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登云台之上, 滔滔云海翻涌。

“殿下,凫丽郡有异。”容陵麾下仙师李霞轩忽而来禀,“经苍龙阁多方查探, 近来失踪的仙人,有一部分在凫丽郡留下了魂魄碎片。”

容陵收回纷乱思绪,拾阶走下登云台, 微蹙眉头, 问:“魔域可有什么动静?”

李霞轩回禀道:“除频频扰乱仙域各地, 不曾有其它异样。”

容陵思量着道:“你率一支重羽军, 即刻前往凫丽郡,”不知想到什么,容陵忽又改变主意,“也罢, 本君亲自走这一趟,你且留守天宫,随时等候指令。”

李霞轩拱手称是:“属下遵命。”

凫丽郡乃仙界边陲之地,四面都是深不可测的黑崖。此地物资丰富,盛产高阶矿石,而这些晶矿, 又是锻造仙器、神器不可或缺的原料。

居住于凫丽郡的仙民大多资质平平, 他们主要依靠开采晶矿, 来换取更多的修行资源。

这样一座素来低调的仙郡, 怎会与陆续失踪的仙人有关?亦或是, 魔域也搅合其中?

容陵原以为, 那些不见踪影的仙人,都已被魔域掳走。

屠浮意图创造上古神气,就必须大量掠取不同种族的灵息, 然后不断将它们糅合组成,直至试验出最接近上古神气的力量。

魔域的野心勃勃,天帝容渊压根不放在眼底,对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经验,容渊显然十分推崇信任。

但不知为何,容陵总是无法放下心中戒备,有一粒不安的种子,悄无声息在他心底发了芽,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滋养这株幼苗不断生长。

临去凫丽郡前,容陵决定先走一趟青丘。

这些日子,容陵私下没少和狐帝宴祈联络。

丹卿沉眠的消息,容陵便是从宴祈口中得知。时至今日,也只有在丹卿毫无意识的情形下,容陵才敢逾越那条鸿沟,悄悄去看一眼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面孔。

夜幕沉沉。

青丘藏经阁内,狐帝宴祈正在翻阅卷宗。

说来也巧,就在丹卿回青丘前两日,宴祈竟意外发现一批记载源族纪闻的古籍。

因上任狐帝喜好务农,时常搜集种植类书卷,所以藏经阁专程打造一方天地,供其使用。

而这些泛黄残缺的古籍,就这么随意地夹杂其中,多年无人在意。

夜明珠散发着莹玉光辉,整座藏经阁亮如白昼。

宴祈手里拿着张损毁了三分之一的残图。

这图描绘的画面,很像某种部落祭祀。画中景致倒与人间颇为相似,群山拥簇间,乌泱泱的人们在田地绿林欢呼雀跃,一身披霓裳羽衣的女子翱翔于半空,她素手掐作莲花印,双眸紧阖,粉唇微微上翘。画中阳光明媚,清风拂动青绿,好似所有美好都蕴含其中。

宴祈专注地研究着画中女子。

下一刻,画中女子突然睁开双眼,那美眸盈盈,巧笑倩兮,竟像是在看他!

整幅静止的画卷,因女子的粲然一笑,莫名变得生动起来。

宴祈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感受,他好似能闻到青草与花卉的芳香,亦能感受阳光的温度,他胸膛鼓动的那颗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击中,前所未有的澄净明朗。

画中世界瞬间活了过来,它似乎也拥有生命。

那深埋于卷轴的时光恢复转动,涓涓细流般淌过山涧,从中渗透出的每一分力量,都能度化人世间的所有尘埃悲苦。

时间仿佛过去很久,又或许只是短暂一刹,宴祈如梦初醒,忙低头去看。

画卷女子轻阖双目,仍是先前模样。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画中女子到底是谁?

莫非方才那一幕,只是他的幻觉?亦或是画卷中蕴含的灵力已随时间消残,无法再重现画中景象?

宴祈眉头深锁,握住画卷的手不自觉收紧。

宴祈没办法再自欺欺人。

这些记载着源族纪闻的卷轴,定是上任狐帝特地寻来。虽然书卷收录的只是一些民风杂事,但背后涉及的真相,不言而喻。

倘若没有丹卿的出现,有生之年,宴祈哪怕有幸发现这些“证据”,大抵也不会多看一眼。

毕竟他身中非死不可解的禁蛊之术,脑海再也没有那段记忆。

当年归墟,究竟发生过什么呢?

他父尊不惜对他动用禁术,也誓要封存的过往,他是否还有追究的必要?

颓然长叹一声,宴祈将画卷精心收好,他正欲拿起一册书卷,四周平静的气流,陡然漾起难以觉察的波动。

竟有人私闯青丘大阵?好生大的本领!

宴祈眼神一凛,复又想到什么,弥漫于他周身的腾腾杀气,顷刻褪去。

月上中天,盈盈似水。

容陵站在丹卿独居的小庭院,他孑然一身,背后是大片大片漆黑的夜幕。

那浓郁的墨色,几乎将他瘦削的身影吞噬殆尽。

数月不见,这位九重天太子也清减不少。

拢袖咳嗽两声,宴祈站定在容陵背后,静默须臾,这才用不咸不淡的语气道:“夜黑风高,殿下以这种形式大驾青丘,实在令孤惶恐!”

其言含讽,大抵是在表达对容陵强行破阵的不满。

容陵旋即回身,他拱手向宴祈行晚辈礼:“狐帝见谅,是晚辈唐突了。”说着,容陵眸光微转,他幽幽望向半开的那扇花窗,视线停顿片刻,这才黯然低喃道,“我……只是想过来看一看丹卿。”意识到举止过于失态,容陵强打精神,勉强扯了扯唇,向狐帝解释道,“身为九重天太子,我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还望狐尊莫要见怪。”

宴祈撇了撇嘴,他神情虽不悦,却并未再追究。因为宴祈心里清楚,容陵偷偷摸摸地来青丘,也是为了掩饰他与丹卿的关系,从而保护丹卿。

谁都曾青春年少,在宴祈的记忆里,他过去的风花雪月,多是逢场作戏。虽未经历过情深,不过宴祈也能理解男男女女的“为爱消得人憔悴”。

但理解归理解,却觉得很没有必要。

再开口时,宴祈的语气多了几许语重心长,他深深望着容陵,意有所指道:“殿下,你能事事以丹卿为先,并悉心替他考量,作为父君,我很感激你的付出。但有些话,我须提醒你,既下定决心,就该言行一致,当断则断。这是为丹卿好,也是对你自己负责。你可有想过,丹卿迟早会忘了你,他将来或许还有更美满的姻缘,介时你待如何?别到最后,丹卿洒脱遗忘,而有的人还固执停留于原地,或许,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悲哀。”

容陵浑身一怔,整个人如雷轰顶,神情亦是前所未有的错愕惊慌。

显而易见,他从没设想过这点。

若有朝一日,丹卿另有所爱,他该如何?

容陵只需稍稍设想这种可能性,就感到背脊僵冷、胸口窒闷,快要崩溃发疯了。

他愿意抽身远离丹卿,却不代表,他甘心放丹卿再去爱旁的人。

可假如呢?假如未来某一天,丹卿对旁的人言笑晏晏、芳心暗许,他能洒脱给予祝福吗?不,他想他的心一定会泣血。

宴祈也知真话残酷,他暗叹一声,不忍直视容陵猩红的眼:“长痛不如短痛。希望今夜过后,殿下莫再过多牵挂丹卿,也莫再向我打听丹卿的消息,更别像今日般到访青丘。”

言罢,转身欲走。

寒风吹动落叶,天地间,仿佛奏响一首悲怆乐曲。

一道嘶哑至极的男声,就这样在黑夜中突兀的响起,“那便留我在原地吧。”容陵惨然一笑,满目荒凉,“我宁愿留在原地。”

“殿下,你这又是何苦?”

宴祈步履微顿,终是摇了摇头。

说完,宴祈飘然远去,天地间,又独剩容陵一人。

掩在袖中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紧,容陵闭了闭眼,他几乎用尽气力,才能重新汲取力量,继续往前。

拾步登上台阶,容陵推门步入厢房。

时隔数月,容陵终于又见到丹卿熟悉的容颜。

大抵每时每刻都在思念,哪怕许久不见,容陵也完全没有陌生的感觉。

素白纱帐轻盈如雾,丹卿就如同一粒璀璨明珠,安眠于这方小小天地。

窗外无论晴雨,这里始终安宁平静。

真好。

容陵痴痴看了丹卿好半晌,他喉结艰难滚动数下,苦涩的话语这才顺利从唇中吐露出来:“阿卿,你是不是恨透了我?”容陵自嘲一笑,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你别恼,也别生气。我如此伤你,将来定会遭报应,或者说,我已然遭到了报应。”

执起丹卿温热的手,容陵握了很久很久。

直到此刻近在咫尺,容陵才恍然明白,他们今后的距离有多遥不可及。

“对不起,别怨我自作主张,也别怪我心狠绝情。我知道,比起一厢情愿的瞒着你,你更喜欢坦诚相待,与我同甘共苦并肩面对。我原也这般想,无论发生何事,只要我俩意志坚定,必能战胜一切。但……”

时间悄无声息地逝去,容陵终于从怔愣中回神。

察觉握住丹卿手的力度有些大,容陵猛地松开,歉疚道:“抱歉,有没有弄疼你?”

替丹卿轻揉着手指,容陵看着他恬静的睡脸,嘴角笑意终于染上几许温度。

“阿卿,你知道么?其实我也会怕。”

容陵像是在同丹卿谈心,声线温和又轻柔,“你会不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原来像我这样刚愎自负的人,心中也有许多恐与惧。”

冲丹卿笑了笑,容陵沉吟道,“年少轻狂时,我确实无所畏惧。直到长兄意外陨落,再也回不来,我才惊觉,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洒脱无羁。我以为我是仙上仙,超脱世俗之外,了无牵绊,也不畏惧生死寂灭。事实证明,我修行得远远不够。漫漫年月,我也会害怕,害怕上天入地,再也找不到心中惦念牵挂的那一张张脸。阿卿,你权当我胆怯自私吧,比起种种难以想象的恶果,与你分开,已是我能想象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

“我们都好好活着,总强过你生我死,或我生你死,对不对?”

“我不想再留你一人,去重复人世间的苦厄孤独。”

“说来不怕你取笑,阿卿,我远不如你坚强。”容陵眼眶酸红,他猛地垂下头,掩饰般将额抵在丹卿手背,他声音喑哑道,“比起我死你生,我更畏惧失去你,我完全无法想象,失去你,我该如何独自存活下去。阿卿,你父君方才问我,若你今后移情爱上别人,我待如何。”

说到这里,容陵眼底涌出足以毁天灭地的杀伐戾气,周身气势凛冽骇人。

他咬牙切齿道:“我想杀了他。”

“无论你爱上谁,我都容不得他。”

“但……”

容陵视线回落在丹卿白皙的脸上,他眸光呆滞,不复方才凶狠,只剩满腔无奈与凄苦,“只要你能好好活着,如果你能好好活着……”

容陵再说不下去。

有温热的液体,如滚烫星火般,溅落在丹卿手背,又顺着筋络滑入丹卿衣袖。

“阿卿,我得走了。”

“我们,就此别过吧!”

“从今往后,我将只存在于你望不见的阴影角落,默默陪伴这你,守护着你。”

月明千里,故人来又去。

空落落的厢房,万籁俱寂。

忽然,床榻上沉睡的男子动了动指骨,却未能睁开眼睛。

这场突如其来的昏睡,于丹卿而言,更像一座埋葬逝去爱情的坟冢,也是他深陷泥潭挣扎求救的信号。

每每身负重伤,丹卿都会把心藏起来,用这种逃避的方式疗愈自己。

多年以来,从没人试图唤醒他,也没人陪伴守候在他身侧。

一次次自黑暗中睁开眼,当看到身边空无一人,丹卿便知道,天大地大,没有人是他倚仗,也无人为他撑腰,更无人予他牵挂与爱。

年少被狐族孩童耻笑捉弄时,丹卿也曾试图向宴祈寻求庇护,但他忘了,他只是一个母不详、不受宠爱,甚至不被承认的私生子。渐渐地,丹卿不再指望任何人,他性子淡脾性好,但凡被人争抢的东西,他都笑着袖手旁观。

是他不想要吗?

不,丹卿知道,是他要不起。

久而久之,丹卿再没有任何想要争取的人或物。

直至遇到段冽,直至遇到容陵。

丹卿终于懂得被偏爱被在意的滋味。

段冽的爱明目张胆,张扬又热烈。丹卿自己或许都没发现,他与段冽是同道中人,他们都不曾被真心以待,所以他们渴望一颗滚烫的心。而容陵呢?得天独厚的容陵应有尽有,他被爱意浇灌长大,身上自有一股气定神闲的信念,他强大且坚韧,又富有理性,若容陵说想要一人,那定是深思熟虑,定是不容置疑,定是权衡利弊后依旧不改初心。

没有谁,能够抵抗这样的容陵。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无论段冽,或是容陵,都是他的心之所向。

沉眠中,丹卿像个旁观者,他一遍又一遍梳理过往,如剥丝抽茧般,探索自己最真实的内心。

当所有脉络都清晰可见,丹卿才发现,容陵于他,竟是那样的独特重要,容陵甫一出现在他生命,便自带光环,最是与众不同。

他为他寡淡无趣的漫漫岁月,点燃了一簇星火,就在小小火苗即将茂盛时,容陵却又无情将它捻灭。

为何他要如此折磨他呢?

恍恍惚惚间,丹卿仿佛听见容陵的声音,也触及到那抹令他眷念的温度。

是容陵吗?他来见他了么?

丹卿好想醒来,去亲眼求证一番,可他又实在害怕失望。

他早已习惯身旁空无一人,若这次再绝望,定是他的不可承受之痛。

事实上,丹卿一向很擅长放弃的。

再难再痛,也不过是花的时间更久、更久一些。

既然容陵如此决绝,不如他索性也放弃吧!在放手之前,他就躲在这方龟壳里,直到伤口结成丑陋的痂,不再畏惧示人,他便敲碎那厚厚的茧,用笑容,去坦然迎接更多的伤疤。

或许,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哪怕他的心,正一刻不停地抽痛着。

但没关系,终将过去的。

丹卿抱紧瑟瑟发抖的自己,试图规劝自己放弃。

可是,他好想看到容陵的脸,假如容陵改变主意,万一容陵当真守候在他身侧,他是否就要错过唯一的机会?

丹卿好生纠结,他急得满头大汗,最终,这股迫切想见容陵的冲动,战胜所有踌躇,哪怕几率再渺茫,丹卿也不愿让希望从指缝溜走。

睫毛迅速眨动,榻上沉睡的男子挣扎几番,总算睁开那双湿漉漉的眼。

丹卿仓皇四顾。

没有……

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到处都没有。

月光似白盐,散落在床前,也洒在丹卿血淋淋的伤口间。

丹卿眼神空洞地望着满屋清冷,忽地轻笑出声。

笑着笑着,已泪流满面。

果然是他过于不自量力了。

容陵并没有来。

“这下,你该死心了吧?”

丹卿睁大一双死气沉沉的眼,自言自语道。

“你不死心,又能如何呢!”

宴丹卿,你当真要放弃吗?

丹卿在心里问自己:放弃容陵,就像曾经你放弃过的所有希望与期盼,也没有关系,也无所谓的吗?

丹卿抱着膝盖,就这样陷入苦思。

可是,假如不死心,他到底还能如何呢?

除了呆呆坐在这里自怨自艾,大抵他还是可以尝试着做些什么的。

侧眸望向窗外,丹卿很慢很慢地眨着眼。

怎么办,他还是不想相信,容陵会如此待他。就算容陵果真不要他了,那又怎样?

至少,容陵曾不顾一切地走向他。

明知未来路途艰辛,明知背后诸多阻碍,容陵也曾无所畏惧地跨过高山深海,披星戴月地步步朝他踱来。

那份盛大的感动,丹卿永远铭记于心。

尊严和面子,丹卿一贯不放在眼里。

容陵既能在那时豁出一切,他又有何不可?

这次便换他主动争取吧!

就像容陵当初向他伸出手那样……

下定决心后,丹卿豁然开朗,原来这才是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哪怕痛过恨过,他始终不愿放弃的。

虚弱的身体重新焕发出力量,丹卿掀被下榻,低眉看了看只着单衣的自己,思及什么,丹卿赤足来到雕花衣柜,从中翻找出一件簇新的绯色长衫。这是回青丘后,狐帝宴祈专门为丹卿量身定制的系列新衣,其风格极符合青丘族的大众审美,精致中透着招摇,又不乏风流飘逸。

饶是丹卿病体欠佳,面色惨白,也被这灼灼浓艳衬出几分桃花颜。

丹卿穿戴整齐,到底舍了与之搭配的精奢珠玉束腰。

丹卿向来素净低调惯了,不喜出头争艳。猛然改变风格,如同换了个人。那微微上挑的眼尾,从前分明不觉蛊惑含情,如今眸光轻扫间,竟像是看谁都仿佛在刻意撩拨心弦。

丹卿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青丘。

待宴祈察觉出异样,已是三日后。

看着空空如也的床榻,宴祈怔怔站着,眼中情绪复杂。

整洁被褥上,平放着一张纸,是丹卿的字体。

“等我做完想做的事,我会回来的。”

灵力幻作的素纸,在宴祈掌中化为乌有,宴祈望向窗外,轻喃道:“非不撞南墙不回头吗?你和他,是不会有结果的。”

宴祈佝偻着背,缓缓坐在空榻上。

不过短短一两年,宴祈好似苍老了几百岁,眉目间亦不复从前的恣意洒脱。

宴祈知道,他对丹卿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慈父,也不必在此时装出爱子如命的样子。

丹卿从年幼小小一团,成长到如今懂事乖巧的好模样,全是他自己的功劳。他待丹卿素来淡漠,除了给予他一方容身之处,他鲜少关怀教导他,更不曾为他撑腰,做他的倚仗。

一路以来的伤与痛,是丹卿独自杠过来。

他这个父亲实在做得不称职,但从多年前的那一天,他懵懵懂懂将丹卿抱回来的那刻,所求所愿的,不过是他余生平安。

他唯愿延续他血脉的孩子,能平凡地、平静地,好好活下去。

如今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