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那……我们是不是,没有希望了?”幻妖抱着膝坐到九雾身侧,神色黯然。

九雾看向她,眸光凝聚,逐渐变得坚定:“不。”

“昔年前,这世上灵气稀薄,修者,符咒,阵法,法器,可作战的灵兽,皆少之又少。而如今的世界,凡有资质者,不论出身家境皆可成为修士,上百个宗门,数不清的散修,虽无战天女,但每人都可以做战天者。”

“护守苍生,庇佑万民,枝芽常荫。

愿这世间无阴常晴,万树长青。”

她曾在万树宗的言令碑上见过此言,当时她还年幼,万钧雷霆打在她身上,只觉宗门不公,什么言令,不过是虚无缥缈虚伪至极的口号罢了。

后来,她入了战天女祠,看过她的平生,那位传奇般的女子,废除了只有世族才可修仙掌权的旧制,解脱了困于身为普通人与女子的枷锁,言令碑上的那句话,万树宗的立之根本,皆由她所创。

直至今日,浩劫重临,她终于明白,那句“万树长青”,指的并非万树宗,而是当今所有有力自保,亦可庇荫凡人的修者。

或许前路很难,但三十万英魂坠于幽冥的事,不会出现在如今这个时代。

同样的幽冥浩劫,这便是今日与昔年唯一的不同之处。

晚风消寂,城火沧然,闪着银光的铁马兵戈寒光肃杀,三千将士立于止邑城城北军营之前。

“全城百姓挤在此处,每人所带粮食有限,若想在此处安然等待援军,需,需得有人回城中搜寻足够三日的粮食。”止邑城城主躲在将士之后,颤声道。

武将下意识看向城主身侧的青年,犹豫一番道:“如今所有城中将士加起来三千多,城主府卫八十人,守在此处保护百姓有五成,一成在城门处打探幽冥怨灵踪迹,两成派去周边各城求援,还有近两成的将士今日受伤,无法抵刃,若再派将士去搜集粮食,只怕此处守卫又要削减……”

“我为修士,灵法不算深厚,胜在敏捷,愿为我止邑城出一份力,返回城中。”面容敦厚的中年男子从营地走出,看向止邑城城主。

“我也是修士,虽未能成功拜入宗门,但也愿意为城中百姓出一份力。”

“我也去。”

“我也去!”

蒋芙蓉的视线落在从营地走出的十几个人身上,对城主道:“怨灵随时可能突袭,此处事关全城百姓性命,守卫不可再削减。”

止邑城城主看到那些修士,先是一喜,而后面向几人:“你们可知,今日那些怪物不仅实力恐怖,亦有死而复生只能,此一去,很可能丢失性命。”

那十几个人沉默许久,中年男人道:“我幼妹与年迈的祖母皆在营地中,若到时没了粮食,怪物一来,便是这些守护我们的将士都无力与之一战,今夜若能铤而走险带回粮食,最起码,还有等待援军到来的可能。”

“我们亲眷都在营地里,为了亲人,死也要将粮食运回来!”另一个年轻的青年道。

“怎么?只许你们当官的,当兵的保护百姓,我们便不能做一回侠义之士了?”身形瘦弱,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掐着腰。

止邑城城主大惊失色:“小娥!你怎么也在这,胡闹!赶紧回去!”

他说完,对一侧的蒋芙蓉和武将道:“我家小女,平日里就顽劣不堪,不思正事,她还小,说的糊涂话。”

止邑城城主急忙走到少女身侧:“胡闹什么!你知不知道此下有多危险?你这身小体弱的,可能扛起一袋粮?速速回去!”

付娥一把甩开止邑城城主:“付立,你自己胆子小,便以为你女儿也是鼠辈不成?我自幼学武修习,师从宗门武修,如今已是中阶,比此处大多数人都要厉害,我怎么不能去!”

止邑城城主双目圆瞪,涨红了脸:“你!”

付娥看着止邑城城主,语气稍缓:“爹,往日里,许多人都私下里说您的官是买来的,说我们付家是一门草包,可我知晓,我的爹爹虽然胆子小,却从未做伤害百姓,恃强凌弱之恶事,比起那些自诩名门高士却声色犬马之人不知好上多少。”

说着,她看向营地其中一处,那里被霸道的隔出一片空地,与寻常百姓划开界限,汇集了许多锦衣华服之人,犹到此情形,依旧是美酒软塌,仆从环侍。

“止邑城遭难,那些文人雅士要做体面的死鬼我不管,我只知,援军到来之时,若城中百姓伤亡过半,爹爹这个城主,要做第一个祭刃之人。”付娥跪在地面上:“我以城主之女的身份请命,为百姓搜寻粮食,保将士们后方无患。”

付娥垂下头,遮住眼底的泪光。

付立抖着手,扶起她,艰难地开口:“爹爹只有你一个孩儿,若你出事,你要爹爹,如何面见亡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他还想说些什么,付娥却是站起身来,眼眸坚定:“爹爹,我身后这些人,亦是他人的子女,父母,亲眷,他们都不怕,我是城主之女,也不能怕。”

“爹爹别忘了,你是城主,该以大局为重。”她说完,不容付立拒绝,带着人向前走去。

蒋芙蓉上前一步:“搜寻粮食是要事,他们人手不够,我也去。”

付立急忙拦住他:“小徐公子灵力高强,眼界开阔,万万要留在营地,此处百姓才是我止邑城之根本。”

武将颌首:“没错,小徐公子您得留下,若今夜真有危机之时,您也好替城主决断,我会选出几个身手好的亲兵,随付姑娘等人一同前去。”

付娥与众人走远,止邑城城主站在营地前久久不曾收回视线,本就未曾挺直的脊背,

两侧肩头好似更加聋拉了几分。

“此行凶险,付娥就这么走了,也不说与城主好好告别,万一……”武将不忍地看向止邑城城主的背影。

“她这一去,无论生死,都保住了城主。”蒋芙蓉转身向营地里走去。

武将跟在他身后,闻言怔住。

若未来几日,将士们无法保全百姓,待到援军赶到,第一件事要做的,是平民怨,而这怨,首当其冲的便是付立这个城主。

倘若止邑城城主之女立了大功,亦或是因护城而牺牲,又有何人,会对一个因护城而痛失爱女的城主生出憎怨?

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而付娥对她父亲,又何尝不是。

付娥知晓城主的名声不好,此次劫难,做的再好,只要有人伤亡,便会有人觉得,是这位胆小的城主之过失。

她想护住自己的父亲,便要拿自己的性命去搏,这一步,无论成败,她的父亲的命,都留住了。

武将回首看向还在营地前又躲回将士身后的止邑城城主,一城之主,畏畏缩缩了半辈子,怯懦,无能,平庸,上不能加官进爵,下不能博得爱民之官名,只因投了个好胎,一生富贵,官路平稳,就连晚年逢乱,也有骨肉为其冲锋筹谋,保住官爵与性命。

以他的头脑,大抵想不到付娥这番苦心。

他运道极好,却也可怜可恨,可悲。

夜里,幽冥怨灵出现在城北军营之外,五个怪物,不知疲倦的想要冲进军营中大快朵颐,直至天亮,才散去。

仅一夜,便又牺牲近三百的将士,伤者不计其数。

“这些怪物以食人心脏壮大自身力量,下一次来,想必要更加难以对付。”武将走到擦拭着剑身的蒋芙蓉面前。

蒋芙蓉抬眸看向他肩上的伤口,武将摇头:“我没事,皮外伤。”他说完,盯着蒋芙蓉擦剑的帕子:“倒是你这剑,昨晚不知换了多少柄,寻常之剑承受不住你的灵力,左不过还要再换,又何必要浪费时间。”

“既能一起作战,便是朋友,自然要对它好些。”蒋芙蓉将剑收起。

“出城求援的人马可有消息?”他问道。

武将摇头:“不容易,如今乱世,各城生怕来日祸临己身,又怎会向外出借兵马,只能祈祷玉兰城的王都揽月军和各仙士能及早到达。”

蒋芙蓉垂下眼眸:“若他们迟迟来不了呢?”

武将皱起眉:“小徐公子为何这么说?”

蒋芙蓉缓缓摇头:“我也不知,或许是我自扰了。”

听救了他的老徐屠户说,玉兰城与止邑城不过一城之隔,而昨日派去求援之人,该是昨夜子时便已到达玉兰城,迟迟不见回信,要么,就是玉兰城中的乱状已经到了无法调集人手前来支援的地步。

要么,便是……止邑城,被放弃了。

无论哪一种,对此时的止邑城来说,皆是死局。

“咳咳…”蒋芙蓉捂住心口之处,内里的拉扯灼痛之感,因他昨夜过度运用灵力而更加难以忍受。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不知为何,他每每运用灵力,都觉似乎有根看不见的丝线拉扯着他一般,动辄锥心刺骨。

“粮食,粮食回来了!”

营帐外,有人大声喊道。

蒋芙蓉与武将对视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三架堆满粮食的马车由绳索牵引到一起,驶进营地。

城主付立跌跌撞撞从营帐中跑出来:“小娥,可是小娥回来了?”

众人围住马车,马车之上的少女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她蹦下马车:“爹爹,是我,我将粮食带回来了…”

付立一时间红了眼眶,他抖着手将付娥微乱的发丝拢了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爹爹,此次筹粮,觅到了足有两日的量,我厉害不厉害?”她骄傲的扬起脖颈,弯眸笑了起来。

蒋芙蓉与武将站在人群中,武将目色复杂的看着付娥:“粮食有了,出去的十九人只归来一人,不知该喜,还是该优。”

蒋芙蓉没有说话,目光在付娥身上的披风之上凝住,微微垂下眸子。

人群中有人四处张望,而后颤声问道:“付姑娘,我,我兄长他……怎么不曾回来?”

“也不见我儿子身影。”

“我夫君,他说会回来的……”年轻妇人哽咽道。

付娥跪在地面上,弯腰叩首,双眼红肿,语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幸不辱命,我等已筹集两日所用之粮,此次出城觅粮,去十九人,生还……。”

她停顿一下,轻声道:

“无人生还。”

她说完,人群寂静下来。

“乖女,你说什么糊涂话,你这不是…回来了吗?”城主红着眼爬到她身侧,声音颤抖地不成样子。

叩伏在地的付娥没有动,轻声道:“爹爹,我很开心,你向来胆小,昨日却是最后一个才来到军营避难。”

付立哭着想把她扶起,被蒋芙蓉制止:“莫动,让她说完。”

众人顺着他视线,只见她叩伏之处,宽大的披风已被血液浸湿。

付立死死咬在自己衣袖上,额头两侧青筋暴起,这才不至于哭出声来。

“我爹爹,他总说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可他昨日,便做的很好,以后,他一定会是,很好…很好的城主…”

众人不忍的瞥开目光,许多人默默红了眼眶。

他们不满付立,对于他颇多微词,也不相信他,真的能保护好他们。

昨日他在城中疏散百姓,最晚离开,这些不满,已经消弭许多。

现下,城主之女拼死为他们觅来粮食,他们又有何资格去不满一个痛失爱女的父亲。

付立伸手,压下喉间哭呓,将生息全无的付娥抱起,披风落在地面上,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付娥的胸口处,竟存在着一个拳头大的血洞!这样的伤口,在辰时,众人已经见过,药石无医……

少女鹅黄色的衣裙,早已被血水浸湿。

蒋芙蓉拾起披风,将付立怀中的少女盖住。

付立对他微微颌首:“多谢。”

武将叹息一声,喃喃道:“到底是怎样的意志力,能令她失了心,撑着将粮食运回此处……”

蒋芙蓉收回视线,看着地面上那一滩血迹:

“她想保住的不只是她父亲的命,还有止邑城,人心不散。”

在这一方天地,城主付立便是首领,而不管是首领还是子民,只有互相信任,众人齐心,才更有希望等到曙光来临那一刻。

霞光刺目,湛蓝的天际飞鸟鸣叫,月白身影坐于高台,棋盘之上,一颗子落于天元,属南。

观棋的道童疑惑道:“普通兵卒,怎的先入了天元?”

“入了这棋局,便无普通一说。”他将被黑子环绕的一子取出:“观整局,他们或是再普通不过,可若只瞧此一方狭地,他们,便是杀子。”

道童呆滞地看着被他两指夹住的白子,白子之上,盈蕴着流动霞光:“紫,紫薇星,大人,您怎么把紫薇星拿出来了…”

青年如墨的眼眸平淡无波,轻轻瞥了道童一眼,令其通身发寒。

他两指一松“啪哒”,白子落于棋篓中。

“时也命也,失了气运没有帮手,前狼后虎,它该如何从死局中解脱?”

道童认真地看向棋局,点了点其中某一处:“死局可解,只需执棋人在此处放上另一颗白子,便还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他话音刚落,一颗黑子占了那处。

“大人,该白棋落子了,这不公平!”道童不赞同的看向许墨白。

青年微微一笑:“你怎知,执棋之人,所谋为何?”

道童愣住。

“牵一发动全身,若黑子因此壮大,白子又该如何翻盘?”

许墨白站起身:“损失一颗白子而已,你莫要忘了,真正的杀子还未入场。”

道童脸上血色尽失,他看向棋篓中的白子。

可那颗子,是紫薇星……

“今日起,你便在此研究此棋局吧,无令不可踏出观星台一步,违命——诛。”许墨白说完,走出观星台。

小道童踉跄向外跑去,还未踏出阁门,两道闪着银光的剑刃抵在他脖颈之上。

他视线落在锋利的剑刃之上,那里,绘着狼首图腾。

揽月军中之人的剑刃,以野兽图腾来区分各军营将士,而狼首图腾所属,正是——前镇国将军阵营,许家军。

“大人,止邑城果然派人向玉兰城中求援,我们的人已经将那些人暗中解决了,并未惊动城中仙门之人。”

说话之人乃镇国将军亲卫,许家军统领,赵渊。

“要说那占了少将军身体的西决人也当真是废物,当日大人暗中助他燃起帝宫大火,调离大部分天阶修士,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竟还不能成事,让人给逃了不说,还令我许家军在朝中成为众矢之的!”

许墨白侧目看向他:“赵统领,往事已矣,你该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赵渊脚步一顿,自扇耳光:“属下多嘴。”

“少…不,帝师大人,现下您准备去何处?”

许墨白弯起唇,一缕微光柔和了面庞,丝毫不见先前眉宇之处的阴霾:“去接我的,杀子。”

漠海,西决——

九雾跟在玄意身后,好奇问道:“师兄,你带我去何处?”

玄意伸手拽住她的手腕,止

住想山上走的步伐,微微喘息:“歇息会儿,累了。”

九雾蹲下身:“师兄还未伤愈,要不让我背你?”

玄意一哽,目光幽幽:“阿九,过分了吧。”

九雾掀起唇角:“师兄如今身娇体弱的,万一累病了,师尊又要念叨我。”

玄意捂住胸口,一脸郁结:“你师兄我是病了,不过并非累病了,而是被你伤了颜面,心口疼。”

他将手臂放到九雾肩上:“背我就不必了,借点儿力。”

等二人爬到山顶之时,已是黄昏时分,九雾看向弥漫了半个天际的火红晚霞,感叹一声:“真美啊。”

玄意坐到崖边,看向站在崖边伸出双臂的少女:“从前你在西决,深处万古窟幽谷中,大抵不知,原先的西决,有相连的九处高山渊谷,名为九川峻。”

“九川峻?”九雾看向玄意。

玄意颌首:“九川峻被一道索桥相连,上可观云海繁星,看日出日落,下则碧波玉湖,草船荡漾,九川峻是整个西决最美的景色。”

九雾抱着膝:“只听师兄说来,便能想像出真的很美了。”

她轻叹一声:“可惜我不曾见过九川峻,便是令死地新生,也无法复刻出西决从前的美。”

“九川峻被西决子民誉为福地,不只是因此处的美轮美奂,更因此处的湖水连接着万古窟的溪流,是整个西决灵气最为充裕之地,溪流与湖水交融升腾出的雾气在日光映射下,会出现一种比彩虹还要美的五彩霞光,他们觉得,这霞光便是那九重天宫的神女,神女掩面不见世人,世人却可隐约窥得她未曾遮掩的流盈裙尾。”

九雾不由弯起唇角来:“西决,可真是一个浪漫的地方。”

玄意视线在她唇角的弧度之上许久,而后看向火红的霞光:“在他们心中,九川峻的雾气是整个西决最美的风景,是隐于云层不见世人的神女,更是独属于西决的福泽,也是,你的名字。”

九雾的笑意凝结在脸上,她怔怔地看着远方天际,红霞倒映在杏眸中,朦胧又湿润:“我的名字…”

她是被一叶孤舟自溪流飘荡到金江镇的孤童,是无父无母风餐露宿的乞儿,当时她全身上下,只余脖间带了一把刻了字的小银锁,幼时她不识字,用银锁去当铺换了几个铜板,当铺的伙计告诉她,银锁之上是“九雾”,因她是个冤大头,还好心的将那二字写下来送给她。

她不知“九雾”是什么,甚至不知它能否算个名姓,却因只知晓这二字是如何笔划,便将它当做自己姓名。

原来,这真的是她的名字,很美的名字。

“玄意,我,我找到我的名字了!”九雾拽着玄意的袖摆,连师兄也不叫了,言语中因激动而带了些磕绊。

玄意任由她抓皱了他的衣袖,伸手将她眼尾的湿意抹掉,勾起唇角,眉眼中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宠溺:“没错,九雾,九川险峻的九,雾起福泽的雾,很好听,也很美。”

“我叫九雾。”她大声对玄意喊道,似觉不够,又站起身面向悬崖。

微风吹拂起她的发丝,弯起眉眼的少女被红霞染上一层柔光与明媚,她高举着手臂,对落日晚霞,对飞鸟鹰隼,对重临世间的西决绿洲,高兴地大声喊道:“我叫九雾。”

九雾,这个不太像名字的名字,不是什么别的东西,是她的名字。

坐在一旁的青年含笑看着她,狭长上挑的凤眸溢出许多情绪,又在九雾看向他时,尽数收敛,想说的话有很多,话到嘴边又都化成了一句:

“九雾,离开这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他知道,她前日便已经能尽数掌控剑骨之力,不曾离开,是因为他。

更何况——

藏在这里的秘密太过沉重,或许她总有一日会知晓,但他希望,那一日可以来得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