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哥哥

距离开学还有半个月,陈纪带着谢秋搬到了江城。

离开秋水镇那天,他们凌晨三点起床回村里看了奶奶。

距离上次回来已经过去半年了,奶奶的坟头杂草丛生,和旁边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陈纪抿着唇,沉默的清理着,谢秋跪在坟前和奶奶说些近况。

昨天刚下过雨,土壤潮湿,陈纪脱了衬衫垫在她的膝盖下。

“奶奶,我和陈纪都考上了江城的大学,我学会计,他读师范。”

“我和陈纪今天下午的火车,等我们放假再回来看你。”

“奶奶,你到了那边看到爸爸妈妈了吗?你们能不能吃饱,钱够不够花,奶奶,你们有没有想我,我好想你们呀...”

天边露出第一抹晨曦的时候,陈纪终于把四周的杂草除完了。为了避免让村里人发现,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他跪到谢秋旁边,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心里默念:“姥姥,我们要走了,请你保佑我们,好好活下去。”

回去的路上,陈纪依旧背着谢秋。

偶有虫鸣鸡叫,树林哗然,沉寂的村子渐渐活了过来,快步走出村子,脚踩到柏油路,陈纪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从裤兜里拿出两个鸡蛋,“吃吧。”

今天起得太早,他们还没有吃早饭。

谢秋接过来,在陈纪的后脑勺敲了两下,蛋壳裂开了,她吃完一个,又如法炮制敲开第二个,剥好喂给陈纪吃。

“陈纪,我困了。”

谢秋的下巴搭在他的肩头,有气无力的说。

陈纪双臂用力,将背上的人往上掂掂,语气平静,“睡吧,到了我叫你。”

微风乍起,稻田翻滚,望不到尽头的小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纪的后背并不十分宽阔,但是很挺拔,像正在抽枝的小树,躯干修长而枝干遒劲。

谢秋搂着他的脖子,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了,陈纪把窗帘拆了下来,盛夏的阳光大片大片的照进来,谢秋不得不眯起眼睛。

陈纪走到床边,用自己的身体帮她挡住阳光。

“几点了?”

陈纪手里拿着两只白色的陶瓷水杯,那是15岁的时候两人在一个地摊上买的,花了九块九。

他们用的很爱惜,现在看着还和新的一样。

陈纪把其中一只水杯递给她,里面已经倒了满满一杯温水:“2点半,喝完水去洗个脸,我们该出发了。”

“好。”

谢秋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喝完后杯子还还给他。

开门的时候正好撞到隔壁的王阿姨,王阿姨知道他们今天就要走,手里还拎着两袋新鲜水果。

“小纪,小谢,阿姨也没什么可买的,这些水果你们拿着路上吃。”

谢秋看了一眼陈纪,不知道该不该接。

陈纪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谢谢阿姨,你留着自己吃吧,东西太多火车上不好拿。”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拿的。”王阿姨嗓门大,动作也很快,趁谢秋不注意她直接把水果塞到了她怀里,“小谢你拿着,以后听你哥的话,别老气他知道不!”

谢秋转了转眼珠,刚要说些什么,王阿姨突然叹了口气,“小纪,阿姨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好的孩子,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啊。”

陈纪垂着眸子,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正在往杯子里塞报纸,防止它们路上会碎掉。他和谢秋无父无母,这些年挣扎着求生,每一件东西对他们都意义重大。

“哎,阿姨还有事得走了,你俩有时间记得回来看看啊。”

“好的。”

谢秋去楼下洗完脸回来,陈纪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他两只手各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行李袋,路上需要的东西都装在谢秋的书包里,

还完钥匙,他们就彻底离开了这里。

是的,彻底。虽然答应了王阿姨会回来看看,但是他们都知道,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地方冬天冷,夏天热,时不时还会出现鼠蚁蟑螂,谢秋曾无数次希望早点离开,但是心愿终于实现的这一刻,她却难过大于开心。

从12岁到18岁,她和陈纪在这里住了整整6年,是相依为命的6年,也是生死与共的6年。

跨出院子前,谢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陈纪跟着他一起停下脚步,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长很长。

——

十几个小时后,他们到了江城。

陈纪两只手各拎着一只行李袋,谢秋只能拉着他的手臂。江城太大了,他们穿梭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之中,像两颗微不足道的沙尘,随波而行。

谢秋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我们去哪?”

陈纪,“去酒店。”

火车站附近的酒店太贵,陈纪提前在谢秋的大学附近订了一间钟点房,5个小时60元,押金50元。

前台的小妹核对完身份信息,抬眼打量着二人,随口说着:“房间里的生计用品都是收费的,退房的时候从押金里扣哈。”

谢秋没听清楚,“什么生计用品?”

“就是避孕套,润滑油。”

她突然抬高了音量,旁边几个退房客人看了过来,谢秋臊了个大红脸,拉着陈纪的袖子催促让他快点走。

房间没有窗户,打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谢秋顿时就后悔了,“早知道就不住了,还不如和你一起去找房子呢。”

陈纪把包放下,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外面太热了,你在这里休息一会,我找好房子来接你。”

为了节约时间,陈纪没敢休息,检查完房间就匆匆走了。

谢秋还没有手机,她昨天晚上靠在陈纪身上睡了一夜,身体疲乏但精神亢奋,坐着休息一会后决定去洗个澡。

反正给了钱,不用白不用,要是今天就能租到房子还能省一点水费和电费。

刚刚洗完头发,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她心里一紧,关掉花洒警惕的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

嫌穿衣服太慢,谢秋随手拿了一条浴巾裹上,湿着头发去给他开门。

“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两人同时问出声,看了对方一眼后又同时住口。

陈纪手里拎了两个打包盒,他放到桌上后上下看了谢秋几眼,皱着眉说:“快去把衣服穿上。”

谢秋吐吐舌头,转身回了卫生间。

再出来时,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碗牛肉粉和一杯奶茶。浓郁的香味盖过其他味道,谢秋欢呼一声,坐下就开始吃。

刚吃两口,人就被拽连起来。

“干嘛啊!”她看着桌上的牛肉粉,不满的说。

“先把头发吹干,水都滴到碗里了。”

吹风机在卫生间,刚刚洗完澡,里面雾气蒸腾,一进去又出了一身汗。

谢秋站在镜子前面,任由身后的人给她吹头发。其实她经常搞不懂,陈纪一个年轻又帅气的小伙,为什么这么热衷于给人当妈。

这些年来,她的衣食住行,学习交友,陈纪事无巨细都要过问。

她尝试过沟通和反抗,但是都被陈纪轻飘飘挡了回来。不过很快就要开学了,她和陈纪不在一个学校,很快就能自由啦!

吹头发的间隙,陈纪低头扫了一眼,看到两人挨在一起的衣服,他下意识的右脚往后。

“嗯啊~老公你好棒~~~~”

隔壁突然传来尴尬又暧昧的喊叫声,陈纪后退的那只脚生生顿住了。

谢秋扭过脸,嘻嘻笑道:“这酒店真是一点都不隔音哈。”

陈纪耳垂发烫,他扣着谢秋的后脑勺把她的脸掰过去,捂住耳朵,沉声道:“不许听。”

“嘿!”谢秋乐了,噗呲笑出来:“我又不是聋子,许他们叫不许我听啊!”

她再次把脸扭过来,两人实在贴的太近,她不得不仰起脸才能看到他,然后发现陈纪居然脸红了!

她抬起头摸了摸他的耳垂,惊叹道:“妈呀!好烫!”

头发差不多快干了,陈纪板着脸收起吹风机。

“快吃饭,我出去了。”走到门口又不忘回头叮嘱:“不许出门,乖乖等我回来!”

“知道啦知道啦,你快走吧,天都要黑了。”

陈纪这次找的房子和谢秋的大学就隔了两条街,虽然是顶楼,但是格局和采光都很好,一室一厅,还有单独的卫生间。

陈纪交了3个月的房租还有一个月的押金,一共2000元。

房东数了一遍钱,确认无误后把钥匙给了陈纪,“屋里的家具不能扔,退房的时候要保持原样。电器坏了需要自己修,电费一个月交一次,水费半年交一次。”

“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房东指了指门口墙上的一行数字,“这个是我的号码,但是记得八点以后不要打,我家里有小孩,打了我也不会接的。”

陈纪:“嗯。”

天已经黑了,陈纪给了谢秋10块钱,让她去楼下的小卖店买包挂面和一斤鸡蛋。谢秋在酒店休息了一下午,这会正想出去走走,接了钱欢快的跑了。

陈纪脱掉衬衫,换了一件旧上衣,开始打扫卫生。

他先把那间朝阳的小卧室打扫干净,床板和窗户仔仔细细用清水擦了两遍。他干活又快又利索,谢秋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挂上窗帘,铺好床单了。

“哇,好漂亮啊,这是我的房间吗?”谢秋一脸惊喜的问。

“嗯,以后你一个人住这里。”陈纪手里还拿着抹布,额头浸满了汗水,后背的衣服也被打湿了。

“那你呢?你住哪?”

“我住客厅。”

晚饭是清水挂面加一个荷包蛋,谢秋很好养活,也不挑食,不管他做什么都能吃的很香。

吃了饭谢秋就回房间了,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兴奋溢于言表,从书包里拿出几张珍藏的海报,让陈纪帮着她一起贴上。

客厅的沙发只有一米五,陈纪蜷着腿躺下,卧室的门缝下溢出黄色的光线,谢秋还没有睡。

“快睡觉!”

“哎,好嘞~”

过了会,还是没关灯。陈纪忍不住起身,手已经握到门把手了,突然又顿住,在门板上敲了两下。

“在干什么?怎么还不睡觉?”

“睡啦,帮我关下灯。”

门没有锁,陈纪轻轻一推就开了。

粉色床单下伸出一只白皙细腻的手,小拇指朝门口的方向勾了勾,“我认床睡不着,哥哥你陪着我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