兰危视线顿了下,随后又挪开,淡淡问她:“怎么过来了?”

谢延玉实话实说:“我来找公子。”

贺兰危闻言,慢条斯理问:“是么。来找我做什么?”

他好像突然又正常起来了,

语气和平时一样,温和而散漫,问这话也像是随意一问。

他从前也经常会这样,旁人和他说话,他就漫不经心地接一两句,漫不经心地问一两句,但都是随意一问,其实他并不在意答案,别人即使回答他了,他也未必会认真听。

然而谢延玉此时却不敢真的当他是随口一问。

他最近经常就是前一秒还温和正常,下一秒听见不想听的话,就突然失控,像是想拉着她一起去死一样。

她来找他的确有目的,她想问他和谢承谨准备如何对付怨鬼,顺便找机会走一走剧情,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问的,

但眼下她还是斟酌了一下,因为知道他的温和只是一层皮,这层皮下面藏着危险和恶劣的血肉,所以她并没有将话如实说出来。

她选了个挑不出错的说法,

语气温顺,柔和,一如既往:“只是想离公子近一些,所以才来找公子。”

这话一落,

贺兰危盯住了她。

他脸上多了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是觉得她不真诚,但没有开口揭穿,也没有发疯,只是盯着她,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似乎是在分析她话的可信度,那双漂亮却漆黑的眼睛看着她,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看得她有点毛骨悚然了。

谢延玉顶着他的目光,浑身都紧绷起来,

她隐约觉得他此刻像是发疯的前兆,但又觉得和以往发疯前有所不同,

正想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

然而下一秒,

就听见他又开口了,声音有点发凉,不如刚才温和:“想离我近一些?”

谢延玉硬着头皮应道:“是。”

贺兰危不咸不淡问:“你既想离我近一些,为何到了我房中,反倒站得这样远?”

谢延玉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她感到有些古怪,他此刻是否有些太过咬文嚼字了,她说想离他近一些,所以来找他,意思就是想见到他,并不是说见到了他还要贴近他。

她有些想反驳,

然而仔细一想,又没什么反驳的必要,

她只是不喜欢他话中那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但不想因此与他起什么冲突,更何况她原本就想和他亲密些,此时离得近一些,说不定也方便她和他有些亲密的举动,能推进一点剧情。

于是她还是走上前去,靠近了他。

书桌前也就只有一把椅子,他坐在椅子上,姿态散漫,但仪态漂亮矜贵,

谢延玉却只能站在旁边,感觉很局促,

尤其是察觉到他一直在看她,这让她更觉得不自在,有一种被他视线缠绕的悚然感。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

但很快又露出温和的表情,开口问:“公子不继续看卷宗了吗?”

贺兰危一直盯着她,自然也看见她无意识的皱眉。

他视线垂落下来,神情变得阴冷,却又有一瞬间,觉得到底是她,

哪怕是本能皱眉,却也能立刻掩饰好,然后用这样的语气,拐着弯地劝他去看卷宗。

她究竟是想让他看卷宗,

还是——

他视线晦暗,但语气仍旧平稳,徐徐开口:“怎么,你不想和我说话?”

谢延玉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更强,

她觉得他今天格外地爱挑刺,为什么她只是问一句话,他也要挑刺。

她有些不耐烦了,但垂下眼,对上他的视线,她又深吸一口气,压住脾气,温和解释:“怎么会呢。我只是看见公子在看和怨宅有关的卷宗,想到您来这就是为了捉怨鬼,担心打扰到您。”

贺兰危有点阴阳怪气:“过来的时候不怕打扰,现在怕打扰了?”

谢延玉:“……”

谢延玉被噎了一下,安静片刻,

原本不想再说话,但感觉现在很合适把话题往她想问的方向引导,于是又道:“那看来我没有打扰到公子。您已经有对付怨鬼的办法了吗?”

她问得很认真,

贺兰危甚至生出个念头,觉得她来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个。

他表情忽地有些厌烦,厌烦她拐弯抹角不真诚,

但这时候,对上她视线,沉默片刻,却还是回答:“不完善。”

谢延玉又问:“那现在不完善一下吗?”

贺兰危淡淡道:“现在不行。”

谢延玉追问:“为何呢?”

贺兰危顿了顿,声音更冷了:“要等怨鬼动手后,根据它用的手段再完善。”

谢延玉问到这,心里差不多清楚了,

眼下这怨鬼还没动手,所以计划也完善不了,

她不准备再问,恰好也察觉到贺兰危语气冰冷,以为他是不喜欢她多打探这些,于是她见好就收:“原来如此。”

贺兰危没再回应他。

谢延玉在他身侧站了一会,也没出声,空气里一片安静。

她察觉到他情绪不佳,又觉得干站在这浪费时间,想到原剧情中,她与他的亲密行为不限于亲吻与床笫之间,有时候也会有一些温存,例如帮他按一按头,亦或是生活中的一些小细节,她的殷勤面面俱到。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系统,

她现在也仍旧会对他大献殷勤,就像是原剧情中的那样。

她想到这,又将思绪按了下去。

不想浪费时间,

于是她弯下身道:“公子,我帮您按一按头吧。”

话音一落,

她的指尖就落在了他的额角,

她手上常常受伤,指尖的触感算不上太细腻,手的温度也有些低,落在他额角,冻得他眼睫抖动了下,分明算不上舒服。

然而这样近乎是示好的举动,

却让贺兰危有些受用。

但也仅仅是一瞬,紧接着,他就想到了她示好的原因,

是因为想对他好所以才给他按头,还是因为他回答了她想问的问题,所以她才这样?

这念头一闪而过,

下一瞬,他突然抬手攥住她的手腕,还不等她上手帮他按,就先止住了她的动作。

他捏得紧,

甚至能感受到她脉搏的搏动,而他掌心温度和她手腕交融,

谢延玉好似被他掌心温度烫了一下。

但还不等她把手抽离,

下一秒,

他就先松开了手,和她拉开了一些距离,疏淡问:“怎么突然凑过来,因为我回答了你的问题?”

谢延玉:?

谢延玉都有点茫然了,他今天怎么总是问这样奇怪的问题,

她觉得他不是随口一问,是真的计较答案,但不知道他为何这样。

但她还是真诚回答:“不是。”

她只是想走一点剧情。

但现在看来,他暂时并不太想被她靠近,所以她暂时走不成剧情。

贺兰危闻言,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又问:“你过来是为了问怨鬼的事?”

他声线带了点惯有的漫不经心,

但又莫名有种压迫感,总给人一种被审问的感觉,

谢延玉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计较这些,

她暂时走不了剧情,也暂时无从得知对付怨鬼的计划,整个人都有点懈怠,又被这样盘问,于是敷衍道:“怎么会呢。”

贺兰危却似乎察觉到她的敷衍,

他语气变得幽冷,带了点警告的味道:“谢延玉,不要敷衍我。”

谢延玉语气柔和:“不会,怎么会呢。”

贺兰危听见这回答,

盯着她看了半天,眼神甚至都变得有点森冷了,

她不真诚,但她的态度无可指摘,他盯了她半晌,最终一句话也没说。

空气中安静了片刻,

谢延玉开始有点走神了,但也就是这时,

她突然感觉到袖袋里的传讯符中有灵力波动。

她顿了顿,注意力彻底从贺兰危身上挪开,

莫名的,她有些不安,又想起那个给她发骚扰信息的陌生人——

但她已经把人拉黑了,

那人应该没法再发了吧?

更何况她现在也不在那间偏屋里了,那人就算监视她,应该也只是用神识笼罩那间房间吧,应该没办法处处监视她……

她想到这,伸手摸了摸袖袋,

想要拿出传讯符看一眼。

也就是此时,

她听见贺兰危又问了句什么。

她下意识回答:“不会,怎么会呢。”

这话音一落。

她听见周围静了下来,随后迅速回过神来。

一抬眼,就看见贺兰危眼眶微红,眼神已经不能用森冷来形容。

他的视线和冰刀子一样,落在她身上。

像是被她气笑了,半晌后一字一顿,同她说:“我刚才在问你,为什么突然凑过来,说要给我按头。”

然而谢延玉回答了一句:不会,怎么会呢。

*

另一边。

谢承谨给那几个侍从发完消息后,没多久,就收到了回复。

他正要点开查看,然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紧接着,

一道黑色的煞气吹开门窗,从外面袭进来,

谢承谨见状,也顾不上看传讯符了,迅速出招抵御那道煞气。

他的灵力和煞气相撞,震荡出一阵余波,紧接着,那煞气碎裂无踪,然而余波却在屋中横扫而过,直接把屋子里的东西给扫成碎片,连带着刚才放在桌上的传讯符都一并被击碎了。

与此同时,

一个侍从跑进来,紧张道:“公子,这宅子的大门突然关了,怎么也打不开,那怨鬼要把我们全都困在这宅子里!它是不是马上要动手了?”

谢承谨指了指屋子里的狼藉,淡淡道:“已经动过手了。”

侍从后怕地问:“那现在……?”

谢承谨视线在桌上扫了一眼。

他原本还想看看谢延玉回谢府了没有,但现在传讯符已经碎了,他也无法再查看消息了。

但想来兴许也是他多疑了,她应该已经回到谢府了。

如果像他怀疑的那样,她没回家,反倒还跟着贺兰危回了怨宅——

屡次这样不听话,迟早会做出抹黑家门的事。

他可能真的会杀了她。

谢承谨皱了皱眉,按下了这些思绪。

现在怨鬼已经开始动手了,他之前就已经和贺兰危大致计划好了要如何对付怨鬼,但怨鬼手段狡猾,他们并不知道它这次会用什么手段作怪,所以要等怨鬼第一次出手以后,才能再做商量,最终敲定对付怨鬼的方式。

眼下怨鬼已经动手了,

现在有正事摆在眼前,他应该更专注正事。

他安静片刻,

没再去想谢延玉的事,而后对侍从道:“我去找贺兰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