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逃离

冉星既然选择和叶肇宁发展,就已经做好了被蒲誉白发现的准备。

但是谁能想到会这么快呢?还是那样猝不及防、令人尴尬的场面。

叶肇宁安慰了冉星一路,她也刻意不去回想。

偏偏有人过不去这道坎,第二天又找上门来。

冉星看着站在寝室楼下等她的蒲誉白,头都大了一圈。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蒲誉白闻到了她身上的油烟味,“和朋友聚餐去了,还是打工?”

冉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说:“快到门禁时间,我要上去了。还有,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蒲誉白克制着情绪,问:“你就没有话要跟我交待吗?”

“该说的昨天都已经说了,你还要我交待什么?”

蒲誉白直直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就是不吭声。

冉星心下叹息,说:“誉白,无论你相不相信,我只有一句话,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如果你介意我和他在一起,那以后就不要见面了,大家都眼不见为净。”

蒲誉白听出她态度坚决,不甘心道:“所以你对我这么狠心就是因为他?他哪里好?比我好?”

冉星无奈地说:“我俩的分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没有在你们两个之间做选择,你为什么要比较?……我和你分手,和他在一起,这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事件。”

蒲誉白沉默片刻,忽然来了句:“你们不合适。”

冉星一怔,有些生气:“我跟他合不合适我自己会判断,不需要你来评价。”

“你才认识他多久?我认识他多久?我同时了解你们两个人,无论是年龄、家庭背景还是生活环境,你俩都不合适……他不会跟你长久发展的。”

冉星觉得现在的蒲誉白好像听不懂人话,她没法再维持好脾气,怒气冲冲道:“你认识他这么多年都是以一个表弟的身份,难道你跟他交往过,知道他在恋爱中是个怎样的男人吗?而且你说他不会和我长久发展,那你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呢?……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她一字一顿道:“所以我再说一遍,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评价。”

冉星懒得跟他浪费时间,说完就径自上楼。

她原本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叶肇宁,可是叶肇宁仿佛长了千里眼似的,在两人晚上打电话的时候,直接问她小白有没有过来找她。冉星只好把刚才的事情跟他简略说明。

叶肇宁没有多说,他在收线后,走出房门去蒲誉白的房间找他。

蒲誉白这两天都住在叶宅。

敲了房门久未有人回应,想来他应该还在回家路上。

叶肇宁去客厅里等待片刻,没有等来蒲誉白,倒是等来了叶祈。

叶祈倚靠着门框看他,笑问:“什么情况?大晚上一个人喝闷酒?”

叶肇宁心情不佳,没有说话。

叶祈走进客厅在他身旁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陪你喝。”他碰了碰叶肇宁的酒杯喝下一口,顿时呲牙:“这么烈?……哥,到底什么事啊,能有这么烦?”

叶肇宁表情平淡,忽然向后一靠,侧头看向门口。

蒲誉白朝客厅方向瞥了两人一眼,当没看见似的,匆匆走过。

叶祈急忙喊住他:“喂喂喂!小白,现在见到哥哥们都不打招呼了?”

蒲誉白脚步一滞。

叶祈揶揄道:“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跑这么快?过来跟我们说说。”

蒲誉白退回几步,冷冷回:“我能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倒是你俩,口口声声是我哥,背地里可没把我当兄弟。”

叶祈一脸莫名。

叶肇宁点了点对面的沙发,没什么情绪地说:“进来聊聊。”

蒲誉白迟疑两秒,索性进屋坐下来。

“聊吧,你还要跟我说什么?”

叶祈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微妙异常,双手抱胸不说话了,安静等着看好戏。

叶肇宁言语低沉地开口:“你不要再去找她了,有什么不满,直接冲我来。”

蒲誉白暗自诧异叶肇宁这么快就知道了,继而想到是冉星告诉他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他嗤了一声,说:“你用不着在我面前逞英雄,我有不满的地方只会针对你。至于星宝,我依然喜欢她,我当然想和她继续见面。”

叶肇宁从当初听到“星宝”的称呼就觉得腻味,现在再从蒲誉白口中说出来,他只觉刺耳,皱眉道:“她不想见你,你这是在骚扰她。”

“我光明正大去找她,怎么能算骚扰?她说的还是你认为的?”蒲誉白语气不善,“你不能因为和她在一起了,就不允许有别的男人继续追求她吧?

蒲誉白这样死缠烂打,叶肇宁也有些头痛:“小白,你这样有意思么?”

“怎么,就许你趁虚而入,不许我重新追求?”蒲誉白看了一眼叶祈,笑起来,“何况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盯着星宝,你可别光顾着防我,忘了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祈哥。”

叶祈大致听明白其中关系,急忙冲叶肇宁说:“这次不关我的事哈。”

蒲誉白揭穿他:“星宝和我分手的时候,你还去学校找她了,怎么就不关你的事?”他假装回忆一番,看向叶肇宁:“啊,对了,那会儿你俩在一起了没有?”

叶肇宁不吭声,沉着脸不知所想。

叶祈原本看热闹不嫌事大,现在引火上身烧得慌,只能尬笑两声,站起来道:“我听不懂,还是你俩慢慢聊吧,我给你们腾地方。”

“不必,我们也聊完了。”

蒲誉白双手插兜,慢悠悠起身,他停顿片刻,目光从两个哥哥身上略过,嘲讽地笑笑:“该说不说,难怪你们是一家人呢,因为你们都是一路货色,专门喜欢抢别人家的女人。”

叶祈心里有鬼,闻言有些窘迫。

叶肇宁却没什么反应,他静静看向蒲誉白,勾唇笑道:“小白你别忘了,你也是叶家人。”

蒲誉白微愣,过了一会儿,点头道:“也对,所以我和你们一样嘛……我也不会放弃的,我们公平竞争。”

蒲誉白放完狠话,心里却满是空虚。

他回到房间后,很久没有睡着,纷杂情绪萦绕在他心头,促使他在当下迫切地想做点什么。

他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一番,点开那人的对话框,打了几个字发过去:【我考虑好了,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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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星在年三十那天回了老家。

叶肇宁提出要开车送她回去,被她拒绝了。毕竟开车来回,一整天就浪费了,冉星不想耽误他的时间。

她坐了高铁,赶在中午到达,正好和爸妈一起吃午饭。

蒋梅一边给冉星夹菜,一边劝她多吃点,又问起她有没有谈男朋友,打工赚了多少钱。冉星只顾低头吃菜,随意敷衍几句。

冉松海脸色挂下来,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越来越不懂规矩,你妈问你话呢!”

蒋梅瞪他一眼:“大过年的你别这样。”

冉松海是急性子:“总是叽叽歪歪半天说不到重点,你直接问她,在海市干了什么!”

冉星这才明白爸妈喊她回家不是为了和她吃团圆饭,默默放下了碗筷。

蒋梅看向冉星,神色不安:“星星,你跟爸妈老实说,你是不是学你姐姐,也做那神神鬼鬼的勾当去了?”

冉星反问:“你们听谁说的?”

冉松海喝道:“什么听谁说的,你就说是不是!外头已经有人看见了,回来说我们冉家两个女儿都是神婆,都是骗子!我跟你妈,还有你奶奶,这几天都没脸见人了!”

那天有人上门闹事后,冉星就知道这件事情已经不是秘密,她平静道:“我不觉得姐姐的职业有什么丢脸的地方。”

“胡说八道!你知道他们传得有多难听,说你们姐妹俩脑子都有问题!你以后还怎么回来,怎么结婚?”

“谁说我要回来了?我本来就打算留在海市读研工作,我不准备回老家。”

蒋梅闻言也急了:“爸爸妈妈都在这里,你怎么能不回来?以后我们老了病了,难道你就在外面眼睁睁看着吗?”

冉星说:“我当然不会不管你们,但这不代表就要回老家来工作。”

冉松海看向蒋梅:“你瞧吧,我就说翅膀硬了要飞了吧?当初就不该让她去海市读大学,全被她姐教坏了。有样学样,没一个孝顺的,我们这俩女儿算是都白养了!”

冉星为姐姐感到不平,红着眼眶说:“姐姐这么多年给家里拿了多少钱,这次又给你们二十万,你们还不满意,你们到底想要我们多孝顺?”

“她还孝顺?她小小年纪离家出走,现在都孝顺到大牢里去了!我们有了这个女儿简直抬不起头来!你要是真的孝顺就应该听我们的话,早点回来上班结婚,而不是在这里跟我们顶嘴!”

冉星气得眼泪掉下来。

蒋梅过来拍拍她的肩,柔声道:“星星啊,你从小就听话,等你拿了毕业证书就回家来,别去海市了。爸爸妈妈不会害你的,到时候给你托关系找个好工作,每天回家有热乎饭吃,我们一家人多好呀。”

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冉星一顿饭吃得身心俱疲,最后回到自己房间哭了个把小时。

到了晚上,年夜饭正式开始,奶奶、舅舅一家、大伯一家都过来了,围坐在一起吃饭聊天。

席间聊起冉星的学业,奶奶埋怨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大伯又说现在都是没出息的大学生找不到工作才会去读研,冉松海和蒋梅听了愈发觉得没面子。

大概是因为冉星始终沉默,逗趣的长辈觉得无聊,开始转移目标,问起舅舅家的表姐怎么还不相亲找对象,是不是太挑剔了。

表姐一个人被围攻,突然间炸了毛,站起身大吼一句:“因为男人都和你们一样贱!老娘我喜欢女人!”扔下筷子摔门而去。

屋子里安静一瞬,舅舅舅妈冲大家笑:“小姑娘乱说话,别管她别管她!”

年轻人的反抗被当作玩笑话草草揭过,喧闹声继续,气氛又恢复热烈。

冉星食不下咽,看着欢声笑语的亲人们越来越陌生。

饭桌上那些陈词滥调延续多年,自打她有记忆开始持续到现在,从未改变,毫无希望。

晚饭后有邻居过来串门打牌,烟酒味弥漫在空气里,冉星闻到了一种更加浓烈、更加腐朽的气息。

她回到房间,试图用薄薄的房门和外面隔绝开来。

说话间有人问起爸妈是不是两个女儿都做了神婆,继而开起玩笑。

冉松海怒斥反驳几句,又深深叹息,蒋梅则向他们求助有什么好办法。有人答两个孩子总得留一个在身边,把小女儿绑在家里算了;还有人出主意说可以送去精神病院关上几天,再回来就老实了,谁谁谁家的儿媳妇不听话就是这么干的。

冉星听得头皮发麻,一颗心沉沉坠入谷底。

她知道,只要她处在这个环境里一天,她就永远无法和那种了无生气的死气彻底隔绝。

夜深人静,人群渐渐散去。

冉星在房间里枯坐到凌晨,留下一张简单的字条:我走了,不会再回来,不要联系我。

她删除了爸妈的微信,拉黑了他们的电话,带着本就不多的行李悄无声息地出门。

临走前,冉星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属于她和姐姐两个人的房间。

它逼仄、冰冷,像一座小小的牢笼。

她想起很小的时候,姐姐在反抗后被打得更惨,最后只能躲在被子里无声哭泣;她还想到长大一点后,拥有姐姐的庇护以及多年忍耐的自己,到头来依然逃不掉被利用的命运。

殊途同归,只能逃离。

当年姐姐离家出走的时候才十六岁,那时候年轻稚嫩的她要鼓足多少勇气才能踏出那一步呢?她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打开的房门?

当姐姐独自走进浓密的夜幕,面对未知的前路,是否感到恐惧和迷茫?是否也和今天的她一样,在沉重和悲痛之余,还怀着一种巨大的期待呢?

冉星坐在网约车的后排,摇摇晃晃中,她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唤醒。

她听见司机对她说:“小姑娘,我们到海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