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虽然岑康宁并没有口气问题。

虽然十五个小时前,岑康宁也没有过任何进食,甚至在两人见面前,岑康宁还专门嚼过一颗口香糖。

虽然……

但那可是整整十五个小时!

一想到这里。

岑康宁就把自己的头埋得极深,几乎要用被子把自己闷死的程度。

“你,先放开……”

他颇有些恼羞成怒地道。

祁钊却一动不动。

“放开啊。”

岑康宁又催促。

祁钊不仅不动了,反而抱得更紧,一双手臂像铁钳一样,牢牢地禁锢住岑康宁。

“再抱抱。”

祁钊哑着嗓子道。

岑康宁感受着这句话里的沉重与想念,蓦地一下,就跟卸了力气一样,浑身上下都失去了反抗的想法。

毕竟,不止祁钊想他,他也实在是太想太想钊哥了。

想他的怀抱,想他的声音。

甚至想到不舍得跟他算账生气。

如今人就在眼前,他又怎么可能舍得真的把人推开呢?

于是两人就这么沉默地抱着。

皮肤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服紧贴。

岑康宁可以听到祁钊沉稳的心跳声,祁钊亦可以感受到岑康宁的。

这种沉默的拥抱一直延续到岑康宁感觉到某人的某个部位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的时候,终于,他一挑眉:

“还不放?”

毕竟是在医院,随时可能会有人进来,祁钊只能不情不愿地把人放开,自己调整着呼吸。

而终于可以好好透口气的岑康宁在猛猛地呼吸一口后,从床上坐直了身体,准备下床。

“去哪?”

祁钊立刻伸手拦住他。

岑康宁被祁教授这幅生怕自己溜走的模样给逗乐了,不由得笑出声来:“去刷牙洗脸啊,你不是要亲?”

祁钊便不说话了,唯有一双漆黑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岑康宁。

岑康宁故意问他:“你刷了没有?”

祁钊点头。

这漫长的一觉是祁钊先睡的,自然也是他先醒,事实上他在第三个小时的时候就已经醒过一次,与医生在办公室里沟通过自己的身体状况。

“病房里就有卫生间。”

祁钊道。

岑康宁说:“我知道,别忘了是谁送你过来的。”

祁钊又点头:“好。”

说着就要也一并下床,大有一副盯着岑康宁刷牙洗脸的架势。但这一次,反倒是岑康宁拦住了他。

“干嘛去?”

“陪你。”

祁钊道。

他倒是坦诚,可惜,岑康宁气还没消:“你一个病号,那么急着下床干什么?”

“我……”

祁钊想解释什么,奈何岑康宁完全不给他机会。

“不用解释,也不需要找借口。”

岑康宁强硬地将人又往床上一按:“什么时候你养回了那十七斤,什么时候再跟我谈人权。”

祁钊默不作声地看着岑康宁,岑康宁却非常自然地转身,避开了祁钊的眼神。

这一刻祁钊心下了然。

他的小行星其实不是完全消了气。

只是因为这会儿祁钊人还在医院,再加上两人时隔一个月后的见面,想念盖过了一切,所以才没有直接发火。

可不发火不代表不存在。

这一个月的缺席。

那份事实存在的离婚协议。

两人之间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慢慢解释,那横亘在两人之间空白的744个小时不是能用亲吻就简单跨越得了的。

所以祁钊哪怕再不情愿分开。

这会儿也得先听岑康宁的。

“好的。”

他只能这么说。

但众所周知,权利的让渡一般会产生连锁反应。

当岑康宁一个人进卫生间刷牙洗完脸以后,接下来当他又说:“好饿,我要先去买点儿东西吃”的时候,祁钊自然也根本无法拒绝。

咯哒。

病房门合上。

出了病房的岑康宁却长舒一口气,并没有如同想象一般轻松地起来。

祁钊醒了,两人抱了。

按理来说岑康宁应该很安心才是。

可是正如祁钊明白两人之间的事情需要一个解释,岑康宁也非常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是时候重新定义。

以前归以前。

两人协议结婚,各取所需这没什么好说。

可当岑康宁意识到自己真的喜欢祁钊以后,就完全无法再去用从前的关系来同祁钊相处。

拿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

若两人还是协议关系。

那么离婚协议不是已经签署了吗?

按照协议规定,两人现在应该是桥归桥,路归路才对。

无论祁钊有没有解决完家里的事情,应该都跟岑康宁没有任何关系。

毕竟作为即得利益者,岑康宁已经拿到他一切。

房子、车子、存款。

哪怕是出自人道主义,岑康宁送祁钊来到医院。但送完人后,确定他脱离了危险以后,岑康宁其实没有任何立场留在这里。

更遑论那些拥抱,亲密。

在岑康宁看来,没有结婚协议,那就是只有恋人才有的相处模式。

而岑康宁与祁钊不是恋人。

至少现在还不是。

所以岑康宁选择了出门冷静,一方面是他的确是饿了,十五个空腹时间对他来说很难熬。

最初的懵然过后。

空荡荡的胃几乎是立刻开始叫嚣起来。

另一方面,岑康宁也需要单独一个人的空间让自己彻底清醒。

只有保持清醒。

他才能够想清楚下一步的打算。

是直接开始追人,还是先放一放,让祁钊把这一个月“罪行”先交代清楚再说。

岑康宁事实上还没做好最后的决定。

他想也许是自己太饿了的缘故,这会儿头脑完全失去理智,于是便打算先吃点儿东西,至少先从饿昏头的状态中缓过来,然后再好好思考跟祁钊的问题。

好消息是医院附近就有一家麦当劳。

岑康宁不必走得太远。

更好的消息是,当他带着麦当劳走到医院餐厅,寻思着给楼上某个瘦了十七斤的病号带上去一点儿病号餐的时候,竟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小宁?”

在过敏病人专属窗口排队时,有人惊喜地喊他。

岑康宁觉得这声音多少有点儿熟悉,但因为时间太久远,他一时没对上号。

直到转头正对上一张温柔中带着几分惊喜的脸。

岑康宁懵然的表情瞬间也变成惊喜。

“护士长,怎么是您!”

护士长眉眼一弯,温柔地笑着:“是我,我刚刚就看侧脸有点像你,走过来一看,还真是你。”

“您不是在圣言医院吗?”

岑康宁也非常高兴。

毕竟当年他短暂失明,护士长也非常照顾他。虽然因为护士长太忙了,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但那些为数不多的温暖,岑康宁依然非常感激。

护士长说:“以前在,后来我搬家了,就跳槽来这里。”

岑康宁道:“那恭喜您了,现在是三甲医院。”

“没什么好恭喜的。”

护士长挥挥手:“比在圣言的时候工资低了,还更忙了。”

岑康宁想了想:“倒也是。”

“没什么,有得必有失吧。”护士长想得很开,又问起岑康宁:“你呢?小宁,你怎么在这里?”

岑康宁伸手举了举自己手里刚刚买好的牛奶鸡蛋,说:“照顾病人。”

“原来是这样。”

护士长了然。

岑康宁笑笑:“要是早知道您在这儿,我应该带一面锦旗过来的。”

护士长果然被逗得很开心:“你这孩子,倒还是一如既往地嘴甜。”

岑康宁说:“不是我嘴甜,是您当初敬业,要不是您照顾我,帮我申请减免了费用,又帮我联系护工,我现在能不能看见还说不定呢。”

“我只是做了点儿份内事罢了,不需要你感谢。不过说起这件事——”

护士长顿了顿,仔细看了看如今的岑康宁,确认岑康宁长大的非常完美后,方和蔼可亲地问:“距离你住院五年过去了吧?”

岑康宁点头:“是五年了。”

从他高二到现在大学毕业。

可不是五年。

“五年,好久啊。”护士长亦是点头,露出颇为怀念的表情:“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现在也长大了,所以我觉得有些事情我差不多可以告诉你。”

“……什么事儿?”

岑康宁愣了下。

护士长说:“你还记得当年的护工吗?”

岑康宁说:“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

某种程度上来说,Mr.mysterious是他的初恋。

虽然只是朦朦胧胧的感情,从来没挑明过,对方也没有任何回应。

可是要说忘了。

那就太假。

当然这些话岑康宁不可能对护士长说,当着护士长的面,他只能用状似寻常的语气问:“他怎么了吗?”

“他啊,现在正好也在这家医院。”

同一时间。

综合住院部六层。

“笃笃——”

门被象征性地敲响两下。

紧随其后立刻被推开。

半躺在病床上正看手机的祁钊正欲抬眼,却在看到来人的衣角后迅速放下眼皮。

来人自然不爽:“不是吧师兄,我专门来看你,结果你就这个态度?”

“什么事?”

祁钊不咸不淡地开口。

“当然是有一大堆很要紧的事情了,你不会不知道你整整离开了一个月吧?”

孔宇真语气夸张地说。

这时祁钊才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手机,抬眼看向他:“谢谢。”

“哎呦,听您说一句谢谢可真不容易!我感动的都快掉眼泪了!当然,要是您能够立刻回来工作,我会更感动的——”

孔宇用真半真半假的语气说。

而祁钊轻抬眼镜,不紧不慢:“我需要三天时间。”

“三天时间解决完一个月的工作?”

“不,三天身体痊愈。”

“……好吧。”最终在看了眼祁钊明显瘦削了许多的下颌线后,孔宇真打消了将眼前人直接拽回办公室的决定。

虽然他还是有些跃跃欲试,可惜地道:“我还以为师兄你真是机器人呢。”

“还有别的事?”

祁钊问。

“好了好了,别赶客好吧,我才来了一分钟不到。看在我替你辛辛苦苦带了一个月学生的份上,你就不能多留我聊十分钟的吗?”

“三分钟。”

“八分钟!”

“五分钟不能更多。”祁钊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开始计时,否则我就收回我允诺你的实验数据。”

“好好好,五分钟就五分钟,我认输好吧。”

孔宇真做出投降的姿势,随后将随身携带的电脑包打开,将一台银灰色的Mac拿了出来。

“你工作电脑,我帮你从办公室带过来了。不用谢,真要谢的话就快点儿处理数据,我等着拿数据评优青。另外你学生的那些论文进度,我帮你通通汇总了发在你微信里,网盘里也有备份,你直接查看就行。”

“谢谢。”

接过电脑,很罕见地,祁钊说了第二次谢谢。

而孔宇真显然对这声谢谢非常受用,仔细品味了许久,方才进入下一个话题:

“对了,嫂子呢?”

祁钊还没回答,他又开玩笑的说:“你还不知道吧?你跟嫂子的爱情故事已经传遍整个校园了,说什么的都有,你们俩现在可是p大第一CP。”

祁钊迟疑了番:“他去买饭。”

“买饭?”

孔宇真下意识扭头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说:“那我再等会儿他吧,毕竟跟他聊天可比跟你聊天有意思多了。”

祁钊不置可否,唯独只是看向空荡荡的门口,抿唇不语。

十分钟后。

祁钊放下电脑。

“我出去找。”

孔宇真压根儿没来得及拦,眼睁睁地就看着祁钊把手背上的留置针拔走,随后穿着病号服,步伐飞快就出了病房。

等孔宇真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上了电梯不知跑去哪里。

而与此同时。

住院部顶楼天台。

浑然不觉自己的失踪已经被察觉的岑康宁,正拎着一包已经变冷的麦当劳,还有一袋子差点备捏碎的牛奶鸡蛋发呆。

十月下旬冷冽的北风吹在他的脸上。

他也丝毫不惧。

空旷无一人的天台,他看着天台下整个医院附近的高楼大厦,瞳孔逐渐从一开始的震惊,再到难过,最后则演变成愤怒。

是的。

他在愤怒。

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气得发抖。

他有想过他跟Mr.mysterious见面的场景,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那将是非常幸福的一天。

即便他现在不再喜欢他了。

可是对Mr.mysterious的感激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岑康宁永远忘不了人生最黑暗的那两个星期,是谁陪自己度过的,又是谁,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拉扯回现实世界。

但Mr.mysterious竟然是祁钊?

开什么玩笑!

他可以是世界上任何人,但就是不能是祁钊。

可护士长的话历历在目。

“真的很巧,我在住院部名单上看到的,所以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对了,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其实你的手术援助不是我申请的,是由祁博士私人赞助的。”

“还有最后在你医院账户里充值留下的那两万块也是他留下的。”

“他是义工,没有收我们医院一分钱。所以当他离开的时候,我们遵循保密原则,没有将他的真实身份告诉你。”

“当时的你也的确没有什么回报的能力,但现在五年过去了,我觉得你或许可以对他当面说一声谢谢?毕竟当年我记得你们俩的关系还不错。”

“……是很不错。”

岑康宁苦涩地想。

何止是不错?

他第一次喜欢上的人,差点就表白了的对象。

怎么能用简简单单不错两个字来囊括?

那段时间岑康宁做梦都在梦到他,梦醒了以后摸摸眼角,偶尔还会感到有些咸。

就好像现在的他一样。

多么的……可笑。

“宝宝?”

一声熟悉的呼唤将岑康宁从过去的回忆中猛然唤醒。

“你别过来——”

岑康宁在一个激灵后立刻转过身来,眼神愤怒看向来人。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祁钊只能困惑无比地看向岑康宁:“发生了什么事?”

短短的半小时。

有什么事竟然能让岑康宁的情绪如此剧烈波动?分明半小时前,岑康宁还躺在他的怀里。

祁钊对此感到异常不解。

而岑康宁面无表情:“当年的护工,是你吧?”

祁钊怔了怔,垂下狭长的眼睫:“……是我。”

“……”

“果然是你。”足足一分钟后,岑康宁红着眼眶,自嘲地笑了:“我就说,上回签离婚协议的时候怎么有点儿熟悉。”

“原来都是同一个人干的啊,怪不得熟悉。”

“莫名其妙的出现,莫名其妙的对我好,莫名其妙的留下一堆钱给我,然后不说任何话的离开。”

“第一次是五年,第二次是一个月。”

“那第三次呢?第三次又是多久?”

岑康宁磨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质问祁钊:“第三次会不会是十年,还是十个月?”

祁钊知道岑康宁一定是误会了什么,试图阻止他:“你冷静下来,听我解释……”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岑康宁愤怒地打断祁钊的话,熊熊怒火在他周身疯狂燃烧。

“我只想知道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了?随手救下来的可怜虫,救就救了,不需要考虑到可怜虫的任何心情,是吗?”

“不是的。”

祁钊说。

“那能是什么?”

岑康宁唇线绷紧,执拗地寻找一个答案的同时,感到自己的视线正在逐渐变得模糊……

如果不知道Mr.mysterious就是祁钊的话。

他其实可以欺骗自己。

祁钊的确有离开的理由,Mr.mysterious也有。不告诉岑康宁的理由也非常简单,那时候他太小,还有,不想让岑康宁掺和家里的事情。

可是当两个人是同一个人。

他要怎么骗自己呢?

这证明,祁钊一直都是这样,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理由,只是因为他想离开。

他想离开就能离开的最重要的原因其实只有一点:

那就是他从来不在乎岑康宁。

不在乎岑康宁会不会因为他离开而感到伤心,不在乎茫茫人海中两人是否可以再度相遇。

而既然连在乎都不在乎了。

又何谈喜欢呢?

一想到这里,岑康宁就觉得很痛。

眼睛痛。

脑袋也痛。

眼泪好像完全关不住的水龙头一样流淌了出来,可是岑康宁这次知道,其实不会有人哄他。

他跟祁钊从一开始就只是协议关系。

他图编制,祁钊图省心。

也许祁钊对他还有一些怜悯吧。

也是,一个没爸没妈没人管的小瞎子,一个大学刚毕业丢了保研还被迫出来相亲的拖油瓶。

谁不觉得可怜呢?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怜了。

难怪祁钊做慈善。

只是祁钊从未告诉过岑康宁,所以岑康宁不知不觉却沦陷了进去,沦陷在祁钊一点一滴的好,一声一声的宝宝里。

甚至就在二十分钟前。

岑康宁还期待着祁钊的吻,还畅想着该如何表白,如何追求祁钊。

他真的太傻,也太……

“不是可怜虫,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喜欢你,直到现在也喜欢你。我知道这一点对现在的你来说可能有点难以接受,毕竟当时你才17,还未成年。但真相是,我也是过了整整五年零一个月后才意识到这件事。对不起,如果你因此而感到难以接受——

顿了顿,祁钊冷静中却又透着一丝偏执地看着岑康宁:

“惩罚我吧,用任何你想用的方式。但是答应我,冷静一点,先从天台上下来,那里风大,危险,好吗? ”

“……”

片刻后。

正哭出一个鼻涕泡的岑康宁尴尬盯着脚上运动鞋的鞋带,听到啪!地一声,鼻涕泡碎掉的同时,自己发出很窝囊的声音:

“那个,我没听清,能不能重新说一遍?”

作者有话说:

放心宁宁

下章会说很多遍[菜狗]

大家三八妇女节快乐,终于表白啦,正好三八节,感谢姐妹们的一路支持,我来发个红包庆祝一下吧[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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