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鹿汀朝:“……”

鹿汀朝呆呆的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 突然挺正经的眨眨眼睛看向费修齐:“那个,你能再叫一声吗?”

费修齐:“?”

费修齐冷脸:“什么?”

鹿汀朝似乎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戳了一下手机,又拿起面前餐盘上的叉子戳了戳餐盘, 才充满游移又带着些许希望的问:“我还没被别人叫过小妈诶……你能再多叫两声吗?”

费修齐:“……”

费修齐凝固了。

半晌后。

他冷漠的站了起来, 十动然拒:“做梦去吧, 梦里什么都有。”

费修齐一身穿着得体,衬得整个人愈发颀长挺拔, 扭头就走。

鹿汀朝只得从高脚椅上又跳了下来,身上的连帽睡衣背后兜帽上的熊猫耳朵被他跑得一晃一晃:“哎, 等一下嘛!不叫就不叫, 那你真的不能带我走吗?我……”

“好啊。”

费修齐突然转身,定住脚步。

鹿汀朝脚步却没来得及停,狠狠撞在了费修齐坚硬的胸膛上, 疼得他鼻子一酸,险些从眼眶滚下两颗泪珠来。

但好在费修齐的话堪称止疼药效果般的止住了鹿汀朝的眼泪。

“真的?”

鹿汀朝没来得及哭出来的泪珠还挂在他的眼尾上, 显得他可怜又无助, 嫩生生的脸更是纯真无害,看上去比高中生还要柔弱, “真的答应带我走吗?”

而也就是这张脸,这幅模样,骗了一个又一个男人为他赴汤蹈火。

这座祖宅上的每一寸都刻着费允承的名字, 是费允承一路走来的起家史, 挑高近七米的中庭蓬荜生辉,连每一盏灯都奢侈又昂贵。

费修齐微眯起眼看着站在自己对面泪眼汪汪的人, 然后伸出手,温柔的,一点点抹掉了鹿汀朝的泪水:“嗯。”

费修齐说:“带你走。”

费修齐:“去穿好衣服。”

费修齐:“漂亮一点。”

鹿汀朝眼巴巴的仰起脸看着费修齐, 似乎有点不解:“什么叫漂亮一点?”

费修齐大概是在想怎么回答,停顿片刻,俯身吻了一下鹿汀朝的额头:“算了,没关系。”

费修齐说:“朝朝本来就很漂亮。”

鹿汀朝:“……”

鹿汀朝并不是特别满意费修齐说他漂亮的这个讲法,但他左思右想又觉得人在屋檐下必须要低头,于是暗搓搓的咬着牙忍了,又很乖巧的道:“那我穿你喜欢的颜色吧。”

鹿汀朝:“你喜欢什么颜色?”

费修齐眉眼柔和:“我们第一次在综艺见面的时候,朝朝没看过我的资料吗?”

鹿汀朝:“……”

并没有呢。

鹿汀朝满脸真诚,看不出任何心虚的模样,主动轻轻拉住了费修齐的手:“那……我想你这么长时间,可能喜欢上其他颜色了呗。”

这是个从漂亮皮囊到心里都烂透了的坏孩子。

费修齐垂眼,轻轻拨开了鹿汀朝因为略微长长而有些遮住了视线的刘海:“没有呢,BB。”

费修齐反手拉起鹿汀朝的手,攥住他的指尖揉了揉:“鹿汀朝,我是一个非常长情的人,从小到大的喜好甚至都没发生过任何变化。”

费修齐凑近鹿汀朝耳边,轻呵了口气,缓缓的问:“所以朝朝一定知道我喜欢的颜色吧?”

鹿汀朝:“……”

等从这里出去之后,他一定要立刻甩了费修齐!

“……我肯定知道啦!”

鹿汀朝恨恨的在心里痛骂了面前的坏男人一百万遍,然后扬起个灿烂无比的笑脸:“那你等我哦,我上去一下下就回来。”

好在现在的网络足够发达,大不了等上楼后重新查当时的资料也来得及。

鹿汀朝匆匆忙忙的甩开费修齐握紧自己的手,一双明亮夺目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了好几圈,转身轻快的光着脚一路小跑上楼,又在楼梯扶手的位置对费修齐挥了挥手:“等我一下下哦!”

楼梯转角处意大利吊灯厚重古朴的光影映在鹿汀朝如同丛林小动物般鲜活的样子上。

仿佛一瞬间,这座费修齐从小长大的死寂别墅也有了些许片刻的活力和生气。

“朝朝。”

费修齐突然道。

鹿汀朝回头:“啊?”

费修齐:“我喜欢深蓝色,湖水蓝。”

鹿汀朝:“啊……”

费修齐道:“穿我喜欢的颜色吧,可以吗?”

鹿汀朝:“!!!”

还有这种说来就来的好事!

“没问题呀!”

鹿汀朝立刻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拨浪鼓似的肯定了费修齐的意见,“我昨天刚找了一间湖水蓝色的外套,立刻就好。”

得到了意外正确答案的鹿汀朝浅薄的连欢喜都写在脸上,白生生的脚无声无息的踩过过分厚重的羊绒地毯,一个转角后消失在了走廊的另一端。

费修齐站在原地。

大概过了几秒。

管家Kim就像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长久盘踞于这座老宅的幽灵,将一杯果蔬汁放在了费修齐的面前。

“少爷。”

Kim轻轻扬手,为费修齐的果蔬汁放上一根吸管,“你刚刚和小鹿先生的对话我听到了。”

Kim的语气也是轻柔的:“出于Devin老板的要求和作为管家的例行规劝,我劝您将刚才私奔的主意趁早扼杀。”

“这是港城。”

Kim将一朵柠檬花斜斜放在费修齐面前的高脚玻璃杯口,“是Devin的港城。”

室内一片寂静。

在这座偌大的老宅里,似乎除了Kim能够说话,其余的佣人就像是被割去了嘴巴和耳朵的工具,不足以发出任何声音。

费修齐看着面前的玻璃杯,良久后,轻轻笑了一声:“Kim,你是出于什么角度来劝我的这句话?”

Kim在柠檬花上的手一停:“以Devin手下的角度。”

“哦……”

费修齐似有失望,又似乎更多的是嘲笑,“我还以为你要以波丽娜前男友,或者我的姐夫的口吻来规劝我。”

Kim身形猛地一僵,半晌后,轻扯了一下嘴角:“费小少爷,您说笑了。”

费修齐却轻而易举的伸手摘掉了Kim刚刚放好的那片柠檬花。

“可惜了。”

费修齐道,“如果你是以姐夫的身份来劝我,我说不定真会听你的,可惜你偏偏要用一个仆人和管家的身份来。”

费修齐推开玻璃杯:“那我只能抱歉的对你说,滚开点了,懦夫。”

*

纵然今天是个很好的天气,但这片别墅的模样依旧显得过分空寂。

鹿汀朝总觉得这大概是因为这座别墅实在太过老派的原因。

在鹿汀朝从小到大的观念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大概都有自己的保质期,到了固定的保质期之后,无论是曾经再多热烈多昂贵的东西,都也会开始慢慢贬值,最后变得泛泛而平庸。

或许就像这栋别墅。

又或许像是很多种感情。

鹿汀朝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对于感情非常非常负责的人,他从来不乱搞关系,都是结束一段才会开始下一段——

但是他总会在某一瞬间很容易动心。

比如说曾经在他少年时期的庄稷。

再比如说是某一瞬间撑起了他整个人的莫岭南。

又像是此时在这座昏黄的老宅,林荫路尽头,等着他的费修齐。

鹿汀朝一路奔跑着跌进费修齐的怀里,被男人彻彻底底的拥抱住,然后从怀抱里仰起脸:“费修齐,你什么时候带我走呀?”

费修齐伸手整了整鹿汀朝的头发,语气温柔:“朝朝想什么时候走?”

“我们要快点走的!”

鹿汀朝语气很认真,“费允承出门的时候跟我说他最迟过阵子就要回来了,虽然有点事绊住了脚,但等他回来我们肯定就不好走了。”

鹿汀朝伸手乖乖的抱住了费修齐:“我一点都不想在港城呆了,我们快点走吧,我们现在就去接兜兜,然后去坐飞机,好不好?”

费修齐低头看着鹿汀朝,没有拒绝,也没有采纳。

这是这么久以来,鹿汀朝第一次乖乖的在他的怀里——

曾经有那么多次,他看着庄稷带走鹿汀朝,又看着莫岭南带走鹿汀朝。

“没关系,朝朝。”

费修齐轻声道,“今天我们的时间很充足,不用很着急。”

鹿汀朝不理解:“怎么不着急啊?等你爸回来肯定不会让放我走的!他好凶啊!”

鹿汀朝的声音随着语调越来越低,他缩在费修齐怀里,显然有些悻悻的模样:“我其实有点怕你爸……”

费修齐笑起来:“怕他什么?”

费修齐伸手楼主鹿汀朝的腰,又用另一只手帮他系上纽扣:“朝朝,他已经足够宠你了,哪里对你有一点凶。”

“我觉得在你爸眼里,人命都不是命似的。”

鹿汀朝老老实实的任由费修齐帮他系好了衣服,像一些软体的小动物似的赖在费修齐怀里,黏黏糊糊的小声蛐蛐,“但人命很珍贵的。”

费修齐愣了一下:“……什么?”

鹿汀朝也没多想,乖乖的又重复了一遍:“我觉得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很珍贵的,我们都只有这一条生命。”

鹿汀朝扯着费修齐的衣角,似乎有点要辩论的意思:“所以我觉得从这一点上讲,每个人都应该是平等的。”

费修齐:“……”

费修齐曾经在美国的大学里认认真真的进修过哲学,也曾经被社团的朋友硬是拉去参与过很多关于人权和生命权平等的辩论。

但似乎无论如何,费修齐都没有想到过能从鹿汀朝的嘴里听到这样的一句话。

从这样一个从小就没读过书,乱七八糟的成长,最后被养得一塌糊涂,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嘴里说出这句话来。

费修齐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才微微弯下腰,重新问:“那朝朝觉得什么是平等?”

鹿汀朝大概没想到费修齐会特意来问他这个问题,显得有点茫然,摇了摇头:“没想过,不知道。”

费修齐:“……”

鹿汀朝这人其实很少关注别人的情绪,毕竟以他的自我为中心压根就不用去关心被人,但这一瞬间——或许是真的有求于费修齐,又或许是突然灵感爆发。

鹿汀朝道:“我觉得就是有钱人要把钱分给穷人,至少要让穷人活下来吧。”

鹿汀朝想了想,又道:“至少每个人都应该活下来。”

费修齐:“……”

这是真正的乌托邦式的圆满。

来自于面前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小少爷。

他其实心底很坏,随意践踏任何人的感情,勾引和玩弄铸成了这个人所有的情感价值观,从根本的骨子里就是坏的。

而他又似乎还有一些好。

这些好掩藏在他恶劣的背面,只有不停的去剖析,在某些及其特殊的时刻,才能依稀看得分明。

费修齐突然问:“所以宿宁郁让你很难过,是吗?”

鹿汀朝:“……”

鹿汀朝眼底跃动的光似乎极其短促的熄灭了,他轻轻“啊”了一声,然后又张了张嘴:“我不知道,人死了又不能复活……”

鹿汀朝:“我只是觉得……”

费修齐:“什么?”

鹿汀朝被问得急了,可惜脑容量贫乏的词汇又不足以让他成功答出来,于是宕机了许久,才恼羞成怒:“你干什么一直问我这个问题啊?你是不是看不起差生?”

费修齐:“……”

是真的差生无疑了。

费修齐终于也发现和鹿汀朝争执这个问题已经毫无意义,他摇了摇头,牵起了鹿汀朝的手:“没什么,走吧。”

*

虽然已经不再是上班时间的高峰期,但整个港城的街道依旧显得忙碌。

或许说,这座城市的拥挤让所有的街道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永远处在忙碌之中。

在这片并不足够大的繁华都市里,所有生活在其中的人群抢夺有限的资源,有限的空间,甚至有限的空气。

“去接鹿兜兜是这条路吗?”

汀朝坐在费修齐的副驾驶上,“不过我想多给宿鸩一点钱……”

费修齐:“……”

身旁的这个人思维似乎永远都是跳跃式的,这大概也是学渣思维的一种固定模式,永远上句不接下局,也永远很难从他的上一句推测出他下一句到底要说什么。

火红色的布加迪跑车轰鸣声在步行街旁边的马路上炸响,引来无数路人众多关注的目光。

“那里面有零食可以吃。”

费修齐发现自己竟然也适应了鹿汀朝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话方式,“我建议你永远不要告诉宿鸩关于宿宁郁的事。”

鹿汀朝:“啊?为什么?”

费修齐:“因为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信息茧房,尤其是在港城。”

鹿汀朝:“?”

“宿宁郁在的那座私立医院是Devin全资投建的,只要他不想透出去的消息,就一秒钟和一个字都不可能流出那间医院的资料库。”

费修齐摇起车窗,“听说阿治很看好宿鸩,所以自然不会让宿鸩因为宿宁郁的事恨上Devin,你觉得呢?”

鹿汀朝:“……”

“可是宿宁郁是他亲哥哥诶……”

鹿汀朝显然优点不能理解,“宿鸩不会很好奇他哥哥去哪儿了吗?”

费修齐:“回内地了,回学校了,或者不喜欢港城这边所以断联了。他们本来也没有一起长大。”

费修齐:“很多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更好的消息,你不认为吗?”

鹿汀朝:“……”

鹿汀朝垂头丧气的从费修齐车兜里摸出了一包薯片,撕开吃了两口:“我不认为吧。”

费修齐扭过头看他。

鹿汀朝似乎还在思考,过了两秒,又摇了摇头:“算了,我也不知道。我这一生也没有什么太多的选择机会。”

色彩鲜艳的跑车终于驶过了最繁华的商业街,右拐上了一条林荫路。

人潮的拥挤在这里开始慢慢褪去。

费修齐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从没有听过鹿汀朝描述关于他的生活,一时间有些好奇:“为什么没有选择的机会?”

“因为我太不行了吧。”

鹿汀朝倒是答得非常坦诚。

他一边咯吱咯吱的咬薯片,一边双眼无神的回答费修齐的话:“其实本来我从小就是我们那一代孩子里最不行的,我爷爷本来是想我爸妈接他的事业的,但大概是我太差了,后来我爷爷就一直没放权。”

“像我几个叔叔伯伯还有亲戚的孩子都是什么一岁能算数能识字什么的,我一岁就会啃手指头……我听说的。”

鹿汀朝这人的脸皮是出了名的厚,此时回忆起来自己也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正我爸妈挺不喜欢我的,后来他们去海外业务的时候出了事,我就一直是爷爷管了。”

费修齐点了下头:“我听说过你爷爷,的确是很知名的企业家。”

“啊……”

鹿汀朝也并不太确定鹿爷爷在港城知不知名,“反正爷爷在我心里很厉害,是最厉害的,后来我一直学习不行,爷爷一直很怕鹿家垮在我手上了,就找了庄稷……大概是说要庄稷以后帮我,所以让我听庄稷的话。”

鹿汀朝吃掉了最后一片薯片,长长的叹了口气:“不过后来还没等鹿家败在我手上,就出事了,从此以后就是庄稷养着我了。”

费修齐:“嗯。”

鹿汀朝拍拍手,手上的薯片渣掉了满车,他探着脑袋看了一眼,没什么愧疚的舔了一下手指:“我给你洗干净吧,我出洗车费。”

费修齐:“不用。”

鹿汀朝丝毫不强求:“哦,那好,你自己洗哦。”

费修齐:“……”

费修齐沉默片刻:“那莫岭南呢?”

鹿汀朝:“什么?”

费修齐:“你更喜欢庄稷还是莫岭南?”

鹿汀朝有点好奇的转过来:“你怎么不问我喜欢庄稷还是莫岭南还是喜欢你?”

费修齐:“因为你在我的车上,所以肯定会说最喜欢我。”

鹿汀朝:“……”

鹿汀朝的表情告诉费修齐他回答的完全正确。

鹿汀朝就是这样的人,永远见风使舵,见利忘义,永远似乎不那么有主见,又永远都善于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那一方。

费修齐缓缓放低了些车速,又问了一遍:“那庄稷和莫岭南,你更喜欢哪一个?”

鹿汀朝垂着头沉默。

过了一会儿。

他干巴巴的道:“不知道吧。”

鹿汀朝看向费修齐:“我现在最喜欢你了。”

费修齐:“……”

布加迪后尾翼传来的轰鸣声戛然而止。

费修齐踩了一脚刹车,完美的将车辆停稳,然后推开车门,将钥匙甩给了旁边的泊车小弟:“朝朝,下车。”

“啊……?”

鹿汀朝探着头向外面看过去,茫然道,“我们不是去接鹿兜兜吗?这里是……游乐园吗?”

偌大的门牌和专有的英文标识显示着这里的名字。

虽然并不是最广为人知的那个宣传中的入口,但里面熟悉的人物和标志还是迅速告诉了鹿汀朝这里究竟是什么位置。

鹿汀朝很想在车里坐着不动,但好奇心和向往还是催促他下了车。

“我们……先不去接兜兜吗?”

鹿汀朝咬了咬唇,偷偷忍住心里的向往,问费修齐道。

“时间还早,我们来得及。”

费修齐牵过鹿汀朝的手,又将一个玩偶面具套在了鹿汀朝的头上,“挡住脸,要不然等会进去会被认出来,你就什么都玩不了了。”

鹿汀朝:“哦哦!”

鹿汀朝又乖又听话的任由费修齐扶正了他的玩偶面具,跟在费修齐后面上了园内的导览车,一路上好奇的东张西望,拐弯的时候兴致勃勃的拽了一下身旁人的手:“诶你知道吗费修齐,我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和庄稷庆祝他高考市状元的!”

费修齐低头去看鹿汀朝拉着他的手:“庄稷?”

“是诶。”

鹿汀朝似乎在慢慢的回忆,“想不到吧,那时候我本来以为他应该要去搞工科或者做他那些实验的,因为他家里就是做这些的,不过后来他没有做。”

费修齐:“为什么?”

鹿汀朝:“不知道,我也没问过他啊,不过他家那些生意他也有在管吧,反正他总是很忙的。”

鹿汀朝开始告状:“反正我不喜欢他那么忙,所以我们感情才破裂的。”

费修齐攥着鹿汀朝的手,没有反驳:“那你一般在家里干什么呢?”

“就花钱呗。”

鹿汀朝说得格外理直气壮,“我那时候可糊了,庄稷一个月工作三十天是因为一个月只有三十天,我一个月最多只工作两天……这两天还是勉勉强强走关系才来的。”

鹿汀朝有点丧气:“就像那时候我跟你见面的那个综艺,就是没人去,才拉我过去补位置的。”

费修齐重新回想起他第一次遇到鹿汀朝的那档综艺。

时过境迁。

当现在重新回忆起的时候,费修齐竟然想,如果当时他没有去内地,没有去那档综艺就好了——

是不是如果那样。

他就不会遇到鹿汀朝,不会遇到这样一个……恶劣和敷衍,靡烂和骄奢都腌入了骨血里的,一株用金钱和铜臭味养起来的,过分艳丽的花。

游乐园里专有的音乐从不远处回荡起来。

只载有费修齐和鹿汀朝的专车徜徉在整个游乐园里,就像是所有游乐园里都有的快速通道一样,这辆车也在通道里不断穿梭。

穿梭过纵然是工作日依旧熙熙攘攘的人群。

走过一个又一个看上去惊险又刺激的项目。

费修齐牵着鹿汀朝的手,两人面上的玩偶面具遮住了他们的容貌和神情,只除了从过山车最高处俯冲而下的尖叫带来的声音冲击之外——

再没人能看出这是当下娱乐圈内最热的一对CP。

花车游园的巡展在不远处拉开帷幕。

鹿汀朝本来就是最爱玩的性格,尤其在游乐园里一经释放,更是整个人都压抑不住的冒快乐泡泡,可以说是不亦乐乎。

新一次的过山车才刚刚挺稳。

鹿汀朝就拉着费修齐要去看那边他最喜欢的玩偶巡展,才走两步,就被几个看上去年龄还很小的穿着洛丽塔风的女孩子们给拦了下来。

几个女孩子的语气也非常礼貌,但眼神里却带着像是能烧灼一切的热切,小心翼翼的围在费修齐和鹿汀朝面前问:“……请问……是爸比和妈咪吗?”

费修齐:“……?”

鹿汀朝脸上的疑惑更大,半晌才更震惊又小心的:“啊……?”

“抱歉抱歉!”

另一个女生赶紧解释,“这是我们对CP的爱称,爱称!请千万不要误会!”

那个女生紧张的脸都红了:“请问你们是‘朝朝与齐’吗?抱歉可能不太礼貌,但刚刚在过山车的时候你们声音真的很像朝朝……”

鹿汀朝:“……”

其实直到今天,鹿汀朝都还没来得及接受自己红了的这个事实。

他糊了太久太久,糊到根本一个月都没有一个通告,以至于当他和费修齐的CP飞速爆火,带来了数以万计的CP粉的同时,还夹杂着许许多多的唯粉。

这个粉圈盛行的时代里,虽然粉丝量已经急速的上升至CP榜的第一位,但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鹿汀朝至今都还没有安排上关于娱乐圈新流量带给他的饼。

鹿汀朝所感受到的最多就是机场粉丝的热烈,但除此之外各种颁奖典礼依旧查无此人。

——直到今天,带着玩偶面具被认出来。

鹿汀朝有些茫然,然后出于最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躲在了费修齐的身后。

而对面的女生立刻尖叫起来:“果然是朝朝啊啊啊——这个往后藏的动作!!朝朝最熟悉的动作!!”

紧跟着旁边的女生立刻不知从哪里拿出了手机:“妈咪你旁边的一定就是爸比了!!啊啊啊啊竟然就这样锤了,好真!!!爸比妈咪要幸福祝99求签名啊啊啊啊啊——”

围过来的几个女孩子其实并不多。

但随着这一声尖叫,立刻周围的目光全数看了过来。

紧接着人群像是受到了某种吸引,于是蜂拥朝这个位置毫无停息的涌来。

鹿汀朝刚开始只是不知所措,很快,他发现自己的周围越来越挤。

像是逐渐开始失去秩序和理智的人群甚至不在意是否和面前的人之间还有距离,无数涌过来的人举着手机,将他团团围在中间。

“朝朝能不能把玩偶面具拿下来啊好想拍朝朝的漂亮脸蛋——”

“朝朝是和老公一起来玩嘛?好甜哦!”

“朝朝看这边笑一下——”

终于。

在无数人开始不断向前拥的时候,,当鹿汀朝似乎感受到甚至有人伸出手摸上他的衣服甚至还要再往里去探的时候——

费修齐抱住了他。

一件属于费修齐的外套从头顶向下,彻底遮住了鹿汀朝目光里的所有光亮,但也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鹿汀朝听到了费修齐的声音:“抱歉,麻烦让一下,我们要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离开。谢谢,非常感谢。”

人群还是不断拥挤。

但鹿汀朝感受到了费修齐握住他的手温暖而有力量。

两人的车不再是刚刚那辆游览车,而是一辆很具有私密性的商务保姆车。

很快。

游乐园的负责人也在下一个转角口上了车,送上了专程的小礼物,并满怀歉意的解释:“抱歉,我们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您们二位最近热度太高了,没有能为您提供好的体验。我们深感抱歉。”

负责人继续道:“我们会在后续重新再向二位出示更郑重的道歉,不过通过这次的事件,我们经过商议之后,也非常希望能和二位有合作的机会,不知道……”

费修齐道:“这件事过几天再商量好吗?”

费修齐声音柔和而平稳:“是这样,毕竟目前朝朝受到了惊吓,所以我认为现在可能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谈论时机,不如我们容后再议。”

“自然,自然!”

负责人深谙语言的艺术,自然知道费修齐这样说的意思就是还有的商谈,立刻道,“不如这样,这座游乐园最近刚出的新设施还没有正式对外公布使用,如果两位愿意,可以成为第一个试座的人。”

负责人:“当然,这也是一个非常适合恋人乘坐体验的项目。”

鹿汀朝脸色还有些白的从费修齐身后探出半个脑袋:“……什么项目?”

负责人:“是摩天轮。”

游乐园的最高负责人显然对这个新项目抱有很高的期许和赞扬:“这个项目开通之后,将会成为全球最高的摩天轮,从上面不仅可以俯瞰整个城区的景色,还能远眺维港。”

“同时,摩天轮上还设有望远镜和晚宴,我们的摩天轮旨在祝福所有恋人长长久久。”

负责人笑意盈盈,“这个祝福我也想送给你们两位,祝福你们白头偕老,恩爱久久。”

鹿汀朝:“啊……”

费修齐却牵过鹿汀朝的手:“好,那我就提前谢谢你的祝福。”

*

鹿汀朝其实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特别有浪漫细胞的人。

这一点从小时候他就发现了——

比如说那些追求者们花很贵的价格从法国巴黎买了花,整整九百九十九朵,定时定点的送到学校门口。

鹿汀朝只觉得要带走好累。

还不如直接来一颗很重很重克拉的宝石。

于是后来两个人结婚的时候,庄稷真的给了鹿汀朝一条很重很重克拉的宝石。

不是戒指。

因为戒指的形状不足以搭配那么重克拉数的钻石,所以庄稷只能请了专门的设计师,为鹿汀朝定制了一条手链。

手链上足足用了价值连城的钻石。

就像是坊间曾经有过一次传言,庄稷在一周之内买空了在架和在拍卖场里所有昂贵的钻石和蓝宝石,为他的爱人做了结婚礼物。

鹿汀朝曾经非常感动,非常喜欢。

他在刚刚和庄稷结婚的那段时间天天把手链戴在手上。

后来肌肉损伤了。

因为真的好重。

鹿汀朝:“……”

于是。

当摩天轮升至最高点,浪漫绚烂的烟花升腾起来的时候。

鹿汀朝陡然想起了那条至今还被他丢在家里的保险柜里的手链。

哦……不对,或许那应该现在不叫做家里了。

现在应该叫做庄稷家。

港城的夜风和北城也是不同的。

北城的夜风总是叫人突然清醒,而港城的夜晚总会叫人沉沦。

费修齐问他:“朝朝,在想什么?”

鹿汀朝老实巴交的回答:“想,好高。”

费修齐:“……”

费修齐突然朗声大笑起来。

由于还没有对外开通的缘故,这片区域里并没有游乐园外围的那种嘈杂。

也因此,费修齐的笑声显得格外清晰和震耳欲聋,像是那种发自肺腑的笑声,又像是一种竭力后的放弃。

鹿汀朝有点好奇的转过脑袋看向他:“……你笑点好低。”

“朝朝。”

费修齐突然转过身,抱住了鹿汀朝。

是最古老,最原始的,双手的拥抱。

“我以前其实总是没能找到原因——我究竟为什么会喜欢你。”

费修齐道。

这声音仿佛就在鹿汀朝耳边,他甚至能听到费修齐的心跳声。

为了能从港城跑掉,鹿汀朝撇了撇嘴,决定忍了:“为什么?”

费修齐:“因为你真的很可爱,你比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爱。”

鹿汀朝:“……”

鹿汀朝的声音在费修齐怀里显得有些闷:“我也觉得我自己可爱,你是个很有审美能力的人,嗯。”

最后一朵礼花打上夜空,在短暂的灿烂之后重新归于寂静。

费修齐放开鹿汀朝,又亲亲在他额头上留了个吻:“所以鹿汀朝,我爱你。”

鹿汀朝:“啊……”

鹿汀朝有些纠结,犹豫片刻:“我也……”

费修齐却打断了他:“走吧,朝朝,我们该下去了。”

*

这座摩天轮从最高点轮转到最低点的时间恰好是九十九分钟九十九秒。

大概是为了验证这鉴定爱情的每分每秒,摩天轮里甚至设置了一个固定的小钟表,印着游乐园特质的图案,表针滴答滴答。

果然在最后一秒的时候,无声无息的停了下来。

仓门开启。

费修齐起身走了出去,然后由外向内伸出手:“来,朝朝。”

鹿汀朝便也将手伸给他,被费修齐牵着一并走出了舱门——

夜风轻柔。

车辆行驶而来的声音也温柔。

就在鹿汀朝刚跟着费修齐走出摩天轮的内仓,来到室外的第一秒——

像是刚刚到来。

又像是已经等了许久。

五辆一模一样的黑色劳斯莱斯一字排开,车头金碧辉煌的标识在夜风里像是在进行某种风雨欲来前的吟唱。

鹿汀朝愣了一下,紧接着下一秒,整个人悚在原地。

他几乎是下意识往费修齐身后缩了回去,连声音都是颤抖的:“费,费修齐,我……”

鹿汀朝剩下的话音被悄然推开的车门硬生生的封死在喉音里。

阿治从第二辆车的副驾驶上下了车。

在游乐园晕黄色的灯光下。

阿治向鹿汀朝撇过来的目光几乎是仁慈而怜悯的,他很短促的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便绕过车身。

拉开了第三辆车的后车门。

劳斯莱斯专有的车型后门打开——

一个穿着英伦格的男人在前后保镖的簇拥下,以一种摄人呼吸的缓慢,走了下来。

那并不是格很年轻的男人了。

但站在人群正中央的时候,却轻而易举是最中心的位置。

他的五官是格外典型的棱角分明,因此一张面容分外硬挺,是更偏向于成熟男人系的风格。

可看向鹿汀朝的目光甚至是温润而柔和的。

夜风送来男人的声音,甚至是带着诱哄意味的,像是令人成隐的某些特制品。

——“朝朝,玩够以后,就该回家了。”

却令站在另一端的鹿汀朝打了寒颤。

鹿汀朝几乎是立刻伸手,像是小动物般的攥住了费修齐的衣角,央求的眼睛漂亮又迷人,可怜的让人心碎:“你,你……说过,说过带我走……要带我走……”

费修齐却反手,很轻松的,也格外轻而易举的,握住了鹿汀朝纤细的手腕。

“这里不好吗?”

费修齐对着鹿汀朝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朝朝宝贝,这里有我父亲和我。你留在这里,难道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