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你……”

哪怕是还隔着一段距离,哪怕孙策他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将,他都敢发出一句断言——

前方号令士卒、汇聚军心、宣告着大汉命不该绝的皇帝,和他身边这个自称弘农王的刘辩,简直是有着云泥之别!

还用说吗?

对面的那位,领兵突破了孟津防线,越过邙山,打到了洛阳,才让他这边的董卓兵马被迫撤退,被他找到了进军的机会。

虽曾是被人裹挟着外逃,也曾被废黜皇帝之位,但这些过往的屈辱,在他重新打回洛阳来的那一刻,在他将董卓从洛阳驱逐出去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彻底洗清了。只剩下了他此刻手举玉玺,昭示着帝王归来。

可他身边这位呢?

在被董卓挟持作人质前往虎牢关时,他除了被关下诸位指认为假,以保全士气之外,真是什么都没做。在他孙策领兵向那董旻冲杀过来时,也躲在马车之中畏畏缩缩的,何来什么皇帝的样子。

对比太过明显了!

他孙策也不是个瞎子!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本是想着护送这位身着冕服的弘农王抵达洛阳,姑且相信他说的话,前来此地验证个真伪,若他是真,便有了救驾之功,结果!结果他是真伪不分,把一个如此拙劣的假货,带到了这位明君面前!

孙策本就不是什么擅长隐忍的脾性。

沿途杀奔而来的疲惫,也并未在先前休整的那一晚中得到缓解,反而只是短暂地沉寂了少许,然后在此刻,一股脑地全部爆发了出来。

少年将军眉眼间跳动着怒火,一把抓住了身旁那“弘农王”的衣领,一句质问脱口而出:“你骗我!”

“我……”刘辩是真的傻眼了。

他哪里骗孙策了!

别管台上的那人到底有没有削发代首,又有没有因为遭逢骤变神态大变,他都敢说,自己绝不认识他!

但就是这个人,竟然如此坦坦荡荡地说,是他这位不肖子孙,所托非人,错信朝臣,让汉室江山动荡,幸好已重新夺回了洛阳,也夺回了传国玉玺!

可真正的前任皇帝,现在的弘农王,明明就是他刘辩。他也没有被人掉包过。

周遭震天的呼喊声窜入他耳中,都已变成了一种模糊不清的声调,让他困惑,让他糊涂,甚至是让他心惊胆战。

在这一刻,他更是难以避免地想到了董卓。

他此前以为,董卓将他指认为假,说他是在给其他人隐瞒去向,甚至把这话都端到了朝堂上来说,只是为了更加顺理成章地将他废黜,让刘协来当这个皇帝。

岂料……岂料他说的话,竟好像是真的……

刘辩更是目光发直地盯着那一团被握在刘秉手里的传国玉玺,心中的震撼和疑惑难以形容。

当日奔逃仓促,张让到底将传国玉玺藏到了何处,他也不知道,在张让跳河身亡之前也没有告诉过他,以至于董卓都无法从他这里得知玉玺的下落。

怎么就落到了这位的手里……

孙策嘴角一绷,面色更冷。

刘辩的沉默和惶惶不安,配合上他实是无能的表现,只差没将他在真货面前被照出了原形的心虚全给表露出来!

他先前怎么会被这样的人所骗,还险些犯下误认主君的大错!

“你要去哪儿!放开我!”刘辩脸色一变,就被孙策继续抓着衣领向前拖去。

若换了是旁人在此,或许还做不出这等疯狂的举动。

可孙策是什么人?

他不顾父亲让他留守的指令,一见到敌军败退的迹象,便领兵追杀而来,深入虎穴,根本不是个循规蹈矩之人。

这位有着霸王之勇的小将军也绝不希望,自己比袁绍和曹操还要更快一步地杀至洛阳,却要叫那自称是弘农王的小人拖了后腿,耽误了战后的论功行赏。

到时候,他要如何跟父亲交代!

孙策才懒得管刘辩的挣扎,悍然伸手拨开了前方的人群,一手就抵住了刘辩试图后退的脚步,揪着他向前走去。

站在刘秉近前的士卒,或许还没那么容易留意到这后方的异动,从灵台之上,却能清楚地瞧见这异常醒目的一幕,也让刘秉不由自主地就将目光转到了那头,也忽而瞳孔一缩。

孙策年纪虽轻,身量却不低,又是身披甲胄而来,怎么看都是一位不同寻常的武将,还是他并不认识的武将。

而被他拖拽的那个人仍旧模糊着面容,但足以见得衣着体面,在这样强力的拉扯中,冕服也并未被直接撕开,可见这衣衫做工也不差。

勉强能判断出的两人年纪,更是让刘秉心中无端一沉,生出了一种近乎直觉的危机感。

若非他此刻已收回了手,将玉玺捧在身前,他都不敢说,自己会不会在一惊之下,直接把传国玉玺给直接丢出去。

因为来人中气十足的声音,已炸响在了此地:“孙策奉父长沙太守之命北上讨贼,击退胡轸董旻,还擒住了一个胆敢假装陛下的逆贼!恳请陛下法办!”

他来势汹汹,手上因发力而绷着青筋,仿佛唯恐自己说慢了一步,都要让自己被打成和逆党假货同流合污之人。

不,不对,按照孙策的想法,他这一句话简直就是来给陛下助兴的!

陛下在北,讨贼得手,他奉父命在南,同样杀贼立功,还是因陛下带来的战机,怎能不算是锦上添花呢?

今日陛下割发代首,以致歉洛阳百姓,那不如顺手再把这假货砍了,还能叫做以首代首!

却不知,他这“献礼”一般的举动,带给了台上的陛下以怎样的震撼。

刘秉在听到“胆敢假装陛下”几个字的时候,已经十指发麻,心头巨震。

若不是此刻时机不对,他简直想要揉揉自己的耳朵,确认他是不是听错了些什么。

什么东西?

刚才那个自称是孙策的人说了什么东西?

明明他才是那个“假扮刘辩”的人,依靠着这一桩桩一件件证明自己的事情,让他一日比一日更像一个皇帝,又是哪里还有一个假装陛下的人!

只有一个解释。

除非,那个人就是真正的刘辩!

刘秉无比庆幸,自己的眼力还算不错,在这刹那惊变带来的恍惚之中,他也隐约捕捉到了被拖拽上前的刘辩的表情。

那其中有着无措、迷茫,还有一种不容错认的愤怒!

是被人指着鼻子说是假货,还要被对方献给另一个人的愤怒!

而那毫无疑问,就是真正的弘农王才会有的表现。

刘秉根本无暇去想,孙策到底是为何会如此笃定他就是假的,还直接把人拖到了前面。他的脑子里在这一瞬间,只剩循环播放着一个声音,也是一个让人心慌意乱的声音:他怎么会和真正的刘辩,相遇在这样的一个场合!

在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场合!

若非刘秉早已对于和刘辩的对峙有所准备,也在接连几次的誓师之中见惯了大场面,或许打从孙策带着刘辩杀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勃然变色,被人看出了他的色厉内荏。

可在此刻,他握于手中的玉玺,简直像是一尊特殊的筹码,让他仅仅慌乱了刹那,就已经重新找回了理智。

更有一个冥冥之中的声音在告诉他,他今日将局面推动到这样的地步,洛阳因董卓肆虐而崩塌的民心才被重新建立起来,绝不能又毁于一旦。

就算是硬着头皮,他也要咬死自己就是刘辩的身份,绝不能露出一星半点的破绽。

他只能,也必须——

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住手!”高台上的皇帝蓦地出声,止住了孙策向前的脚步。

但他的手仍抓在刘辩的衣领处,经由了他几次挣扎,都没能挣脱开来。

孙策迷茫地循声上望,就见陛下已顺着一旁的阶梯,脚步稳健地走了下来,向着此地走来,停在了距离他三四丈的位置,用一种威严的目光望向了他的手。

“给朕住手!何敢如此对待一位汉室宗亲与忠臣!”

孙策只觉手中一烫,连忙收了回来,规规矩矩地收在了身侧,又见陛下的目光正望着那眼神怔忪的“弘农王”,在荀攸的示意下退开了两步,让这位陛下口中称呼的汉室宗亲,与陛下正面相对。

刘秉目光复杂地看着此刻异常狼狈的刘辩,缓缓开口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悯与无奈:“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卿之处境实是艰险,几乎遭逢死难,既知朕已重回洛阳,驱逐逆贼,何不解释呢?”

解释?他要解释什么?

刘辩本就混沌的脑子,被刘秉毫无征兆的一句话,直接就给打懵了。

在这更近的四目相对中,刘辩更加可以确认,自己从来——从来就没有见过眼前这个人!

偏偏就是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现在竟在用一种上位者的口吻告诉他,古往今来国家有变的时候,都是在内的人遇险,在外的人平安,他代替自己留在洛阳,遭遇了数次险死还生,既然听到了真正的皇帝复起的消息,为什么不早点解释,让旁人知道他做出了怎样的贡献。好体面也好温和的一句话。

不——不是,他到底是谁啊?

那“申生”、“重耳”,还得是同一个父亲所出的兄弟呢!

可眼前这位,好像真的就只是一个从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人物,也毫无征兆地取代了他,变成了这大汉的国君。和刘协被董卓扶持上位的情况还大不相同。

然而当刘辩心中想着这个陌生人不该如此如此的时候,他又分明还看到了眼前的场面。

在他的面前。

这位君主披散着一头被裁剪、被火燎过的短发,却没有半点因这形象而失去风仪,反而更像是与眼前战乱后的洛阳同命同生。

他身着的锦袍,和刘辩见过的任何一件帝王冕服都不相同,却又比任何一套都还要光华璀璨,天衣无缝。让真正见惯了好东西,也真的当过皇帝的刘辩,都觉得此为独一无二的珍品。

更不用说,他还手捧着玉玺,虽只露出了一角,却已正如此刻的天命,抢先一步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那是一种等闲之人根本无法装出来的气度。甚至……

甚至刘辩有些自暴自弃地在想,他会被董卓废黜,是不是也是因为,他没有这样的帝王仪表。

更为可怕的是,对方的感激、包容和疑问,都在这一刻点燃了周围百姓和士卒的目光,让这成千上万道目光尽数投向了两人,伴随着窸窸窣窣的私语蜂拥而来。

竟让刘辩觉得,自己在这一刻不是置身于寒风中的灵台,而是置身于熔炉之中。

熔炉之上长着几千双开合的眼睛,注视着此刻孑然一身、无路可走的他。

而熔炉里的烈火烧着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在此刻出声,只能近乎绝望地对比着两人的差距。

一个堂堂正正地昭示着帝王的身份,在此刻也承载着万人之托,意在收复山河,匡正天下。

一个……

一个好像连说出自己真正的身份,都不会有人相信,只会在下一刻被人以逆党的罪名湮灭在熔炉之中。

可奇怪的是,他竟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恨这个在千万人注视里,堂堂正正夺走他身份的人,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底气去恨。

毕竟他都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到底是不是对的……

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是逃亡在外的“重耳”。

不知道自己荒唐又绝望的经历,是不是只是因为他从不是真正的皇帝。

不知道……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刘辩的心中闪过了太多太多的想法。

以至于当他再度对上面前那双眼睛的时候,他近乎逃避地往后退了一步,只开口说出了一个“我”字。

但同一时刻,周遭模糊成背景的万千脸孔当中,却是刘秉沉稳地向前走了十余步,直到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卿已功成,何必惶恐,终究……是朕该谢你。”

刘秉又转头,看向了茫然的孙策,在唇角漾开了一圈笑意:“也该谢谢孙小将军,将你安然送抵此地。”

……

刘辩恍惚着,脚下有些飘忽,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顺着刘秉对宫人的安排,入住到了此地一处无人的院落中。

转头就见,送他来此的大约是校尉的角色颇为好奇地看着他,却又一句话也没说出口。一双眼睛倒是转得灵活,看起来就心思活络。

刘辩眼神一耷拉:“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别在这里遮遮掩掩的。”

他这句话,对于得了陛下命令“不许乱说话”的孙轻来说,简直就像是一道解禁令!

孙轻直接就凑了上去:“我不明白,按说,你已帮陛下渡过了难关,陛下也成功将董贼从洛阳驱逐了出去,你是该感到如释重负,感觉到高兴的,怎么神色这么奇怪呢。难道是你装了一阵子陛下,又因为是汉室宗亲的缘故,就将自己代入到这个身份当中了,还没有彻底走出来?”

孙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可能猜中了刘辩的一部分想法,却没瞧见刘辩闻言一噎,活像是吞了一只苍蝇:“……”

他真不明白,这个家伙到底是被从哪里找出来的,上来就是这样的一句,仿佛彻底断绝了他自证身份的路径。又或者,是那个不知来路的“皇帝”已经让“天命在我”的观念深入人心,将所有人都已感染成了这样?

“哦,我知道了!”孙轻眼神亮了起来,随即合掌一拍,仿佛是觉得自己简直聪明过人。“我听那个孙伯符说,你曾经被董卓送到虎牢关去,你是不是怕自己此举延误了酸枣联军进军洛阳,耽误了陛下的大事,会遭到怪责?那你大可放心,袁绍都揭穿你的身份了,还打不进来,纯属就是他没用,跟你有什么关系?”

“或者你还怕自己装过皇帝,因天无二日的缘故,会被陛下猜忌?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陛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了那个谢字,就是要让洛阳的百姓和我们这些随行的士卒都知道他对你的感激,才不会再跟你翻什么旧账!”

孙轻摆手就道:“而且,你一直在洛阳不知道,陛下他是何等宽容大度的人呐!除了有个撞到他面前的逆党,直接被真龙之气给震死了,其他人若愿投降的,都被接纳重用了。方才那个孙伯符如此不知礼数,拉着你就往人群里跑,也没见陛下除了那句住手之外说过什么重话,还夸赞他出兵果断,为将勇猛,是个一等一的好苗子……”

刘辩捂着心口,重重地吸了口气,努力平复了心绪,却还是有一番话挂在嘴边,迫切地想要说出来。

什么叫做陛下他在这千万人前表达感谢?

他分明就是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倒反天罡,将这身份给彻底换了!

偏偏在他面前的这人,满眼都是对那个人的敬仰,让他毫不怀疑,自己说出的话会被理解成什么样子。

他艰难地,轻声开口:“你真想知道,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

孙轻疑惑地端详了他两眼,“你问吧。”

“你那位陛下,现在在做什么?”

“什么你那位陛下我那位陛下的,陛下就是天下人的陛下,不分什么你的我的。我就说你还没从假扮的身份里走出来。”

作为亲手将传国玉玺从甄官井中捞出来的大功臣,孙轻的脑子里就从来没有“刘秉不是陛下”这个概念,也完全将眼前的刘辩当成了个没甚本事的替身。

但陛下都说了那个“谢”字,也显然要对对方恩厚以待,那他稍微包容些也无妨。

至于陛下现在在做些什么,其实走到洛阳街头巷尾打听打听都能知道,也用不着隐瞒。

用这些事能换个看对方笑话的机会,不亏!

孙轻将头一昂,得意地答道:“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洛阳之中的朝臣都被董卓那个逆贼带走了,可陛下已经回来了,总要重新整顿此地的秩序,要做的事情多着呢,哪像你这么自在。”

“你今日不是看到陛下手中的传国玉玺了吗?那是昨夜陛下让我们努力救火时留意井中,真就从井里找出来的,乃是王权正统的标志。现在正要借助玉玺通传各方,指董卓所立的陈留王并非汉家天子。首先,得让京畿之地没被劫走的官员尽快赶赴洛阳。”

刘辩咬了咬牙,“还有呢?”

“还有?还有自然是遵行孝悌之道的事情。”孙轻翻了个白眼,仿佛他问出了一个很傻的问题,“你说说你也是的,之前演戏都不会演,太后被董卓逼杀的时候,你扑上去救一救很难吗,结果说是连太后的身后事,都是被陈留王争来的。可惜陛下那时身在河内,只能隔河祭祀,再顺手抓获一路叛军,也算是对太后遥遥祭奠。”

“那董贼也真是人事不干,把太后葬入先帝陵墓的时候,还顺便把先帝的陵墓给盗了,连墓门都没有关好。陛下被告知此事后又急又气,让人去修文昭陵去了。”

“至于陛下的两位舅舅就没辙了。一个被宦官砍了脑袋,一个被人乱刀砍死,还被董贼鞭尸,再有洛阳的这场大火,算是彻底找不见尸体了,也只能和袁家的那一批一样,先立个衣冠冢,其他的事情往后再说。”

孙轻将话说得轻巧,刘辩却是脸色一变再变。

他无法否认自己在何太后被杀时的表现,也无法否认,年幼好几岁的刘协都比他有胆量,更没法否认,在孙轻说起这些的时候,他其实都几乎要忘记,还有修缮陵墓这一说。

仿佛那个人真的要比自己更像父皇和母后的孩子!

仿佛这个兄弟只是此前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但当真存在。

他连这“孝顺”一道上,都做得圆满无缺。

孙轻才不管刘辩这会儿在想些什么,只是轻啧了一声:“幸好近来事忙,陛下说暂时搁置对袁隗袁基等人的追封,且等袁绍入京再说,要不然还真是太便宜他们了。要我说,也是他们袁氏活该,明明董卓入京就是他们折腾出来的事情,现在只是因为替陛下隐瞒了身份,欺骗了董卓,于是满门被屠,就成了朝廷的忠臣?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对了,你知道翻车吗?翻车渴乌?”

“……啊?”刘辩正听得入神,甚至很想顺着孙轻的话点头,就突然听到他话锋一转,来了这么一句,顿时愣在了当场。

孙轻一脸了然:“我就知道你不如陛下学识渊博,也不如陛下知道先帝折腾出来的那些奇怪的东西。陛下昨夜救火的时候说,这洛阳有没有剩下的翻车水车之物,尽快安置上,将洛河与支流之水尽快重新引入洛阳,防止这冬日天干物燥,因为那几处还没灭火的地方飘出了火星,又把民居给引燃了。”

“我们一问之下才知道,嘿,真有啊。原来先帝身边的十常侍里,有个人是靠着奇技淫巧而升官的,平日里尽会搞些发明创造的东西。”

“你说毕岚!”

“对对对,你还知道这个名字。”孙轻赞许地看了刘辩一眼,继续说道,“这毕岚早年间有个发明,叫做翻车渴乌,安放在洛阳南北郊,用来节省百姓洒水路面的人力和开支,现在还保存着几架没被烧毁,今日正要仿造着它们的模样,再弄出一批来。”

哎,孙轻想到这里就想叹气。

可惜这毕岚也在之前汉宫生乱的时候投河自尽了,要不然还能得到此物的图纸来做。不过他运气好,因为识字不多,手又不够精巧,只管稍后去帮着搭建新屋,收拾街道就行了,不必去造翻车!

“喂……”他伸手在刘辩的面前晃了晃,“你发什么呆呢,你的问题我回答了,那我刚才的问题,你怎么说?”

刘辩:“……”

他该怎么说?说他原本还抱着对自己身份的笃定想法,现在何止是被刘秉的表现打得摇摇欲坠,还因孙轻的一番话,又被接连抽掉了几块底座,已不知下一刻,会不会直接倒塌下去。

“我只是……”

刘辩目光怔怔,在忽然之间失去了说话的力气,甚至,好像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难道,他的过往,真的只是一场被人有意编织起来的梦,随着洛阳大火,被焚烧得不剩灰烬。

而那个在灵台上举起玉玺的人,才是真正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