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祁初离开薄暮,心境控制不住的烦乱,胸口像是闷了块石头,压抑得不像话,他去到路边便利店,买烟和打火机,付了钱,祁初拿上烟、打火机、零钱离开。
他拆开烟盒塑封,筛出一根,咬在嘴里,左手拢风,右手点火。
祁初就着过滤器深吸一口,细长香烟瞬间燃起猩红圆点,祁初左手拿烟,徐徐吐出灰蓝色烟雾。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应该是高中,他无师自通,自学抽烟,又偷偷躲在教学楼墙角抽,又被辛瑷撞见。
辛瑷言笑晏晏看他:“抽烟呢!”
那时候祁初刚来北京,对这些富二代官二代没有任何好感,对辛瑷更是充满警惕,他像是受惊的动物一般盯着辛瑷。
辛瑷却浑不在意,他凑到他身前,说:“给我一根。”
祁初看着那明艳到近乎招摇的脸,懵住,直觉里,辛瑷这样的漂亮小孩不该抽烟。
辛瑷却不管不顾,径直从他手里拿了烟,抽出一根,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呛到眼泪都要出来了。
祁初诧异,又莫名笑开。
辛瑷缓过那阵咳嗽,眼眶却染上了鲜艳的红,他说:“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爱抽这个,太呛了。”
祁初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儿,神色颓然,嗓音低落:“是啊,为什么爱抽这个。”
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祁初对辛瑷的印象是纯粹的美术生,天天在课上画画,就没认真学习过。
在附中,又或者说在中考满分、刷的动数学竞赛的尖子生眼里,美术生就是学渣,他以为辛瑷这样长得好家境优渥的学生理应是个学渣,直到一次随堂考,辛瑷考出了满分的数学,而周边没有任何人对此意外,祁初才知道,他可能对辛瑷存有偏见。
许尤看出了他的不解,说:“在我们这票人眼里,辛瑷才是学神。”
然后,又拿起他的卷子,惊道:“哦豁,又一个满分。”
“什么时候数学考满分这么简单了?!”
“我们学校考试是出了名的难。”
他的同桌,会在老师讲新知识的时候认真听课,讲卷子又或者一些不重要的课,他会画画,作业是一概不写,因为作业这玩意儿一辈子都写不完。
好像就是在这样的接触里被吸引。
辛瑷是他压抑生命里的一道微光。
想到辛瑷,他的人生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祁初从未想过,有一天,他想起辛瑷只有窒息一般的沉闷。
“呼……”
祁初拿起烟,又吸了一口,再度吐出浅灰色烟雾。
秋夜微凉,在路边抽烟、神情颓唐的清冷帅哥无疑极其吸引人,有女生经过,频频回头看他,是真的超帅,但那种冷淡、疏离又让人不敢靠近。
有些人帅得可远观不可亵玩,祁初就是这样的高岭之花。
打破这份静谧的是墨新月,她快步走了过来,喊人:“祁初哥哥。”
祁初见到墨新月,把烟掐了,扔进垃圾桶。
墨新月长了一张清纯干净的校花脸,身体更是单薄纤瘦,她是那种很典型的小白花长相,看上去柔柔弱弱、楚楚动人,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也会让女生觉得人畜无害。
祁初见到她,蹙眉,询问:“你怎么在这里?”
墨新月嗓音清脆:“祁初哥哥,我来找你。”
祁初没吭声。
墨新月对于祁初的沉默习以为常,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道:“祁初哥哥,你知道的,我考来北京就是为了你,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不要再拒绝我成么?”
祁初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对于旧人,他多少有几分温柔和不舍,他说:“我是同性恋。”
顿了顿,想到这毕竟是邻居家的小女孩,又是在他妈妈舞蹈室学古典舞的学生,祁初嗓音柔和地劝说道,“墨新月,你长得漂亮,舞蹈跳得也好,家境也优渥,好好和正常人谈恋爱,我是男同。”
墨新月显然也知道这分开的三年祁初经历了很多其他东西,但是:“我了解过了,你一直在拒绝辛瑷的告白,你根本没谈过恋爱,初中那会儿,你都很正常,你现在也很正常,你只是……刻意用这种理由拒绝我。”
祁初嗓音坚定:“我喜欢辛瑷。”
墨新月试探性地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只是习惯了高中三年辛瑷对你的追逐,现在他跟别人在一起了,你心底有些不舒服,等过阵子就好。”
祁初闻言,嗤笑:“要是过阵子真的能好就好了。”
然后,这一回,祁初的拒绝不再客气,“墨新月,我说过很多回了,我是男同,我喜欢辛瑷;再者,不论我喜不喜欢辛瑷,我都不喜欢你,你只是……我小时候的邻居。”
扔下这句话,祁初去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上车离开。
墨新月神情受伤,身体颤抖,她注视着祁初离开,看上去委屈又可怜。
直到那辆出租车彻底走远,透过后视镜再也看不到她,墨新月神色这才转冷。
墨新月从小就知道,她是必须上嫁的,对比那些仗着自己有几分家底毫无自我约束浪到一定年纪开始找年轻漂亮重本毕业的女性繁衍后代、哪怕婚后也各种出轨乱玩的老男人丑男人,祁初条件明显更好。
祁家可是这皇城里屈指可数的顶尖豪门,祁初又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祁初以后注定会继承祁家偌大家业,祁初本人也很优秀,作为繁衍的对象他基因很优质,长相、智商、人品都没得挑,她跟祁初还有年少的情分。
祁初是墨新月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哪怕祁初看不上她。
但她总得试试。
至于……祁初是男同,这其实是优点,祁家在给祁初挑选对象的时候考虑到他的性取向条件绝对会下调,毕竟,门当户对的豪门哪个会把女儿嫁给男同。
另一边,祁初回到祁家,刚进门,就被祁阑叫住,祁阑语调岑冷:“跟我到书房聊一下。”
小时候,祁初对祁阑的印象,除了严厉和忙碌,偶尔也有温情脉脉的一面,祁阑在严格教导他一番之后也会夸奖他的聪明,在他考出满分的成绩之后也会奖励他零花钱给他买更多的练习题……
到了初三,这个人在他眼里就变得狰狞可怖,祁初清晰地知道,祁阑对他毫无父爱,他看中的不过是他的头脑和能力,他悉心教养的大儿子在国外废了,这个私生子却……颇为优秀。
随着母亲离世,祁初来到北京,祁阑对他的掌控欲愈发明显。
祁初不太情愿,却也只能跟着祁阑进到书房,不然,两人能在客厅直接吵起来,很烦,还是去书房吵吧。
祁阑甫一进到书房,便瞪着祁初,看上去又凶又暴躁:“我不是让你跟辛瑷重新搞好关系吗?今晚辛瑷攒局,现在都没散,你怎么就回来了?!”
祁初嗓音冰雪般寒冷:“辛瑷有男朋友了,还是说……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在北京娶了门当户对的老婆,又去南方找个温柔美貌女大学生骗婚,一南一北,试图坐拥齐人之福。”
祁阑气得一个倒仰:“你怎么说话的?!”
祁初想到辛瑷,声音变得很柔软:“辛瑷是很好的人,而我,不是他的朋友,只是他年少时期的暧昧对象,他攒的局,并不欢迎我,我的存在,只会让他和他男朋友陷入尴尬,好在他和他男朋友并不在意。”
到了最后,神情又透出落寞,他看向祁阑,神色转冷:“不要再逼我做任何事了,人不能既要又要,我本来可以跟辛瑷在一起的,是你,是你不准我喜欢同性。”
“要不是你,高一的时候,辛瑷给我告白,我会答应。”
“而不是被你威胁,说是会去找人搞辛瑷,然后我本人被你打出一身伤,迟到一个多小时出现在他眼前,再拒绝他。”
祁阑显然听不进去这些,人到中年,只剩下固执和自我,他自顾自地说教道:“你知道辛瑷的父亲沈遇多有本事,未来相当一段长时间,沈遇这种做房地产的,手里都会有大把的钱,我们家跟他家把关系搞好一点,回头拉投资也简单。”
“至于男同,那玩意儿太恶心,这不是兔儿爷么?”
祁初觉得他跟祁阑鸡同鸭讲、无法沟通,他自嘲一笑,道:“我是兔儿爷。”
祁阑气得头顶要冒烟了。
祁初却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他大步离开,打车回学校。
出租车后座,祁初靠坐在座椅上,灯光和霓虹在他眼底流转,祁初精致立体的面庞写满迷茫和颓丧。
祁初问自己,要怎样才能毁掉祁家成功报仇,又或者说,在祁家毁灭之前,率先毁灭的是我。
至于祁阑,看到祁初离开,满脸不在乎,青春期小孩儿,叛逆而已。
祁初以后会知道,除了钱,一切都是虚的。
这些情情爱爱根本不重要。
*
辛瑷攒的局,大家玩得很嗨,这局十一点多才散。
辛瑷和傅西泽去到楼下,把这些朋友依次送上车:“晚上注意安全,有事儿打我电话。”
最后送的是周宴深和许尤,这两人和辛瑷关系更铁,住得也近,两人同一辆车回家。
上车之前,周宴深跟辛瑷说了一下骑行的事儿,他道:“骑行的事儿我跟许尤已经说好了,明天早上,我和许尤去找你们。”
辛瑷想着今晚已经很迟了,回学校难免麻烦,他打算和傅西泽回家住一晚,便道:“我今晚回家住。”
周宴深笑着道:“那还更方便,我和许尤也回家,到时候直接从家里出发,吃好早餐再去找你们。”
许尤喝了不少酒,但脑子还算清醒,他从车后座探出头,定时间:“周末,又喝了酒,要不九点到你家集合。”
辛瑷答应得爽快:“行。”
校园骑行的事儿敲定下来,周宴深便上车,辛瑷帮着阖上车门,又叮嘱道:“注意安全,然后记得把许尤送回家,他喝了不少。”
周宴深道:“放心,我会把他送到他床上再回家。”
许尤大骂:“一边去。”
辛瑷失笑,但还是同意道:“这样就好。”
周宴深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看向傅西泽:“你们也注意安全。”
傅西泽知道周宴深指的是他,他嗓音冷淡,却坚定,给人的感觉极靠谱:“我知道的,你放心。”
辛瑷则道:“我家里司机特意过来接我。”
周宴深这才放下心来:“那就成,走了啊,明早见。”
辛瑷回:“明早见。”
道别了周宴深和许尤,辛瑷跟傅西泽便也上到他那辆劳斯莱斯。
辛家司机不紧不慢地驱车前行,车后座,辛瑷一脸困倦地埋在傅西泽怀里,他眼皮耷拉着,似乎随时要睡着。
傅西泽搂着他,神情温柔,偶尔浮现出些许杂念,感觉他男朋友真的是个精力旺盛的猛人。
辛瑷这一天,一大早起床,开车载着他去西单,一上午逛街购物吃饭,中午回到学校,短暂休息了一下,下午踢了一整场的球,晚上还精神奕奕到处social。
这是铁人吧。
傅西泽不一样,虽说一样的行程,但他没开车,逛街的时候虽说给他买了挺多衣服的但负责挑选的是辛瑷,下午踢球他这种新手跑动量远没有在球场上踢全场还被全程盯防的小前锋那么大,就连KTV,傅西泽在交际这一块,从来都是很省电的,话不多,应酬少。
日常感觉自己体力精力不如男朋友。
辛瑷眼角的余光瞥见傅西泽笑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诧异问道:“怎么了?”
傅西泽摇摇头:“没什么。”
辛瑷便从傅西泽怀里撤出,微微侧身,身体前倾,歪着头,从下往上看他,似乎想看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傅西泽心想,这都十一点半了,辛瑷居然还能这么可可爱爱又眼睛亮晶晶地看他,太厉害了,傅西泽凑过头,自然而然地亲了辛瑷一口。
辛瑷已经很习惯傅西泽这样随意的亲昵了,谈恋爱就是这样的,一开始还会比较端着,到后边,大概会熟到亲他跟亲自己差不多,没有激情,波澜不惊。
这样想着,辛瑷偷偷笑出声。
傅西泽和他莫逆于心,见他偷笑,就知道太子爷在七想八想,他淡声问:“想什么呢?”
辛瑷回:“没什么。”
傅西泽追问:“到底想什么?”
辛瑷坦诚告知:“在想你现在亲我是不是跟亲自己一样。”
傅西泽哽住,又试探性问道:“……是亲太多了吗?”
辛瑷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是不是已经进入老夫老夫平淡如水的相处模式,没有激情了,熟到你亲我跟亲自己差不多。”
傅西泽哀怨:“……我们才谈上没多久啊。”
好像被惯坏了,亲辛瑷已经亲成了习惯,不用想太多,直接亲,反正辛瑷也不会拒绝。
辛瑷道:“没别的意思,我感觉这样亲密无间挺好的。”
傅西泽抓着辛瑷的手,抬起,他低下头亲了一下辛瑷的手背,凝眉沉思认真记录下亲辛瑷的感受,手再度翻转,他又亲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得出结论:“骗人,亲你怎么可能跟亲自己一样,亲你感觉很开心,亲自己感觉……我脑袋抽筋了干嘛想不开亲自己,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辛瑷见傅西泽抓着他的手亲,又亲自己的手进行对比,感觉……傅西泽大半夜喝了酒神志不清了,好好的工科男居然搞这种对比,但又觉得他怪可爱的,还认真比起来。
听到他得出的结论,辛瑷笑得花枝乱颤。
傅西泽振振有词:“真的很不一样,亲你的感受是愉悦,亲自己的话会感觉是脑缺,谁闲的没事天天亲自己。”
辛瑷哈哈大笑:“有道理。”
顿了顿,又大笑道,“哈哈哈看来不用担心激情退却你亲我的感觉跟亲自己差不多。”
傅西泽道:“本来就不用担心,你是辛瑷啊。”
辛瑷懒散地“嗯”了一声,想听后话。
傅西泽搂着他,亲吻他头顶发丝,嗓音沙哑:“辛瑷,你要知道,这世上,多的是人会爱你一辈子。”
辛瑷遽尔动容,他头埋在傅西泽怀里,亲昵地蹭了蹭。
前世,哪怕他已经烂到泥底了,傅西泽也爱了他一辈子。
He loves me so。
辛家别墅距离KTV颇近,辛瑷和傅西泽腻在一起聊天,话题随意散漫,倒也不无聊,只有一种热恋情侣的快乐,哪怕聊的都是些琐碎废话,竟也无与伦比的愉快。
约莫十分钟,轿车开进了辛瑷家的院子。
车停稳,辛瑷和傅西泽下车。
两人伫立在辛家植被丰茂的院子里,依依不舍地道别。
傅西泽想着时间不早了,催促辛瑷:“快上去吧,已经很晚了,明天还得早起。”
辛瑷关切地问道:“你呢?”
傅西泽回:“我等你回去了就回去,放心,我家挺近的,很快就到。”
辛瑷瞥了他一眼,想到从这里回傅西泽家怎么也得走个几分钟,大半夜的,大家都又累又困,何必这么辛苦,他顺势邀请道:“要不……你跟我睡?”
傅西泽有点懵:“这不合适吧?”
辛瑷嗓音微哑地回:“这有什么不合适?小学初中那会儿,我跟许尤那是动不动一起睡。”
傅西泽道:“那不一样。”
辛瑷道:“这有什么不一样?”
傅西泽强调了一遍:“我是你男朋友,许尤是你发小,而且小学到初中,你只是个小孩儿,根本没那方面的意思。”
辛瑷见傅西泽不为所动,便换了一种说辞,他抓着傅西泽的手,晃了晃,抬起眼帘,请求:“所以,你不跟我回家啊?!”
夜色如水,辛瑷站在树木茂盛的院子里,拉着傅西泽的手如是邀请。
路灯洒下昏黄灯光,傅西泽那一瞬间,被鬼迷了一般,决定跟辛瑷回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