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闵正祥始终没能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初来乍到,他拉拢祁钊,错了吗?

没错吧。

祁钊那么有冲劲,站在圈内最顶端,以惊人的速度发文章,拿项目。

人非常年轻,拥有着无限的将来。

他拉拢他,想要祁钊站在自己的身后,再正确不过。

更何况,还有个祁老在身后保驾护航。

虽说二者专业不同,但生科与医学关联算是相对紧密,不少生物学家的研究成果落实都在医院。

也因此祁老的人脉在生科圈子里很有用。

这是公认的事实。

那又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难不成是他给祁钊找的那个小网红找错了?

不至于。

闵正祥认为真不至于。

小网红属于是主动请缨,而他也乐得顺水推舟,送祁钊一个人情。

虽然祁钊平日里看上去正儿八经的模样。

可男人么,无论外表看上去如何,内里其实都一个样。

怎么可能有不好色的?

虽然祁钊也有了家庭。

但……

不知怎的,闵正祥步伐缓慢艰难地走在P大校园宽阔的大路上,蓦地想起祁钊最后那个表情。

他从未在祁钊身上见到过这样的情绪。

那样淡漠的祁教授,竟然也会有被惹怒的一天。

所以……问题的关键难道是家庭?

是祁钊那个老婆?

他惧内?

想到这里闵正祥不由得紧蹙起眉心。

“哼,以为你多厉害呢。”

闵正祥冷哼一声,开始以对祁钊嗤之以鼻。

显然他认为,像祁钊这种怕老婆的人,就算现在春风得意,以后也多半没什么大出息。

没什么大出息的男人正在给老婆打电话。

打了一个,老婆没接。

第二个,老婆依然没接。

祁钊的规矩是电话不打第三个,于是放下手机,开始给岑康宁发微信。

“你在什么地方打游戏?有重要的事情,方便的话请发定位,我工作完去找你。”

理所当然微信也没有收到回信。

这时候来了个学生实验出现问题,祁钊便换好衣服,洗手消毒,直接去实验室了。

岑康宁看到微信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

他刚刚打完一个酣畅淋漓的副本,正在麦里跟团里的伙伴们聊天打屁,恋恋不舍回忆方才副本中自己的操作细节。

说着说着感到有些饿了。

于是放下耳机,打算去网吧外面的商圈吃点东西。

给炒面老板付款的时候,终于他看到祁钊的微信和两个未接。

“啊?”

重要的事?

祁钊找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岑康宁起初百思不得其解。

但无论如何,能让祁钊说出这样的话,岑康宁不敢掉以轻心。

他选择立刻给祁钊回电话。

可偏偏这个时候祁钊也没接。

岑康宁有点儿着急,担心祁钊是不是又遇到什么意外。各种各样糟糕的猜测开始不受控制浮现在他的脑海。

别无他选,岑康宁行动先理智一步,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回到网吧,选择了下机。

下机后岑康宁就开始往P大赶。

幸好他图方便,网吧选的跟P大很近。

也就一两个街区的距离,岑康宁跑都能跑回去。不过不巧的是这时刚好开始下雨,夏天的雨不会太大,但来的很急。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岑康宁头顶,很快将他的头发打湿。

岑康宁顾不上自己的头发问题。

就那么提着自己的炒面一路闷头往学校里跑。

天色已经很黑了,又在下雨,这个点儿的学校终于冷清下来。石子铺就的小路上,只能听到岑康宁一个人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滴答滴答,雨滴落在树叶上的声音。

岑康宁一边跑,一边自然还不忘看手机,想要最快速度得到祁钊的回复。

但聊天框里放眼望去一片小绿条。

全是他自己刚刚发过去的。

咸鱼:“怎么了?”

咸鱼:“我刚刚在打副本,没顾得上看消息,发生什么事了?”

咸鱼:“你在哪儿?【惊恐】【惊恐】”

咸鱼:“忽然有点担心你,你在学校吗?我现在去找你。”

很长一段时间里岑康宁没有得到回复,就好像不久前,祁钊也没有得到岑康宁的回复。

两人忙碌的时间刚好错开了。

这在生活中是常有的事情。

等祁钊忙完,有功夫再看到手机的时候,岑康宁最后一条消息发过来也已经是十五分钟前。

祁钊看到消息后惊讶了半秒。

正要打字,“不用。”

咸鱼的ID忽然变成了正在输入状态。

“我到你们院儿楼下了,你在学校吗?”

没有丝毫犹豫,祁钊果断脱掉身上的实验服,开始往楼下走。

他对学生说:“有事,我出去一趟。”

学生惊愕无比。

有什么事竟然能让祁教授放下手头的实验。

诺贝尔奖今晚颁发吗?

然而不等他多问,高大的身影已经迅速消失不见。

祁钊下了电梯,没顾上穿外套。

其实本来也不会冷,八月初的A市温度很高,哪怕是夜晚也有二十八度以上。

可祁钊才刚一走出教学楼,立马意识到自己判断错误。

下雨了。

冷空气夹杂着潮湿的雨水,让温度直降。

祁钊穿了一件衬衫,也感觉到冷。更何况某个自诩年轻身体好的人这些天只会穿一件短袖,薄的要命。

那个某人正站在生科大楼的入口处,双手抱胸,被冻得瑟瑟发抖。

他的头发被打湿了。

显得很可怜。

身上的短袖自然也湿了,湿哒哒的贴在身上,愈加可怜。

直到看到祁钊以后,可怜兮兮的人终于眼神里绽放出光彩,小狗一样朝祁钊跑了过来。

“钊哥,你没事啊。”

很开心的语气。

全然不带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祁钊却看着他湿透的模样,不由自主地唇线绷紧,变成一条很平的直线。

岑康宁没有发现祁钊异样的情绪,还维持着高兴,松了口气说:“没事就好,你刚刚发消息吓我一跳,我以为你又出什么意外了呢,赶紧就跑了过来。没想到路上还下雨了,哈哈,热了这么多天,总算能凉快凉快。”

祁钊:“凉快?”

岑康宁不明就里,眨眨眼,连眼睫毛都湿了,变成一缕一缕:“是啊,不凉快吗?”

说完下意识看祁钊身上的衬衫。

不由得咋舌,心想,穿这件啊,那确实不凉快。

无论什么时候祁钊身上都穿的很规矩。衬衫长裤,纽扣扣到最上面,严丝合缝,像是将他整个人包裹进去一般,构成最严密的防线。

但大夏天穿衬衫,这得多有毅力?

反正要是岑康宁,不用半天,一个小时他就受不了了。

岑康宁嘻嘻哈哈说:“你穿这个是不凉快。”

祁钊面无表情,冷冰冰地开口:“跟我上楼。”

“上楼?”

岑康宁一怔,眼睛瞳孔倏地睁大。

湿漉漉本来就看起来很呆的他此刻看起来更呆了。

“是有什么大事吗?如果有大事的话,能不能现在给我透个底儿?”

岑康宁战战兢兢道。

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猜测开始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有关二者婚姻协议的。

有关岑康宁工作的。

岑康宁生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如此讨厌意外与变故,只因为他不愿意接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被打乱。

而祁钊回答:“有,感冒。”

岑康宁:“……”

“感冒算什么大事!而且我身体好得很,抵抗力特别强,淋这么点儿小雨根本就不会——阿嚏!”

开放着冷气的电梯里。

岑康宁华丽丽地打了个打喷嚏。

幸好此刻电梯里空无一人,否则就凭岑康宁方才的豪言壮语,铁定会引起群嘲。

岑康宁一下子老实了。

很快电梯抵达16层,门被打开。岑康宁好奇地跟在祁钊身后,打量着四周,一时间甚至忘记了瑟瑟发抖。

“祁教授你平时就在这里办公?”

“嗯。”

祁钊道。

岑康宁其实还想再多看几眼走廊,多问几句。但祁钊已经最快速度用卡打开办公室大门。

没办法,岑康宁只好收起好奇心,先进去。

虽然,对祁钊的办公室,他更好奇。

“好大。”

岑康宁一进门就先感慨。

不由得有些羡慕,P大就是待遇好,尤其是对像祁钊这样的教授。

整个办公室看上去像是间两室一厅。

除了办公以外,还有单独的卫生间,休息室。

怪不得祁钊每天晚上十点半才回家,合着在学校也能完全满足休息需求。

不过床肯定没家里那张舒服。

十多万呢。

岑康宁这样想着,然后手里就被递了一条很大的干毛巾。

“擦头发。”

祁钊说。

“哦。”岑康宁很顺手的接过,没有过多抗拒,直接就揉着脑袋擦了起来。

那是很干燥,柔软的毛巾。

不一会儿就吸走了岑康宁头发上约莫百分之八十左右的水分,让湿漉漉的岑康宁很快变得清爽。

岑康宁擦完以后果然觉得舒服多了。

觉得自己已经不会感冒。

但这时祁钊却已经又从柜子里给他拿出备用的衣服,让他换上。

备用衣服不出所料还是衬衫。

连牌子都一模一样。

岑康宁看着崭新的阿玛尼衬衫,想到那天专卖店里的价格,不由得就有些迟疑。

“要不还是……”

“自己穿还是我帮你?”

“……谢谢不必我还是自己来吧。”于是二话不说接过衬衫,也没想太多,直接就开始脱身上的短袖。

纯棉的短袖湿透以后变得很重。

脱下来的瞬间岑康宁感觉身体猛然一轻,他心说果然还是换了比较好。

不过哪怕是脱掉短袖,身上也还是有些湿哒哒的感觉。

岑康宁就转头想问祁钊还有没有新毛巾,擦擦身体,别把新衬衫也弄湿了。

然而转头的瞬间正好对上祁钊也转头。

像是要躲避什么一样,不自在的感觉扑面迎来。

岑康宁愣了下忽然就笑了,唇角很缓慢地勾起,瞳孔也微微地眯成一道缝隙。

没想到。

祁教授竟然也会害羞。

他本来想着都是男生,所以在哪里换衣服都无所谓呢,真是的。

“需要什么?”

祁钊的声音适时响起。

岑康宁回过神来,说:“哦,还有没有干毛巾?我想擦擦身上。”

祁钊这次却答应的比较犹豫:“还有一条。不过是我平时会用的。”

岑康宁没想太多:“都可以啊,只要是干的。”

祁钊就说:“好。”

然后转身去给他拿毛巾。

很快一条与方才那个毛巾一模一样,却明显不那么新的毛巾被递到岑康宁手里。

岑康宁等毛巾已经很久了,很快速地接过,然后开始擦身体。

他没想太多。

可此时的情形却不由得祁钊不想。

被使用过许多次的毛巾,很柔软地在白皙细腻的皮肤上反复擦过,吸走水分的同时,留下不太明显的印记。

祁钊忽然就觉得很渴。

嗓子眼莫名地干燥。

像是一个在沙漠里走了很长路途的旅人,忽然见到了一片干净迷人的湖泊。

湖泊呈现雪白色。

有如缎带一般的质地。

可旅人知道,只要自己走近,用手捧起湖水,雪白色就会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红。

暧昧的。

诱人的红。

祁钊感觉到自己很轻地呼了一口气,于是不再去看湖,而是很有理智地转身去接水。

他接了一杯凉水。

然后被烫到。

岑康宁终于换好了衣服,重新恢复清清爽爽的状态,整个人也轻松不少。

他把用过的毛巾跟自己湿透的短袖放在一起,找了个袋子装好,准备今晚带回家去洗。

“现在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了吗?”

岑康宁问。

祁钊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示意他坐下,然后说:“可以。”

岑康宁心情再度开始忐忑起来。

祁钊说:“还记得一周前的今天吗?”

岑康宁:“啊?”

他其实是不太记日子的那种性格,尤其是结婚以后,日子过得更加浑浑噩噩。

不过祁钊这么一提。

他忽然想到,哦,上周的今天他在做什么来着?

今天是周五,上周也是周五。

周六不上班,所以周五的晚上他……

很后知后觉的,一些画面开始浮现,岑康宁意识到什么,身体温度猛然开始上升。

“你是说那天。”

他明白了。

难怪说是重要的事情。

岑康宁脸色略有窘迫,不自在地偏过头去看窗户外面。

夜色已经很深了。

窗外一片漆黑,干净的玻璃上映出一张很年轻的,正在慢慢发烫的脸。

祁钊说:“对,我想要告诉你的是,那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故意陷害。”

“……”

祁钊其实不大想提起上周五发生的一切。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会穿越回去,将那天晚上的一切全部扼杀在源头。

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这世界上也并没有时间机器,否则祁钊一早就会知道自己何时何地因何获得诺贝尔奖,不至于现在还困惑为什么自己仍未能拿到。

祁钊说:“具体的经过很复杂,你只需要知道,是有一个人在故意陷害我。然后我举报了那个人,他今晚来找我,威胁我可能会报复回去。”

岑康宁反应了一会儿,揣摩着这番话的含义:“院长?”

“是他。”

祁钊道。

岑康宁心下了然,心说,果然是这个老登!

他就说好端端的,怎么祁钊出门聚个餐,回来就成了那样。而且像P大这种院校,人员的认命和离职一般都非常谨慎,不是出了很严重的事情不可能会让一个院长这么快速的走人。

这也就算了。

毕竟某院长恶有恶报,走人是他应得的。

可他竟然还敢回来威胁祁钊?

怎么敢的呀。

岑康宁颇有些替祁钊打抱不平,一时也忘记了尴尬,板着脸撸起袖子,说:“你想让我保护你是吧,没问题,这事儿就交给我。”

祁钊:“?”

“怎么,不是吗?”

岑康宁看到祁钊惊讶的眼神,感到莫名其妙。

祁钊:“当然不是。”

祁钊把闵正祥用岑康宁来威胁自己的话大概转述了一遍,程度控制在不会让岑康宁感到非常惶恐不安,但却足够让他产生警惕的地步。

岑康宁听完就沉默了:“不是,他有病吧?”

用他来威胁祁钊有个鸟用?

且不提两人只是协议关系。

就算两人是真夫妻,这种威胁也很有病。

“现在可是法制社会,他难不成还找人打我?”岑康宁嚷嚷:“或者绑架?好歹是一个大学教授呢,要点脸吧。”

祁钊却道:“总之要警惕。”

岑康宁想了想:“你说的也对,而且万一他不打我不绑架我,但给我下药呢?就像那天对你一样。”

祁钊:“……”

岑康宁:“如果我真的被下药了……”

岑康宁顿了顿。

忽然,他看向祁钊,桃花眼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很认真地语气:

“祁教授也会帮我吧?”

作者有话说:

某种意义上老登有句话没说错,是男人就好色[黄心][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