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溺
◎想没想我?◎
赵曦亭请的菲佣叫妮娜。
此前工作履历很漂亮,曾在香港富豪家里做过工,还拿过专业技能的奖。
中文交流没什么问题。
至于为什么选一个会中文的。
赵曦亭原话是:“外头听英文,回来还说英文,真当假洋鬼子?”
孟秋当时听了直笑。
赵曦亭本硕加起来在全英文环境待了快五年,还时不时去美国,语言对他没什么压力。
还是怕她想家。
孟秋每次下楼,妮娜都已经准备好早餐,而且是温度刚刚好的状态。
后来才知道,妮娜会在楼底下根据她踩地板的声音,判断她起了多长时间了,再根据她的洗漱习惯猜测她什么时候会下来。
这些都是她之前很得雇主欢心的地方。
妮娜每天都会和厨师沟通菜谱,然后让孟秋选择吃什么。
孟秋觉着太浮夸,告诉他们随便做一些中餐就可以,妮娜就去研究了内地的菜系,变花样让厨师准备。
孟秋惊讶于她的变通,和她开玩笑,“其实只要不是黑暗料理就可以了。”
妮娜很严谨,“不行,先生说了要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食物是开心的一部分。”
妮娜看着很年轻,长相不像传统东南亚人,她每天的衣服非常专业的黑白色系制服,带一个白色帽子,走路轻手轻脚且不引人注意。
乍一看比普通人还有教养。
有一次孟秋在院子里晒太阳,边和葛静庄视频。
葛静庄也考了研,还是在燕大,去了心心念念的历史系,在镜头里看到了端下午茶过来的妮娜。
孟秋舒服得眯眼睛,阳光照着皮肤松软暖洋,像烤松饼。
葛静庄笑着调侃:“你这贵太太的生活让我想到《安娜卡列尼娜》,真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家。”
孟秋睁开眼,回说:“别呀,说起来她更像照顾人的姐姐。”
“有次我被苗圃里的葡萄藤绊了一跤,就破了一点皮,她看起来比我还心痛,连着几天兢兢业业帮我擦药,还把枯掉的葡萄藤都剪了,拿到我跟前,打了几下说,让你使绊子,这就拿去壁炉里当柴火。”
当然妮娜并没有真的拿去当柴火。
孟秋说起这段的时候,眼底像灯火琉璃的市井,一轮圆的温暖笑意。
葛静庄有些感慨,长长叹了一声,“你家赵曦亭给你养得真好。”
提起赵曦亭,孟秋心里鼓噪起来,仿佛浅水滩冲刷出一条宝石坠子。
她看向屏幕,红着耳朵。
“聊妮娜呢,怎么扯他呀。”
葛静庄看她娇羞的样子忍不住调侃。
“秋秋你们俩都在一起几年了,证都扯了,还这么有新鲜感呐,真是日日新婚,百看不厌。”
“你幸运,赵曦亭也幸运,要不说良缘天定。”
“你们也算雨过天晴。”
孟秋唇角带笑,柔声反击:“别开我玩笑了,你和你男朋友不也挺甜蜜么。”
葛静庄有些惆怅,“我俩吧……别的倒没什么,我想留在燕城,他想回家,而且说在他家那边也能找到好工作。”
“为这事儿我俩闹过几次不愉快。”
孟秋温声安慰,“不急,多考虑考虑。”
“嗯。”
剑桥距离伦敦一百公里,是个小镇,校舍石壁挂满青苔。
草坪,教堂,旅人。
这是孟秋对剑桥的第一印象。
他们来的第一周。
赵曦亭带她去了三一学院的苹果树,传说就是这棵苹果砸了牛顿的脑袋,紧跟着又去了叹息桥。
他们牵着手走了康河的一侧,杨柳垂岸,异国的风情转了又转。
孟秋对赵曦亭说:“有点像燕城的学院路。”
赵曦亭则和她十指相扣,“走了这么久,累不累?”
孟秋看着他英俊的脸总想起十四行情诗。
赵曦亭不在的时候,孟秋常和妮娜聊天。
孟秋这才明白为什么要菲佣会英文,他给她在家里找了个聊天搭子,好让她不寂寞。
孟秋和妮娜聊起过年纪。
妮娜说她并不年轻了,有一对双胞胎孩子,孟秋很惊讶。
有天阳光正好。
孟秋坐在院子里学习。
别墅外面突然从远处传来奔跑和叫骂声,夹杂很不好听的脏话。
她正竖着耳朵观察发生什么事。
有人从墙上跳下来,灌木丛一阵晃动。
孟秋惊恐地和这位不速之客对视,几乎要尖叫。
这一瞬间她脑子里滚过许多带枪入室抢劫的新闻。
对方是个黑发蓝眼的少年,只是长得高,脸和眼神还很稚嫩。
他像是也没想到会撞见人,蹙起眉。
他应该刚和外面那些人打完架,颧骨擦破了皮,白皙的皮肤周围晕开胭脂一样的颜色。
他唇角挂着血渍,冷冷淡淡盯着孟秋,威胁地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外面追他过来的人在墙外脚步凌乱,骂骂咧咧问怎么人不见了。
妮娜听到动静立马出来,“太太还好吗?”
孟秋还没来得及回答她。
妮娜看到少年脸色立马变了,先是白了白,紧接着凶狠地捞起铲子。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许来我工作的地方。”
“滚!赶紧滚!”
她像赶老鼠一样挥着铲子,少年怕被她砸中,左躲右闪,终于从灌木丛跳出来。
“我又不做什么!”他惊叫。
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混血的轮廓甚至能用美貌形容,只是太瘦了,显得有些营养不良。
他盯上孟秋桌子上的面包,惊风一样从她身边跑过,直接抢走。
孟秋愣了愣。
妮娜怒不可遏地把铲子砸在他背上,“放回去!”
少年脊梁骨痛得一弓,弯下腰,红着眼睛用英文说:“妈妈,我很饿。”
脆弱得有些可怜。
妮娜的眼睛也红了,夺过他手里的面包放回孟秋桌子上。
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孟秋觉得或许他们需要一个解决问题的空间,握着茶杯,拿起讲义和笔打算回房间。
她和声对妮娜说:“妮娜,你给他弄些吃的吧,我下午没什么事的。”
孟秋停顿了一下,走到少年旁边,把桌上的面包递给他。
高中正是叛逆的时候。
妮娜两手交叠放在围裙上,拘谨地鞠了几个躬,“抱歉,给太太添乱了。”
孟秋对妮娜说:“没关系,你们可以去里面吃。”
—
赵曦亭从伦敦回来快两点了。
玄关到一楼客厅的灯一路开着。
孟秋的作息很规律,一般十点多进卧室。
她不会刻意等他,但只要他晚回来,家里永远有灯亮着。
赵曦亭洗完澡,看到床榻上安静睡着的人,她什么都不必做,只是待在那里,他心里冒出个念头——
他真的有家了。
赵曦亭忍不住趴上去亲她的脸,绒绒地磨着,再是唇,吃着,吮着,孟秋就被他亲醒了。
她困得眼睛睁不开,勉强撕出一条缝,温柔笑起来,“你回来啦?”
赵曦亭摸她的头发,“嗯。”
他还在亲她。
孟秋手搂住他脖子,浅浅地回应。
赵曦亭掀开被子长腿从她那侧跪上床,孟秋意识到他这是想做的意思,清醒了许多,有点挣扎,“赵曦亭,你不累呀?”
赵曦亭双臂环住她的腰,唇舌堵住她的拒绝,磨着她耳垂,低声问:“几天没见了?”
孟秋小声回答他:“三天。”
她的脸滚烫,顿了顿又说:“你每次都很久……我明天早上有课。”
赵曦亭吮她的耳廓,“那怎么办。”
他动了一下,“它现在就这状态。”
他不说,孟秋也已经感受到了。
她不想的时候不是没试过别的办法,之前被他连哄带骗用手,他手掌带领她该是什么步骤,结果弄了好半天,手腕都酸了还没结束。
现在她想他快点出来,行为上比平时主动。
赵曦亭怎么不明白她的意图,他眯了眯眼,一翻身,抱着她仰躺,惩戒性打了一下肉最多的地方。
疼倒不疼,但孟秋还是抖了一下。
就是这点抖,似乎取悦了赵曦亭,他黑眸清亮呷着顽劣的轻笑,紧跟着清脆地打了第二下。
孟秋又是刺激得一缩,有点羞恼,“你……”
赵曦亭叼着她的唇,吊儿郎当,“我什么啊?”
到头来先投降的是孟秋。
她头发散在赵曦亭的锁骨旁边,她纤弱地蹭着他下颌,他们逐渐形成默契,这个就是她央他休息的意思。
赵曦亭两手放在她尾椎,懒懒地和她聊天,“这两天都在家做什么?想没想我?”
孟秋闭着眼睛,唇微微张着,还在调整呼吸。
她慢慢地说:“想了呀,我写了论文,还看了好多文献。”
孟秋仰起头,略有些苦恼,“我发现就算听得懂他们说什么,还是有语言壁垒,而且同学们在社交上好厉害。”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教育体系,剑桥的精英文化渗透得很彻底,他们从小培养的不止学习。
赵曦亭亲了亲她的额头。
“都是小问题,需要我帮忙么?”
“陪你去一次formaldinner,我教你怎么社交。”
孟秋往上挪了挪,在他耳朵旁边说:“没关系,我暂时还能应付,我更希望你陪我去五月舞会。”
孟秋存了小心思,以为赵曦亭没发现,还没溜多远,他就摁住她的腰。
孟秋眼见被拆穿,干脆不装了,边笑边躲,“再……再等一会儿,我有个问题想问。”
“什么?”
孟秋话题跳脱:“妮娜家里很困难吗?”
照理赵曦亭开的价绝对不会低。
她孩子怎么会饿到抢面包呢?
赵曦亭揉捏她的手臂,慢条斯理地回答:“今天发生的事儿她告诉我了,并且拜托我再和你道一次歉。”
“妮娜生的龙凤胎,小女儿从小病到大,她工作攒的大部分都花进药里了。”
难怪。
孟秋继续问:“那妮娜的丈夫呢?”
赵曦亭似乎对这个话题不大感兴趣,玩她的头发,懒懒散散吐字。
“不清楚。”
“我聘她也是看中她缺钱,缺钱的人做什么事儿都会上心。”
孟秋愣了一下。
赵曦亭对别人一贯心狠又薄情,算计到方方面面,没想到在这里他也算上了。
不过这次也是为了她。
孟秋和妮娜相处得挺好的,而且她有点可怜她。她想起爸爸以前生病的时候。
孟秋抱着他,温声说:“我挺喜欢妮娜的,今天的事情不要怪她。”
赵曦亭淡淡地回:“嗯,先用着。”
他双臂虬紧她,贴着她耳朵,语气低徐暧昧,“可以了没?”
孟秋笑着把被子一拉,把自己团起来,还没躲多久,防御甲就被剥得一干二净。
—
孟秋后来又见了几次那个少年,妮娜告诉她,他叫伊夫。
自从上次被妮娜砸了之后,伊夫再没进到别墅,好几次孟秋都是在侧门门口看到他的,他蹲在那里无聊地拿树枝写字。
孟秋发现他写的是中文。
伊夫看到是她,划乱了地上的字,“妈妈说你们是中国人,所以我也得学中文。”
妮娜是以雇主为天的人。
伊夫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他委屈道:“你们中文真难学,今天又要没饭吃了。”
看起来是妮娜不给他东西吃。
还是孩子。
孟秋拿出背包里的巧克力和饼干,递给他。
伊夫盯着她手心里的东西,咽了咽口水,因是蹲着,像一只眼馋的巨型犬,他没有直接接过去。
孟秋把零食放在他脚边,教小朋友一样,“下次你要找妮娜可以直接进来,但不要跳墙。”
伊夫到底没忍住,拿起饼干,撕开一个口子,立马往嘴里塞。
孟秋看了眼地上的中文字,断胳膊断腿的,残缺不全。
她拾起一根枝条,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给他示范了一遍。
他的名字。
伊夫。
伊夫嘴里含着巧克力,认认真真地看着。
他抬起头,碧蓝的眼睛像雨后晴空。
“你的呢,你的名字怎么写的?”
孟秋看了眼时间,放下树枝,冲他笑笑,“下次再写给你看,我得去上课了。”
—
月底妮娜跟孟秋请假,问能不能早点回去,说小孩子生日,给他们做顿饭吃。
孟秋很爽快地同意了。
她顺便拿了一只崭新的发卡和一本中文书,作为伊夫妹妹和伊夫的生日礼物。
中文书是原来就买好要送给伊夫的。
当天晚上,伊夫用whatsapp给她发了条消息,用的中文。
——妹妹很喜欢发卡。
——谢谢。
孟秋回复一条“不客气”。
从那之后,伊夫偶尔也会从别墅门口进来,但神情鬼鬼祟祟,像小偷。
他偶尔指一指中文书上没看懂的字,问:“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他一看到妮娜,跑得比撒绳的哈士奇还跑得快。
周六赵曦亭抽出时间陪孟秋在院子里喝茶。
伊夫捧着书跑进来,看到赵曦亭步伐豁然顿住。
赵曦亭从容地靠着椅子,姿势半分未动,握着茶杯抿了一口,徐徐抬眸。
目光像一抹揉烂的墨痕,溅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