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后来这天岑康宁当然没能从黄家手里要到一分钱。

黄军提出要给岑康宁拿两万块做补偿。

被岑康宁拒绝了。

他本意也不是为了钱,更何况两万块实在是太搞笑了,黄军还以为岑康宁是那个为大学学费发愁的大学生吗?

倘若当年岑康宁上大学的时候。

黄军跟李宝娟两人真的拿出了这两万当他的学费。

可能岑康宁这会儿都会记得两人的这点儿恩情,不至于把事情做得太绝。

事实就是没有。

大学的学费是岑康宁助学贷款来的。

生活费则是基本靠兼职。

从这个点也能看出,岑康宁在这个所谓的“家”里属实没过过几天像样的日子。

黄家重男轻女的厉害。

黄晓媛跟黄晓玲姐妹俩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

可比起岑康宁来说,姐妹俩至少学费生活费无需发愁。

现在这些点点滴滴的细节回忆起来,无不让岑康宁感到恶心。

当然最恶心的莫过于。

岑康宁曾经竟然觉得这些都是应该的。

因为自己是拖油瓶,是领养的,所以他再怎么受委屈再怎么被忽略都是应该的。

刚一毕业就结婚也是应该的。

谁让他被白白养了这么多年呢?

一想到这里,岑康宁就觉得,祁钊的那五十万必须要回来。

无论跟黄家打多久的官司。

纠缠多久。

都要要回来。

岑康宁最后看了眼黄军跟李宝娟:“军叔,娟姨,我今天只是来通知你们的,没有跟你们商量的意思。既然话已经说完了,那我就先走了,下次我们法院见。”

“小……”黄军还想说什么,伸出手试图拉住岑康宁,却被李宝娟死死拽住。

李宝娟眼神冰冷的看着岑康宁,此时此刻也终于暴露出自己本来的面目来。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白眼狼,当初就不该把你带回来,让你死在外面多好!”

她也许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岑康宁愧疚吧。

毕竟曾经的岑康宁的确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感到愧疚。

可如今的岑康宁已经完全没有了这样的情绪。

非但如此。

很忽然地,他就想到了那天在苍梧山上祁钊对他说的话。

祁钊说:“如果那时候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养你。”

十二岁的祁钊可是有着七十多万存款呢。

养一个小孩儿简直绰绰有余。

想到这里,岑康宁不禁笑出声来,很高兴地说:“如果你真这么做了,我现在反倒要感谢你。你不会觉得我流落街头就真的会死吧?你把警察叔叔放在哪里?”

“你……”

“好了不说了,我要走了。”

岑康宁感到握住自己手掌的大手力度紧了紧,那无疑是催促的意思,于是很迅速地结束话题,唯独只是临走前看了躲在角落里的黄光远一眼。

“小胖子。”

他叫他。

从黄光远的表情来看,他其实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岑康宁忽然就带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上了门。

而在上门以后。

他的爸爸就跪在了地上开始痛哭流涕。

他的妈妈也看上去情绪非常激动的样子。

黄光远有些困惑,眼前的这个人,真的还是曾经那个宁哥吗?

直到岑康宁叫他小胖子。

终于那种熟悉的感觉出现。

黄光远眼前一亮,正要走出来像从前一样问岑康宁打算什么时候带自己打游戏上分的时候。

岑康宁忽然对他一笑,露出脸颊浅浅的梨涡:

“你的猴子真的很菜,李白也是一样的菜,下次别玩了。”

“……”

出门后送别律师。

回到车上的时候祁钊忍不住问岑康宁最后为什么那么说。

“我以为你会说,你的首付没有了这种话。”

毕竟祁钊已经知道,黄家拿了那五十万,主要就是为了给黄光远以后付首付。

他以为岑康宁会以此为方向放狠话。

结果岑康宁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游戏里的事情。

“哈哈,你不懂,钊哥。”

岑康宁笑出声来,因为最后黄光远露出的表情而深感愉悦:

“他根本不懂首付代表着什么,反倒是游戏,他非常在意。”

“原来如此。”

祁钊点头。

旋即他发动车子,将车缓缓驶离。

这一带属于老小区,路况很是不好,不过岑康宁对这里很熟悉,所以在岑康宁的指挥下,三两分钟的功夫,车子就开到了宽阔平坦的大路上。

“先去吃饭?”

岑康宁看了眼时间后道。

刚刚他整个人都是紧张的,那种不自觉地紧绷让他根本也忘记了饥饿。

直到事情结束。

饥肠辘辘的感觉才冒了出来。

想来祁钊也已经饿了,因为现在已经是接近一点钟,早就过了祁钊吃中午饭的时间。

但祁钊并没有把方向盘打向学校的方向。

只是给岑康宁示意车里有吃的。

“不回学校吗?”

岑康宁从储物箱里拿出一个面包,三两下撕开包装袋送进嘴,一边吃一边问。

“不回。”

祁钊道。

岑康宁觉得有些奇怪,但具体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

他起初以为祁钊可能还有什么其他事儿需要办吧,毕竟祁教授请一天假不容易。直到吃完面包,岑康宁眼睁睁地看着祁钊把车开到去往民政局的路上。

岑康宁:“?”

祁钊放慢车速,侧过头,看了一眼岑康宁:“你忘了,今天是我们预约领离婚证的日子。”

“……”

沉默了好一会儿,岑康宁才开口:“确实忘了。”

这些天他忙于找律师找证据,根本就将离婚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而且其实这个日子是有点儿尴尬的。

毕竟岑康宁才刚从黄家出来。

等于说是岑康宁刚刚跟一个“家”告别,马上就要立刻跟另一个“家”告别。

虽然此告别不同于彼告别。

可还是尴尬。

尤其是岑康宁发现,自己又双叒没穿对衣服。

跟上次去领结婚证他穿的卫衣差不多,他今天身上穿了件儿黑色的羽绒服,羽绒服脱下来里头则是一件很厚的白色毛衣。

去黄家倒是没什么。

黄家没暖气温度低,这个天气过去不穿厚点容易感冒。

可是去领离婚证……

没记错的话,离婚是需要拍照的吧?

岑康宁忍不住看了眼祁钊身上裁剪完美的黑色羊绒大衣,于是十五分钟后,熟悉的阿玛尼银灰色logo再度出现在他眼前。

“我就是想换身衣服,没必要买新的,回家去换也可以的钊哥,而且是离婚证上的照片而已。”

下车前岑康宁曾推辞道。

祁钊却不知为何异常笃定:“不,要买。”

岑康宁拗不过他,只好走进店面。

最后在导购的搭配下,他买了一整套衣服,从内搭到外套,浑身上下无不焕然一新。

导购小姐姐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先生,这身儿真的很适合你,衬得您特别帅气。”

岑康宁看着镜子里变得昂贵的自己,也十分满意:“行,帅就行。离婚的男人就是要帅一点。”

导购:“?”

帅气的岑康宁刷完卡跟祁钊一起走出店面,徒留导购在店内风中凌乱。

而经过了这一遭。

岑康宁也总算找回了点儿去领证的感觉。

“当初我们去领结婚证,好像也是这样一个程序吧?”

“对。”

祁钊亦是想起那天,眉眼中冷峻消散几分。

岑康宁看着身上的新衣服,笑着:“钊哥你怎么从来都不会提醒我穿好衣服啊?不过也算有始有终了,今天过去,以后就是新的开始。”

“嗯。”

祁钊点头,随后再度发动车子,朝民政局开去。

从阿玛尼店去民政局的这条路两人走过不止一遍,也因此岑康宁对这条路勉强算是熟悉。

犹记得上回去领证。

他一开始心里还是非常忐忑的,结果买完衣服就一点儿都不忐忑了。

因为祁钊出手就给他买了件一万三的衬衣,岑康宁觉得这人实在是太大方了。

大方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于是顺利跟他走进了民政局。

而时隔数月。

两人再度行驶在这条路上。

还是同一辆车,同样的两个人,岑康宁心里却一点都不觉得忐忑了。

他不担心祁钊会对自己不好。

因为事实证明,祁钊就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也根本不担心祁钊真的跟他领了离婚证以后不求婚了怎么办。

因为祁钊连户口本都上到他名下了。

根本不可能不求婚。

不担心生病。

也不担心遇到困难。

有祁钊在,他愈发觉得每一天都是很安心,很脚踏实地的感觉。

这种感觉随着两人把话说开正式在一起后越来越强烈。

以至于岑康宁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领到那纸离婚证,打上钢印,好彻底跟上一段协议结婚告别,跟祁钊步入新阶段。

然而。

他的期待却注定要落空了。

岑康宁早该知道,需要排队等那么久的离婚申请,又怎么可能因为到了现场以后就那么容易通过呢?

民政局内。

两人刚一进门说明来意,便见安保大叔如临大敌。

紧接着,大叔拿出对讲机不知说了什么,几乎是瞬间,两个穿着正装,年龄约莫四五十多岁的阿姨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出现在了岑康宁与祁钊面前。

一个阿姨给岑康宁倒水,拉开了祁钊,说:

“小伙子,坐,你先坐啊。”

另一个阿姨则很热情地跟岑康宁寒暄着:“小同志,我看你是来申请离婚的,为什么要离婚啊?”

“额……”

岑康宁顿觉手中的水杯烫手,尴尬地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阿姨殷切:“是婚姻中对方有家暴行为吗?小同志你放心,如果有家暴行为,我们民政局是绝不维护的,立刻帮你们办理手续。”

岑康宁眨了下眼,说:“这倒没有。”

阿姨立刻露出了松了一大口气的表情,拍着胸膛反复庆幸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岑康宁:“嗯。”

阿姨又问:“那不是家暴行为,是出轨吗?我刚刚看你老公看上去人高马大,挺帅气的,该不会在外面找了小三吧?”

“怎么会,他不敢的!”

岑康宁差点没把手里的杯子惊得扔出去。

不知怎么回事,只要一想到祁钊有可能找小三这个可能性,岑康宁就觉得一股莫名的鬼火窜了出来。

找小三?

姓祁的他敢!

如果他真敢找小三了,岑康宁磨着牙槽想,那他做鬼都不会放过他们。

阿姨见他情绪激动,赶忙把他手里的水杯收了回去,说:“小同志别激动,我只是问问而已。”

岑康宁已经被问怕了,生怕阿姨接下来要问出什么更惊世骇俗的问题,便道:“您好,我们真的只是想离婚而已。没有家暴没有出轨没有骗婚更没有感情破裂,只是想简简单单领个离婚证罢了。”

阿姨的重点却抓地莫名有些偏:“……什么,感情没破裂?”

岑康宁看着阿姨忽然放了光的眼睛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嗯,其实……”

“没破裂那离什么婚呀!”

阿姨忽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开始的小心翼翼,变成慷慨激昂地劝阻岑康宁:“你看看你男人的这个条件!身高,一米八八,职业,大学教授,长相更不用多提,多帅一个小伙子的。这种条件的男人,我告诉你啊,离婚以后绝对不好找,真的,你信我。”

岑康宁心说我男人什么条件我当然知道。

别说离婚以后不好找,就是未婚也不好找。

他最明白了。

但这事儿就不劳烦民政局操心了,毕竟关于离婚以后如何复婚的问题,他自有108种办法。

所以——

“阿姨,我信你。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办离婚手续?”

阿姨急了:“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啊!”

岑康宁一脸无辜,说:“我进啊,我怎么不进了?我平时吃饭口味最重了。”

“你进你还要离婚,怎么,你老公就那么让你讨厌?”

“我不讨厌他。”

“那你还离?”

“离!”

“……”看着岑康宁那张懵懂无辜的漂亮脸蛋,阿姨终于无奈,扶额感慨:“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的是不听劝。算了,我也不劝了,爱离就离吧,离婚率反正也这么高了,少你们这一对也少不到哪里去。”

唯独就是民政局这个月的公众号没文章发了。

阿姨叹着气心想。

上面发下来的任务,她们也很为难,每个月必须有一篇离婚劝和成功的文章做宣传。

可这年头要到哪里去找那种不是出轨不是家暴的离婚去劝和?

眼看着年关将近。

好不容易来了一对儿,看上去也还有感情。

结果无论好说歹说,就是要离。

阿姨终于绝望了,心说这个月的公众号还是继续空着吧,让领导骂去,骂也没用,这活谁来都干不了。

这时她的另一个同事也将祁钊带了出来。

从神色可以得知,显然,这位同事也劝和失败了。

两人相视一眼,叹了口气,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的情绪,纷纷在心中感慨:

天要下雨男人要离婚,还真是挡都挡不住的事情。

这一对儿看上去多般配啊。

结果结婚不到一年,却也还是要离了。

“罢了罢了,来办手续吧。”

阿姨收起情绪,立刻恢复成公事公办的表情。

而在没有被刻意阻挠以后,接下来的程序岑康宁与祁钊走的格外顺利。

拍照填表签字领证。

最后跟结婚一样,啪地一声,钢印盖在了证件上。

“好了。”

一个工作人员将离婚证分别递给二人。

岑康宁接过那本证件,饶有兴致地看了两眼以后,就兴致缺缺把它塞进了大衣口袋里。

祁钊则更直接。

拿到手以后直接看也没看就随便地塞进口袋。

岑康宁觉得祁教授的反应有点儿好玩,悄悄拉了下祁钊的袖子,故意问他:“怎么不看看,万一搞错了怎么办?”

祁钊轻垂眼睫,说:“没关系。”

岑康宁这时还没听懂他的话,想说,怎么会没关系?

他想,毕竟这是两人上一段关系的结束。

应该还是很重要的吧?

但祁钊说完没关系后就开始脱外套,岑康宁这时才发现他黑色的大衣外套里竟然穿了那件很趁他很漂亮的白色西装,登时愣了一下:

“你……”

他本来想问的是。

来离婚,你穿这么隆重干什么?

还专门脱掉外套露出来。

又玩孔雀开屏?

但紧接着他看到祁钊的眼神,那是一种前所未有认真的眼神,仿佛像是正在做出某个重大的决定,又好像是即将迎来人生中某个最珍贵的瞬间。

岑康宁听到自己心脏咯噔一声响。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冒出一个极度疯狂极度不靠谱的想法——

该不会,祁钊是打算在民政局对他求婚?

一想到这里岑康宁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他疯狂地告诉自己应该不会。

祁教授是个慢性子,当初追他都用了那么久,最后还是自己主动说要当他男朋友他才开窍。

这种慢性子。

怎么可能会在民政局刚离婚就求婚呢?

然而,在岑康宁不可思议的眼神中,穿着白色西装外套的祁钊徐徐单膝跪地,顶着民政局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掏出一个深蓝色丝绒质地的戒指盒。

戒指盒打开。

盒子里装着一只造型简约却不简单的钻石排戒。

作者有话说:

阿姨:公众号文章,这不就来了![比心][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