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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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斜斜地刺入,在与应的眼皮上投下一片带着暖意的红,她皱了皱眉,意识从混沌中缓缓浮起。
“唔……”她刚想翻身舒展酸麻的肢体,却发现自己被一条结实的手臂牢牢箍住了腰肢,动弹不得。
后背紧密地贴着滚烫的胸膛,隔着两层薄薄的寝衣布料,少年呼吸时胸膛的起伏无比传递过来,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昨夜的点滴记忆汹涌而至。
“醒了?”头顶传来带着睡意的沙哑嗓音,哪吒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微微撑起身子,低头凝视着她。
与应急忙想挣脱这过于亲密的桎梏,腰间的臂膀却收得更紧。
哪吒的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带着依恋地蹭了蹭,声音慵懒:“时辰还早……再躺会儿。”
“天亮了……”与应小声抗议,脸颊埋得更低,不敢抬头看他。
哪吒沉默片刻,手臂终于缓缓松开。
与应立刻翻身坐起,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散乱的衣襟,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哪吒的锁骨。
那个她留下的牙印处,伤口依旧在渗出细小的花瓣,周围的皮肤晕开不正常的红晕。
“还……疼吗?”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那片滚烫肌肤时顿住。
哪吒却一把捉住她退缩的手腕,将她微凉的掌心按在自己发烫的伤口上。
“你咬的,”他声音低沉,带着委屈和耍赖,“你得负责。”
与应想抽回手,却被他按得更紧,那花瓣蹭着掌心的痒意,仿佛顺着胳膊一路爬进了心尖,让她浑身一颤。
昨夜噩梦中那个踩着骸骨的小哪吒形象再次浮现,与眼前这张带着慵懒睡意的脸重叠,带来冰冷的寒意。
“怎么了?”
“做了个……噩梦。”她勉强扯出笑容,声音有些干涩,“梦见一个凶得很的小娃娃,拿着乾坤圈……要套我的脖子。”
哪吒沉默了片刻,眸色暗了暗。
随即,他松开了与应的手,利落地翻身下榻,背对着她开始整理衣袍,声音听不出情绪:“梦都是反的。”
与应看着他那挺直却莫名透着僵硬的背影,梦里小哪吒挑着狰狞龙头的残忍模样,与眼前这个连整理衣领褶皱都一丝不苟,姿态清俊的少年……
她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将这荒谬的联想甩开。
“我们今天回乾元山吧。”哪吒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没有回头,“让师父看看你的伤。”
与应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腕上,不知何时悄然浮现出几道淡金色的纹路,同时,脖颈深处传来一阵熟悉的灼烫感,她心念微动,往生绫缠绕而上,将那些异象悄然遮掩。
“好。”
昨夜哪吒那句诅咒般的低语,再次在耳边炸响。
不过,我又不会突然消失……她努力说服自己,没什么可担心的……对吧?
收拾行装时,哪吒异常沉默,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直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他才猛地转身,将一样温润微凉的东西塞进与应手里。
“给你的。”
与应低头,掌心里静静躺着一枚小巧玲珑的莲花玉坠,通体莹白剔透,只在花心处,一点朱砂般的殷红,似燃烧的火焰。
她捻起红绳,玉坠在初升的朝阳下微微晃动,折射出细碎冷冽的光斑。
“戴上。”哪吒不由分说,亲手为她系在颈间。“里面有我封存的一缕本源灵力,若遇险境,或可抵挡一二。”
少女眉头立刻蹙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服,这人是在暗示她弱?
哪吒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唇角勾起一个安抚的弧度,不急不慢补充道:“知道你不弱,杀妖掏心比谁都利索。没危险时,就当个……好看的坠子戴着。”
“嗯……”与应指尖摩挲着那温润的玉坠,感受着其中与他同源的清冽莲息,心底泛起一丝暖意。
她忽然想到什么,抬眼看他:“那你呢?”
哪吒已经大步流星走在前头,闻言回头,晨光勾勒着他张扬的侧脸,他随手拍了拍腰间猎猎生风的混天绫,笑容恣意耀眼。
“我?”语气狂傲依旧,“谁能伤我?”
与应小跑着追上去,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自大狂!”
哪吒顺势揽住她纤细的腰身,将她带向自己,声音带着十足的戏谑:“昨晚……是谁抱着我不放,还嫌我冷的?”
“你!”与应瞬间涨红了脸,像只炸毛的猫,用力推开他,“明明是你往我身上蹭!发烧了还那么粘人!”
两人在村民感激的目光中告别,一路拌着嘴,身影渐渐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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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掠过林梢,带来远方村庄焚烧后残留的焦糊气息。
“前面就是陈塘关了。”哪吒停下脚步,指向远方,晨雾弥漫中,依稀可见城墙巍峨的轮廓。
与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眉头却紧紧锁起。
记忆中繁华喧嚣的关城,此刻城门紧闭,城墙上士兵盔甲森然,长矛如林,来回巡逻,城门外,一条长长的人龙在尘土中蜿蜒,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
“怎么……变成这样了?”
哪吒:“纣王无道,横征暴敛。各地关卡都在严查所谓的‘逃税商旅’和‘流窜乱民’。听说东伯侯姜桓楚的领地,上月又爆发了抗税暴动。朝廷派了闻仲那老东西前去‘平叛’……”
他顿了顿,吐出两个字,带着血腥气,“屠城。”
与应颈间那被往生绫遮掩的金色纹路灼烫起来,她强忍着没有去抓挠,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
自从那个诡异的噩梦之后,这些纹路就会时隐时现。
而每次天下传来战乱杀伐的消息,它们便会苏醒,灼烧,甚至……
她隐隐感觉到,梦中那片破碎的天幕,裂痕似乎又加深了。
“我们绕过去吧。”哪吒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和抽气声,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肩膀,声音带着安抚,“不必跟那些鹰犬打交道。”
与应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城门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他正佝偻着背,将饼子和水递给那些排队的流民。
“是你……”与应咽下了后面的话。
哪吒的表情平淡无波,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辞官后,他便一直在此施粥放粮,做些……无用功罢了。”
与应看着李靖放下昔日总兵的威严,在尘土中弯腰俯身的样子,心头五味杂陈,忍不住轻声道:“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哪吒的目光在那道苍老忙碌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摇头,转身大步走向另一条荆棘丛生的偏僻小路:“赶路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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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陈塘关的范围,沿途的景象越发触目惊心,田野荒芜,杂草丛生,村庄十室九空,残垣断壁间偶有乌鸦盘旋,发出凄厉的啼鸣,偶尔遇到的行人,皆是神色惶惶,步履匆匆。
正午的烈日炙烤着大地,两人在一处破败倾颓的茶棚下歇脚,残存的棚顶勉强投下一点可怜的阴凉。
哪吒用混天绫卷来几枚青涩的野果,递到与应面前:“再走半日,就能看到乾元山的云雾了。”
与应接过果子,却毫无胃口,她的目光落在哪吒的锁骨处,那朵“伤花”似乎开得更盛了些。
“你这里……”她忍不住再次伸出手,指尖悬停在半空,带着迟疑。
哪吒却主动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微凉的指尖,轻轻摁在那片滚烫的花源之上。
“这‘痛’是你带给我的,”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带着某种固执的占有欲,“让它留着罢。”
“你傻啊!”与应又急又恼,“这东西有什么可……”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夹杂着哭喊和呵斥,两人眼神一凛,身影没入茶棚后方的灌木丛中。
只见一队盔甲鲜明的商朝士兵,挥舞着皮鞭,驱赶牲畜般押解着十几名被粗绳捆成一串的壮丁。
为首的军官骑在马上,趾高气扬,鞭子狠狠抽在一个因饥饿而步履踉跄的汉子背上,激起一道血痕。
“奉大王命!征召壮丁修建鹿台!敢反抗者——”军官狞笑,“诛!九!族!”
身旁的哪吒眼中闪过煞气,她心下一惊,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别冲动!现在还不能杀!”
哪吒猛地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再睁开眼时,那骇人的红光才勉强压了下去:“我知道。这些被抓的,不过是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苦农夫!此一去鹿台,便是白骨铺路,有去无回!”
“我们能……做些什么?”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除非——”
他没有说完,与应明白,除非改朝换代,否则这吃人的世道永无宁日。
待那队士兵卷起的烟尘彻底消散在官道尽头,两人才重新踏上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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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一个稍显繁华的小镇,镇子比沿途的荒村多了些人气,客栈门口张贴着墨迹犹新的通缉告示,画着面目模糊的“叛党”。
街上不时有披甲士兵小队巡逻而过,扫视着每一个行人。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客栈掌柜迎上来,脸上堆着笑,眼神带着警惕。
“住店,要两间上房。”哪吒随手抛出一块成色不错的碎银。
掌柜敏捷地接住银子,掂量了一下,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这个……客官见谅,近来朝廷查得忒严,住店……须得查验路引腰牌……”
哪吒眼眸微微眯起,指尖在柜台上看似随意地敲了两下。
掌柜的眼神变得茫然失焦,随即又“清醒”过来,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哎哟!瞧小人这记性!两位贵客的路引方才不是已经验过了嘛!怠慢怠慢!楼上请!天字号房两间,干净敞亮!”
与应知道哪吒用了惑心的小法术,默不作声地跟着引路的小二踏上楼梯。
经过大堂角落时,两个商人打扮的男子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断断续续飘入她耳中:
“消息确凿……东伯侯已暗中联结了南伯侯……”
“朝歌那边……还蒙在鼓里……”
“闻太师何等人物……已然起疑……四大诸侯府邸外……眼线密布……”
“那姜桓楚的女儿……可是在纣王宫里……会不会……”
声音越来越低,与应还想凝神细听,手腕却被握住,轻轻一带。
“别多事。”哪吒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先安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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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房间,刚放下简单的行囊,身后门扉便无声合拢,哪吒闪身而入,闩上门闩。
“你也听到了?”他眉头紧锁,“四大诸侯……怕是要反了。”
与应凝重地点头:“若他们真能联手……”
“天下大乱。”哪吒接上她的话,斩钉截铁。然而,他眼中非但没有忧虑,反而跳跃起灼热的光芒,“也许……这是个机会。”
与应不解地看着他眼中那簇陌生的火焰:“什么机会?”
哪吒几步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目光穿透暮色,投向远处云雾缭绕的乾元山轮廓。
然而他的声音,却带着与仙山格格不入的野心:“改天换地的机会!”
他转身,目光锁住与应,“你不觉得……这个腐烂透顶的世道,早就该彻底变一变了么?”
与应心头一悸,眼前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少年身影,与噩梦中那个站在尸山血海之上,踩着累累白骨的小小身影重叠。
她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指尖冰凉。
哪吒察觉到她的异样,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她冰冷的手:“怎么了?手这么凉?”
与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掩饰着心底翻涌的不安:“可能是……累了。”
她犹豫了一下,反手握住哪吒温热的手掌,抬起眼:“哪吒……如果、如果真的天下大乱,兵连祸结……你会怎么做?”
哪吒微微一怔,随即歪头看着她,他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贴上她的,“怎么?怕我变成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不等与应回答,他收紧交握的手。
“放心。”
他望进她眼底深处,许下无声的誓言:“我有你呢。你会……拉住我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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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歪头瞧她,眸中映着烛火跃动的光:“放心,有你在呢,你会拉住我的,对吧?”
“谁要拉你。”与应别过脸去,唇角却藏不住一丝笑意,她抽回被哪吒攥着的手,假意整理衣袖。
哪吒轻笑一声,捏了捏她的耳垂:“耳朵红了。”
“哪吒!”与应拍开他的手,却被他顺势拉入怀中。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倏然分开,掌柜的叩门声打破了室内的暖融:“两位客官,实在对不住!官府征用客房,只剩一间了……”
哪吒看向与应,挑了挑眉,与应张口想说什么,却听到楼下官兵粗鲁的呵斥声,没办法,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一间就一间吧。”哪吒打开门,接过掌柜手中颤抖的油灯。
门扉合拢,斗室仿佛骤然逼仄,与应立于窗边,佯装对沉沉夜色兴致盎然,实则透过窗纸朦胧的倒影,悄悄窥看身后。
少年正将混天绫悬于床柱,那红绫在烛光下流淌,如赤血蜿蜒。
“怕吗?”哪吒突然问道,声音里带着与应熟悉的调侃。
与应转身瞪他:“怕什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哪吒故意拉长声调,“万一我兽性大发……”
“怕什么?又不是没一起睡过。”与应扬起下巴,故意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耳尖却红得能滴出血来。
“哦?”他慢悠悠踱近,眼底笑意更浓,“那上次,我里衣是何颜色,仙子可还记得?”
“谁、谁会留心那个!”与应抓起另一只软枕掷去,被他轻巧接住。
少年抱着两只软枕立于榻前,歪头打量这不甚宽敞的床铺。
“既已同眠过,仙子应不介意我睡相不雅?”他忽地捂住锁骨伤处,蹙眉低嘶,“哎呦,这伤今夜格外痛楚,恐要辗转难安……”
与应明知他作态,心尖仍是一紧,上前欲探:“又渗花了?我看看……”
哪吒揽住她腰肢便往榻上一倒,软枕稳稳落于床头,与应跌入他怀中,鼻尖撞上坚实胸膛,清冽莲香瞬间萦绕。
“诓你的,”头顶传来得逞的低笑,“我睡相好极,倒是某人,上回踢了被子,还是我替你掩好的。”
与应撑起身子嗔他:“哪吒!”
却见少年已敏捷滚至床榻内侧,用衾被将自己裹成个茧,只露出一双亮若星辰的眼。
“我睡里侧,免得半夜滚落,”声音闷在锦被里,笑意却藏不住,“仙子请自便。”
与应又好气又好笑,望着那故作乖巧的“茧”,轻叹一声,吹熄了摇曳的灯火。
她小心翼翼地躺到床外侧,刻意与哪吒保持一掌宽的距离,木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你睡觉还穿外袍?”被子里传来闷闷的疑问。
与应揪紧自己衣襟:“自然!”
哪吒从被卷里探出头来,黑发铺在枕上像泼墨:“可我热。”
说着便去解衣带。
“你!”与应慌忙转身背对他,“不许脱!”
身后传来窸窣声响,接着是他带笑的低语:“诓你的,还穿着呢。”
与应气得抬脚轻踹被角,却听他“嘶”地抽气。
“真踢着了?”她急急回身,不防撞入少年早已张开的怀抱。
哪吒趁机将她搂住,下巴抵在她发顶:“抓到你了。”
“幼稚!”与应挣扎未果,索性放弃,却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满足的叹息。
“这样真好。”他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比一个人暖和多了。”
算了,由着他吧。
她放松身体,任由他抱着。
“你心跳好快。”
“你闭嘴。”
“哦。”安静了片刻,“与应。”
“又干嘛?”
“我好像……有点紧张。”
她惊讶抬头,却见哪吒的耳根红得厉害,在月光下无所遁形,那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哪吒三太子,此刻竟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哪有半点除妖时的凶狠模样?
她伸手戳了戳哪吒发烫的耳垂:“原来你也会紧张?”
哪吒捉住她作乱的手指,眸光闪烁:“和喜欢的人同床共枕,紧张不是很正常?”
这直白言语令与应瞬间溃败,她将滚烫的脸颊埋进他胸膛装睡,耳畔却传来他胸腔愉悦的震动。
夜色渐深,与应迷迷糊糊间,感觉哪吒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轻轻按揉着头皮,舒适得令她几欲喟叹。
“睡吧。”少年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我在呢。”
半梦半醒间,与应恍惚忆起上次同宿,哪吒微颤的脊背,和他近乎呢喃的呼唤。
她又想起乾元山上,少年含笑为她绾发,想起初遇时,彼此针锋相对,想起后来,窥见他深藏的颤抖与脆弱。
从食髓知味,到惺惺相惜,到怜爱入骨……竟已,过去这般久了么?
她向那温热的源头又偎近些,在彻底沉入黑甜乡前,似有什么柔软微凉、带着清甜气息的东西,轻轻擦过她的唇角。
花瓣似的。
她含混地哼唧一声,翻身欲睡,又被少年噙着笑意,重新拥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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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未晞,两人踏着微熹启程。
与应嫌行路迟缓,欲唤云驾,却被哪吒拦下,他心底总有一丝不安,仿佛这偷来的安稳日子,已近尾声。
果不其然。
刚收拾停当下楼,客栈大堂内,几个衣衫褴褛的难民正被官兵推搡驱赶。
一瘦弱妇人抱着婴孩跪地哀泣:“大人行行好,赏口水吧……”
为首的官兵一脚踢开她:“滚开!别挡道!”
婴儿从妇人怀中跌落,眼看就要摔在地上,与应身形一闪,稳稳接住孩子。
妇人爬过来抱住她的腿:“仙子救命!我们走了三天三夜,孩子快不行了……”
与应望向哪吒,后者已面罩寒霜,大步走向那群官兵,领头者见是个少年,不屑地伸手便推:“哪来的小崽子多管闲——啊!”
哪吒单手钳住他手腕,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官兵惨嚎着跪倒,余人拔刀相向,哪吒冷笑,混天绫自袖中飞出,瞬间将几人捆作一团。
“滚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再让我看见欺压百姓……”
似想到什么,他忽地掏出那枚金纹绣球,在几人眼前比划着,仿佛在瞄准。
“……罢了,待来日取他首级,一并清算。”少年语罢,绣球抛起,腿风凌厉扫过,几个“粽子”惨叫着被砸飞出去。
那力道,与应瞧着,只愿他们自求多福,她扶起跪地的妇人,将怀中婴孩轻轻放回。
哪吒擦拭着绣球,眉峰紧蹙:“晦气!平白污了我的宝贝。”
与应抬手轻拍他额头,少年微怔,随即眼底漾开细碎星光。
“这算什么?对师兄不敬?”
与应上下扫他一眼,半推着他往外走:“算暗号行了吧,再者说,还有比师兄妹同榻而眠更‘大逆不道’的?”
少年霎时红了脸,慌忙捂住她的嘴。
“别乱说!还什么都没做呢!”
与应不同他计较,心中思忖:此地怨气连往生绫都难以抚平,着实蹊跷,罢了,回去请教师父便是。
谁料刚行几步,身后忽传来妇人颤抖的呼唤:“小……小小姐?”
两人顿步,同时回首。
妇人走近几步,颤抖的手伸向与应面庞,又猛地顿在半空:“这眉眼……与将军,一模一样……”
“将军……”
耳边一阵嗡鸣,脑海中闪过零碎片段。
她下意识按住太阳穴,脖颈上的金色咒文隐隐发烫。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我带你走。”
哪吒握住她冰凉的手腕,与应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深吸一口气,看向那位泪眼婆娑的妇人:“您与那位褚将军相熟?”
听到这话,妇人身体一僵,并没有立马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激动道:“您现在是何姓名?!”
哪吒挪动脚步,微微挡住她的视线。
“她名与应。”
妇人抱紧怀中婴孩,喃喃如自语:“好……好名字……好名字……”
若将军得见,亦当欣慰罢。
妇人望着少女,眼神仿佛穿透时光,凝视着故人。
与应被那目光灼痛,指尖捏紧少年衣袖,强自平复心绪,复又开口:“您似乎与那位将军关系不一般?”
妇人微微一笑,轻抚怀中孩儿,缓声道:“当年将军大捷归朝,方得‘恩赐’……”
恩赐……
耳边响起一阵刺耳的嗡鸣声,她似乎嗅到莲花的清冽,又似乎尝到清苦的药味,脚下土地逐渐变软,天与地颠倒。
与应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脚下是如镜的水面。
“哪吒?”
声音如同被吞噬,连回音都没有,她掐诀想唤出灵力,却发现经脉滞涩,如陷泥沼。
场景飞速变换,最终停留在一条小巷。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与应握紧如意剑朝身后劈去,额头忽然传来熟悉又陌生的触感,她惊醒般抬眼。
“阿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