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再过几日,阮宝林就能出宫了吧。
春天的长信宫,是一年四季之中最宜居的。
偶尔有温柔的风越过琉璃瓦,飞入九重宫阙中。
屋脊上的脊兽昂首挺胸,遥望着蔚蓝的苍穹,屋脊之下,风铎迎风而响,发出清脆声音。
欣欣向荣,万物更迭。
然而对于被幽闭思过的阮含珍来说,无论冬日还是春日,都没有任何区别。
被关禁闭的每一日,都让她痛苦万分。
这一日,她好不容易被素雪哄得入睡,不过片刻工夫,殿外就又传来热闹声音。
小宫女们嬉笑路过,好似在对比彼此的赏赐。
那声音无比刺耳。
“怎么回事?”
不知道为何,阮含珍的睡眠一日少过一日。
自从被关禁闭之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现在若不服用安神汤,根本无法安眠。
即便能入睡,也很快就会醒来,一夜里反反复复,日日无休无止。
这让她精神濒临崩溃,时刻都在发火。
更让人痛苦的是,此时不比往日,母亲犯了大罪,全家都被牵连,她再也不是以前人人都要艳羡的小阮娘娘,而是扫洗宫人都要摆脸子的罪妃。
不能随便折磨小宫女,不能打骂宫人,这让阮含珍更难熬了。
她必须要忍着熬着,熬到能出去的那一日。
伺候阮宝林的小宫人们不敢多言,她们每天低眉顺眼,根本不敢往跟前凑合。
唯一能伺候阮含珍的,只有素雪。
接连失去邢姑姑和母亲之后,阮含珍把素雪当成最亲近的人,夜里素雪不在,她都无法安心入睡。
此刻也是如此。
她一惊醒,就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人。
素雪立即上前,轻声哄她:“娘娘,怎么了?”
阮含珍见她在,面色稍霁,她皱着眉说:“外面则怎么这样吵闹?”
她如今还住在长春宫后殿东配殿,对面是苏宝林的西配殿。
之前两人一直相安无事,如今她落了难,苏宝林也客客气气,她不能过来说话,就在外面让她安心。
对于苏宝林,阮含珍倒是没那么厌恶。
毕竟苏宝林自己也没有恩宠,这长春宫就跟冷宫似得,来来回回就那几个宫女。
她犯不着。
苏宝林是个省事的,也会做人,万不会故意这般激她生气。
素雪顿了顿,垂下眉眼,不敢吭声。
阮含珍的火气直奔头顶。
“你倒是说啊!”
素雪犹豫片刻,还是先倒了一杯茶,转身就要先伺候她润润口。
“磨蹭什么!”
然而阮含珍并不领情。
她一巴掌挥过去,把那一碗茶直接打落在地。
茶汤泼洒了一地,地毯上一片狼藉。
素雪低眉顺眼,站在那一动不动,好似在害怕。
看着她,阮含珍忽然觉得心慌,她的呼吸明显沉重起来。
寝殿里安静片刻,阮含珍才慢慢握住素雪的手,看她手背上一片水渍,不由立即红了眼眶。
“素雪,我不是故意的,”阮含珍委屈起来,“日子太难过了,我也不想同你发脾气。”
阮含珍这样委屈巴巴说话的时候,倒是很惹人怜惜。
素雪沉默片刻,才回过头,回握住了阮含珍的手。
“娘娘,奴婢不是生气,”素雪叹了口气,“奴婢是担忧娘娘的身体,总这样下去可不行。”
“我没病。”
阮含珍几乎下意识开口:“我好着呢。”
她勉强笑了一下,硬要素雪坐在自己边上,才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说吧,我保证不生气。”
被关在长春宫的日日夜夜里。
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素雪。
自从那件事之后,不仅母亲过世,就连阮氏都被要求闭门思过。
整个阮氏上下一点消息都没有,即便是过年,阮忠良也无法见她一面。
幽闭在宫中,将近两月不能出,加之担忧家中情形,让阮含珍脾气暴躁多疑,但她同时也更清晰认识到,她如今只能依赖素雪。
素雪是宫里的老人,在身边所有得用之人都亡故之后,素雪是最能为她办事的人。
她想要东山再起,重获荣华,要靠的只有素雪。
而素雪也真如她想的那样,能为她办不少事。
阮氏是什么情景,她又是什么情景,宫里上下都知晓,就连长春宫的扫洗宫人都随意欺辱她,宫门前那块地总是堆满落叶,根本无人打扫。
就连送来的膳食都越来越差,一开始还有些热乎气,现在只剩下残羹冷炙。
枯黄的菜叶,泡发的粉条,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炒菜,让人食欲全无。
是素雪拿着银子,一点点弄回来吃食,又买了些粟米回来给她熬粥。
她知晓,即便有银子,这些也不好弄到手,宫里人惯会踩低捧高,素雪肯定是费劲力气才弄来这些。
这几日她身体不适,素雪一直忙于照料她,没有多去御膳房打点,这膳食便一落千丈。
今日中午送来的,居然还有昨日的剩菜,看着满是虫眼的素炒白菜,阮含珍差点气哭了。
这让阮含珍更明白,也更不敢放开素雪。
“好素雪,你告诉我吧。”
被阮含珍这样可怜巴巴看着,素雪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忍,却又不敢隐瞒。
她低声道:“姜……升为昭仪了。”
“什么,我没听清。”
阮含珍说:“你再说一遍。”
素雪慢慢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眸。
“娘娘,姜贵嫔被陛下封为昭仪,统领六宫事。”
“什么!”
阮含珍只感觉气血翻涌,冲天的怒气聚集心头,让她胸口一阵阵抽痛。
素雪却还没说完。
“春日来临,万物复苏,昭仪娘娘说近来宫中减省开支卓有成效,全赖宫人的努力,因此禀明太后娘娘,陆续给各宫宫人分发奖赏。”
“宫女都是一副银耳环并一只银戒子,黄门都是五钱银子的赏金。”
“所以……”
素雪依旧看着阮含珍满含恨意的眼睛,她声音放的很轻,一句话说得很慢。
“所以小宫女们都很开心,也都很感激昭仪娘娘,都在挑选自己喜欢的样式,这几日宫里气氛极好,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怎么可能不好?
姜云冉发奖赏,不给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直接给现银。
宫女们爱漂亮,便给银首饰,以后带出宫去都是体己,黄门就更不用说。
这是实打实的恩惠。
谁会不高兴?谁会不感恩戴德?
宫中上下,人人都要夸姜云冉一句好,这姜昭仪的名声,简直盖过了周宜妃和梅贤妃。
“凭什么?”
阮含珍死死拽着锦被,她一口银牙几乎要咬出血,眼睛外凸,红血丝遍布。
看起来吓人极了。
“啊,凭什么!”
“这贱人,这贱人,我要杀了这贱人!”
阮含珍嘶吼着,就要往前扑上来。
但素雪却仿佛吓着了,没能立即拦住她。
于是,阮含珍就这样嘶吼着滚落在地。
她“啊”了一声,素雪才赶忙上前,伸手就要扶她。
“娘娘,无事吧。”
“别碰我!”
阮含珍爬跪在地,披头散发,狼狈极了。
她跪在那犹如一头寻找猎物的猎狗,满眼都是血腥。
“我要杀了她。”
阮含珍重复了那句话,然后才说:“我要让她把欠了我的都还回来,我要让她生不如死,血债血偿。”
素雪蹲在她身边,垂眸看着她纤细的脖颈。
“是啊娘娘,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阮含珍慢慢直起身,她握住素雪的手,眼睛里慢慢流出眼泪。
“素雪,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素雪回望着她:“娘娘,奴婢是娘娘的奴婢,但凭娘娘差遣。”
阮含珍狠狠擦干眼泪。
她站起身,衣衫不整站在殿阁中,看着昏暗的卧房。
窗边的花瓶里空空如也,扫洗宫人就连地都不扫,更不用说每日鲜花。
屋子里有一个很闷的气味,果缸也都空了,无法散发水果的香气。
因她时常不小心打翻茶杯,地毯上都是斑驳痕迹,但典物局不肯送来新地毯,就只能将就着用。
这破败、脏污、让人忍无可忍的寝殿,她已经住够了。
她要搬出去!
阮含珍的眉眼前所未有的凌厉。
被关禁闭之初,她还算平静,母亲过世之时,她也不过是哀痛而已。
但两个月熬下来,听闻仇敌风光高升,被满宫称赞,她再也忍受不住。
这一刻,阮含珍彻底疯了。
她想要除掉姜云冉,让她死无全尸。
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你去一趟……说我要见她。”
素雪有些迟疑,她压低声音道:“可是娘娘,咱们东配殿除宫人,其余不允许进出。”
阮含珍冷笑一声,道:“无碍,她会想办法来见我的。”
“你告诉她,我都知道了,她就会来的。”
“娘娘,究竟是什么事?”
阮含珍拍了拍她的手,道:“此事你不知,还安全一些,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陷入危险的。”
素雪眸子一闪,她乖巧低下头,道:“是,奴婢尽力而为。”
此时的听雪宫,正欢声笑语。
姜云冉升为昭仪,自然要宴请各宫姐妹。
不过周宜妃和梅贤妃都是礼到人不未至,其余诸妃都有到场。
春日宜人,阳光温暖,前院中的那颗四季桂新绿抽芽,盈盈点缀枝头。
姜云冉让宫人在院中搭了棚子,直接摆了一张圆桌,便同各宫姐妹一起,坐在院子里用膳赏景。
席间,姜云冉特地敬了慕容昭仪一杯酒。
“多谢姐姐这些时日的帮衬,否则我是真忙不过来。”
慕容昭仪举杯浅笑,直接一饮而尽:“好说。”
两杯青梅酒一饮而尽,慕容昭仪洒脱地翻倒酒杯,显示自己的豪迈。
“只要不让我日日操心,帮你算几次账,简单得很。”
苏宝林温言软语:“也不知姜姐姐使了什么手段,才让慕容姐姐同意看账簿,怕是得千金万两吧?”
她这话一说,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慕容昭仪是出了名的不耐烦这些琐事,推脱过数次,现在终于有姜云冉出来主持宫事,立即一推干净。
她能帮忙算账,真是稀奇事。
“千金万两不用给,她威胁我,说我要是不帮忙,就让太后重新给我安排差事。”
慕容昭仪笑呵呵地说:“可真是太吓人了。”
就在一片和乐声里,韩才人忽然开口:“再过几日,阮宝林就能出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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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韩才人,姜云冉每次瞧见,都觉得她很奇怪。
她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以至于除了姜云冉,就连慕容昭仪都看出她的不妥。
她若真有能让皇帝惊艳的本事,也不会多年默默无闻,无恩无宠,可若无这本事,却又如何忽然引得皇帝意动,获得荣宠升位。
尤其在她“侍寝”之后,同旁人一起来听雪宫阴阳怪气,就更显得奇怪了。
若她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如何会一连沉寂数年,若是她能,就不会再刚得势时就针对宠妃,简直没有头脑。
她的所有行为都是相悖的,身体里仿佛住了两个人,相互搏斗,夺取权利。
这一连串的事情,都让姜云冉对她心生疑虑。
后来徐德妃告知的真相,才让姜云冉终于明白,韩才人身上的矛盾究竟为何。
她的忽然起复,根本不是因为自己,而是旁人指点。
可皇帝的冷待,却又让她心生怨恨,忍不住同姜云冉撒气。
说来说去,她都不是个聪明人。
她所有的光彩和亮点,都是被别人指点,说白了,她就是一个被操纵的傀儡。
没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此刻亦然。
姜云冉觉得很有意思。
不知这一次是她自己故意为之,还是幕后之人指使,总归都是这些不上台面的小伎俩,姜云冉根本不往心里去。
“是啊,”姜云冉叹了口气,“如今想来,卫妹妹也已经故去两月了,时间真快啊。”
一说起卫新竹,众人就又想起吴岁晚,沉寂的气氛蔓延,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慕容昭仪睨了一眼韩才人,才道:“尘归尘,土归土,过去就过去了。”
“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最重要。”
冯采女抬起头,造办处给她配了一副琉璃镜,她出门时经常戴着,看起来有些怪异。
不过,姜云冉却觉得那副琉璃镜很适合她,让她看起来同国子监的博士一般无二。
能看清世界的冯采女,那双总是迷离的眼睛,也重新恢复神采。
“昭仪娘娘说得对,”冯采女端起酒杯,“为我们的未来举杯!”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欢笑着端起酒杯,说笑着一饮而尽。
春风送爽,拂了美人面,宴席最后,所有人都红了脸颊,笑着靠在一起说话。
曾经的矛盾隔阂,曾经的勾心斗角,似乎都在这一杯酒中散尽。
韩才人坐在一边,也笑着喝酒。
一杯接一杯,想要把自己灌醉。
明明是清甜微酸的果酒,可吃在口中,却只有一股苦涩。
这滋味,怕只有她自己品尝。
喜鹊从天空飞过,兴许看中了听雪宫这一棵四季桂,翩然落在枝头。
鸟儿眼睛灵动,在枝头舒展翅膀,张嘴鸣叫起来。
啾啾,啾啾。
仁慧太后偏过头,看向窗外的树梢,眉目含笑:“宫里的喜鹊越来越多了。”
“喜鹊迎喜,自是好兆头。”
一道清雅声音响起,是梅贤妃。
她依旧是温婉端方的模样,她虽有孕四月,瞧着却并无变化。
依旧身形修长纤弱,翩翩若仙。
今日是给仁慧太后请安的日子,各宫妃嫔都有到场,就连大公主也被奶嬷嬷抱来,这会儿正坐在仁慧太后身边眨眼睛。
小姑娘圆润可爱,头上的冲天辫气势凌人,不过她默不作声,只沉默看着几位母妃,不哭也不闹。
仁慧太后听到梅贤妃这样讲,目光自然下垂,落到了她的小腹上。
“你如今可好些了?”
梅贤妃忙道:“劳太后娘娘挂怀,臣妾原就食欲不丰,如今有孕,更是难以下咽。”
她叹了口气:“白院正也很忧心,正在替臣妾想法子,应该很快就就能好转。”
因吴端嫔难产一事,梅贤妃这一胎就显得格外金贵,医治的太医换成了白院正和李院使,隔三差五就要请脉。
“怀孕都是如此,你得勉强自己多用一些饭食,身体强健,以后才能顺利生产。”
说到这里,花厅中倏然一静。
周宜妃正在喂大皇子吃桃子,见气氛沉闷,便转移话题:“明舒可要吃桃子?周母妃喂你好不好?”
自从姚听月出宫之后,大公主一开始的确闹了好几日,不过后来有贵太妃和仁慧太后的安抚,大公主慢慢平静下来。
却不如以前活泼,总是蔫头耷脑的,也不爱说话了。
以前爱笑的小公主,现在成了小苦瓜,看着可怜极了。
听到周宜妃的话,小公主抬起头,慢慢看向她。
许久之后才摇了摇头,声音细弱:“谢谢周母妃,明舒不吃了。”
这模样,谁看了不心疼。
仁慧太后蹙了蹙眉头,或许心里在怨怼姚听月的狠心。
姜云冉看了看她,忽然说:“明舒,你知道等公主长大了,就能离开长信宫吗?”
景明舒忽然抬起头,一瞬不瞬盯着她看。
“等你长大了,健康聪明,能保护自己,就能自己出宫,天高海阔,想去哪里都可以。”
景明舒眨巴了一下眼睛。
她抿了抿嘴唇,看了看姜云冉,又仰头看向仁慧太后。
大大的杏眼里有着清晰的渴求。
“祖母,姜母妃说的是真的吗?”
仁慧太后没有看姜云冉,她垂下眼眸,很认真同景明舒对视。
“是真的,”仁慧太后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若你父皇不同意,祖母说他。”
景明舒的眼睛越来越亮。
最后,终于恢复了些许往日的神采。
她重新看向周宜妃:“周母妃,我也要吃。”
见她好不容易有了笑脸,在场众人都松了口气。
仁慧太后这才看向姜云冉,脸上浮现出笑容来:“还是你知道如何哄她,倒是难得。”
慕容昭仪也道:“果然,还是姜妹妹聪明。”
姜云冉浅笑,柔声说:“只要知晓小公主想要什么,就很简单了。”
她不过是想见一见母亲。
愿望如此简单,可对于深处深宫的她来说,却是那么难。
即便只有一岁半,小公主也清晰意识到,她或许再也见不到母妃了。
母妃毫不留情离开了她,所以她说的话,小公主不肯信。
但现在有姜云冉和仁慧太后一锤定音,小公主这才相信。
相信,就有了动力。
司徒美人也在边上说:“姜姐姐真是完美,宫事那么复杂,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就连孩子也会哄,谁能不羡慕呢。”
她这样一说,众人就开始附和起来,就连仁慧太后都满脸欣慰。
不过她瞥见姜云冉有些窘迫,就笑着问大皇子:“明宣,最近如何啊?春日天好,要不要祖母带你出去玩?”
景明宣瘦瘦小小的,虽然比景明舒小了半岁,可瞧着仿佛差了一岁的模样。
因为太过瘦弱,他的脑袋显得很大,摘掉了冬日的虎头帽,才显露出稀疏的头发。
他同母亲一样,也生了一双桃花眼,却因为病弱和羞涩,而显得目中无神,羸弱得很。
这不是一个健康的孩子,也不是一个坚强的孩子。
生来的病弱让他少见生人,年节时宫宴姜云冉就注意到,他一直缩在母亲身后,低着头不敢说话。
没有任何人听到他的只字片语。
年节之后,数次请安周宜妃都带着他来,景明宣终于同众人混了个脸熟,不再显得瑟缩胆小。
但他依旧不爱说话。
此刻被仁慧太后亲切询问,景明宣下意识想往母亲身后躲,可他刚一动作,就被周宜妃按住了手臂。
“明宣,祖母问你话呢。”
姜云冉看得出来,景明宣真的很害怕,小孩子吓得都要哭了。
但他还是努力把眼泪咽下去,小声说:“不玩了。”
他的声音很细,很弱,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近来周宜妃的脾气缓和许多,姜云冉一直以为她因生产患有的忧郁焦躁之症已经好转,但现在,她的声音依旧锐利。
“你大点声音。”
面对这样的儿子,周宜妃恨铁不成钢。
明明是那么软弱无助的稚童,但景明宣依旧隐忍着不敢落泪。
可见,平日里已经出现过无数次这样的情形。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忍耐是最难控制的情绪。
景明宣眼泪汪汪,看着可怜极了。
仁慧太后不忍心了。
她刚要说话,她身边的景明舒却忽然从椅子上爬下来,她啪嗒哒跑到弟弟面前,对他伸出手。
“跟我去玩。”
两个孩子平日很少见面,彼此之间没有姐弟的身份认知,但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是同龄人。
是跟大人不一样的特殊的人。
景明宣眨了眨眼睛,显然心动了,可他却坐在那,不敢挪动分毫。
他在看母亲。
周宜妃没有开口,显然不想让景明宣离开她的视线。
一时间,花厅里都安静下来。
景明舒站在地上,奇怪地看着面色冰冷的周宜妃,伸出去的手始终没有收回。
景明宣则缩在母亲怀中,低着头,终于无声落了泪。
前几次请安,因景明宣太过害怕,所以仁慧太后一直没有同他说话,今日终于忍不住想要同孩子亲近,却闹出这样的事端。
如今看来,周宜妃的癔症,不再对着旁人,反而对着好不容易慢慢康复的年幼儿子。
仁慧太后蹙了蹙眉。
她直接开口:“明宣,跟你姐姐出去玩,彭尚宫,你守着他们俩两个,务必不能摔着磕着。”
彭尚宫便上前,客客气气对景明宣伸出手。
这一次,周宜妃没办法反对了。
她只能把景明宣放到彭尚宫怀中,但面色始终难看。
孩子们都走了,花厅气氛也一直很沉寂。
这时,梅贤妃柔柔开口:“太后娘娘,臣妾有事禀报。”
仁慧太后面色稍霁,道:“说。”
梅贤妃看了看姜云冉,似是很犹豫。
不过想到仁慧太后的脾气,她最终还是道:“昨日阮宝林就到了解禁的日子,按理说,今日她应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
“可要叫她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