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赵砚卖惨

跑了没多远,赵砚发现身后的人身体萎靡了下去,应该是失血过多,坚持不住了。

不能再接着跑了。

瞧见远处有一片山林,他当机立断下马,将几欲昏迷的四皇子也扶了下来。然后拉动缰绳,调转马的方向,抽出银针在马屁股上用力扎了一下。

马蹄嘶鸣,迅速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跑去。

赵砚这才将四皇子背到了背上,加快步子往山林里赶。

四皇子白着一脸问:“去哪?”

赵砚解释:“去山里面给你找草药!”

马背上的四皇子努力抬头往前面的林子看,但双眼发懵,昏沉、辨不清方向,他蠕动干裂的唇,哑声道:“冬日哪来的草药?小七,放下我,你自己走吧,回庐阳城……”

赵砚咬牙:“说的什么屁话,你当我来救你是好玩吗?人都背下黎山了,丢下你自己跑回去?”

四皇子喉咙嘶哑的难受:“带着我,你跑不脱的,没得连累你。”

“你闭嘴!”平日性子软糯的人,表现出少有的坚毅,语气不容置喙:“什么连累不连累,我们是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一定能把你平安带回去,亲自交到静嫔娘娘手里!”

四皇子嘶哑的笑:“也就你把我们所有人都当兄弟,怪不得所有人都觉得你最笨……”

赵砚已经没力气说话了,懒得搭理他发神经。饶是这么多年习武,在爬完黎山,又打了两场的情况下,背着一个高个子在丛林里跑,也累得气喘吁吁。

冬日的丛林全是枯枝败叶,就算有绿植,也大多是些荆棘和松柏乔木。再往深处走,藤蔓交织,树木密集,寸步难行。

好在冬日天冷,不曾有野兽出没。

走了大半日,天光越来越昏暗,背上的人气息也越来越弱。赵砚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他四哥先躺下休息,他单独在山里搜草药会更快。

他在深山停了片刻,仔细辨别了一下方向,又寻了另一个方向往林子的外围走。好在没走多久,终于远远的瞧见一处小木屋。

他背着人走进去,木屋很简陋,只有一张木头搭的小床,床榻上扑了一层树叶。木屋的墙上还挂了件蓑衣和一把生锈的斧头,以及一把拉弯的弓,再有就是一些动物牙齿。

这应该是猎户上山打猎时临时的落脚点。

他摸了把床头,床头积了薄薄一层灰,看样子有一段时间没人来过了。

赵砚将四皇子放到枯草对上,然后解下自己的斗篷给他盖好,交代道:“我就在附近找草药,很快便回来,你先休息片刻。”

四皇子勉力点头:“你自己小心些。”

赵砚应声,顺手带上门,出去寻找草药。

这次他一个人,总算有了点收获。半个时辰后,他又回到了小木屋,手上还拿着好几种治疗外伤的草药。

他在小木屋内到处翻找,又找出了个炭盆,一个双耳陶罐和一个陶碗和藏在床底下的火折子。

他将炭盆拿出来,又在木屋附近捡了些干燥的柴火,放到碳盆里点燃。之后又用陶碗装了满满一陶罐的雪,架在炭盆上方烤,待雪融化后,把陶碗洗干净,又重新烧了一碗水给他四哥喂下。

然后开始洗药材,捣碎药材,给他四哥重新上药,重新包扎。

四皇子全程都醒着,看他动作异常熟练,忍不住问:“小七,你何时学会的这些。你好像除了读书,什么都会。”

赵砚也不避讳:“你也说了,我只是读书笨。困难时候,不会也得会。”他小声问:“有没有觉得好些,还晕不晕?”

四皇子点头:“好多了。”

说完,他肚子就咕隆隆叫了两声。

四皇子面有赧色,然后赵砚的肚子也紧跟着叫了两声。显然,两人担惊受怕,奔波了一两日,都饿了。

赵砚再次起身:“你等着,我去找些吃的。”

这次四皇子倒没说什么,待赵砚再次回来,手里就多了一只拔了毛,去了内脏的兔子。他坐到火堆旁,边把兔子架到火堆上烤,边有些遗憾道:“本来瞧见两只,还有一只让它给跑了。”说着又从袖兜里摸出几个橙红色浑身带刺的果子,把外头的刺烤掉后递过来:“这个可以吃,补充水分促进伤口愈合,你先垫着。”

四皇子接过,直接一整个放在嘴巴里嚼。果子酸甜中带着点天然的果香,和他以往在宫中吃的进贡果子完全没法比,但此刻却无比美味。

他吞下后问:“这是什么果子?”

赵砚:“金樱子蔷薇科植物的果实,可补肾固本,止泻治男子遗精……”

他话还没说全,四皇子就连连呛咳,差点将果子吐出来了。

赵砚连忙放下手里的兔子,从陶罐里弄了些水递给他,同时解释道:“大夫通病,我只是在说它药用,没其他意思。现在它只是食物,用来充饥的,你尽管吃!”

说着又坐到火堆边上,烤了几个自己吃起来。

四皇子喝了完水,幽幽道:“你懂得可真多……”

气氛难得放松,赵砚唇角扬起:“还好还好,学医嘛,各种草药都要了解的。”

柴火发出噼啪的声响,兔子被烤得滋啦冒油,待烤得表面金黄,两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只兔子,很快便被分食。

吃饱喝足后,兄弟两挤在一张小木床上,累得打呼噜。

盆子里的碳还在燃烧,一夜过去,两人精神气都好了不少。

天蒙蒙亮时,远处有脚步声靠近。

赵砚一下子睁开眼,警惕的翻身坐起。他下榻,迅速用树叶将他四哥盖好,又将已经熄灭的碳盆塞到了角落。抽出靴子里的匕首,走到门边查看。

百米开外处,有个年近五旬的农户在靠近,各自不算高,有些驼背,身披兽皮,脚下皮靴,身后背了一把弓,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猎户。

这小木屋该不会是这个猎户搭建的吧?

赵砚松了口气,又窘然:若真是这个猎户的,他们睡了他的木床,用了他的陶器和炭盆……

他把匕首收起来,又把炭盆扯出来。

四皇子瞧见他动作,拨开满身的树叶,压低声音问:“什么情况?”

赵砚压低声音回:“好像是个猎户,你待会别说话,我

们只当是逃难的兄弟。”

四皇子点头,继续躺下。

赵砚坐到火盆边上,继续往盆里添柴,取出火折子,装作不熟练的点火。烟气缭绕,直往木屋外窜,他咳嗽连连。

木屋的门砰咚一声打开,那老猎户果然出现在门口。哎呀一声叫唤:“这是在做什么?你们是谁?是想放火烧了俺的屋子?”他边说,边伸手去扯火盆,把里面还湿着的柴火给扯了出来扑灭。

赵砚咳得眼泪就都出来了,一双眼睛红得可怜。

老汉瞧他这样,语气缓和了些,又问了一遍:“你们是哪来的?怎得在俺歇脚的木屋?”这娃娃长得虽磕碜了些,但一双眼睛生得着实无辜,瞧着也不是个坏的。

赵砚挥手打掉烟气,才可怜兮兮道:“大伯,我们兄弟是附近的村民。上山采药,路遇南阳军在追击敌人,被波及至重伤,才逃到木屋小歇,不是坏人。”

老汉瞅瞅他,又瞅瞅木床上浑身是伤的四皇子:“附近的村民?”他呵呵两声,道:“老汉虽不聪明,但也瞧得出来,你们不是村民。”他目光落在赵砚的手上:“你俩皮肤虽黝黑,但这手一看就是没干过活的……”

四皇子的手因为这几个月的折磨已经破损龟裂,还有说服力一些。赵砚这双手,即便刻意涂黑过,双手食指也因为方才找草药弄得脏污不堪。但十指纤细圆润,指甲饱满鲜活,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出身。

哪里就是附近需要上山讨生活的村民了?

赵砚微微拧眉,正想着要不要把这精明的老头打晕。老头子话语一转,又道:“依俺看,你们是浔城哪家富人的公子吧?”他叹了口,继续道:“自从南阳军攻占淮阴三城后,就到处搜刮钱财,到处抓壮丁。你们莫不是也被抓去充军,私下偷偷逃跑被追到这了?”

他一副了然的态度看着赵砚。

赵砚半晌没搭话:居然还主动给了个身份?

沉默就是默认了。

老汉又叹了口气:“得勒,瞧你们哥两可怜,木屋睡了就睡了吧。”他看向地上的炭盆和角落的陶罐:“这些个东西都不值钱,用了便用了,老汉就当没瞧见。”说完,他又提醒一句:“俺方才从林子那头过来,好像瞧见南阳军了,你们生火最好注意些。”

有烟气很容易找到人。

说完,他转身就走。

赵砚眸光微动,待他走出木屋,就背起四皇子坠在他身后。

老汉拧眉:“你跟着俺做什么?”

赵砚可怜兮兮求道:“大伯收留我和我哥几日吧,等我哥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就走。”

老汉一口否决:“不行不行,万一南阳军找来,俺也得遭秧。”说完又较快了步子。

赵砚背着人继续跟,又求道:“我们兄弟不白住的,我身上还有点碎银,都可以给你。大伯,求求您了!”

老汉不为所动,继续往前走,而且步子越来越快。

赵砚注意到他走快时,右脚稍微有点跛,肩膀也有些不平衡的晃动。咬咬牙,试探道:“大伯,您是不是近日右脚脚背处时常疼痛?身体有些不协调,有摔倒的倾向?您这属于痹证,若是不治,恐会卒中!”

前面的老汉突然停下步子,看向他:“你是大夫?会治病?”

赵砚气喘吁吁的停下,点头:“对,我是大夫,而且医术不错,你的病我能治,只要您收留我们两兄弟。”

既然躲在山林容易被南阳军找到,那就躲到这一带百姓的家中。有吃有喝,有床,他四哥的伤也能好得快些。

老汉眸子发亮:“你早说啊,你既是大夫,那女人生孩子落下的毛病能治么?”

“女人?”赵砚疑惑。

老汉解释:“俺媳妇,生俺闺女后身体一直不好。好多年哩,附近的赤脚大夫都瞧遍了,也去城里瞧过,都不见好。”他说着满眼心疼。

竟还是个疼媳妇的。

赵砚点头:“能。”

老汉立刻眉开眼笑:“你咋不早说,早说俺就带你回去了。”说着朝赵砚招手:“你们兄弟同俺来,俺们绕小路过去,保准不会被任何人瞧见。”

赵砚松了口气,背着他四哥继续跟着老汉走。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转过一条条小道,又淌过一条小河,再从田埂上走过,经过大片的竹林。

老汉终于停下,指着不远处一处泥房道:“瞧见没,那就是俺家,俺们村子偏僻,不容易找到。南阳军的人抓壮丁也抓不到村里来,你们安心住下,好好替俺媳妇治病。”

赵砚点头,额头的汗水随着他动作滴落,砸在了四皇子的手背上。

他压低声音道:“小七,将我放下来,我休息一夜,好了许多,就这么点路,能走过去。”

赵砚温声道:“也不差这两步,都快到了,别又把伤口崩开。”

“小七!”四皇子有些无奈。

赵砚傻笑:“四哥不必心疼我,我年轻力壮,多走两步路而已。”

老汉瞧着他们两个,突然有些感慨:“你兄弟两个感情倒是好,俺媳妇生了闺女后也老想着多给她生个伴。女娃子、男娃子都好,总归有个照应的人,可惜她身子骨不好。”绕来绕去又绕到他媳妇身上去了。

他感慨完,又问赵砚:“他喊你小七,你喊他四哥,你们家好多娃儿子?”还不待赵砚回答,他又摇头:“大户人家媳妇多,你们两个是妾生的么,你们家抓壮丁,你老爹就把你们两个送出来娄?你们老子不地道啊,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么好又懂事的瓜娃子也舍得……”

他在那絮絮叨叨,对着两人的老子一顿数落。

赵砚和四皇子两人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好,还不能替他们父皇辩解两句。

远在玉京,正在上朝的天佑帝,频频打着喷嚏。从早朝中途一直打到下朝,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冯总管担心他是着凉了,立刻要去请太医。

天佑帝摆手:“不必,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不碍事,大概是南阳那边哪个不长眼的在咒骂朕!”

冯总管小心翼翼问:“陛下说的是南阳王?”

天佑帝冷笑:“自然是那个老匹夫,估计他也未想到小七初战告捷。他英明一世,当着十几万大军的面,被一个稚子射伤落了面子,应该非常气吧。”

冯总管连连应是,又笑道:“这打喷嚏啊,在奴才的家乡还有一种说法,是有亲人在思念陛下。老奴想,定是七殿下在想陛下呢。”

天佑帝叹了口气:“那应该是,小七自五岁起就从未离开朕,想朕也是应该。”

他刚说完,又是接连几个喷嚏。

已经走进农村小院的赵砚边喝点头边应承对面老汉的话:“嗯嗯,田大伯说得对,我爹太不是人,就独独把我们兄弟两丢了出来。要不是我们命大,现在已经死了。”

“是吧!”老汉继续唠,“你们也别太难过,你爹舍了你们,说不定其他几个儿子都不是他的种!”

同在一旁的四皇子嘴角抽搐:方才还觉得这老汉精明,怎么胡说八道,嘴上没把门的。

当今皇帝陛下也敢从头骂到尾,骂了一路。

关键是,小七这娃子,啥话都能接:为了混进别人家,连自己老登都不放过。

他们几个兄弟中,倒是小七最圆融。

主打一个能屈能伸。

他们父皇若是听到,大概能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