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鬼魂 东占的相亲冒险

我叫慕容军, 小帅。

是从小到大,女生都会询问我姓氏的那种帅。

男人总归要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我观念传统, 希望有一个温柔顾家的妻子做贤内助, 颜值不重要……但女人还是要懂得打扮。

家里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 亲戚发来的照片角度不好,只能看见她小半张脸。

这亲戚儿子上学是我家托关系才进了个好学校, 她说这对象很不错, 公司里很受上级重视,家里也没复杂关系, 让我见见。

马上过年, 谈个女朋友回去应付也不错。

我答应了这次相亲。

约的时间是今天下午5点,我相亲经验足,特地挑了性价比高的餐厅,菜味道一般,价格不高,但环境有格调。

唯一缺点就是人多, 处在市中心地段, 还是周末,路上来来往往全是人。

我开车来的, 可以送她回家,看看她住哪里,小区算不算好。

从车库出来,我给她打电话。

她没加我微信,打去这么多电话,只接了我一通。要不是亲戚劝我,说这人真的不错, 我才懒得给面子。

“你在哪了?你迟到咯小笨蛋,我说来接你你又不让——”

那头的声音平静,咬字很轻,好似身体不好。

“在门口。”

“好热情呀,我过人行道,你今天穿的什么小裙子?”

她没回答,很没礼貌。

刚没说两句又挂断,我不太高兴。

绿灯亮起,我往前走,路人在前面穿行,遮掩视线,找不到与照片相似的脸。

临近过年,整条街都是喜庆装饰,红色的灯笼和中国结挂满两边。那家餐厅门口有个新年生肖摆件,下面四个大字“祥蛇迎春”。

我抬眼,突然看见了她。

女人站在喜庆的红色世界中,黑色风衣显得突兀,她身形单薄又高挑,侧首望着远处,眼神平和安静。

冬日冷风吹动她额发,她转头,与我对望。

好似女人瞳孔里闪过神秘的蓝色,与天边的夜色融合。

的确很不错,我走近,与她进入餐厅。

“你真的叫东占?名字很特别。”

女人点头。

竟然没接话讨论我的慕容姓氏……我并不觉的她名多特别,看来这人情商不太够。

我绅士地让她点菜,但出乎我意料,她竟然都点招牌。

整整四道菜,全是招牌,虽然这家菜量挺少,但一个便宜小菜都没有,她简直太不会过日子了。

在我心中,她刚刚因为模样翻倍的分下降一点。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慕容军,单位在XX,XX你应该清楚吧?”

不可能不知道,这可是最有名的国企,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去。她在私企,就算是行业前列,但也比不上我这边。

女人点头:“东占,公司你知道。”

我不喜欢太聒噪的人,感觉没素质,这个相亲对象咬字清楚,本该是温柔的语气,听起来又怪怪的,总觉得在哪听过。

她又瘦,虽然显得鼻子高,但不会身上有啥病吧……

没过几分钟就上了菜,我也知道是预制,但至少别人加热了,还用好看盘子,也不算糟糕。

我又绅士地让她先动筷,她也不拘谨,慢慢开始吃,好像会把东西吃完。

“听说你现在是……一个人?马上过年很孤单吧,唉,现在年轻人总说什么I人E人,我看都是中国人,中国人就是要大家伙儿热热闹闹才行。”

她速度不快,但一直在吃。

这家店有这么好吃吗?我以为记错了,动筷子尝,发现自己没记错。

我说得热火朝天,把最近的国内外局势都好好说了一通,单位里同事比我见解深都不愿意听,倒是她安静点头默默听着,这一点我很喜欢,再给点笑容更好。

我们结婚后,家里安安静静也不错。

“对了,你见面前说有想问的?”

终于,她放下筷子,道:“是的,请问寻人团队还有其他家吗?”

我回想了一阵才记起这件事。

但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寻人团队,是之前同学在搞什么公益事业,认识些寻猫寻狗的人,我就推给亲戚。

“这个……高端团队也会筛选客人,你不妨先告诉我你要找的是谁,不会是出轨的男朋友吧?”

相亲对象没有领悟这个玩笑,而是抬头看我。

我突然感觉有点不舒服,好像有谁把手指放在我背上,然后往里面挖。

“不是,我在找我的朋友,她三年前在西城天桥失踪。”

亲戚告诉我相亲对象有一点不好,就是不持家。

明明薪酬等级很不错,几年来却花掉所有钱在没用事情上,积蓄都见底,还在源源不断地花精力投入,估计被骗了百万都不止。

我意识到这是非常大的问题:“当初报警了吗?警察怎么说?”

“绑架可能性低,她家境宽裕,我与她母亲都没有接到勒索电话。”

“那座天桥周围的监控全都查过了,很多行车记录仪也购买了片段,但都没有踪迹,警察也只能把她列为失踪人口……不排除被拐卖的可能,本市、周围省份有拐卖团伙被抓捕时,我都去查过,但没有线索。”

这是从见面到现在,她说过最多的一段话。

我很绅士,一般不评判别人。但作为即将成家的双方,这真的是问题,她对钱太没有把握了。

已经失踪三年的人,仔细算快四年,都要到法律宣告死亡的时间,连自己生活都不顾,去找一个没血缘的朋友,这实在不能接受。

我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旁敲侧击:“她跟你关系有好到这种地步?”

仔细想,做到这种地步,女人们的关系不可能仅仅是朋友,说不定是女儿?甚至女朋友?

我想起昨晚看的悬疑短视频,一时间觉得她估计找不到合适相亲对象,除非把真相说出来。

“……能找到其他团队吗?钱没有关系,我也给你足够的介绍费。”

“诶!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哪会要你的钱。”我震惊,难道她其实还有积蓄?

想到这里,我摸摸鼻子,身体前伸:“这件事很复杂,万一人到国外了?你知道渠道很重要,一般高级团队都要五位数打底,介绍费也至少10%,你……”

女人没有犹豫:“好,如果你能介绍渠道,每个团队我都可以给你雇佣费的50%,雇佣的团队一旦有线索回馈,每次都给你10万提成,优秀的团队够多,你拿的越多。”

我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立刻上下扫视对面人。

她穿着简单,连包的LOGO都看不见,难道中大彩票了?

我有些激动,并不为没有渠道这一谎言感到忧虑,因为在我身边久了,她自然会把这份心放在自己男人身上。

“要不先加微信?”我拿出手机,笑容扬起。

却发现对面人的眼神过于平静,比刚见面时更让人捉摸不透。

她的视线从来没有偏移过,甚至没有打量过我,但却给我一种被彻底看穿的错觉。

她说:“……你不知道。”

“什么?”

“你并不清楚寻人团队的联系方式。”

我并没有感受到她的愤怒,但迫于尴尬气氛,我只能找补:“怎么会呢?我现在就打电话,你别急嘛。”

我起身往洗手间走,低头翻通讯录,没几下就滑到底,只能往上滑。等她彻底被隔板遮住视线,我才给同学发微信,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寻猫狗的项目。

在等回复时,有两人从洗手间出来。

“是不是?看起来很像啊,就是那个天桥被捅的人。”

“7桌的女生对吧!我就说像,真可怜啊看起来很瘦,听说差点都救不回来了。”

我就坐7桌,赶忙上前问那两人具体在说什么。

一问吓一跳,原来她就是上个月天桥伤人案的被害者!这么大手大脚花钱原来是命不久矣!

我表情非常难看,亲戚肯定知道,却不跟我说。

搜索完很多关于这件事的新闻后,同学回复了,说没有,我也不需要他有了。

等坐回去,我开门见山:“你刚出院不久吧?身体不好,这么冷出来可以吗?”

女人没有回答,与我对视。

我感到莫名的压力,这种视线很不舒服。想起那些新闻里写的东西,我有点介意。

“……你是那个凶手的前女友吗”

唯独捅了她,看来有点情感纠葛。

周末的餐厅上座率很高,大家都在忍受难吃的预制菜,但因为气氛或者对面的人,脸上的笑容也足够好看,配合着餐厅欢快音乐,每个桌子混在一起的讨论声也显得不杂乱。

“结账吧,感谢你的时间。”

女人表情没有变化,很自然地招手找服务员。

一身红的服务员走过来:“您好,这边要验券吗?”

“不。”她摇头,抬手扫码,结账。

我的好感一下子又拉回来:“该我请你的呀!”

女人摆摆手,就要这么离开。

那怎么行?我赶忙起身,拉住她的手腕:“我送你吧,这么冷的天就别在外面挨冻了,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

她非常快地抽出手,甚至指甲有点擦到我。

女人的视线看过来,表情从平静逐渐变得诡异。

好似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我连忙回头,除了其他桌的客人再没有任何东西,非要挑刺,那就是餐厅的光有些晃眼。

“……不用了。”

她转头,一直稳定的神色崩裂,急切又慌乱地想离开。

我又抓住她的肩膀,一边不够,抓住两边:“怎么了?你不舒服吗?哎呀我送你回家吧。”

她又看过来,瞳孔里映照我的脸,我果然小帅,她都呆住了。

“放开我。”

“什么?”

她不再说话,表情褪去所有柔和感,看向我的视线非常尖锐,就像尖刀,单单对视一秒就会受伤。

气氛瞬间凝固,对面的人传递给我恐怖的压迫感。

我一惊,连忙松开手。

她走得很快,出门就拦住出租车。

很多人都因为这个插曲看向我,我有些不高兴,恰好亲戚打来电话,我接起来:“别介绍怪人了,这人差点死了精神不正常,看我像看鬼!”

东占看见了鬼魂。

或者说模糊的阴影,黑色粒子缠绕,一个人形依附在慕容军背上。

她回到现代社会差不多四五个月,噩梦变得越来越严重,甚至会在清醒时出现幻觉。

现在她金钱足够,找全国最顶尖的专家问诊,给出的答案也是大脑没有问题,建议她去精神与心理科看看。

东占去了,诊断结果很复杂,科室医生也说不出所以然,只叫她多休息,多与人沟通,可能是遭遇恶性事件的心理创伤。

东占倚靠在后车座角落。

街道的灯光拉成长流,人们影子在过快的速度里融为一体,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车辆的颤动让她心跳也渐渐加快。

她抬头,看见车玻璃角落倒映着一团黑色。

黑影在车座另一边,学着她的样子正看着外面,好似在理解这个世界。

东占不敢回头,她沉默许久后问:“师傅,我是一个人吗?”

大叔正在回复手机群里消息,说自己这边正堵着,闻言啊了一声:“你不是一个人?要去哪接人?”

东占盯着剥离上的那团黑影,突然发现影子在慢慢转头。

它没有五官,没有感情,一直盯着她——

鬼魂猛地扑来。

“停车……我要下车!”

东占包里有现金,抽出几张百元给司机,也不管正在车流中,直接开门往外跑。

好在是红灯,东占没有被撞死,跑回人流涌动的街上。

她浑身颤抖,将自己隐匿在人群里,脸色惨白地四处张望。

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也有人避开她走,过了一会有几位结伴的高中女生上前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前面就是派出所。

东占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逆着人流低头离开,她裹紧衣服就像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这里离家不远,堵车花费时间,她可以走回去。

淹没在人流里会给她安全感。

手机在响,是那个同僚的消息,发出阴阳怪气的问题,好似东占丢了她的面子。

一滴水砸在屏幕上。

东占抬头,下雨了。

路人们纷纷走进商场躲避,东占把手机关机,走到有遮挡物的路边。

外面风大,在这里躲雨的人屈指可数,还隔得极远。

夜色浓郁,商场灯光闪耀,能窥见天空的厚重乌云,下压着,似乎再过一会就要来到人间。

密集的小雨被灯光照出,东占拿出精神科开的稳定药,不知道拿了几颗,直接吞了下去。

药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甚至所说的睡意也不存在,她的身体变得与现代医疗再无匹配的资格,任何药物都没办法产生作用。

街上是浅红砖,被雨冲刷后能隐约反射。东占吞药后低头——

躲雨处狭窄,是一家不知名奶茶店的雨棚,黑影站在她身旁。

东占麻木地转头。

黑影高大,如果它有脸,她抬头才能与其对视,而自己抬头仰望时的角度格外熟悉。

她这样看过一个人很多很多次。

药好像在她喉咙里被挤压,粉末散开,苦味与灼烧感如手掌,紧紧攥住她脖子。

黑影也低头,它的“手”伸过来,轻轻放在她喉咙上,就像在亲昵的抚摸。

“你还好吗?看起来不太舒服……”

奶茶店店员看着她,透明口罩后的表情格外担忧。

东占转头,黑影也转头,像是镜面的两个生命。

“……我没事,给我一杯热的吧,什么都可以。”

东占想扫码但手机关机,她便掏了现金递过去。

好心店员点头,马上操作付款机。

“给客人点一杯奶油榛果可可吧,这是我们推出的迎春新品。”

身边的存在感突然减弱,东占发现黑影不在身边,而是出现在店员的背后。

每次店员在对她说话时,黑影就会靠近一点,慢慢吞噬人的肉/体,将所有人的皮肉都作为撕扯的任务。

奶茶做好,东占立刻拿过,跑进雨幕里。

“等一下,很烫——”店员在后面喊,但东占感受不到手掌的灼烧,她只想快点离开。

小雨浸润东占的头发,她不知跑了多远,奶茶洒了满手,皮肤泛红,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种庞大的存在感再次出现,她甚至不用回头,都知道黑影已经贴在身后。

雨不会让人分离,只会让人融为一体。

黑影贴得很近,从身后拥抱她。东占不可避免地低头,导致雨滑进后颈,让它冰冷的温度到达后腰。

大街上只有她,路灯的间隔如地狱与天堂的距离。

东占闭紧双眼,突然闷笑一声。她不再奔跑,喝奶茶,慢慢往前走。

黑影也陪伴在身边,寸步不离。

回家后,东占脱下湿透的衣服,光着身子走进浴室。

浴霸足够温暖,热水洒落身体,她在水流中睁眼。

昏黄的灯光下,它站在离自己一掌的距离,正顺着她突出的锁骨往下,绕到后背碰触因为消瘦而明显的脊椎。

水进入眼睛,她没有眨眼,而是向前方伸手。

黑影无法触摸,但能感受到极致的冰冷。

她伸进它的心脏位置,想要狠狠捣碎这颗虚无的东西。

“师兄,我有准你来这里吗?”

浴室狭窄,她的皮肤因为过烫的水温而泛红,水流挤压在脚下,就像缓缓上升的水面。

黑影突然扩大,变得失去形体充斥整个浴室,就像暴怒的野兽猛地吞噬她,但东占只是后退半步,任由黑影笼罩。

只有一瞬间,东占再次睁眼时,影子消失了。

水雾浓重,再也映不出她的神色。

————

又过了几月,东占接到一个电话。

说是联系不上客人,所以希望东占能决定是否要用这个材料。

她问:“什么材料?”

“墓碑的材料。”

“……谁的墓碑?你们是什么公司?”

“我们是一家创意葬礼公司,送别客人们心爱的物品,客人昵称是橙子大王,墓碑是为一个塑料袋打造。”

橙子大王是挚友小时候养的仓鼠,她高中给学校的小猫小狗取名都是西瓜大王、苹果大王等的大王流派。

“她在三年前就预定今年出货,日期是5月5号,因为是塑料袋的十周年亡故日。”

东占愣在原地,默默放下手机。

她本应该笑的,又实在笑不出来,望着熄灭的手机屏幕发呆。

东占知道是哪个塑料袋,也只有那个人才会做这种事。

这个不着调的人可能早死了,但东占又宁愿她死了,而不是活在某个求死不能的地狱里。

人消失的地方在天桥,两边楼梯都有摄像头,还都没有死角,竟然不存在可疑的片段,她就像在天桥上蒸发了一样……

——天桥。

东占一愣,她突然握紧手机,好似要将屏幕捏碎。

她站起,穿起外套就出门。

很快就来到西城天桥,也就是挚友失踪的地方。东占跑上去,站到最中心的位置。

脚下是车流,迎面吹来风。

东占觉得自己可能疯了,但万一呢?

她张开嘴又闭上,嘴唇颤抖,好似在期待什么。

“……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有一个问题。”

时间有瞬间静止,吹动的风被格格不入的电子光阻挡。

【可以】

【我知道你的猜测,答案是对的,她的确还活着,但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