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父子俩在车上随意聊着天,很快便也抵达辛瑷他姥姥姥爷所在的小区。
辛瑷在微信上给傅西泽报备了一下行程:“到家了。”
傅西泽回:“OK,好好陪家人,勿回。”
辛瑷便也没再回复,他按熄了屏幕,和他爸一起搭乘电梯上楼,又进到室内——一套一百多平的房子,装潢非常的……老干部,一看就是中老年人偏爱的风格。
沈大建筑师也不是没想过给两口子做室内设计,但老年人不爱麻烦晚辈,觉得晚辈工作忙压力大,不如自己来,反正都退休了,于是……就装成了这种很老干部的风格。
辛瑷对此还好,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审美,老人自己花了钱,装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这很正常,这毕竟是两位老人常年居住的房子,自然得按照他们的审美来。
虽说装修这一块很老干部,新房看起来莫名有点旧房之感,但他姥姥家收拾得异常干净整洁,他姥姥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分门别类整理好,稍有脏乱她立马就起身打扫,一点都不拖延的。
这一点上,辛瑷和辛恩都没遗传到她。
柳若觉得这样挺好,不像她,一操劳就是大半辈子。
辛铭是那种很传统的北方男人,半点家务不干,柳若觉得能和辛铭过得下去,主要是辛铭情商高,工资卡上交,各种公开场合都感谢妻子对家庭的付出,还隐隐惧内,在家在外从来都听妻子的,也从不对妻子指手画脚指指点点,对妻子也多以夸奖为主,再加上年轻的时候浓眉大眼长相周正,又颇有些文采,还能写点诗什么的,于是生生套牢一辈子。
辛瑷小时候也问过他姥爷和姥姥的爱情,他姥爷不理他的,但是,他姥姥明艳大方,性格强势硬气,念哈工大,没留过学,但会多门语言,工作也非常体面,人毕业就进外交部。
他姥姥必然一堆人追。
而他姥爷显然是胜出者。
辛瑷也看到过他姥爷给他姥姥的微信备注:“爱妻若若。”
这种文化人真的是……
浪(肉)漫(麻)到老。
不过,两人工作都忙,且常年异地,不然他们那个年代,也不至于就只生了辛恩一个小孩儿,也就后来他姥爷调到北京两人才结束异地,退休了他俩才搬到老家天津养老。
上辈子辛瑷出事儿,两位老人也来探望过,他姥姥一边强撑着安慰他“现在医疗发达,整容技术也先进,每年都有新的技术出来,辛瑷你不用担心,一定能治好的,咱家也不差钱,姥姥退休金都不少,姥姥退下来了呆在家里也没事儿,姥姥陪你去就医,你姥姥会六门外语,哪里都能去”,一边背过身去抹眼泪。
他姥姥是个非常坚强的女人,几乎是独自一人拉扯大的的辛恩,期间没耽误任何工作上的提升,她就是上个世纪宣传的那种能顶半边天的妇女,他姥姥从不轻易掉眼泪,但那会儿真的哭崩了。
就这么一个外孙,养在身边眼珠子似的,出了这种事儿怎么可能不难受。
所以啊,辛瑷你要好好的,哪怕只是为了身边的人。
如是想着,辛瑷换鞋进屋,又大声喊人:“姥姥……”
他姥姥嗓音清脆地“诶”了一声,拿着锅铲从厨房走了出来,乐呵呵道:“辛瑷回来了。”
辛瑷换好拖鞋立马凑过去,拉着姥姥语调甜甜地撒娇:“姥姥,我好想你啊。”
柳若心都快化了,就这一个孙辈,还搁眼前长大的,方方面面都无比优秀,柳若也是疼得不行,她道:“姥姥也想你啊。”
随即,又嗔怪道,“你也是,上了大学,按理说该闲一点,你居然还没高三的时候来得勤,知道你谈了男朋友,这也没什么好害羞的,你把男朋友也带过来,姥姥难道会把你男朋友吃了不成。”
辛瑷弱弱地为自己辩解:“我感觉大学比高三还要忙一点。”
柳若想了想顶尖985的学业压力,也体谅了起来:“也对,你念的是名校,竞争激烈,学业压力大,你又还在谈恋爱。”
辛瑷嘿嘿一笑。
辛瑷跟姥姥打过招呼,又转头看向客厅,喊了一声坐在沙发上带着老花眼镜看报纸的辛铭:“姥爷……”
他姥爷就矜持许多,只冷淡地点点头:“嗯。”
没多一会儿,到底还是抵挡不住对外孙的想念,冷淡装不下去,他放下报纸,来到餐厅,拖了张椅子坐下,在旁边看着祖孙俩聊天,时不时搭句话,笑几下。
一家团圆,气氛自是温馨融洽。
柳若记挂着辛瑷一大早的高铁到天津,没吃早饭,拉着他关切问道:“不说这个,早餐吃了没,我一大早去买了新鲜的牛肉来卤,还揉了点面,姥姥给你煮牛肉面,知道你爱吃这个。”
辛瑷在他姥姥这里很受宠,每次回来,他姥姥都特意拣他爱吃的做,他姥姥手艺很好,简单的面条都做得筋道爽口,辛瑷小时候每次来他姥姥家那是恨不得连汤碗都舔干净,真的太好吃了,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面条,比泡面都好吃。
辛瑷回忆起这些年少趣事,眼底带笑,他笑吟吟道:“没吃,就等着来姥姥这吃姥姥做的牛肉面。”
柳若大笑,又支使起了沈遇:“沈遇你去把小恩叫醒一下,这孩子真的是,从小就懒得不行,他爸也懒,但也没她这么懒。”
辛铭听到这话,没吭声,不敢说话,从不忤逆家里管事的人。
沈遇被丈母娘分派任务,面露难色,沈遇哪里敢一大早去喊醒辛恩啊,这不摆明了要被打吗,他指使起了辛瑷:“辛瑷,你去把你妈妈叫醒一下,让她起床吃饭。”
辛瑷默了默:“……”
大的派小的,小的派更小的。
辛瑷瞥了他爸一眼,听话地去喊他妈妈起床,他来到次卧,敲了敲门,喊人:“妈,起床吃饭了,姥姥打算做牛肉面。”
稍微等了片刻,辛瑷听到他妈妈辛恩含混地应答声:“知道了,等下。”
辛瑷得到准信,便重新去到厨房那边跟家人扯天,他很享受这种阖家团圆随意闲聊的氛围。
辛恩起床换好衣服,顶着一头乌黑厚密的头发飘到厨房这边的卫生间刷牙洗脸,天津老家自是比不了北京的豪宅,这种三室二厅一百多平的房子,次卧是没卫生间的,辛恩要用外边公用的卫生间,辛恩对此接受良好,她小时候可没现在这条件,她以前都是跟她妈妈住在单位分的小两室里。
双体制内家庭,绝对体面又稳定,但也暴富不到哪里去,又不是什么贪官。
老爷子也不是没考虑过在北京买房养老,最后一打听房价,得,还是回天津吧。
两口子都是低调踏实的人,本身也透着老一辈人独有的质朴节俭,女儿女婿给买房也不让,自己回天津买,不是没想过继续住原本单位分的房,但那套老破小在四楼,老了腿脚难免不便,爬不动,干脆在天津老家买了套电梯房。
好在京津两地距离极近,来往方便,辛恩那是不管有事没事就会带着辛恩跑天津小住的。
辛瑷很黏妈妈,见辛恩起床了,就杵在一旁跟妈妈聊天。
辛教授是懒人,也就上班又或者出门约会才会把自己捯饬出来,她在家从来素面朝天,但大美女那真的是荣光摄人,素颜家居服也美得冒泡。
按部就班刷牙洗脸上保养品竟也优雅美丽。
辛瑷想着每次来天津,他都要去叫妈妈起床,一阵好笑,他随意聊起这事儿:“感觉从小都是我来叫妈妈起床,而且每回都能叫醒,妈你也不会有什么起床气吗?”
辛恩淡淡地看他一眼:“我就算有起床气,也会体谅你的不容易。”
辛瑷“啊?”了一声。
辛恩幽幽开口:“我每次看到你来叫我,我都会想,沈遇又在欺负小孩儿,这种脏活从来都交给儿子干。”
辛瑷噎住:“……”
辛恩说的是真话,在北京的时候,没人管她,她本身要上班,不会睡懒觉,回天津娘家通常都是假期,理所当然地睡到日上三竿,她妈见不得她这么懒,各种唠叨,让她早睡早起注意身体,早上也会做好早餐叫她吃。
她妈多惯小孩儿的人啊,哪里会让辛瑷来叫他,从来都是让沈遇来叫,沈遇就把这事儿推给辛瑷。
这不纯欺负小孩儿么。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让辛瑷来处理。
心疼。
辛恩想起这个就生气:“沈遇就是吃准了我心疼你,每次都把你推出来做这种事儿。”
沈遇无奈摊手,这还不是因为你偏心吗,儿子去叫醒你你各种夸“宝贝起得好早啊还特意来叫醒我这也太棒了”,老公提供叫醒服务你用枕头往死里砸打死不起床。
儿子是亲生的,老公是捡来的。
但凡你冲我夸一句“宝贝起得好早啊还特意来叫醒我这也太棒了”我肯定天天去叫醒你。
这不……从没听过一句,从来都是被枕头招呼。
辛瑷听到这种内幕,静静地看了他妈妈一眼,又看了他爸爸两眼,也就这种时候,辛瑷才知道,他妈妈其实也是起床困难户,但每次她都会因为儿子叫醒而干脆利落起床。
他妈妈真的很爱他的。
至于沈总,不过是欺负他年幼不谙世事罢了。
柳若倒是没注意这一家三口中间暗暗涌动的氛围,面煮好,装碗,她喊道:“面煮好了,吃饭了,吃饭了……”
辛瑷洗手吃饭,满满一大碗面条,放了韭菜咸菜葱花,盖满了厚厚一层牛肉,还飘浮着几根当季的小青菜,因为刚出锅,热气腾腾的,但这种热气,在这样寒冷的冬日,单看着就觉得治愈,尤其辛瑷一大早起床赶高铁腹中空空,又在寒风中等他爸等了十几分钟。
辛瑷拿筷子夹面条尝了起来,和记忆里如出一辙的好吃,又因为近来涉猎了不少美食,对食物有了更清晰的分辨力,这个是……纯好吃,常年下厨的人似乎都有自己独到的手艺,很家常的面条都做得色香味俱全,过年期间,他姥姥在吃的上必然很花心思,一大早去买新鲜的牛肉来卤,面条也都是现拉的,再加上她的独门调料……
辛瑷猛猛干饭,又各种夸:“好吃。”
姥姥神情大悦:“好吃你就多吃点。”
很快,又改口,“不行,中午咱一家人还得吃一顿团圆饭呢,辛瑷你留着点肚子吃其他的,姥姥给你做好吃的。”
辛瑷就笑:“谢谢姥姥。”
沈遇这一回对辛瑷的种种浮夸表现罕见的没有任何质疑,他丈母娘手艺非常好,听说早年手艺也一般,后来大概是被嘲了几句难吃,她愣是下了功夫苦心钻研把厨艺技能都练出来了,他丈母娘是非常要强的人,她想要做的事情从来都要做到最好,辛瑷大概是常年在这边养着,这一点上很像她。
早餐过后,姥姥拿了碗筷去洗,家里装了洗碗机,倒也不费什么事儿。
辛瑷则打开行李箱,把他给家人准备的新年礼物拿了出来,他给他姥姥姥爷、爸爸妈妈都画了画,画了单人,也画了同框的,参考的都是他去年拍的照片。
这是辛家的保留项目,每年都画。
柳若收到画,整个人笑呵呵的,觉得这孩子很用心,而且难得的,非常坚持,也就四岁的时候、刚开始学画画、对她说了一声“以后我每年都给姥姥画画”,童言稚语,没人当回事,但辛瑷就是坚持做了这么多年。
每年都画,每年都在进步。
这种小孩儿真的是……既优秀又暖心。
柳若爱得不行,宝贝亲孙啊……
辛铭拿到画,也是各种笑,再怎么冷淡矜持的人,被亲外孙这么惦记着每年都画画,也很难硬起心肠来。
他戴着老花眼镜,一张张细看,又和爱妻若若以及宝贝小恩一起点评了起来。
辛铭这样的文化人,连画也是懂一点的,他欣慰地点头:“进步了一大截,而且老练了很多,看来上了大学确实用心了。”
辛瑷颇为心虚,他是重生了,把十年后的功底带了回来,他那时候已经癫狂到觉得他此生只剩下画画了,这种疯狂和专注,让他的画技登峰造极。
柳若则道:“画得真好啊,奶奶不懂画,但每回看你的画都觉得高兴。”
辛恩在一旁拼命鼓掌:“辛瑷,真棒。”
沈遇很是冷淡,这玩意儿一收十几年,眼看着要收一辈子,虽说画艺在进步,但怎么看儿子都不会变成当世名家,所以,也就……那么回事吧。
说起来,辛瑷画画,还是他教的。
只不过他擅长的是建筑图、工程图,讲究的是严谨和一丝不苟,辛瑷这种偏艺术类的,他不太行,但也看得出辛瑷画技确实很厉害。
辛瑷又把他亲自做的工艺品拿出来挨个送人,是彩绘陶俑,他亲手做好送去烧制的,唐三彩风格,人物原型是他姥姥、姥爷、爸爸、妈妈,每个人都做了六个,不一样的表情神态衣着,每一个都栩栩如生。
辛恩看到一整排以她为原型的陶俑小人儿,每一个都古朴稚拙、憨态可掬,辛恩心脏说不出的柔软,她笑容更是明艳至极:“这也太可爱了,一整排都是我。”
柳若见到外孙之后,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宝贝外孙能来她就老开心了,还收这么多礼物:“这个真的可爱,还是辛瑷亲手做的,回头姥姥弄个透明玻璃柜摆出来。”
辛铭补了一句:“咱俩摆一起。”
柳若瞪了他一眼,也没说同意不同意。
辛铭见她那样,估摸着是同意的,嘿嘿,老夫老妻,那当然是连陶俑小人儿也是要一起的。
这一套掏出来的时候,沈遇沉默了,在情绪价值的提供上,辛瑷无人能敌,连他,看到辛恩的陶俑小摆件,也颇有些爱不释手,这可是顶尖美院在读美术生独家手工制作的仿唐三彩风格的陶俑,又因着是亲人,做得很用心,单看着就充满爱意……
沈遇探手去拿辛恩的陶俑小人儿。想要。
辛恩直接打他手背:“我的。”
沈遇沉默:“……”
沈遇只好在微信上给辛瑷转账50W,又提出要求:“给我来一套辛恩的陶俑,和辛恩手里那套同一系列,也要六个,做不同的表情和衣服。”
辛瑷猝不及防接到大单,一阵惊喜,他收款,秒回:“等我把图画出来先给老板看一下,老板确定OK我返校了立马做出来装好给你送过去。”
沈遇很满意这种速度,他冷艳地回:“嗯。”
辛瑷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金主。
原来十年前,就有人开始养设子了,而且大佬豪横无比,直接定做手工陶俑,也在新年第一天给辛瑷开了大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