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她只能向他而来
卫昭心脏紧缩,毫不犹豫把她拥入怀里。怀中的身子已经冰凉,僵硬着被牢牢揽住。
乖乖,夫君只让你痛这么一回,等你彻底将他们全部忘记,便再也不会难过了。
他指腹擦过她脸上的泪痕,眼底掠过心疼之色,可在这心疼之下,却涌动着另一种诡谲的疯狂情绪——
快感。
她现在失去一切,终于完、完、整、整、地属于自己了。
不过他记得自己是谁——
卫昭手臂收得更紧,将她稳稳包裹在怀中,沉静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语气蕴藏万千轻柔:“薏薏,别怕。还有我陪着你,我一直在......”
一个温润体贴,深情款款的夫君。
钟薏从他胸口抬头,一双眼睛红肿地看着他,嗓音哑得快发不出声: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爹爹要去锦州?”
卫昭面色如常,自然道:“他怕你过度伤心,让我将你瞒住,等他们主动和你说。”
他轻叹一声,含着恰到好处的敬重与惋惜,“老人家心系国事,主动应承下来,真乃我朝肱骨之臣。”
钟薏没接话,眼泪还在止不住地流下。
“薏薏,你可是怪我?”他语调温吞,藏着一丝试探,指尖悄悄滑过她的脊柱。
钟薏眼睫一颤。他把她和父母分开,还瞒着她,她自然是有怨的。
可......父亲是主动答应,且若是真的如他们那般所说,锦州告急,事发突然,朝廷需要人手,身为他的女儿,她如何有立场怨他人?
但......她现在心绪无比复杂,乱得像是一团解不开的棉线。
爹娘离去,终究有她一部分原因......
卫昭想到方才听到侍卫转述她所说“我不求荣华不求恩宠”,眼神顿时阴晦下来,一字一句缓慢开口:
“心肝可是后悔,与我在一起了?”
她浑身一抖,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他感受到她无言的抗拒,脸上划过阴沉,突然轻轻一叹:“你爹是个明白人,他知道你如今身在宫廷,处境不同往日,才主动请命。我原也想挽留,但他执意如此。”
“薏薏若怪我,不如,我把他们召回?”
这句话轻飘飘地砸在钟薏耳畔,她猛地抬头看着他,眼中闪出希冀的光芒:“……真的可以吗?”
卫昭低低笑开,低头亲了亲她冰凉发涩的脸颊,语气蛊惑纵容:“若你想,我随时可以去。”
他的声音无比缱绻缠绵,顺势揉着白嫩的耳垂,耐心和她解释:
“只是,你爹若突然临行前被召回京,虽你我清楚其中缘由,可待流言蜚语传开,三人成虎,恐怕他不仅难以自证清白……日后怕是也......
“钟大人半生辛劳,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若是一时落人口实,那便太可惜了。”
钟薏心头一震,脑中浮现方才娘亲的话,此番离去对父亲仕途也有助力......
若是被她因一己私欲召回来......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脊背弯起,最终还是低声道:“不必了。”
卫昭垂眸,欣赏她小小柔软的身躯依偎在自己怀中,还在颤抖着,湿润潮意一点点渗入领口衣襟。
像是终于认命的幼兽,察觉到自己被抛弃,只能无助地被迫蜷缩在新的庇护之下。
他轻声安慰,一遍又一遍,锲而不舍。
他知道她现在什么都听不下去,她的心还停留在那离她而去的亲情中。
但是没关系,他会用安慰、拥抱,让她习惯。
没有旁人,没有让他厌恶到如今的亲情牵绊,只有他。
卫昭手指收紧,缓缓摩挲她的纤细腰肢,漫不经心地一寸寸丈量过去。心头的快意一点点膨胀,唇角抑制不住地想要勾起,又被他死死压下。
眼中光芒深邃幽暗,亮得好像森林中蛰伏已久、不怀好意的野狼,贪婪看着已经踏入陷阱中的猎物,嗅闻着她身上的悲伤气息,浮现难以抑制的愉悦神色。
忍了大半年,好在结果如此......美妙。
美妙得他全身颤栗。
*
皇帝这几日心情颇好,连带着身边的宫人也轻松许多。
前些日子,贵妃娘娘的父亲奉旨,一家子远赴锦州。娘娘初闻消息时几乎要哭晕过去,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晚上睡觉时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落泪。
陛下心疼至极,直接将寝宫搬到了长乐宫,甚至亲自喂她饮食,哄她入睡,唯恐娘娘伤心过度,伤了身子。
所幸一段时日下来,有陛下的陪伴,娘娘渐渐从悲伤中走出,好似接受了父母的远去,认清只有他才是她未来唯一的依靠,愈发依赖他,眼
里再无旁人。
陛下更是把她像是拴在了腰上,朝夕陪伴,便是去正元殿处理政务也要带着,两人身影几乎是日日连在一起,有陛下的地方必然有娘娘。
此番圣宠之下,朝中哗然,老臣们自是颇有怨言:这贵妃便是命数再利于皇室,也不该如此破坏宫闱之规吧?
只不过劝谏的奏折皆被皇帝轻描淡写地驳回,他如今手中权柄稳固,朝中再无人能掣肘,已不必再事事顾及群臣的感受,连驳斥都懒得多费唇舌。
若是有人执意上谏,甚至想以死相逼的,陛下也只淡淡落笔,笔锋锋锐,字字寒凉:
“既觉忧心,便好生养病,毋再多言。”
皇帝这副模样,让京中不少世家心惊又无奈,那些个原本一直想让女儿进宫的,也不得不开始物色适龄郎君,生怕女儿踏入宫门,陛下眼里还是只有那惑国妖妃,自家娇女落得个彻底忽视的凄惨下场。
不论外面传言如何,长乐宫高墙深锁,将所有流言蜚语隔绝在外。
钟薏坐在贵妃榻上看书,翻了一页又一页,却始终看不进去。
那日她虽和父母赌气,可毕竟血脉相连,终究不舍。
前一晚和卫昭商量好了要亲自出宫送行,为此还拒绝了他的亲近,唯恐第二日精神不济。可不知怎的,她竟然晕乎乎睡了过去,临近中午才起来。
皇帝一早离开,去接见北越使臣;婢女们见她沉沉睡着也不敢惊扰。
等钟薏急忙起身洗漱好,宫人来报——他们已经离开了。
她心中惴惴又难过,自己从未如此贪睡,更不该在如此重要的日子一觉睡到错过,她下意识觉得不对劲,甚至怀疑自己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
可坐在镜前端详,面色红润无异样,伸手按了按脉搏,也未察觉特别之处。
只得把疑惑压在心中。
从那日开始,她的世界就变了,或者说,她自己变了。
她变得愈发依赖卫昭,若是他在身侧,一切便安稳妥帖,若他不在,她就像是被丢进了孤寂的漆黑深渊,心慌意乱,茫然喘不过气来。
今日卫昭有要事和朝臣商议,不好带她,只叮嘱她好生歇息。
钟薏一个人留在长乐宫,本想像往常一样在榻上看书解乏,可那些墨迹好像变成了烦躁刺眼的黑点,不断扰她心神,让她坐立难安,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她蓦地合上书卷,站起身在殿内踱步,每一个地方,长案,锦榻,屏风......都让她想起自己与卫昭在此处亲密相处的样子,来回走了几遍,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中不是滋味。
殿中冰鉴从早到晚地摆着,散发幽幽沁人心脾的凉意,可她还是觉得有一团邪火烧着,好像顶着当头烈日照在身上,越发烦躁。
红叶端着点心进来,看到她的样子,迟疑道:“娘娘,这是御膳房新上的荷叶杏仁露,清热消暑,不如尝一尝?”
“不吃。”她眉心微皱,语气不耐,眼睛还望着回廊处的大门。
红叶抿紧了唇,眼底划过担忧,心疼又不好开口。
娘娘近日反常,时而无端发脾气,时而又开始落泪。婢女们看在眼中,觉得她与刚入宫时简直两模两样。
刚入宫那会,她整日笑着,经常出去四处走动,待人温和有礼,望着陛下时的眸子也是亮晶晶的,恋慕却不执着。
哪会像现在这般,所有情绪都寄在陛下一人身上,喜怒哀乐都被他牢牢牵制。
她们看在眼中,心中知晓娘娘会变成今日这般,都是天子一手促成,可无人敢言。
钟大人离京前一晚,她们受了陛下吩咐,在熏香里加了一味无色无味的安神药,这才致使娘娘睡过,错失和父母相见的最后机会。
可待陛下归来,看到她失落惶惑的模样,却又假装毫不知情,上前揽她入怀温言安慰。
娘娘悲伤无依,被他轻言软语地哄,竟是像溺水之人看到浮木,紧紧抓住。
陛下这般费劲心机,整日让她们关注着娘娘的一举一动,当是很喜欢她的罢?
可又像是把她当成了攥在手里的风筝,牵着线,一会收一会放。
偶尔因公务离开很久,听到她们如实禀报娘娘在他不在时是如何焦躁不安,盯着宫门看了多久,又何时眼圈开始泛红时——
整日冷肃的龙颜总是会微微一笑。
仿佛这一切皆是他无比期待的模样。
钟薏不知红叶到底如何想的,只是和朝朝一起卧在窗边的软榻上——那里正对着远处的殿门,她只需要一转身就能知道陛下有没有回来。
窗外日头逐渐偏西,阴影渐长,宫内景致撒上一层橙黄,她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熬过,跪趴在窗边直直望着,便是朝朝闹她她也不为所动。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殿门终于沉沉开启,跨进一个明黄的修长身影。
下一瞬,她几乎是本能起身,奔出正殿,裙摆翻飞若蝶,一路跑过曲折长廊。
卫昭目光锁住她跑过来的纤细身影,眼底笑意荡漾,想到她未出嫁的那晚,也是如此在夜色中不顾一切地飞奔向他。
命运早已注定,她只能向他而来。
仿佛在等她投怀送抱一般,他只是负手站在原地,神色沉静唇角含笑,直到她一头撞进自己怀中才伸手将人稳稳接住。
钟薏头上已有细汗渗出,呼吸急促,脸颊泛着潮红,抱住他的腰肢,声音委屈低软:“陛下今日怎么这般晚......我好想你......”
眼睫在玉面侧脸上投下一块阴影,卫昭回抱她,声音一如既往清润:“我一处理完事务,便来寻薏薏了。”
鼻尖熟悉的气息幽幽包裹住她,她深吸一口气,心中那股持续了一日的焦躁终于被奇异地安抚下去。
钟薏再没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揽住他,将自己埋在他怀中。
男人低叹一声,好像在心疼她过久的等待,拥住怀中人,顺势将她抱起,步履从容回到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