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作为距离最近的CP粉之一,阮铭其实是很好奇里头进行到哪种地步了,也好奇他们在揪什么东西,居然还能揪出一种“唔唧”的断音。

但是……保命为上,他不敢。

不敢看,更不敢问。

直到图导过来捶门。

阮铭看着池影帝心情很好的走了。

而等他进去,生无可恋的炎小鲜肉,像朵被大风摧残的娇花儿,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

——至少在阮铭看来是这样的。

很快就是炎燚的最后一场戏了。

是在全剧最后,被左明带上天台的那段。

也是他逃出罗在荣软禁的不久之后,找到左明,一番激烈争吵之后,被左明带到这里来的最后一镜。

因为角色需要,毛毛特意按照图木的要求,给他画了个稍显颓靡的妆。等那边场记过来叫人、他换好衣服走出休息室的时候,就是一个衣衫凌乱,头发蓬松的落魄男孩儿了。

原本白皙的肤质被掩去至少两度,正趁他满目的暗沉,在凉风掀起他的衣角时,也把他蓝灰色的头发吹得遮了半张脸。

没有了起初的浪荡与轻狂,也没有了他与晨曦一起出现时的张扬和无畏。

现在的他,身形单薄,绝望又无助。

而当镜头拉远,天地之大,人物之小,灯光牌映照下,就只瞧得见他站在风口里,与另一个探不清底的魔鬼的艰难对峙。

一种道不出的落魄的美,和一种天道轮回的既视感,深切刻骨地溢出显示器,也戳进人心里。

这个时候,左明以罗曦挟制罗在荣,逼他现身。

罗在荣,也以罗曦为饵,在底下布了天罗地网,引左明出手。

罗曦是没心没肺了些,也是愚蠢了些。

但他远不到对一切危险毫无感知的地步。

所以,此时此刻,他很清楚他们都在干什么。

一个是他的父亲。

一个是曾经得他信赖,并想一直信赖下去的人。

他们的对立,都在拿他当盾牌、当赌注。

都到了这种时候,他怎么能不知道?

他失望,甚至绝望。

这种失望,不是只有脸上的,是在心里。

从心底而起,像刀子,一寸一寸,剜着他的肉。

他的父亲,还是选择了权势。

他唯一动了一次心的左明,到底是露出了他杀人恶魔的本性,把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即将面对死亡,他不是恐惧的。

他只是看着远处宛如蝼蚁般的人群,想到自己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回头吧,”罗曦望着灯火烁动里的彩色光影,一动不动地,任那把刀的刀刃,在他吼间压出将欲窒息地痛,任那折射来的白光,放肆的在他脸上耀武扬威。

道:“你已经杀够多的人了,他们不会放放过你的……”

“我需要他们放过?”

左明听到这话,却是有点儿想笑。

只是他手里的刀没见有抖动错位的迹象。

是了,他已经杀了不止一个人,他已经习惯了吧?

沙埋、灌泥浆、落石、断颈……十一种不同的死法里,还没有出现割喉的。

他看着罗曦,慢慢地把刀挪开了。

讽刺道:“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这么天真?”

“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吗?我从杀第一个人开始,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罗曦的肩膀颤了一下。

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其他。

良久,他闭了闭眼睛,问说:“你……害怕吗?”

左明低头。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罗曦道:“你看着一个人在你面前一点一点的没了呼吸,害怕吗?”

左明声音咯难得还有几分温柔,道:“你觉得呢?”

罗曦缓缓睁目,越来越镇定,“应该是害怕的吧……”

就像他小时候,第一次踩死一只老鼠的时候。

他也害怕。

“那你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死吗?”

罗曦沉默了一阵,道:“你的一切会败露,你所作所为,会被当成案例,人人皆知。或者,你的生命,也会像那些被你杀死的人一样,突然有一天就没了。”

左明却笑了,“呵呵呵呵……”

可能是罗曦的这些话,让他觉得讽刺吧。

等笑够了,他突然就握住了刀柄,一把扎在护栏上,“实话告诉你,从决定要做这件事开始,我就没想要活着。”e

他侧目,道:“或者说明白一点,我是没为自己活着!”

罗曦突然就开始羡慕起那个在他心里活了这么多年,并且一直没有被遗忘的人。

能被一个人记了这么久,也为他做了这么多。为他疯为他癫,为他负了所有人。

想必这个人,是真的很好吧……

罗曦抬手,把住了护栏,哑声道:“你能跟我讲讲他吗?”

左明一顿。

罗曦道:“你心里的小西……”

小西,原本没有名字。

他这个名字,还是初次被人送进孤儿院,左明取的。

小小的孩子,萝卜丁一样,会抬起水汪汪的眼睛说:“谢谢明哥哥。”

他们是真的又很多美好的过去,尽管这些过去对现在的左明来说,都是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疤,可至少,他是实实在在存在于他心底的。

他教过小西画画,也抱过小西睡觉。刚开始的时候,洗手、洗脸、洗澡,什么也不懂的小西就像一张白纸,都是左明在照顾。

他的人生是左明点亮的,左明的人生里,小西也为他燃了一盏灯。

没有安全感的孩子,相互依偎是天性,而相互扶持,就是爱了。

十五年。

真的很久。

久到现在罗曦只要粗略数一数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就会发现,那是他一根针都插不进去的遥远距离。

所以,他清醒了。

他看着提起小西,眼尾都是温和笑意的左明,扶着护栏,终于是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你最后要杀的人,是谁?”

果然,左明面容一僵,倏地一下转头看着他。

没有温柔和煦,只有冰冷与决绝。

罗曦便知道答案了。

他转身再次面对着万家灯火齐聚的远方,喃喃道:“应该是我吧!”

他抬头,默了一阵,突然目光坚定道:“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能放手了?”

“罗曦,你干什么!”

左明伸手,却连半片他的衣角都没抓住,罗曦已经动作利落地翻了个身,站在护栏外仅一臂之宽的高台上……

他说:“左明,我想让你活着。”

他说:“我想让你能为自己活一次,不是报仇,不为杀人,想让你没有负担、不担罪孽,能为你自己活一次。”

他说:“哪怕一天也好!”

“你与小西的悲剧,是我爸爸造成的,我知道在我之前,你目标的最后一个,是他。”

他说:“左明,我不用你来动手。我现在替我爸爸,还你最后一条命,你……放过他吧。”

他说:“也放过你自己。”

“我知道你已经有证据,要送他最后一份大礼。你放在保险柜里的一切,我都看过。”

他说:“他会有法律制裁,也会给你们所有人一个交代。”

他说:“所以,请你,给他这个机会。”

他说:“左明,我是真的爱过你,也是真的……想替他赎罪,给你一个家。”

但是……

“算了,”他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砸在无声处。

道:“太迟了。”

“终究是、太迟了……”

罗曦最后没再看左明一眼,艰难地勾了一下唇角。

将他所有的眷恋,和一种等候解脱的款款期待,都封在他心里的最深处。

而后慢慢地,往后躺了下去……

看着镜头里,明明对着一片绿布,却好似拍出一种直面车水马龙、直扎心头软肉的背景镜头,图木满意地笑了。

场记打板,立马就有很多人围过来,“恭喜,杀青——”

几个月来,与一个角色较劲,最后终于有了一个结局。虽然眼前的这个结局并不是罗曦最后的结局,可对炎燚来说,倾注最多的心血和眼泪的最艰难的一段拍完了。

他闭上眼睛躺在地上缓了很久。

依然没有从中彻底抽离回来。

这也足够说明了,他确实不如池洲专业。

被罗爸爸许钊拉起来,炎燚的眼睛还是红的,是拼了命才压着,没让眼泪流出来。

“恭喜恭喜了……”副导演笑眯眯地抱了一束鲜花过来,是今天下午,图木让人订了送过来的。

有炎燚喜欢的绣球花和玫瑰,副导演把它交到炎燚手里,道:“一部电影的结束,是句号,也是另一个新的开始。愿你,以后星途坦荡,步步高升!”

炎燚难得没在这时候不合时宜的浪荡,扯了扯嘴角,“谢了。”

与他握手。

许钊也挤过来,送上了他的礼物,“还有爸爸的呢,你杀青了,爸爸还得死一死。喏,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收了以后还是我好儿子!”

片场这些日子,爸爸儿子的,大家都习惯了。

所以对他上来的一个大熊抱,炎燚没躲,只提醒道:“你当心我的花,好容易才让图老头出次血,别给我挤蔫儿了!”

大家本来还依依不舍的抹眼泪,一下子就被逗笑了。

“果然,炎哥就是炎哥!”

只有那边,图木阴着脸,坐在监视器后边瞪着人群围拢下活宝。

对池洲交代道:“把他浪的,以后能不能多管管?”

池洲刚喝了一口水,望着远处的那个人,笑得温和且多情。

冷不丁一句,池洲愣住:“嗯?”

图木:“我说,该管的时候得管管,不能让他太上天!”

很严肃的语气,但是听着……

怎么有点儿像操心公婆,指导儿子教育不听话的儿媳妇儿?

池洲忍不住,嘴角一个狠抽。

然后,就甚是无奈地,同图木一起起身了。

晚间,大家收工去吃了夜宵,也叫了不少酒,当是给炎燚送行。

最后,差不多都喝高了。只留了几个司机,把人都依依送回去。

明天还有很重的拍摄任务,图木只准放四个小时。

池洲后边也还有好几段,加上需要补拍的,可能要一个月左右。

所以可能要很久都见不到,等结束了,炎燚叫白叔去送图木,自己一个猛扎就钻了池洲的车。

上来第一句,毫不客气:“你的礼物呢?”

刚大家都送了他小礼物,连灯光师都给了他迷你相机……形状的打火机。

就池洲没有。

席间很多人过来跟他碰杯,聊些乱七八糟的,他也没来得及问。

现在,两手把着座椅扶手,心里揣了一窝小兔子,可以说是相当期待了。

可是池洲微微一皱眉,道:“我没有准备。”

上来就是一盆冰,把他的小兔儿们给冻成冰渣子。

裂了一地。

“向驰都有,图木都还给了我个笔记本,你居然没有?”

炎燚也说不清这之间到底是什么逻辑,反正就是很不高兴,瞪大眼睛,像是要在池洲脸上刨坑。

关键池洲还很冷静从容,“抱歉,我忘了,真的忘了。”

就更让人生气了。

炎燚:“……突然不想理你,也后悔上你车了!”

他吐口气,不死心似的,“一根绳儿都没有?一张纸也没有?”

池洲:“没有。”

炎燚:……

炎燚:“呼……”

他忍了忍,再吐口气,“算了。”

心道:不食人间烟火的池影帝,我看透你了!

然后气呼呼地坐会了原位,闭目,睡觉。

心里决定一个小时里,不打算理他了。

刚决定完,耳边道:“生气了,炎老师?”

很小声,很温柔。

炎燚心痒了一下,否认道:“没有。”

“那你睁开眼睛啊!”池洲低声说着,挠了挠他的手背。

炎燚还觉得,他这是已经准备了故意逗他的,正要矜持一下。

听池洲笑道:“你想要什么,现在说,我去准备。”

炎燚:……

他倏地一下睁眼睛了。不过是带着憋闷的,嗔怪道:“你好没诚意啊池先生!”

池洲却一点儿没觉得不好意思,依然在刮他手背,诱惑他,“说一个。”

炎燚:……

他感觉他现在,就算是喝了点酒有点儿不清醒,也没了激情了。

想都没想地敷衍道:“我想吃巧克力。”

“巧克力?”已经够随便,也够没有难度了,池洲还皱了下眉。

为难道:“炎老师,不能换一个新鲜的吗?”

炎燚心里蹦跶的兔子已经成僵尸了,没好气道:“你都没诚意了,我换个新鲜的,估计要等到明年!”

池洲:……

他叹口气,好像对炎燚的不争气很无奈的样子,“冰箱打开。”

炎燚一怔,“哈?”

池洲笑着强调:“打开看看。”

炎燚不太相信地挑了下眉毛,“真有啊?”

池洲轻轻扬手,其意不言而喻。

炎燚已经被他搞的相当失望了,即便是现在,也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他看了下池洲,慢慢吞吞地抬起手……

结果冰箱门一开,泛着蓝光的灯就亮了。

还真是巧克力。

满满的,堆了三层,是他熟悉的口味,连包装盒都没变。

炎燚惊喜了一下,转头就想给他一爆栗子,“你个深藏不漏的骗子!”

果然王八。

“是你太不禁逗了炎老师!”池洲捏了下他的鼻子,探手从后边摸了一下。

“你杀青礼物,我怎么能忘了。”说着,提了其中一个巨大的礼品盒。

炎燚回头扫了一眼,别说,很符合他的审美:

一模一样,整整齐齐。

蝴蝶结都帮扎得相当对称。

炎燚:“什么玩意儿?”

池洲:“自己打开看吧!”

炎燚抱住,忙不迭要抽带子,但是又一想……

“算了,我得保持神秘感,回去再拆!”

他问:“四个都是我的吗?”

池洲点头,“是!”

炎燚这才放心地抱着盒子塞回去了。

转眼间旁边的格子的还塞了小的,“这是什么?”

池洲:“欸……”

他是要去阻止,却来不及,炎燚已经给打开了。

拨一下小圆片,礼盒自动弹开,这不怪他呀!

“什么东西,手链吗?”炎燚一言难尽地捏起来,看看池洲,就着灯光比划了一下,“操了还一对儿的,带俩银色铃铛,好瘠薄骚气!”

嘴上这么吐槽着,手上动作却不停,比划完了一个劲儿地往自己手腕上套。

池洲张了张口,想告诉他什么,却欲言又止。

还是炎燚自己佩戴失败,又给放回去了,道:“太小了吧?”

他按上盒子,“给你儿子的?”

池洲:……

他不得不承认,这人是真的喝醉了,胡说八道。

于是他疲惫地往后躺了一下,幽幽道:“我想送,你也不会生!”

炎燚:……

炎燚:“操!”

他抄了个靠垫儿就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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