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穆琳的话在迷雾中钻入她的耳中,一遍又一遍,直到回到那天在办公室中的场景。

她站在门口看着穆琳。

穆琳坐在她的办公椅上看向窗外,她听着她娓娓道来。

“安兰,你知道吗?我和陆铭认识十二年,高一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那时候我家里条件不好,总是吃不饱。陆铭就把他的饭分给我,自己吃得很少很少。我说以后梦想是离开南城再也不回来,他说他会陪我一起,不管多远。

后来高考结束,我们真的离开了南城,但是却不在一起。我去了S市,他滑档去了西疆,我提了分手,他死活不同意,抱着我哭了很久,说他会努力来到我的城市,叫我别不要他。

尽管理智上我认为不见面的爱情终究会被距离吹散,但我还是心软了。异地恋不像别的情侣一样可以拥抱,可以亲吻。

我们只能隔着屏幕用冷冰冰的文字取暖。他说西疆的雪景很美,我触不到雪景,就拍了张照片给他,说我们学校的樱花也开了。

那时候我不清楚我们的恋爱还能谈多久,也许和我的性格有关,在感情上我是个永远悲观的人,始终觉得人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没有任何感情是永恒的。所以大学里我忙着课业、忙着竞赛,很少跟他袒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唯一一次说想他,是大四创业的时候,他坐着凌晨的火车来见我,我冲出寝室去抱他,摸着他沾着露水的外套。那一刻,我以为我拥有了爱情。

后来毕业他来S市工作,我们顺理成章地结婚。结婚五年,没有矛盾,也没有争吵。我们谈得太久了,所有的问题在恋爱的初期都已经解决,留下的只有细水长流的平淡。

当我沉溺于这份平淡,觉得他会是我一辈子,也是唯一的家人时,他却告诉我他不爱我了,他要和我离婚。

我心脏几乎骤停,但依然强撑着说好啊。我没有问原因,因为原因他已经说了,他不爱了。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们的爱情可能早就在这份平淡中死去。

起初我以为他是突然不爱的,后来细想才发现,爱意的消失是那么的明显。比如他不再费尽心思地给我过生日,不再在我出差的时给我打电话,不再跟我分享日常,不再关注我的情绪,甚至不再缠着我做.爱。

他在不知不觉地淡出我的生活,而我却觉得我们的感情在向更深的亲情过渡。

直到他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说他不爱我了,我才恍然惊觉,原来如此。”

穆琳的语气清醒地好像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

安兰想说些什么,穆琳却看着她道:“安兰,你不用安慰我。我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不相信爱情。

陆铭的离开,只是我用十二年的时光去证明了一个我早就知道的结论。

我并不后悔和他认识,至少他给我上了最后一课,让我了却了对爱情最后的幻想。只是,这一课的时间太长,让我有些迷失,但你不用担心,我会走出来。”

穆琳说完就站起身,走出了办公室,她的姿态是如此洒脱。

但安兰还是从她颤抖的手,看出她极力隐藏的情绪。

十二年的感情,又怎能说放下就轻易放下。

安兰忽地想到了谢宴,他突然的改变是否也预示着什么?

以前他剪个头发都要问一下她的意见,现在却不光染了头发,还纹了身。

不仅仅是外形的改变,还有他忘记帮她开的车门、冷淡地回复、放了葱花的面条、洗衣机上的内裤……

这些是否是爱意消失的体现?

难道,谢宴已经不爱她了吗?

安兰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想给谢宴打个电话,手机号码却一直输错。

她反复去输入,终于在很多次之后把号码给输对。

安兰的手上全是汗,她颤抖着手指按下拨通键,还没来得及将手机放到耳边就惊醒了。

她茫然地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胸口起伏不定。

原来是梦。

发丝黏着她的颈侧像蚂蚁在爬,安兰忽然感觉热得不行,赶忙把裹成蚕茧的被子给挣开,又去看了眼空调。

28度?

怪不得这么热。

空调遥控器在谢宴那边的床头柜,安兰起身去拿,就看到谢宴亮着的手机。

他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想到那个梦,安兰的心怦怦直跳,她慢慢地靠近他,手刚碰上他的肩膀,谢宴就把手机摁灭了,甚至欲盖弥彰地闭上了眼睛。

安兰:“……”

他最好真的没事。

安兰想直接挑明,但是看到他微颤的眼睫,又怕真听到什么不想听到的东西。

她想起昨天晚上在车里跟谢宴说话时,也是这样的心情,纠结又害怕。

算了,总要面对的。

安兰深吸了口气,用手在他肩膀上推了推,“我知道你没睡。”

她说完谢宴就尴尬地睁开了眼睛。

安兰看了眼被他紧握着的手机,随口道:“这么晚不睡,在看什么?”

谢宴想到手里的那张照片,眼神闪躲着,不敢看她。

“没……没什么。”

安兰原本只想问问,没想到他这么心虚,她的心跳得更厉害,但是嘴上却逞强地道:“手机给我。”

见谢宴不动,安兰的心坠入了谷底,就在她想说“算了”的时候,谢宴却将手机交到了她的手上。

手机壳的温度穿透她的肌肤传来,安兰才意识到,她正拿着谢宴的手机。

她现在是要查谢宴的手机吗?

可是,婚姻不该互相信任,互相尊重吗?

安兰忐忑地想着,手指却控制不住地将手机屏幕滑开,随着解锁界面弹出,她的心跳得更快。

她也不知道她要看什么。

她就是觉得或许能从手机里找到谢宴改变的原因。

安兰机械地输入了谢宴的手机密码,一张女人躺在床上的照片不期然弹了出来,她的血液几乎倒流。

在看清女人的脸后,她愣住了。

那是她的脸。

这张照片她没见过,应该是谢宴偷拍的。

房间是谢宴大四的时候在学校附近买的房子,屋里的装潢是她那时候喜欢的洛可可风格,华丽而优雅。

她睡在玫瑰色的床上,带着潮红的脸从被子里露出来,睡得很沉。

这好像是她和谢宴第一次结束后,她累得不行,洗完澡睡着的样子。

她记得当时是谢宴抱着她洗澡,给她穿的衣服……

安兰想到这脸都红了。

谢宴看着她被手机屏幕映出的朦胧脸庞,跟照片里的样子重合,不同的是,照片里的安兰脖子上带着点星星点点的痕迹,宛如雨打的玫瑰,娇艳欲滴。

见安兰沉默不语,他的心跟着紧张起来。

他碰巧翻到这张照片,就盯着走了会神。

她会不会觉得他跟个痴汉一样?

安兰不好意思再看,赶忙把这张照片划走,她本来想把手机还给谢宴,想了想又鬼鬼祟祟地点开了微信,上下滑了两下,确认没有什么陌生的消息,才把手机重新还给了他。

虽说查人手机是不太道德,但是莫名心定了许多。

都怪谢宴刚刚那副心虚的样子,不然她也不会查他手机。

安兰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谢宴大晚上不睡觉原来是在翻以前的照片,心中又涌现出了几分甜蜜。

可能是她想多了吧。

谢宴这两天确实有那么点奇怪,但是都是些“小问题”,不至于上升到那样严重的高度。

是她太杯弓蛇影了。

安兰想到手机壳上的滚烫,对谢宴道:“你手机太烫了,今年一定得换了。”

谢宴正要说话,就感觉黑暗中,自己身侧的床垫陷下去了些,轻柔的兰花香涌入鼻尖。

视线缓了会,眼前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离他很近。

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鼻尖,谢宴呼吸一窒。

他看不太清,但能感觉她正若有似无地贴着他,近到稍微动一下,就能碰到她的鼻尖。

他听到她心情不错地道:“你这手机已经用了6年,再不换都成老人机了。而且照片可以云存储,不会丢的。”

原来照片的时间能追溯到她大一的时候,是因为他一直都没换手机?

谢宴迟疑道:“万一丢了呢?”

他不清楚六年后的云存储技术如何,至少他那时候很不稳定,丢东西是经常的事情。

安兰枕在谢宴的枕头上,看着他微蹙的眉心,眼中染上了笑意。

他这话说得跟她每年催他换手机时说得一模一样。

他这么在乎她,又怎么会不爱她呢?

安兰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她忍不住钻进谢宴的怀里,将头埋入他的脖颈间,熟悉的干净气味混杂着一丝陌生的青涩感,跟以往的气息似乎不太一样,但是却同样的好闻。

谢宴任由她抱着,脑子一片混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心里默念着,她要是敢对他做什么,他就推开她。

可是下一秒,她的手就贴着他的背滑进了他的上衣里。

谢宴直接懵了。

他想到协议书上的第三条。

——如果我老婆想对你做违背第一条原则的事情,请你想办法拒绝履行不是你义务的义务,但必须建立在不违背第一条和第二条的原则之下。

这么晚了,她应该不会突然想让他履行那什么义务吧?

谢宴喉结滚动了下,身体僵得像一根绷紧的弦,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后腰上贴着的那只手上。

突然,那只手抚了下他的腰侧。

谢宴一个激灵,猛地将眼前的人推开,慌乱失措地道:“我……我还没准备好。”

说完就翻身下床,黑暗中他连鞋都没穿,期间头磕到了衣柜,疼得他差点没喘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