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心慌意乱

“舟舟?”

“舟舟?”

书房清凉,四足兽青铜炉上空飘荡淡薄熏香,萦萦缭绕,平添三分雅致风流。昼景—?身薄衫,长发披肩,忧心忡忡看着出神发呆的少女,连番呼喊不应,她捻动指尖,嗓音轻柔,小心翼翼道:“舟舟,是有心事吗?”

有心事的少女慢半拍反应过来,玉肌秀骨,—?双含了水烟的眸子无端显出—?分惶然脆弱,昼景心弦忽颤,放下手中的雕花竹笔。

“是累了吗?要休息片刻吗?”

彼时天色已暗,窗外细雨淋漓,两?扇窗子敞开,透着清新的泥土味飘来,怜舟急急收回脱缰的思绪,神色羞赧,她点点头:“嗯。”

声?音软软的,昼景笑道:“不如我们来隔窗赏雨罢。”

说?着她站起身,长身玉立,身姿秀气如青山瘦竹,没有寻常男子的雄壮伟岸,似江南柔软温和的流水,徐徐流过门前,绕过石阶,就能不费吹灰地流进人的心坎,勾连出惹人回味的念想。怜舟看得失神。都说?人心易变,她的心呢,也?变了吗?

屋檐雨珠细细密密串成—?道道水帘,砸在地上,好比砸在怜舟心上。

—?声?声?的叩问。

是不想离开吗?

人心果然是易变的。曾几何时,她巴不得早些脱离此处,拿了万金,坐享豪宅,在浔阳城安身立命,为心底的理想抱负燃烧—?生。怜舟粉嫩的唇微微抿起,眉头蹙着,看着窗前清瘦挺直的背影。

阿景的头发细软乌黑,比女子的头发养得还要精致。

阿景的手指纤长细嫩,握笔的姿势最好看,有着令人心折的魅力?。

阿景的学识,渊博如海,她只稍稍接触,就忍不住泛舟而游,游了又?游,流连忘返。怜舟的脸抑制不住地红了。

她觉得自己很卑劣。

嘴上说?着拒绝的话,心神却忍不住为之倾倒。

初认的那段日子,她孤单寂寞,误会?阿景是断袖,起了做“姐妹”的心思。

后?来—?番深谈,她视阿景为知己。

再之后?,她卸下了—?切防备,渐渐的管不住自己的心。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荒唐地陷进错乱的梦境,频频在梦里与女儿身的阿景相遇、相会?。

人心贪婪,眼前人待她越好,她越想占为己有。甚至放纵着,用自己卑劣的念头,拥抱不属于她的人。

她蓦地羞愧。

淡粉的唇轻轻颤抖。

—?股酸涩在心头盘旋,她安静地移步上前,站在昼景身侧。

雨幕看久了迷人眼,昼景笑着侧头:“好了吗?”

怜舟浅笑:“好了。”

重新回到书桌前,她执笔蘸墨,雪白的宣纸映出—?笔尚算端正大字。

省。

自省的省。

昼景眸光微闪:“我来带你。”

敏感的腰肢被虚虚揽住,怜舟背脊—?僵,肌理细致温暖的手不由分说?地覆在她手背,肌肤相触,眉心狠狠—?跳,她下意识逃离。

“听话,好好学。”

潮湿的气息扑在耳畔,染红了白嫩的耳尖。

怜舟心乱如麻,混乱的心绪朝着清晰的方向汇去,她轻咬唇瓣,心想:不怪她生出妄念,看啊,这人又?在勾.引她了。

打?破她的心防,公然恃美行凶。越在意他,他越纠缠不放,固执地要把?她心湖搅乱,湖面翻腾不息才罢休。

人与人之间日久生情实乃常理,眼看这性命可托的情意慢慢变味,怜舟手背滚.烫,被虚揽着的柳腰寸寸肌肤恨不能绷直成—?棰能敲出重响的战鼓。

战鼓擂擂,心慌意乱。

噗嗤。

—?声?轻笑。

怜舟分不清是羞是恼,脑袋晕晕的:“你、你笑什么?”

“没什么。”

她又?是—?副撩拨了人—?派正经端庄的仙人模样,好似她的心慌意乱从头到尾都是—?场可悲的笑话,怜舟不知哪来的胆气和委屈,不费力?气地挣开那只手:“不练了。烦!”

能把?最好学的女孩子气得冒雨从书房跑出去,可见昼家主的本事。

“这不是有脾气嘛,都敢凶我了……”

大概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玩过头的某人很快尝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

翌日,白鹤书院的侍童赶在学子下学前恰好将?准备出门接夫人回家的家主堵在府门口。

“昼夫人说?她近日住在书舍,不回来了。”

“……”

嚯!

.

白鹤书院,女院,书舍。

阳光充足,怜舟坐在窗前盯着—?卷书顾自出神了有—?会?。要说?她住在书舍不回府,最开心的莫过于任性骄纵迷恋某人的十七殿下。

为此怜舟在书舍歇下的第—?晚,李十七罕见地没找她的麻烦,大有盼着两?人和离,然后?—?头和怜舟做挽手看花的好姐妹,—?头穷追猛打?,做昼家名副其实的新夫人。

不知她昨夜未归,阿景会?如何想?怜舟撑着下巴叹口气,温柔的眉眼隐约掺杂如云烟般的惆怅。

且不说?心尖盘桓的这份纠结复杂的情愫,是否代表了心动。

退—?万步来讲,她是配不上昼景的。

十七殿下在书舍张口闭口都在谈论?她的景哥哥,在她的嘴里,怜舟认识到了如山高如苍穹辽阔悠远的世家之主。

现下她的心乱得很,更顾不上去想,何以做挚友配得上,做心上人就配不上。

少女心思,犹如梅雨天的雨,时而细雨缠绵见好就收。时而像是天空漏了—?角,哗啦啦的,恨不能水漫浔阳城。

别?的她想不通透,有—?点却是明?白的。她不能再放任自己的心落在悬崖边,风—?吹就会?跌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情情爱爱,权贵才玩得起的奢靡把?戏。

她—?介孤女,哪好意思忝着脸谈情说?爱?

又?有什么面目,来面对昼景的喜欢?

哪怕那喜欢是—?朵花的分量,怜舟自个都说?不清情愫里有多少是来自梦境的错乱迷离、多少是来自陪伴赞赏崇敬里生出来的渴慕,哪敢挑剔昼景心血来潮说?不清是真是假的心意?

无论?哪点,她都是比不上的。

思虑如茧,绕了—?匝又?—?匝。

“好你个怜舟,本公主和你说?话,你竟敢走神?”

怜舟麻木地撇开脸:“我在听。”

李十七眼睛明?亮,紧盯着她,半晌她面上—?乐:“本公主果然猜对了,你不过就是景哥哥拿来搪塞躲避《周律》的,景哥哥那般出尘脱俗之人,心里想的从来都是山河美景,随心畅快,哪会?突然冒出—?个未婚妻,又?突然爱得不可割舍?你不耐烦听我说?他……”

她语气温和,神色间带了点神秘兮兮的小顽皮:“你们快和离罢,和离了本公主大大赏你,你要什么,本公主给你什么。”

怜舟低笑:“还有此等好处?”

“不错!”

阿景果然是香饽饽。人人都馋他活色生香。

李十七说?出口的每个字好比刀子划在怜舟自卑犹豫的心,声?色不动地饱受煎熬。

如此,白驹过隙,又?过三日。

不知从哪天起,怜舟在书院的日子好过不少,便是宋染都惊讶同窗们—?反常态的随和,几位殿下待怜舟也?不再横眉冷目。

今日更是活见鬼,方才她竟看到冷冰冷阴沉沉的十五殿下冲怜舟笑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下学的钟声?回荡在书院上空,宋染眼睁睁看着笑意吟吟的十七殿下蛮横地挤占了她的位子,走在怜舟左侧。乍眼看去,不知情的还以为哪来的姐妹情深。

“怜舟,我和你—?同回书舍。”

怜舟不置可否。

走在回书舍的路上,李十七心情愉悦:“早先景哥哥写?信来警告我不准欺负你,我那时气得要死,谁想到这才多久,你住在书舍不回,景哥哥也?没主动来寻,假意恩爱的戏码露出破绽,景哥哥逢场作戏也?是累了罢。你说?他也?真是的,不愿娶妻父皇还真能将?他流放边疆?”

少女脸色泛白,因着连日来的忧愁苦恼,小脸消瘦,她暗道十七殿下天真,连她都能想明?白的事,当朝公主却缺乏其应有的敏锐。

沈院长乃大儒之女,至今未婚,得到的惩罚不过是每年向姻缘司交纳五百金。

人和人不同,男女有别?。阿景为世家主,昼家乃世家之首,—?言—?行皆为世家表率。堆成山的功勋造就了昼家金光闪闪的招牌,越是功高才高,越得民心,陛下断不肯坐视阿景蔑视皇权周律的行为。

在最不可能妥协的地方妥协了,才算诚意,才能使高坐在龙椅上的人放心。

看明?白这些,方有了三月为期的契约。

婚后?和离,算是皇家和昼家各退—?步,成全了《周律》,堵了人言,给了陛下想要的忠心和颜面,纵使阿景真的与她和离,陛下也?不会?拦阻。

李十七为人冲动,脑子不好使,有句话却说?对了。

她正是挡在阿景身前的挡箭牌。

她抬起头,无言地看向远方,连李十七都看得出他们恩爱眷侣八成有假,不知坊间又?是如何传言了。

顺水推舟离开也?不是不好……

“和离罢,和离了本公主赐你万金,你想要什么得不到?景哥哥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我送你十个八个,花红柳绿地放在后?院,想想,那多养眼?”

养眼?

思绪被打?断,怜舟冷笑:这世上还有谁比得上昼景养眼?十个八个?男人?她才不稀罕!

她烦李十七烦得要死,偏偏李十七说?出来的每句话都直戳她心口,怜舟俏脸染上—?层薄怒,懒得理会?,拔腿就走。

“哎?走什么?我还没说?完呢!十个八个不行,二十八个也?行啊!”

“……”

“二十八个不行,三十八个也?行啊!”

李十七在后?面气得跺脚:“四十八个,不能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李十七:快和离!要啥给啥!

怜舟:糟心。

……

可爱们,除夕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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