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问你这个怎么预约？】

【你好，还在吗？】

【你好，你还接单吗？】

【我已经下单了，你这边什么时候方便沟通？】

【还在吗？】

手机提示音接连响起，将浅眠中的关棠云从混沌中拉回。

她还没完全睁开眼，纤细的手指已然熟练地摸索到手机。

“谁啊……大半夜的。”

关棠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解锁屏幕，发现是之前入驻的那个【小象心灵倾诉】APP发来的消息。

入驻平台成为倾听师之后，到现在已经挂了两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找她，她都快要忘了这个软件了。

起初每天还有点期待地上线看一看，后来干脆一周一看，现在已经完全不报什么期望了。

当初专门开的特别提示音还没关掉，她一直以为没什么用，没想到还真是吵得……怪大声的。

她赶忙将手机提示音按小。

回复道：【接的接的，我在呢。】

她还属于初级倾诉师，一般有两个选择，是9.9元的十分钟试用套餐，还有一个就是半小时一次九十九元的套餐。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干脆利落的求助者，没有选择试用，而是直接下了一单半小时电话沟通的订单。

对面付款九十九元，平台收取六十九元，她只能分到三十元。

想想还是坑啊，但好歹苍蝇腿也是肉，这不比她摇一小时奶茶赚得多？

她回复的消息刚发出去，那边的电话立马打了过来，关棠云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半夜一点，这个时候工作真的合适吗？

不过毕竟是倾诉平台，半夜emo的人的确更多。

她勉强坐了起来，把床头灯打开，清了清嗓子，换上了最温柔亲和的腔调接通了电话。

“您好？我是您的小象倾听师关关，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

“喂？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呢？不管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跟我说，我们这里是完全尊重客户隐私的，您可以放心，把我当树洞就好了，想说什么都可以呢。”

“……”那边似乎传来一些嘈杂的背景音，听不真切。

关棠云以为自己的手机出了问题，从耳边放了下来，屏幕上显示正在与那边的无头像通话中，并没有出什么问题呀？

“咳咳，我这边讲话，您能听到吗？”关棠云再次耐心询问了一遍，因为是和室友合租，她讲话声音没敢很大，“我这边不太方便说话很大声，如果听不清的话，可以麻烦您把您那边的话筒开大一些吗？”

半晌，那边终于有了动静，是一个极轻的低沉好听的男声：“关棠云……？”

这声名字落进耳里，像一片细软的羽毛，轻轻搔过她的心尖，漾开一阵微麻的痒。

好奇怪……

这个人明明什么话也没说，就连头像也是系统自带的，却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这是我的名字。接下来的半小时，都由我与您交流，接下来，您可以试着说点什么。”

那边依旧惜字如金：“嗯。”

这一声简短的嗯，搞得关棠云有些懵。

她又看了一眼手机，是小象心灵倾诉APP没错。这是倾诉平台，按理说找来的客人都是有很多话要讲的，很少出现这种一言不发的情况。

可能还是自己太缺乏经验了，这毕竟是第一次接单。

当时她也只是网聘平台随便投简历，结果就在这个还不怎么火、用户也不怎么多的小众APP上入驻成为心理倾诉师了。

她试着道：“您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吗？”

“……没。”

没……没话说你下什么单啊……

于是，关棠云用最官方的话术给对方开始介绍道：

“是这样的，我们这是小象心灵倾诉，你有任何想说的话都可以给我倾诉，不必担心，我们定会替您进行保密……您愿意来找我咨询，想必是愿意信任我，您可以先简单聊聊您选择来找我的初衷，……”

一口气说了两分钟，对方总算有了回应。

男人声音有点闷，听起来十分疲惫：“我有些失眠。”

“这样啊。”关棠云叹了口气，现在社会压力太大，不少人都有这个病症。

她当初考研时头发都掉了一大把，经常睡不着觉到通宵。

“是最近遇到了什么压力吗？才导致您睡不着？”

“没。”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关棠云嘴角扬起微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亲切悦耳，继续道：

“导致失眠的原因有很多，通常不是单一因素，而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比如心理和情绪因素影响，生活习惯或者环境因素……”

“您觉得您是因为哪一种呢？或许可以通过睡前泡脚、喝牛奶，听一些促进睡眠的轻音乐之类的……”

“……”

那边依然没有回应，背景音时断时续。

单口相声了近十分钟，关棠云痛苦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对面完全没有回应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她有些气馁：“您好？或许我们还能再说点什么？”

那边依然没有回话，这是她接的第一单，她没有其他倾诉师那样丰富的经验或者履历。

对方不愿意回复她也是正常。

唉。

她叹了口气，有些沮丧：“抱歉，如果您需要退单的话，我可以帮您跟客服申请。”

“……”

“喂，您好？”

关棠云屏住呼吸，她仔细听，那边似乎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啊……哈啊……”那边似乎传来女人急促的喘息声。

关棠云瞪大眼睛：“您好……？”

“啊哈……oh……F**K……”紧接着，男人低沉的叫骂声也响了起来，混杂在肉.体碰撞声以及女人细碎的呻吟中。

关棠云不敢置信，所以……竟然会有人给她打着电话做那种事？？

虽然也听过学院的老师讲他们做咨询相关的奇葩传闻，但这么露骨猎奇的，她还是有些不相信，又仔细听了一会，她才脸色难看地下了结论。

这是在放片子，还是欧美的。

她忍不住骂道：“你没事吧？给我打电话看这种东西？”

她真想立刻挂断电话，向平台投诉拉黑，虽然……她还真是有点舍不得这三十元的蚊子腿。

不过，对方并没有回应她。

关棠云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希望对方至少能给自己一个解释或者道歉。

通话中，男女的声音却是很快结束了，接下来，是一声尖锐刺耳的音效，把认真凑到听筒前的关棠云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

回应她的，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如同夜色下无声蔓延的潮水，缓缓地流淌着。

忽然，听筒里极轻微地，传来了一丝“嘶啦”的声响，那声音细小而尖锐。

男人略显焦急的声音传来：“Who's there？”

关棠云只觉得后颈汗毛倒竖，耳廓几乎要贴上发烫的手机屏幕。

"Lloyd?"女人紧张地声音跟着传来，刚刚开着的台灯也开始闪烁起来。

关棠云惊恐地发现墙壁上似乎爬满了游动的黑影，那些扭动的枝状物分明是树影，可窗外根本没有会动的树。

惊悚音效在此时攀至顶峰。

数以万计的指甲盖在刮擦玻璃，婴儿啼哭与老妪的呜咽此起彼伏，背景里持续响着湿哒哒的脚步声——像赤脚踩在积水里，却始终徘徊在某个转角。

突然所有声响戛然而止，关棠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啊——”女人刺耳的尖叫声猛地传来，关棠吓得把手机直接丢了出去。

勉强镇定自己才没有叫出声来，不然又要打扰到室友的休息了。

她抱着脑袋吓得缩在床上抖了抖，半天才去捡滚落到床边的手机。

半晌，那边的声音似乎小了下来，方才女人的尖叫声也逐渐消失。

紧接着，听到那边传来了男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是她方才听过的熟悉的男声，似乎还有猫咪呼噜呼噜的声音。

她终于明白了，男人是放着欧美恐怖片给她打来的电话，一开始那些听不真切地嘈杂背景音就是恐怖片的音效，只不过这会儿没了二人的对话，恐怖片也进入了高.潮阶段。

她在电话这边或是惊讶或是恐惧都与此人毫无关系，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根本不是失眠，纯粹就是闲来无事戏弄一个从未开过单的初级咨询师罢了。

更何况，她本身就是个害怕恐怖片的人。

哪怕自己学心理学，也相信科学，但也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害怕恐怖片或者鬼怪这种东西。

她真想立即挂断电话，可她偏不能叫这种人得意。

如今通话时长才不过十九分钟，只要再坚持十一分钟，这一笔钱就可以打进她的账户里。

这钱不赚白不赚啊，按理说应该再多给她点儿赔偿精神损失费才对！

刚刚闪烁的灯光也重新恢复，她起身看了一眼，是灯的接触线也有些坏了，明天还得修一下。

关棠云有些无奈，她把手机声音关到最小，果断钻进被子里，用枕头蒙住了头。

方才听到恐怖片的阴影还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

剩下的十分钟时间，关棠云一直念叨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似乎这个能和那些丧气玩意儿做抗争似得。

终于是熬到了半小时结束，挂断电话、拉黑、向平台举报用户，动作一气呵成。

随后可怜的关棠云又看了会红旗飘飘和玛卡巴卡，一直折腾到两点半，灯也没敢关，才痛苦地昏睡了过去。

已经习惯了倒霉人生的关棠云短暂的忘记了头天晚上发生的事儿，早上依旧艰难地爬起来赶地铁，依旧在地铁关门的后一秒才从电梯上冲下来。

按部就班地倒霉了三天，关·倒霉熊·棠云总算遇到了新鲜的倒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