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这是港城最好的酒店, 连灯光都显得金碧辉煌,价值连城。

庄稷看着鹿汀朝,像是在一瞬间穿过无数时光, 回到了两个人最开始的少年时代。

时间几乎没有在鹿汀朝这张漂亮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眉梢依旧有着少年时候飞扬的神气, 眼角流转的波光熠熠动人, 他的唇是柔嫩的淡红色,偏浅, 只有在激烈的亲吻中才能变成厚重的晕红色。

他依旧乖张,明媚, 艳丽和肆意。

他的身边依旧有千千万万的人前赴后继, 前呼后拥,如飞蛾扑火般不断向前。

庄稷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的。

他的唇是紧抿之后毫无血色的惨白,像一只无家可归的野兽, 显得萧瑟。

庄稷对鹿汀朝说:“可我爱你。”

一滴水珠无声无息的砸在庄稷向前徒劳半伸开的手背上,依稀还带这些灼烫的痕迹。

庄稷下意识抹了把脸, 才发现竟然是自己不争气的哭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

庄稷看到了鹿汀朝朝自己看过来的视线。

那人的眼睛也格外明艳, 看过来的目光里有惊奇,有慌张, 有疑惑——唯独没有痛。

鹿汀朝不怜惜他。

鹿汀朝不感觉到痛。

手背上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湿润成了一片,庄稷狠狠的又擦了两把脸,却发现泪水怎么会越擦越多。

太丢人了。

庄稷想。

他不应该在鹿汀朝面前这样丢人的。

他应该是鹿汀朝的依靠, 是鹿汀朝源源不断的金库, 是养着鹿汀朝的洞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丢了最宝贵的东西的狼狈的孩子,这样止不住的哭。

庄稷狠狠闭了闭眼, 眼底是一片咸涩的疼痛。

而一只很柔软的手在这时候牵住了他。

那只手显然是没做过任何活的,连每一寸皮肤都格外纤细。

鹿汀朝有些试探的声音在庄稷身边响起来:“那个……你不要哭了嘛。”

鹿汀朝想了想,很老实的道:“虽然我不爱你了, 但还有姜容爱你呀,我觉得他也挺好的。”

“我不喜欢姜容!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庄稷打断了鹿汀朝的话。

鹿汀朝似乎被他突然的情绪吓得愣了一下,一双杏眼圆圆的睁大了些,露出很无辜的神情:“啊……”

还是这样。

总是这样。

鹿汀朝的神情里既看不出在意,也没什么关心。

庄稷只觉得像是有一只冰冷的手毫不留情的探进胸腔,在他本来已经濒临破碎的五脏六腑中一番撕搅,直到鲜血汩汩流出——

而鹿汀朝却依旧视而不见。

庄稷突然觉得疲惫不堪,这种力竭的感觉抽空了他的最后一丝理智。

他反握住鹿汀朝的手,然后室内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一声沉重的闷响。

庄稷跪在了鹿汀朝面前。

鹿汀朝:“!!!”

从没见过这幅架势的鹿汀朝被庄稷直接吓傻了,他像受了惊的兔子似的猛然后退一步,却发现庄稷握住他的手牢牢的攥住了他,如同钢筋铁骨一般的不肯松开分毫。

鹿汀朝见过庄稷太多高高在上的矜贵模样,从他的学生会主席时代到被万人追捧的影帝时代,哪怕是后来两人在一起,也从没想象过有一天庄稷会跪在自己身前。

“别……你别……”

鹿汀朝吓得声音都抖了,慌慌张张的要去拽庄稷起来,“你别这样……”

庄稷却顺着这个姿势,不仅握着鹿汀朝的手没有松开,反而另一只手也向上,绕过有些单薄的腰线,将面前的人圈在了自己怀里。

这像是一个祭祀神明的姿势。

也像是一只大蟒圈占食物的姿态。

庄稷整个人都贴上来,靠在鹿汀朝身体柔软的地方:“能不能……不要走?”

鹿汀朝:“……”

虽然两个人已经分开了,但其实在鹿汀朝心里,他还一直觉得庄稷是非常优秀的。

就像小时候学渣看学霸的那种仰望,无论是对庄稷,还是对宿宁郁,鹿汀朝一直都有这种学霸滤镜。

可现在,在这一刻,这种滤镜似乎无声无息的破掉了。

在庄稷哭着抱住他,跪在他面前的这一刻。

如果按照正常的思维逻辑,鹿汀朝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去安慰庄稷的——毕竟人家似乎才刚刚跟自己表白过。

可事实是,鹿汀朝觉得有些尴尬。

这份尴尬让他不得不伸手又拉了拉庄稷,然后有些无措的将手放在庄稷头顶,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摸一只温顺的巨型犬那样。

鹿汀朝想来想去,用很小的声音说:“不行,我还要去看看宿宁郁的。”

莫岭南,宿宁郁,费修齐,费允承,还有昨天刚刚见过的阿治……这接连不断的男性角色让庄稷心神俱碎,他仰起头,像是一只饮泣的鸩鸟:“宿宁郁比我更重要吗?”

鹿汀朝:“……”

这纯纯是有点胡搅蛮缠了。

鹿汀朝哪怕再好的脾气到了这时候也开始失去了耐心,更何况他的性格向来也并没有多具有忍耐度。

于是鹿汀朝想了想:“嗯,和你们CP最火的那时候的姜容一样重要吧。”

庄稷整个人身形一顿。

到了这种时候,再听不出鹿汀朝语气里的针对就是傻子了。

而这种突然的觉悟反而给了庄稷一种垂死复生的幻觉。

他猛然抬起头,像是抱住最后一丝薪火:“朝朝,你很在意姜容,对不对?”

鹿汀朝垂眼看着庄稷。

庄稷的脸上还带着泪痕,显得狼狈又落魄,他眼底的慌乱和绝望几乎掩盖不住,却还是不肯认输的想要争取最后一丝生机。

直到鹿汀朝摇了摇头。

“我从来没有在乎过姜容。”

鹿汀朝毫不留情的,宛如个孩子似直爽的打破了庄稷的最后一丝幻想。

鹿汀朝接着道:“庄稷哥哥,你知道我的。我这个人眼睛里只看得到自己,根本看不到姜容。”

他似乎回忆了一下过往,又重新补上一句:“说起这个,庄稷哥哥,那时候我还嗑过你们的CP……还真的挺好嗑的。”

怀里圈着的这个人体温是暖的,身体是柔软的,就连语气都是温润的。

而说出的字却是冷的。

每一个字都像是锋利的针刀一样缓慢又清晰的刺入庄稷的血脉里,疼得他连鹿汀朝都快要抱不住了。

而鹿汀朝没有关心他,关注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庄稷颤抖的手因为攥紧而显出一种潦倒的青白色,他犹豫了许久,轻声问:“既然你不在意他,那为什么……要跟我离婚?”

明明已经很快了。

明明他酝酿了很久。

明明只要再一点点时间,他就可以将鹿家往日的辉煌全部还给鹿汀朝,让姜家给鹿家过去的一切陪葬。

然而就只是这么一点时间,现在什么都没了。

庄稷仰头看着鹿汀朝,是一个格外卑微的视角。

“嗯……”

鹿汀朝有点犹豫。

他垂下头来,眼神里竟然有一种孩子气的不好意思:“就,大概是因为我觉得你不爱我。”

鹿汀朝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有点苦恼的说出了真话:“庄稷,我本来就很难长性的去喜欢什么人或者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爱你了。”

场面显得宁静。

然后变得死寂。

随后在片刻之后,林城的声音从门外响起:“稷哥,你起了吗?”

鹿汀朝突然有些恍然,似乎很久之前,在他和庄稷还很好的那段时间,林城也经常这样早上过来喊庄稷去工作。

那时候鹿汀朝多数情况还窝在床上,庄稷抱着他洗脸刷牙伺候完,又和他一起吃过早餐,才会出门。

鹿汀朝以为以后的日子都会像是那样。

好可惜。

鹿汀朝叹了口气,从庄稷的怀抱里抽出一只手臂,想回身去开门,却在下一秒被庄稷重新握住手腕带回了怀里。

攀上来的属于成年男性的手臂硬实而坚韧,肌理的线条带着温热和逼仄感牢牢的席卷而来。

一瞬间,让鹿汀朝有了种被野兽攻击的错觉。

“别开门!”

庄稷优越的下颌线紧紧贴上鹿汀朝,语气带着乞求,“别开门朝朝……”

鹿汀朝其实很喜欢庄稷的那张脸,非常符合他的个人审美,在以前很多时候两人胡来的时候——鹿汀朝也上下其手过很多次。

但也仅限于那种时候。

像现在这种光天化日的时候……庄稷刚好用颌骨的硬蹭着他的小腹。

鹿汀朝只觉得头皮一麻,瞬间僵了:“庄稷,你别弄那里……起来……”

鹿汀朝伸手要去推庄稷,却被他攥住双手的手腕归拢在一起。

两人就在门内侧,鹿汀朝距离门把手甚至只有不到一臂的距离。

而林城在门外敲了半天没开,声音似乎有些疑惑:“稷哥,品牌团队已经过来了,你得去挑衣服,起了吗?”

一道布料被扯开的“撕拉”声陡然拽回了鹿汀朝的思绪。

鹿汀朝下意识低头一看,他身下原本穿着的长裤被庄稷硬生生拽了下来,因为用力太大,扯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

鹿汀朝:“!!!”

鹿汀朝:“……”

鹿汀朝傻掉了。

而庄稷就在鹿汀朝呆愣的片刻几秒钟飞快的,像剥洋葱似的剥干净了鹿汀朝的所有下装,然后突然伸手拨弄了一下无辜的小东西:“朝朝,你看。”

“……庄稷!”

鹿汀朝不想看,又不敢太大声怕被林城发现他们在门口做这种事,整个人都抖了抖,愈发显得可怜兮兮。

庄稷向上看了看鹿汀朝,然后吞掉了这只无辜的小鸟。

鹿汀朝:“……”

清早的时候发生这种事几乎是让人心神都震颤的。

鹿汀朝只觉得自己已经疯了,他双手无数次试着从庄稷的束缚里挣脱出来,却徒劳无功,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摇头:“不行,庄稷,不行!”

庄稷的声音显得含含糊糊,却格外喑哑低沉:“什么不行?朝朝。”

庄稷猛然深了一下,终于让鹿汀朝整个人彻底软在了他怀里。

像是被笼入网底的一只鹿。

庄稷的声音是哄着的,带着十足深陷诱惑的味道:“你不舒服吗,宝宝?”

鹿汀朝还是摇头:“不舒服,不行,不行,林城在……”

林城在外面啊!!

鹿汀朝怕得眼睛都红了。

他甚至都不敢想万一林城找酒店管理来开了门看到……

鹿汀朝越害怕,身形就越抖得厉害,他恨不能整个人都缩进庄稷怀里,去找寻一种根本不存在的安全感。

而偏偏这时候林城似乎又看了一遍时间,愈发急切起来:“稷哥,还要赶去那边,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不行,不行庄稷……”

鹿汀朝用最后的力气从庄稷怀里向上伸手,虚空的抓了一把,最终还是倒了下去。

庄稷的神情已经全然深了下来,他笼住鹿汀朝,相扣的五指全然绑住了怀里的人。

庄稷说:“可以的,宝宝。一切都可以。”

庄稷:“都冲我来,宝宝只要享受快乐。”

很快。

庄稷放在一边的手机开始震动,站在门外的林城显得格外焦急。

无人接听。

再接着。

被丢在一边的,鹿汀朝裤子里的手机也轰轰烈烈的响了起来。

隔着房门的林城听到了手机铃声,似乎愣了片刻,接着靠上来拍了拍门:“鹿小先生,鹿小先生,你在里面吗?”

鹿汀朝已经顾不上回答他了。

他攀着庄稷的肩膀,整个人像一张拉开的长弓,愈发显出肤色的柔白,不断发抖的指尖显得整个人都明显不稳:“庄,庄稷……你放,放开……”

“不对。”

声线低沉的男人搂着他,“叫其他的。”

鹿汀朝上不得下不得,难受的眼泪都盈在耳边。

他抓在庄稷肩上的手指愈来愈紧,在庄稷肌肉的线条上抓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鹿汀朝张了张嘴,显得有些可怜:“不行了,放过我……”

“叫老公。”

庄稷的声线也哑得彻底。

他仰头将鹿汀朝的模样尽收眼底,“朝朝,再叫一声老公。”

鹿汀朝腿一软,在庄稷怀里徒劳的挣了挣。

站在门外的林城像是终于感受到了什么,他犹豫了半晌:“鹿小少爷,你们在忙吗?是不是不方便?”

其实鹿汀朝和林城的关系还不错的。

人家在外面这么久,总应该回应一下……

鹿汀朝抽出一点思绪,这样想着。

可下一秒他就没办法想了。

庄稷已经掌握了他所有的弱点,只是轻微的一下——

鹿汀朝哑然的猛然张开嘴:“不,不行了……”

庄稷环住他的腰:“叫老公。”

“老公……”

最终。

鹿汀朝崩溃的泪珠滑满了整张脸,他找不到支点,只能伸出手抱住了庄稷,“老公救救朝朝……”

*

鹿汀朝贪婪,自私,耽于享乐,床上床下总是两张面容。

庄稷能留住鹿汀朝一会儿,但人总还是要离开。

林城火急火燎的从门外进来的时候——庄稷正蹲在客厅贵妃榻旁给鹿汀朝系鞋带。

鹿汀朝的脸上还飞着一层淡淡的薄红色,在看到林城的一瞬间极其难得垂下脑袋,连语气都是小心翼翼的:“林,林助理。”

林城感觉自己着实来得特别不是时候。

他看着庄稷给鹿汀朝系好携带,又一点点捋展裤脚的褶皱,接着站起来俯身,似乎想在鹿汀朝唇上亲一下。

被鹿汀朝扭头躲开了。

庄稷一点也不生气,脸皮极厚的凑过去亲了亲鹿汀朝的鼻尖:“嫌脏啊?坏宝宝。”

鹿汀朝:“……”

鹿汀朝脸又烧起来,他慌里慌张的站起来:“不懂你说什么!我走了!”

“别走。”

庄稷拉住鹿汀朝的手,“别生气,我错了。我走。你先吃早饭。”

刚刚和林城一起送进来的早餐还热腾腾的摆在桌上,西式的餐点罩在精致的保温皿里,旁边还有中式的粥品。

庄稷的眼睛没有一瞬离开鹿汀朝,像是垂涎的兽类咬紧着不放,半晌才滚了滚喉结:“吃完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鹿汀朝有点怀疑:“真的吗?”

“真的。”

庄稷的神色有些苦味,“难道我还骗你不成。不过朝朝,能不能不回费允承那边?”

鹿汀朝抬头:“那我去哪里?”

鹿汀朝:“我没有家。”

这只是鹿汀朝老老实实的一句话。

却似乎更痛的伤到了站在对面的庄稷。

林城看到自己的老板整个人脸色都显得惨白,唇线紧抿,语气竟显得乞求:“我们有家,朝朝。”

庄稷牵住鹿汀朝的手:“费允承能给你的庄园我也能给你,朝朝喜欢哪个我们立刻就去买,好不好?”

“不好。”

鹿汀朝拽回了自己的手,摇了摇头。

在欢愉过后,仅有的依恋也从鹿汀朝身上一并褪去,“你和费允承都没什么区别,庄稷哥哥。”

鹿汀朝道:“我想自己住,但是可以和你约会。”

林城一愣。

如果让外人来听,这着实是一句太渣男的发言了。

林城甚至是以为自己理解错了鹿汀朝的意思。

直到下一秒鹿汀朝又自己重新补充:“就是我让你自由,你也不要让我负责。庄稷哥哥,可以吗?”

“不可以。”

庄稷看向鹿汀朝的眼神是灰败的。

他似乎才刚刚调整好了情绪,强行深吸了口气,“鹿汀朝,我不要自由,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哪怕要我下地狱也行。”

鹿汀朝吓了一跳:“我不下地狱!”

林城:“……”

这么久不见,鹿小先生倒是保持了和曾经一样的重点模糊。

时间不等人,林城又看了一眼表:“稷哥,该出发了。”

如果眼前的一切更协调,庄稷宁愿在这里陪着鹿汀朝。

可是鹿汀朝要走,无时无刻都想离开他。

庄稷只得转开了视线:“知道了,走吧。”

窗外的光线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

庄稷在临出门前看了鹿汀朝一眼,他坐在光影里头也不抬,在桌面上的餐盘中挑挑拣拣。

鹿汀朝挑食。

庄稷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朝朝。”

“唔?”

鹿汀朝回头。

庄稷眼眶的酸涩让他越发觉得压抑,他强行弯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好吃吗?”

鹿汀朝点点头:“好吃,就是吃不完。”

“剩下的放着我回来吃,别吃太撑,你胃不舒服。”

庄稷轻喘了口气,“我走了。”

鹿汀朝:“嗯。”

房门在庄稷门前关上。

庄稷的魂魄也像是一并被关在了门的另一边,一举一动都显得生硬。

林城一路跟上电梯,纠结半晌,终归没忍住:“稷哥,我一会儿真的让司机送鹿先生回去吗?”

庄稷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冥顽不灵的反应许久:“……什么?”

林城:“真的要送鹿小先生会费宅那边吗?”

电梯由上至下的楼层在跳动。

庄稷看了良久:“不然呢?”

林城:“稷哥,你好不容易找到鹿先生,就这样送他回去……”

“如果我送他回去,我还能再去找他。”

庄稷轻声道,“如果我强行留他在这里,他只会越来越烦我。”

林城顿了一下。

庄稷:“他已经不爱我了,我只能赌他的耐心,经年累月积攒的对我最后的耐心。”

林城:“可是……”

庄稷:“可是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庄稷些微停了几秒,重新又道:“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所以他只能跟在鹿汀朝身后,如同曾经过去的许多年年月月——

等待被最后的审判。

林城突然理解了庄稷的孤注一掷:“但稷哥,万一鹿小先生他还是……”

“那就一直追着他啊。”

庄稷反而笑了,回头看了林城一眼,“你以为我当年怎么把朝朝拐到手的。”

庄稷道:“是因为我熬走了其他所有人,才把他带回家的。”

“大不了重头再来。”

庄稷走出电梯。

*

除了其余的私人行程,庄稷这次过来刚好和他前阵子代言的一个顶奢品牌发布会撞了档期。

尤其是知道他本人在港之后,品牌方主理人亲自发了邀请函,连续几次邀请庄稷参与品牌在港的这次发布会。

这个牌子重心在欧洲,这段时间正是拓展亚太市场的重要时间段,因此选择庄稷当代言人也恰好符合他们的利益。

林城很明白庄稷这次来港并不是为了这些公开活动,推了几次。

而就在昨晚凌晨的时候,庄稷突然告诉凌晨他答应了邀请。

林城:“?”

品牌方自带的化妆师团队见到庄稷真人后当即一番吹捧,随即格外礼貌的询问了庄稷在妆容和饰品方面的要求和避讳。

林城跟在一旁,听庄稷道:“其他都无所谓,里面的内搭不要动了。”

品牌团队的化妆师闻言和其他人短暂的商量了片刻,点点头:“没问题,庄先生,这次发布会主要以稀有皮制品为主,我们会为您选择一件合适的外套。”

庄稷点头应了,化妆团队随即立马开始准备。

留下林城在原地给庄稷对完相关行程,又看其他几位随行助理到位开始忙碌,才有些犹豫的道:“稷哥,刚刚司机说已经接到鹿先生了。”

庄稷阖着眼睛,任由造型师在他面前比比划划:“他回哪边?”

林城:“还是费家祖宅。”

庄稷:“嗯。”

林城:“还有……”

庄稷嗯了一声。

林城道:“还有就是……我们的司机刚开出去就被拦住了。”

庄稷睁开眼:“什么?”

林城只得把司机刚刚发给自己的信息拿给庄稷开:“才从酒店的大门出去,费允承的车……就在门口。”

林城道:“费允承亲自来接的鹿先生……兜兜小少爷也在车上。”

庄稷神情登时冷了下来。

那不是寻常的冷脸。

而是在野外的兽类遇到挑衅的对手时,决定决一死战的模样。

“知道了。”

过了片刻,庄稷道。

林城:“司机问他还要不要跟在对方车后面?”

庄稷嗤笑一声:“跟上去干什么?让我亲眼看着朝朝跟其他男人走吗?”

林城没有说话。

庄稷自顾自说完,像是沉默了一会儿,又重新道:“……跟上去吧。”

庄稷道:“看他安安全全的到那儿,再回来。”

林城沉默的看着面前的这位最年轻的影帝。

在这一瞬间。

林城突然觉得,庄稷似乎没有了身上那种像是如影随形的光环——

他不再是三冠的影帝,不再是庄氏最出色的掌舵人,不再是从小到的天之骄子。

他只是庄稷。

弄丢了爱人之后,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寻常人。

*

大概是因为从小就在港城长大的缘故。

对比鹿汀朝很多时候的不适应,鹿兜兜显然对港城的气候更加接受,就连饮食上都没有鹿汀朝那么挑剔。

费允承的座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安好了儿童座椅。

费允承坐在一旁,鹿汀朝就在另一旁把一个晚上没见的鹿兜兜抱进怀里,美滋滋的揉捏了一顿白白嫩嫩的小脸蛋:“鹿兜兜同学,昨晚有没有好好睡觉?”

鹿兜兜被迫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历史绘本,嘟嘟脸扬起来看着鹿汀朝:“有的。”

鹿兜兜眼睛眨巴眨巴:“朝朝昨晚为什么没有回来?”

鹿汀朝:“啊……”

鹿汀朝并没能立刻想好怎么撒这个谎,犹豫了一秒,费允承就将话接了过去:“朝朝去找同学了。”

费允承伸手摸了摸鹿兜兜的头发:“兜兜上学有了朋友,朝朝也有自己的朋友,对不对?”

鹿兜兜很爽快的点了下头:“嗯嗯!”

鹿汀朝没想到鹿兜兜今天这么好骗,有点惊奇的瞧了费允承一眼。

费允承便笑了:“昨天兜兜在幼稚园遇到一个很聊得来的小朋友,他们负责的管理老师反映过来,那个孩子也是智商很高,能跟兜兜聊在一起,也算投缘。”

鹿汀朝点了点头:“这样……”

鹿兜兜今天也要上学,车子直接往幼稚园的方向开。

鹿兜兜窝在鹿汀朝的怀里打了个呵欠:“朝朝,今天能来接我回家吗?昨天你都没有接我。”

鹿兜兜同学有一点万胜于其他任何人,他永远能够精准找到让鹿汀朝感到抱歉的那个点。

于是听到这句话的鹿汀朝立刻点了点头:“今天我一定来!爸比早早就在门口等你!”

鹿兜兜这才满意的在鹿汀朝脸上亲了一下:“那我去学习了。”

费允承的车子在幼稚园门口停了下来。

鹿汀朝抱着鹿兜兜下了车,费允承随即从另一扇门跟了出来。

昨天还需要一路送进学校,今天负责的管理老师和课主任已经早早的等候在了门口。

鹿汀朝弯下腰,重新给鹿兜兜整理好了衣服和小领带,挥了挥手:“好好学习,晚上见哦。”

“嗯。”

鹿兜兜看上去鹿汀朝还要淡定,有模有样的正了正自己的背包,“兜兜会努力上进,长大好好养爸比的。”

鹿汀朝万分感动:“嗯嗯嗯!”

“兜兜要上学好好报答祖国。”

费允承也弯了弯腰,“朝朝由我先提兜兜小朋友养,好不好?”

鹿兜兜眼睛圆溜溜的看了一会儿费允承,像是格外严肃的思考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不行。”

鹿兜兜清甜的声音干脆利落:“自己的爸比自己养,我可以的!”

童言无忌。

但近些年来已经全然没有了敢当着费允承的面驳他面子的人存在——于是哪怕鹿兜兜只是这么小的年纪,在场的几位管理老师和为首的主任依旧猛地捏了把汗。

一名管理老师赶忙上前拉过了鹿兜兜的手:“小朋友不可以这样说哦,Devin先生……”

“没事。”

费允承打断了管理老师的话。

他显得格外豁然的摆了摆手,轻轻点了下鹿兜兜的额头:“那兜兜同学可要加倍努力,不然恐怕要比不过叔叔了。”

鹿兜兜正正经经的一点头,管理老师和主任立刻带着他进了学校。

门口除了赔着笑脸的校管理,就只剩下其他几位正在进学校的家长。

这所毕竟是港城最有名的上流社会私有办学,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时不时有人想过来向费允承,却又最终没有一个人过来。

鹿汀朝哪怕再迟钝,也看出来了费允承不走,那几名等在门口的校领导恐怕每一个敢走。

他着实无意为难这几个已经有些年纪的校领导,伸手拉了费允承一下:“回去吗?”

“嗯。”

费允承低头,看到鹿汀朝得手。

然后费允承也伸手,将鹿汀朝的手握在了手心里:“回去。”

鹿汀朝乖乖的跟着费允承上了车。

依旧还是连续三辆一模一样的座驾。

费允承惯常喜欢中间那辆。

他带着鹿汀朝上了车,在车子安静无声的发动之后,从车内的小冰箱里取出支无糖酸奶:“要喝吗?”

鹿汀朝原本想摇头拒绝的,结果在看到无糖标志的时候又停了一下。

鹿汀朝是出了名的挑剔,他在某些饮食的口味上堪称刁钻,比如酸奶他就只喜欢喝纯酸的,没有一点糖分添加的那种酸得有些过分的味道,他甚至为了这种酸奶好几次去过西北的大草原。

短暂的挣扎之后,鹿汀朝伸手将酸奶接了过来。

费允承已经帮他开好盖了。

鹿汀朝舀了一勺在嘴里,又砸吧砸吧,没忍住:“……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个?”

“我还知道很多事。”

费允承轻轻笑了一声,“这座港城,只要我想知道的,就没有我不能知道的。”

鹿汀朝怔了一下。

他下意识朝费允承看过去。

却见费允承伸出手,用左手托住了鹿汀朝的脸。

——那像是一个长辈安抚晚辈时候的,很具有耐心的姿势。

而费允承的指尖却似有若无的在鹿汀朝耳尖的位置刮了刮,接着很轻很柔的一路蜿蜒过脖颈线条,停驻下来。

费允承道:“朝朝,你看你这里的痕迹。”

本来应该只是不轻不重的碰触的。

但就在费允承这样慢条斯理的动作下,鹿汀朝感受到了他指尖的温度。

像是烫着他皮肤的灼热。

一面做过设计的星空顶被费允承伸手从侧面打开,随即内里一面擦的干干净净的镜子显露出来。

而镜子里——

正是从上向下映照的,鹿汀朝皮肤下的斑驳痕迹。

有些泛红,有些羞耻不堪,有些暧昧的沾染。

鹿汀朝:“……”

那面镜子里的人皮肤顷刻间红了起来。

而费允承的指尖就在镜子里的那片方圆里向主人一般来回逡巡,所到之处无不带起一片陌生的触感,让鹿汀朝忍不住僵了身子。

费允承连声音都是不急不缓的,透着年长者的和蔼,包容,和安抚。

费允承的指尖一处又一处的摸过:“这里……这一处,还有这里……”

明明车子还在平稳顺利的向前,前面的司机没有转身,副驾驶上的阿治也没有任何反应。

挡板慢慢升起来,遮住了前面的一切。

费允承:“还有往下走的这一处,都有血丝了,朝朝……”

随着这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鹿汀朝却还是感觉整个人都被说的红温起来。

他下意识想向椅子后面缩一缩,却发现费允承攥着他的肩,他逃脱不了分毫。

像是一位替自己孩子担忧的父亲一般。

费允承还在检阅鹿汀朝身上的每一处伤口和痕迹:“朝朝,你看,这里是一处齿痕,犬齿咬的……还有这里,抓痕……”

车窗没有开。

这个季节也不用再开。

鹿汀朝却觉得闷热的厉害,他试着拧开视线,却发现接下来还是会被费允承拉进他的视线里。

鹿汀朝试着伸手去拽住费允承的手——

而当攀上去的瞬间,却成了他被费允承带着,一处有一处寻找自己外宿的证据……

在某个瞬间。

鹿汀朝觉得自己像是犯了错被抓到的学生。

可在下一秒。

费允承的指尖碰过来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似乎像是……有点奇怪。

鹿汀朝伸手抓住了费允承的手:“别……”

费允承问:“别什么?”

鹿汀朝的手骨纤细单薄,费允承骨节却分明有力。

碰触的时候,鹿汀朝能摸到费允承皮肤上薄薄的一层茧。

鹿汀朝不知道该说什么。

费允承却反手捏住了鹿汀朝的指尖:“别问你昨晚跟谁睡觉?还是别人你昨晚到底被睡睡成这样?”

鹿汀朝一滞,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没有吗?那这是什么呢,朝朝。”

车内的挡板被彻底遮住合拢。

费允承的手指竟意外的灵活,只轻巧几下便解开了纽扣,继而向外一拽,拉开了鹿汀朝的衬衫的领口。

“宝贝,你看看……”

费允承的声音像是喟叹,又像是薄怒的无奈,“你连眼神里都是被喂饱了的神情。他是怎么睡你的?”

费允承问:“什么姿势呢?”

鹿汀朝愣住了。

费允承却陡然倾身而来,他空出的一只手向后钳住鹿汀朝的腰,将他向前猛地一拉:“朝朝,庄稷给你洗干净了吗?”

被瞬间拆穿的尴尬让鹿汀朝一下红了脸。

他甚至忘了闪躲,也差异于费允承可怕的直白,蓦然圆睁的眼睛倒映出男人俯身而来的全部身形。

费允承问:“你总不会带着他的东西,回到我身边来吧。”

鹿汀朝一时间几乎没有懂费允承的意思。

而在下一秒听清了之后,整个人瞬间僵了僵。

“没有!我没有!”

鹿汀朝张口就要辩驳,他红艳的唇在温度如春的车内张张合合,“我……唔……”

费允承抬起鹿汀朝的下颌,吻住了那两瓣会骗人的唇。

鹿汀朝傻掉了。

他圆溜溜的漂亮的眼睛恍然看着面前的费允承。

这是一个有些绵长的吻。

离开的时候,费允承轻轻舔了一下鹿汀朝红润的唇珠,有些感叹的道:“好甜。”

鹿汀朝猛然捂住了嘴。

费允承却像是无比大度似的,亲了亲鹿汀朝的发顶,将他整个人带进了自己怀里。

“我和庄稷谁好?”

费允承问。

鹿汀朝怔愣的从他怀里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费允承柔声道:“我当然知道。”

费允承牵住鹿汀朝的手:“我和庄稷不一样,我不会像他那样弄个姜容来欺负你,不会让你在家一个人守着房子,不会让你一个人来港城生孩子。”

鹿汀朝呆了一会儿。

他突然发现,似乎有什么在变得和开始不一样了:“可是你是Daddy……”

“是啊。”

费允承又吻了鹿汀朝一下,“宝贝朝朝,在我们的圈子里,Daddy也可以让宝贝快乐,让宝贝拿着钱舒舒服服的过每一天,也可以让宝贝很爽。”

在静静向前行驶的车辆里。

费允承的声音带着无与伦比的蛊惑:“朝朝,你永远留在Daddy身边,好不好?”

好不好?

鹿汀朝有些茫然。

他的世界观里父权空缺,亲情体系同样空缺,家的概念空缺,家的位置也全然没有。

有时候鹿汀朝想,似乎从鹿爷爷离开之后,他总是在漂泊。

漂泊的人到了尽头,是不是就会有一个家。

鹿汀朝不知道。

手机尖锐的铃声在封闭的环境里突然响起,顷刻间打破了鹿汀朝有些断片的思绪。

鹿汀朝迟疑了一下,才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看来电人——

池城。

鹿汀朝这才想起早上的时候他已经把池城要的照片给他发过去了,这时候打电话来应该是已经公关完毕,来对接下一步的应对措施。

正好鹿汀朝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面对费允承的问题,便索性将电话接通了。

“池哥,早上好。”

鹿汀朝说。

池城:“早上好你个头!”

鹿汀朝老老实实:“我的头也挺好的,池哥你的呢?”

池城:“……”

“鹿汀朝你是不是有毛病!”

池城暴怒的声音从电话那一边传过来,“你早上的照片到底是不是自己拍的!?”

鹿汀朝被骂得缩了缩脖子:“是的。”

池城:“你再说一遍!?”

鹿汀朝:“……那不是qaq。”

池城:“到底谁拍的?”

鹿汀朝:“就朋友。”

池城:“是不是庄稷?!”

鹿汀朝:“啊……”

池城懂了。

下一秒。

池城劈头盖脸:“我看你是疯了鹿汀朝!我给你说了多少遍让你自己拍自己拍,你偷懒让他给你拍也就算了,你拍完之后自己不看照片吗?!”

鹿汀朝试图反驳:“我看了啊……”

池城:“你看了?你看到什么了??!”

鹿汀朝:“看到了照片里英俊的我……”

池城:“……还有呢?”

池城问:“你就没看到照片里被你搭枕头边上的那件黑色内搭吗?”

鹿汀朝:“……”

鹿汀朝默默的翻出手机相册,从几张照片里一张一张翻过去,竟然真的找到了一件在枕头边上的黑色内搭。

其实那件内搭并不是特别起眼,纯黑色,只在领口的下面有一排英文刺绣。

要说有什么唯一的不同,那只有内搭上面的标志性Logo显示出他是一个非常少见的私人设计师定制款。

这套定制款全球限量发行,因此每件发行品上的刺绣英文字母都不相同。

鹿汀朝依旧没反应过来,他勤勤恳恳的道:“我没有穿这件衣服啊……”

“对!你是没穿。”

池城快被气疯了。

原来人被气疯的边缘真的会笑。

池城气懵的时候竟扯开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接着一个字一个字的对电话那头道:“但是庄稷穿了。”

鹿汀朝:“……”

池城似乎已经崩溃了:“还穿去了所有媒体到场的场合,今天下午的N家奢品发布会现场。”

鹿汀朝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后知后觉的麻了。

“友情提示。”

池城成功散播了尖锐矛盾,用焦虑感染了鹿汀朝,“现在热搜已经爆了,全世界都是扒你和庄稷的。”

鹿汀朝:“……”

在长久的沉默里。

池城进行补充:“第二条友情提示,现在粉丝们已经扒出了你和庄稷初高中的所有照片,包括且不限于你往庄稷怀里扑,庄稷给你收拾烂摊子,从教师办公室押送你回家等一系列照片……高糊但真。”

鹿汀朝悔不当初,真诚开口:“我不想活了。”

“那恐怕由不得你。”

池城冷笑一声,“你不是一直想火吗?恭喜你鹿汀朝,你这下真的火了。”

池城:“整个热搜前五全是你的新闻,分别是庄稷X你,费修齐X你,鹿氏破产案起底,鹿汀朝脚踩两只船……”

池城:“还有,庄稷和你的CP粉,费修齐和你的CP已经快要快进到线下真人快打的程度了。”

鹿汀朝:“……”

鹿汀朝双眼直视前方,眼神无光:“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糊锅底的六十八线,我甚至找不到一份工作。”

池城:“别介啊,现在工作可多了。刚刚过去的十分钟,我工作手机号上收到了六十多个本子,二十多个新剧的,还有四十多个综艺的。”

鹿汀朝说:“听不到,我聋了。”

池城:“……”

听筒里的两个人互相沉默了许久。

池城长长叹了口气:“算了,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现在关键在于你。”

鹿汀朝立即干脆利落:“我解决不了。”

池城:“……行,那你起码要告诉我,你更想和谁在一起。”

池城:“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了,这两组CP粉绝对是水火不容,我们绝对不能在做梦两手都抓,你必须舍弃一边。”

池城:“鹿汀朝,你要放弃谁?”

鹿汀朝从小就不会做选择题。

好在其实生活也从没有给他过选择题。

如果真真正正的来说——其实直到今天,这一秒,这才是鹿汀朝正式面对的第一次选择。

是选庄稷,还是费修齐。

鹿汀朝只犹豫了一秒就开口:“那我就不能独美吗?”

池城:“?”

池城问:“你凭什么独美?”

鹿汀朝:“……”

池城真挚:“凭你存在量为0的唯粉吗?”

鹿汀朝:“……”

池城忍住怒火:“现在这种情况,我们选择一边,至少还能保留另一边的战斗力。”

池城道:“如果我们两边全部放弃,鹿汀朝,你是想直接退圈吗?”

鹿汀朝不想退圈。

虽然他只是一个糊到不能再糊的六十八线,但这也是他仅存的一份工作了,他至少辛辛苦苦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

鹿汀朝纠结的抠手指,左手的食指一次又一次的摩挲过右手的指尖,直到指甲的划痕留在手指的皮肤上,留下一道又一道不深不浅的印子。

池城问:“决定好了吗?”

“……嗯。”

鹿汀朝点了点头。

池城:“选谁?”

鹿汀朝说:“我自己发微博吧。”

鹿汀朝到底不是新人了,而且这件事目前为止已经没有了更糟糕的境地。

池城短暂的考虑了一下,同意了:“那行,注意一点用词,拿不定的话就发给我,我先看看。”

鹿汀朝乖乖道:“嗯。”

池城:“别说太多,几个字,有针对性就行。说多错多。”

鹿汀朝:“嗯!”

池城似乎还想再交代什么,但他那边的电话似乎格外忙碌,一时又断了好几次线,直到最后电话挂断。

鹿汀朝抱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

从刚才就一直安静的费允承这才开了口:“怎么了,宝贝,很难解决吗?”

鹿汀朝像是这才想起身旁还有个人似的,回头看了一眼,摇摇头:“没有。”

费允承温柔道:“要不要Daddy帮你?”

“不用。”

鹿汀朝打开了手机锁屏。

他的手机永远都是最新款的机型,最大的内存。

和圈内的众多艺人不同,鹿汀朝的手机里放在最前面的永远都不是和工作有关的内容,而且各种小游戏APP,甚至还有很离谱的洋葱新闻。

鹿汀朝翻过两页,才在第三页找到刚刚池城说的那个APP。

所有艺人的热门消息都在这里被爆,粉丝在这里大战,狗仔和记者在这里互扯头花,一片繁荣又热闹的景象。

但鹿汀朝其实很少上来。

刚开始是因为他是在太糊,就算上线也没什么关注度,后来是因为演了几部小成本电视剧总是被骂,再后来这里面都是铺天盖地的庄稷和姜容的新闻,是在很烦。

鹿汀朝抿了抿唇,点开了APP。

在白屏了很久都没能进去界面之后,鹿汀朝重新退出来,又点了一次。

池城这时候似乎短暂的忙完了,给他发了条信息:“被粉丝吵架吵崩了,多刷几次就能进去,进去赶紧发。”

鹿汀朝:“哦……”

鹿汀朝像是接受了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板板正正的坐在座位上,正襟危坐的捧着手机来来回回刷了十几分钟,终于在缓冲结束之后,进了页面。

好一串红彤彤的“爆”字。

还每一条都和鹿汀朝三个字有关。

鹿汀朝艰难的点进热搜,真如池城所说,前五条全是他的新闻,每一条下面都在吵架大作战。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鹿汀朝默默的截了张图——

这大概就是他的巅峰时刻了。

鹿汀朝想。

因为卡顿,再加上好久不用,在APP上的每一步鹿汀朝都走得很艰难。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点进新发布页面,想了想,写了一行字。

原本鹿汀朝是想再配一张图的。

结果没来得及配,手一抖就发出去了。

鹿汀朝:“……”

阿这,也行吧。

反正内容有就行。

鹿汀朝低眉顺目的一垂眼,默默将手机收了,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

在许许多多工程师的共同努力下。

卡顿的页面终于慢慢恢复了正常使用。

也就在这时。

许多不断刷新热搜的吃瓜群众突然发现原本被鹿汀朝三个字占据的热搜头条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新的词条,而且这个新词条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向上猛猛上涨。

——是的,我们共同拥有一个孩子。

这看似是一句话。

实则是一个热搜题目。

而当所有CP粉丝,所有吃瓜群众,所有路人粉和娱乐圈围观粉从这个热搜词条里点进去的时候,便当即发现。

这竟然是不到两分钟前,鹿汀朝最新的一条发布。

IP港城。

而在上一条的几张日常照片分享里,鹿汀朝的IP明明还在北城。

原本在程序员的全力维护下勉强投入正常的热搜词条再次刷爆了。

“这什么?这什么??艹我到底看到了什么,什么孩子?!哪里来的孩子?!”

“我靠这不会是鹿汀朝对热搜词条的回应吧……他到底回应的是哪一条,我一时间竟不敢想……”

“排楼上。。到底是费修齐还是庄稷。。孩子。。哪里的孩子。。”

“或许。。会不会。。还有其他男人。。。算了。。我看我是已经疯了。。”

“天了噜,这样一看,朝朝吃的好好啊……痴呆.jpg”

而与此同时。

飞速形成的庄稷X鹿汀朝CP粉和原本的费修齐X鹿汀朝CP粉在这一句发言之后战况愈发激烈。

“滚开呐你们没有自己的CP吗非要来抢我们的??!哪怕同一个高中同一个初中能说明什么??初高中男生一起玩有什么不正常的,高糊图谁知道是不是P的!!”

“就是,我们可是有蒸煮认证的CP粉,我们有真·接吻照你们有吗?来来来给你们看接吻照,就问你们羡慕不羡慕?!”

“我以为像费费和朝朝这种已经石锤的CP绝对不会有人抢的,没想到还能有人这么不要脸也是醉了……祝费费朝朝长长久久哼哼哼!”

“笑死,谁破防谁知道?今天能扒出来高糊图,怕不怕明天扒出来结婚证?!”

“庄影帝在圈内一直很避嫌是真的,哪怕那时候和姜容炒CP最火的时候也没拍到过任何擦边照片,倒是高中这几张糊图,真太暧昧了……谁一上来就往怀里扑啊!”

“一个扑一个接我直接甜死甜死甜死!再脑补一下豆瓜上说的庄影帝谋算几年就是为了让姜家给鹿家陪葬,为了给朝朝复仇,什么小说情节我爱思qaq”

还有围观群众发出的无辜呐喊。

“无论是谁,能不能有一个人站出来表示对这件事负责!”

“排了,吃瓜群众只想流畅的刷个网页吃个瓜我们做错了什么呜呜……”

紧接着,像是应了围观群众需求,要为这件事负责似的。

跟进事实的所有围观人群刷到了一条一秒前刚刚发出的信息。

来自庄稷。

庄稷V:?//鹿汀朝V:是的,我们共同拥有一个孩子。

而下一秒。

庄稷的最新发布再次刷新。

庄稷V:嗯,我们共同拥有一个孩子。//庄稷V:?//鹿汀朝V:是的,我们共同拥有一个孩子。

热搜再次炸了。

显然。

许久不更新相关APP的庄影帝所带来的热度和爆发力要远比突然因为热搜词条而攀登顶流的鹿汀朝要更具实力,也更具持久力。

因为庄稷的身份不仅仅只有影帝,他还是庄家唯一的掌舵人,是北城最多财产的主导者。

随着庄稷近半年慢慢的隐退和越来越多出现在金融圈和商界会议的姿态,关注他的人群除了最初的粉丝,慢慢也多了各界的人士。

时尚圈的,金融圈的,投行圈的。

而这些中的所有人,都被庄稷突然有育的情况惊呆了。

偏偏这还不是事情的结尾。

就在程序员艰难的盯着巨大的数据流,重新恢复了网页运行的第一秒。

一条更新的消息刷了出来。

发消息的人甚至才似乎刚刚注册好自己的账号,而唯一能证明身份的,是费家在内地的官方账号关注了他。

费修齐:能不能别扯。//庄稷V:嗯,我们共同拥有一个孩子。//庄稷V:?//鹿汀朝V:是的,我们共同拥有一个孩子。

这一次。

热搜没有爆炸。

费修齐很快发布了下一条。

他没有继续选择转发庄稷的信息,而是重新转发了鹿汀朝的第一条。

费修齐:我爱你和孩子,朝朝,祝我们永远在一起。//鹿汀朝V:是的,我们共同拥有一个孩子。

热搜依旧平静。

在这一秒,连刚才激烈的讨论似乎都突然间烟消云散风平浪静。

始作俑者鹿汀朝终于鼓起勇气,重新点开APP再次看了一眼。

接着。

他竟然发现人们的讨论竟异常平静且温柔,除了热搜词条上那几个分明的“爆”字,一切似乎都已经解决完善。

鹿汀朝兴高采烈的一个电话打给了池城:“池哥!大家没骂我!”

池城许久后,深沉的回了一个“嗯”字。

鹿汀朝觉得自己这件事办的太完美了:“我是不是以后可以给自己做紧急公关了?池哥!”

池城:“……”

池城停顿几秒,突然道:“朝朝,你知道为什么有时候粉丝会突然沉默吗?”

鹿汀朝:“……因为爱情?”

“不,也有可能是突然失去语言能力。”

池城语气平静,甚至苍凉,“简称,被你吓死了。”

鹿汀朝:“……”

鹿汀朝也苍凉的挂了电话。

费允承专属的座驾终于回到了费家的祖宅。

阿治在外面拉开车门。

费允承拉过鹿汀朝的手:“怎么了,朝朝还是不开心。”

鹿汀朝被费允承牵在手里带进大别野,垂头丧气的在墙角边上坐下来,像一棵脱了水的蘑菇。

“池哥骂我了。”

蘑菇开口道。

费允承一扬眉:“嗯?”

“就是我经纪人。”

蘑菇哭丧着脸:“池哥说他也没办法了,实在不行,让我自己出钱,去找庄稷和费修齐拍三个人的燃冬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