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一更)

枪花绽放,志在擒贼!

……

徐荣脸色一沉。

就算他并不认得马超和赵云,在先前的洛阳战场上,没与这两人交过手,也看得出来,这二人绝非等闲。

否则,又怎会成为函谷关上当先放出的追兵。

马超挽枪在手,一声大喝更是已先出了口:“贼将休走!”

这年轻的西凉小将声如金铁,蓄势而出,所统的骑兵,如同一支锋芒正盛的箭矢,凿开了前方的敌军。

锋矢阵的尖端,正是那武艺惊人的西凉锦马超。

迎面数支冷箭袭来,都被他单手旋枪,一挑而开,也丝毫未能减缓他进军的脚步。

仿佛此时此刻,在他的面前,有且仅有徐荣一个敌人。

马超他急啊!

眼见守城的白波营、射声营各显威风,杀伤敌军,陷阵营更是随同曹操一起拦截住了敌军的去路,展示出了非比寻常的阻击之力,马超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总不能金吾卫就真只是在御前充当个好看的摆设,此刻也只用来气一气董卓的!

董卓转头去对上陷阵营和曹孟德去了,这徐荣便合该由他们即刻拿下,再挫一番敌军的锐气。

他必须要在此刻的追击中建功立业,为凉州挣来一份颜面。

不过或许,在董卓先前从那望楼上狼狈地跌下,在后方退路被拦截而不得不回头的时候,关中大军的士气,就已经无可遏制地又向下一阵滑落。

那些原本不想参战的士卒,也不知需要花费多大的力气,才能重新举起手中的武器。

偏偏此刻,在他们的眼前,杀奔而来的是敌军养精蓄锐的骑兵,是痛击要害的精锐,是年轻、锐利、锋芒正盛的强军!

可他们再如何恐惧,身在军中的本能,也让他们先遵从了徐荣发出的军令。

动,动起来。

一行行操持着长戟的士卒小跑着移动,拦阻在了徐荣的面前,意图复刻那一面陷阵营的奇迹,依靠兵器之长,击退这两路骑兵。

哪怕马超发出的,更像是一个斗将的信号,徐荣也没被这挑衅冲昏了头脑,而是果断用自己的办法做出了应对。

“快!快!快!”

呼声阵阵,脚步震响。

在这仓促之间,来不及布设角木之类的阻马军械,就只能用人力的血肉与长兵,连缀成一道防线。

但在这长戟的寒光直指二路骑兵,意在刺入马腹、砍断马腿、让骑兵摔断脖子的时候,明明看到了这样的一幕,看到了这样的安排,骑兵的速度也不见有任何的迟缓,直直地“撞”了上来。

确实是撞!

当先一步的赵云,人与战马未至,便已一把甩出了手中的盾牌,直冲着前方手执长戟卫兵的面门而去。巨大的撞击力,让盾牌甩出了一道凌厉的弧线,接连撞上了数人。

哀嚎着倒下的士卒尚未来得及起身,便已被一杆仿佛从天而将的长枪割断了喉咙。赵云纵马不歇,染血的长枪随着挺身而前,顺着那长戟兵展开的方向狠狠掼出,只见得长枪急走,势若惊鸿,便已为后方的士卒砸开了一条出路。

而在紧随其后的骑兵一并自豁口杀入的时候,原本该当及早回援向他拦截的敌军,甚至还没能从那片刻的惊变当中回过神来!

失去了盾牌作为防卫的赵云,甚至把那长枪挥舞得愈发酣畅淋漓,一把挑开了一支向下方刺来的长戟,马蹄疾转、腾跃,先一步踩踏上了对方的胸膛,劈开了一道狰狞的血色。

快而有效的突围里,他已距离徐荣,又近了一步。

与此同时,马超也并未闲着。

他自长到能够骑马的身高,便已与战马为伍,研习骑射,平生吃过的最大一个亏,就是被吕布如此轻易地拿下,但这绝不代表着,他没本事。

长枪在手,去势不减,他的另一只手,则拔出了腰间的鸣镝。

鸣镝箭镞疾射而出,迸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响声。

霎时间,后方但凡来得及在马背上弯弓搭箭的士卒,都遵照着这个信号,射向了同一处。

箭矢扎堆而至。

下一刻,轰然倒下的三名敌军,恰恰为马超让开了一处破阵的入口,又因那鸣镝箭的发射,并不影响他提枪横扫的凶悍架势,在这短兵相接的刹那,他竟是连杀数人,伴随着一声长啸,撕碎了敌军试图建立的防线。

那坐于马背上也稳如泰山的年轻将领,扬起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一转马头,冲向了徐荣!

徐荣他想指挥兵马,挽回败势,那也得看看,别人愿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赵将军威武!”

“马将军威武!”

仿佛是在响应着这一声声的呐喊助威,自后方的函谷关中,又杀奔出了一批步兵。

借助着骑兵冲阵所带来的压制力,他们无需提防两军距离拉近之中的箭矢互射,便能轻易地冲到对方的面前。

这批步兵还不止是自己杀出了城关,而是深谙何为敌军的东西也可以是自己的,直接把那些被迫停下、扎满了箭矢的冲车调转了方向,将前有尖刺的一端指向了敌军,径直推了过来。

只因他们的统帅徐晃,先一步做出了这样的应变。

而这撞去的方向,正避开了马超和赵云的冲阵之地,直撞向了那些试图抱团成群,阻挡敌军的关中士卒。

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惊得那一众本要聚拢向徐荣的士卒定住了脚步,一时之间阵型大乱,就差没当场四散奔逃。

他们长了眼睛和脑子。

冲车这东西,连顽固的城门,都能直接冲倒,更何况是人!

他们还没有函谷关上那居高临下的视角,向着敌军发出阻拦的箭矢。

冲车行动间,发出了轮轴滚动的轰鸣。

正对在它前方的,就是摇摇欲坠的戍防。

“…… ”

徐荣目睹这一幕,只觉口中一阵发苦。

毫无疑问,此战最坏的开端,就是敌军先一步知道了太尉亲自领兵的消息,也在此地及时准备了这样的阵仗来迎接。

甚至是由洛阳的皇帝在此主持战局,以至于有了这将星云集的战况。

可他背负着的,是董卓的信任,是后方两万多士卒的性命,又岂能因此而方寸大乱。

“退什么!”徐荣提刀厉喝,“先杀此二贼,再破函谷关。”

“随我——杀敌!”

他是辽东出身,又在西凉征伐多年,本身的武艺一点也不低。

不过是因为知道逞一时之勇,于他而言没有任何的用处,这才选择了只站在一个指挥者的位置。

但此刻,敌军将领的个人魄力与行动力,已经完全变成了随行士卒的标杆,他又怎能再落后一步。

眼见马超长枪乱舞,又中一人,徐荣一夹马腹,操刀而上,直扑马超而去。

雪亮的刀锋里,映照着泾渭分明的战线,映照着几近崩溃的士卒面容,映照着面前那张敌军将领的面容,更映照着,他自己都不知是决心更多,还是迷茫更多的眼睛。

但在这谁也不能轻易后退的战场,那份稍纵即逝的迷茫,已是沉没在了他的眼睛里,只剩下了举刀时的杀机。

“哈哈,来得好!”马超可不在意徐荣的抉择。

他只知道,敌军将领自己送到了他的面前,想要拿下他来重振士气。

可对方终究不是吕布,他也不是半年前的马超了!

马超动了。

被铠甲覆盖的臂膀之下,凝结着血脉筋肉贲张的发力,让他手中长枪转刺而出的刹那,枪上红缨,也似是流动的烈火。

徐荣不守只攻,正撞上的是这样全力以赴的一枪。

一种惊人的撞击力,带得他掌心一麻,让他不得不虎口强行发力,抓握住手中的长兵,铿铿数声,拦住了马超追来的戳挑二击。

好像只在转瞬之间,他便与这小将交手了十数回合。

若是换了其他的时候,徐荣不会在意这敌军将领的难缠,但此刻……此刻不同。

只因就在他又一次拦住马超凶悍一枪的时候,他的耳朵里,还撞入了两个不同的声音。

一个,是那冲车终于在白波校尉徐晃的指挥下,撞入了不断后撤的人群当中。

一个,是与马超同来的赵云明明可以与马超争功,却在此刻毅然深入,一把将手中的长枪穿过了前方的一名敌军身躯,而这一次,他并未如此前所做的那样,将其及时拔出,以杀向另一人。

这万军之中也可取敌首级的惊人表现,已让屡遭打击的关中大军倍感惶恐,哪敢直面其锋芒,也就让赵云有了这样的机会,暂时不必收回最趁手的兵器,而是抽出了马上悬着的长弓,摘出了箭囊中的一支利箭,拉开了这两石大弓,向着一个方向,射出了一支去势汹汹的箭!

发出了那传入徐荣耳中的一声“砰”响。

那是箭矢扎入了前方未随董卓行动的帅旗,也是原本结实的旗杆,在这毫无保留的一箭中折断了开来,也随即倒了下来。

帅旗倒塌时发出的重物砸落、木材嘎吱作响以及士卒的惊呼,都像是灭顶的浊浪,直接压向了徐荣,也让他的动作忽然因为分心,而有了错漏。

马超此刻已是越战越勇,所有的心神都在眼前的一枪一刀上,又怎会错过这样的一个好机会。

他眼中的厉芒一闪而过。

不仅仅是喷薄而出的杀机战意,更是他手中的长枪以最直接也最不可阻挡的方式,向着徐荣刺来,将寒光映在了他的眼底!

也就是在这瞬息之间,银枪向前的速度,好像要远比那把刀的回防不知快了多少,也带着少年人必要做出一番大事的执拗,抢先一步穿过了徐荣的咽喉。

“当”的一声。

那把刀只来得及,与面前的长枪发出了一声因惯性而来的轻碰,便已停了下来,再也无法继续向前发力。

徐荣的动作停下了。

在马超面前,那双眼睛尚未闭上,却已是目光涣散,眼睛的主人,也无力抗衡地被马超直接扫下了马背。

轰然砸到了地面上。

“徐将军!”

“徐将军!”

“……”

“贼将已死,还不束手——”

惊呼声中,马超横枪,架开了两名意图来救徐荣的长兵。

眼前的灼灼血色,与得手的快意,好像都变成了冲上他脑门的热血,也让他的视线有片刻的模糊,但这丝毫也不影响,马超本能地呐喊出了这样的一句。

贼将已死,还不束手!

为何还要负隅顽抗!

正是响应着他的声音,冲到阵前的洛阳汉军,一边奋勇拼杀,一边也学着马超,喊出了这句:“贼将已死!束手就擒!”

怎么回事?

起先并未看到那长枪贯喉一幕的关中士卒,都在这一声声催命的声响里,惊惶地向着原本徐荣所在的方向看去,但让他们为之骇然的是,敌军的呼喊好像并不是制造骚乱的谎报,而是事实。

因为此时此刻,他们只能看到依然骁勇地向前冲去的马超,却看不到徐荣的身影,听到的,也是那个方向一声声无措的疾呼。

这就是说,徐荣死了……

徐将军死在了对面的那员小将手中!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现在该怎么做?”一名关中士卒惨白着面容,连连后退,也在同时向着一并后撤的同伴问道。

徐荣统兵之才毋庸置疑,也是此地除了董卓之外的另外一个主心骨。

帅旗倒下,还能解释成是敌军剑走偏锋,弄出了这样一个大动作。

徐荣死了,就成了真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赶巧了,董卓此刻还在大军的后方,相隔着万人的阵仗,他根本来不及在徐荣身死的第一时间,重新收拢并振奋士气,也就让这些士卒越发无措。

若是他们的反应慢了半步,下一刻就要被穿刺在冲车之上,变成那钢铁蒺藜上的战利品。

怎么办啊!

那士卒的同伴,表现也没好到哪儿去,同样是哆嗦着嘴唇:“不……不知道。”

他们甚至连为什么要打洛阳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只有在惊恐地望向敌军的大举压境时,一道灵光闪过了他们的脑袋:“投降!我们投降!”

没看到吗?早早投降对面的西凉军不仅没被调去戍守边境,还随同洛阳皇帝亲征来此,虽被打散分派到了马超的部下,但这又何尝不是一条出路。

一直以来,他们收到的都是各方战败的消息,现在连徐将军都为了太尉的大业,付出了自己的性命,又凭什么非要他们继续效死卖命!!

凭什么!

而他们也听得到,洛阳大军喊出的,也是“束手就擒”,而不是顺势“格杀勿论”!

一时间,金铁之声都盖过了马蹄声响,却并非是那些关中士卒继续操持着军械负隅顽抗,而是噼里啪啦的,武器掉了一地。

甚至还有人,手中的兵器放开得慢了一些,就被丢了刀兵的同伴直接压倒在此,扼住了脖颈,唯恐这反抗的后果,就是连着他们这些想要活命的人也被拖累了。

当董卓险险退出陷阵营的纠缠,回头向来路看去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的骚乱。

是巢车燃火,军旗倒塌,士卒弃械的大乱!

一句怒喝,当场就从董卓的嘴里喊了出来:“徐荣他在做什么!”

难道不知道压制住这些士卒吗?

可他随即得到的答案,是前军士卒里仍有他忠诚的一批精锐,艰难地穿过了动乱的人群,把一句惊天噩耗,带到了他的面前。

“不好了。”

“太尉!”

“太尉——徐将军为敌军所杀……前方……全乱了。”

那报信之人似乎还想在此刻,问出一个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问题,那便是在这样的窘境中,他们还能如何自救,但董卓刹那间凝固的脸色,又让人根本不知道,该不该问出这个问题。

董卓面上尽是难以置信:“……”

他不敢相信,只是这么短的时间,他就听到了什么惊变。

徐荣身死,前方大乱。

而近处,还有陷阵营虽然数人负伤,仍发出的一声整军时的甲胄齐响,正要再度拦截试图突围的西凉兵马。

董卓头疼欲裂,竟在这混乱中有些希望,自己手底下的不是两万多士卒,而是两万头猪。

因为最起码,猪听不懂人话,不会在那弃械投降、束手就擒的引诱面前,就这样放弃对敌,倒戈相向。

它们只会继续向敌军反击,撞出个头破血流。

但此刻,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再让董卓这般发散思绪了。

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是在这大乱到恐怕无人能听军令的时候,继续背水一战,拿出他这统帅的能力,还是即刻止损,以精兵断后,自己想办法脱身,留下一条性命以图将来。

此地虽败,他还有新修的潼关可以据险而守,有关中余下的兵力可以调度,还有……

总之,休想让他将头颅留在此地,留在那不知何故来到函谷关的小皇帝面前。

可就是在此时,有人像是已经察觉到了他的脱逃之意,抢先了他一步,抄着盾牌便登上了高处,高声大喝:“敌方徐荣已死,还不速杀董卓!”

“披甲,虬髯,粗眉不善,膀大腰圆,颈佩碧玺,紫绶绕甲,骑枣红马者——董卓!”

董卓循声抬头,目眦欲裂:“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