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思你
阳台, 谢叛听见听筒里女孩子温柔的嗓音:“你手臂上的伤怎么样了?”
一点儿伤而已,早好了,她还一天一个电话地问。谢叛服了, 嗓子里破出一声笑:“你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对啊。”
“别的不问问?”
“……问什么?”她不懂。
“比如, 我有没有跟别的女生在一起。”
“……”苏依蛮暂时还没想过怀疑这个,主要是她跟谢叛几乎天天见面,时间被他占据得很满, 而他见她的主要目的都是要睡她,对她的身体展示出了过多的热情, 她满脑子都被“谢叛身材好好”、“谢叛体力有点儿过于好了”、“怎么才能让他每次的时间缩短一点儿呢”这些问题塞爆了, 导致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想别的。
如今乍一被提醒, 她终于发现了那个最严重的问题。
谢叛会不会渣她?
苏依蛮心里沉重起来:“那,你有吗?”
“傻瓜, ”谢叛亲昵地嗔她, “你这么问能问出什么,我出轨还能跟你说?”
“……”苏依蛮又不说话了。
“晚上能出来?”谢叛换了下一个话题。
“可以是可以, 但要在十一点前。”
“行,在家乖乖等我。”谢叛挂了电话。
跟谢叛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基本都是这样, 他下达命令, 苏依蛮照做。那个时候她把自己放在较为卑微的一方。她是先动心的那个,先动心的人总是更为卑微。
上次化了妆去见他, 谢叛好像挺喜欢。她决定这次也好好收拾一下, 对着镜子认真地画了个淡妆。
到了约定时间,她跟茹珍说要出门。茹珍看她穿着一件合身的裙子,头发散着, 脸上还有妆,心里就明白了:“出去约会啊?”
苏依蛮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嗯。”
“打算去哪儿?”
“去、去电影院。”苏依蛮能想到的约会场所不多, 因为谢叛压根连电影院都没有带她去过。
“买的电影票时间比较靠后了,”苏依蛮又在为谢叛撒谎了,“妈,我今天可不可以晚点儿回来啊?”
“可以。但是看完电影一定要记得回来,别再外面逗留太晚。”
“好。”
苏依蛮去楼下,谢叛的车已经到了,在等她。
他没说去哪儿,苏依蛮能看出来路线仍是开往他在长安街的那栋高档公寓。她认为两个人的这种关系是不太正常的,哪有人谈恋爱不谈只做的。
她清了清嗓子,鼓足勇气说:“谢叛,你想不想去看电影?”
能让谢叛感兴趣的电影很少,大部分的电影拍摄出来只是为了圈钱外加向观众输出导演可笑的价值观,真正的好电影屈指可数。所以他从不认为花两个小时坐在电影院里看一部好坏未知的电影是明智的,上次跟丁颖西去看了一部无聊的爱情片,那两个小时里他如坐针毡。
他也有喜欢的影片,都是些老电影了,《让子弹飞》、《肖申克的救赎》、《盗梦空间》、《楚门的世界》。家里有个私人影厅,他独处时能把这些电影看上很多遍,那些新上映的毫无营养的电影他是一点儿想看的欲望都没有。
这些他全没说,只问:“想看哪部?”
苏依蛮确实有很想很想看的:“去看《夏洛特烦恼》好不好,听说挺有意思的。”
那年一部喜剧电影横空出世,在电影史上留下了极其浓墨重彩的一笔,后来喜剧电影出了很多,但在苏依蛮心里,没有一部能超越《夏洛特烦恼》。
电影上映后她在网上刷到过几个预告片,一直都很想跟自己的男朋友一起去看。
她喜欢看喜剧片,在观影的短暂两个小时里她能暂时忘掉现实世界里不如意的一切,跟随着主角经历一场荒诞的有趣的奇幻之旅。她拿不准谢叛喜不喜欢,每次说自己的诉求时都会事先心理准备很久。
好在谢叛没像她预想中那样说“电影有什么好看的”或者是干脆粗暴的“不去”,而是直接在下个路口调转方向,去了最近的一家电影院。
苏依蛮刚开心没有多久,打算排队入场的时候,谢叛接到了一个电话。
谢丹瑜的语气比较急,一般如果不是紧急情况她不会突然来电。谢叛说自己会过去帮着处理,挂了电话,两张电影票都给了苏依蛮:“突然有点儿事。你先自己去看吧,电影结束我来接你。”
像是踩到了滑塌的地方,人往下坠,怎么都抓不到着力点。苏依蛮赶在他扭身就走前靠本能拉住了他,知道自己这样有点儿黏人也还是说:“是什么事啊,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她真正渴望的是跟谢叛一起看电影这件事本身,如果他不在,再有趣的电影她都不想看了。
还好的是,谢叛拉住了她的手,带她一起走了。
她心里松口气,回头又看一眼明明很接近的电影院,想着以后总有机会再来看的。
她没想到的是,一直到《夏洛特烦恼》下映,她都没能跟谢叛再来过一次电影院。
谢叛开车带她去了位于西城区的集团总部。
是一家主营开发的地产公司,公司楼从外面看并不起眼,占地面积虽大但楼层不高,院外的大门建设得颇有古意。公司名写得也低调,随意选了个地方挂了个牌子标上“信安集团”。
实在是过于沉稳的一个地方,导致苏依蛮当时并不知道这个公司在把控着什么样的经济命脉,拥有着什么样可怕的掌控力。
她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公司。
识别到谢叛的车,两扇大门缓缓开启,半分钟不到有西装革履的人跑过来接谢叛。苏依蛮不打算下车,说了自己会在车里等他,谢叛直接摁开了她身上的安全带,绕过车头牵着她手把她带下来。
助理见怪不怪地目视前方,没把眼神多放在苏依蛮身上一秒,即使心里一遍一遍在犯嘀咕:少爷就这么把人带在身边,不怕颍西小姐生气吗?
进了一栋大楼,谢叛进电梯前把姓李的前台叫来,把苏依蛮交过去:“带她去吃点儿东西。”
前台穿制服,女士西装、包臀裙,丝袜裹着两条细长的腿,模样比现如今正火的几位女星还要秀美。她平常挺难看到谢叛,每次看见眼里都有倾慕的星星在闪,可惜谢叛视而不见。
今天谢叛带着个嫩生生的小姑娘过来,李娇大概明白了。怪不得谢叛不喜欢她,原来是嫌弃她年纪大,他喜欢的类型是苏依蛮这种又幼又纯眼睛干净得像雨洗过的?
李娇心是凉的,脸上是笑的,毕恭毕敬地带苏依蛮去用餐区小坐。
谢叛坐电梯去了九楼,谢丹瑜在办公室里等他,旁边站了俩保镖,一张长型办公桌前还坐着一对老夫妇,女的怀里抱着张遗像在哭,男的指着谢丹瑜不停在骂:“你们这些丧良心的,我非得告到你们公司破产不可!”
尾音刚落,谢叛来了。夫妇俩扭头朝他看,见来人是个挺年轻的少年,估计还不超过二十岁,但周身气势极强,一双眼睛沉稳有力。
他走到夫妇俩面前,先让人端上了两杯热茶:“两位先消消气,有什么话你们可以跟我说。”
男人先打量了他一遍,因为他年纪确实不大,一开始并不信任:“你又是谁?”
“我哥的儿子。”谢丹瑜见谢叛来了,身上的疲惫感一下子减弱,戾气也减弱,抄着的两条手臂放下,坐得更直挺了些,“你不是说你把我们公司的底都摸清楚了吗。”
没说的那句话男人听出来了,背部佝偻下去的弧度变深,过了会儿跟谢叛说:“那这事儿你能负责?”
“如果是我们公司的责任,我负责。”
谢叛走到会议桌最前方坐下,接过助理递来的笔电,手指在触控区轻点。一段监控视频开始在大屏播放。
老夫妇两个看见自己儿子,情绪都激动起来,女人抱着遗像从椅子里噌地站起来,面对正前方投影悲恸地哭了起来,嘴里一声声叫着“儿子”。
男人也哭:“那天我儿子出门的时候明明还是好好的,结果到了晚上就在你们工地坠楼了,是你们没有按规定对安全隐患进行排查才害死了他,事情发生以后你们还想封锁消息,拿五十万就想堵住我跟我老婆的嘴,我告诉你那不可能!我们就那一个儿子,你们就是用五百万都别想息事宁人!”
女人哭得坐倒在地上,情绪在极端情况下不想泼妇也难了,指着谢叛的鼻子骂:“你们这些杀人凶手别想好过!我会一直往上告,会一直告到你爸头上,看看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谢丹瑜心里着急,看了看自己侄子,发现他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儿,胸中自有成竹,从始至终就没把这对闹事的夫妇放在眼里过。
“二位先别急,你们再好好看看。”谢叛往前拉进度条,播放速度调低到0.2,几乎是一帧一帧给他们看,同时对局部进行放大。
视频里,年轻男子在高空作业前接了个视频电话,眉开眼笑地跟对方说了几句,在那个过程里开始扣安全绳。谢叛把这个过程往回拉,循环往复几次。
老两口已经看出了什么,脸色悚然一变。没人再哭也没有人再闹,气氛顿时安静得诡异。
谢叛在这时开口:“你们也看见了,周洋在高空作业前神色恍惚,扣错了安全绳,这才导致了意外发生。”
接过助理递来的手机,输入密码打开,点开微信往桌上一扔,手机精准地滑到老人面前停下。
“您可以看看当天下午四点三十七分二十秒这个时间跟周洋视频的人是谁。”谢叛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语声跟他脸上的神色一样始终平淡。
老人猜到了什么,视线垂落在手机屏上,上面是一个女人的个人界面,头像是一张酥-胸半露鬼迷日眼的自拍照,周洋最近就是因为认识了她才会跟家里已经怀胎十月的妻子闹离婚,原配妻子至今还被气得在医院里躺着,听说了周洋的死讯后连滴眼泪都没掉,胃口反倒还好了。
“由于工人个人的疏忽造成的高空事故,本公司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谢叛沉冷的声音响起,下达了最后通牒,“我们给你们的五十万不是赔偿款,而是本着人道主义赠予的抚恤金。你们如果不满意的话大可以往上告,看看最后的结果是比现在更好还是更差。”
老两口脸色惨白,女人不甘心结果就这样了,尖着嗓子喊:“就算是这样,你们又凭什么替我们做决定把五十万给我儿媳妇!那个贱人早就想跟我儿子离婚了,她跟我儿子已经没有关系了!”
“您别忘了她还怀着你儿子的孩子,”谢叛常会觉得跟一些蠢人打交道实在是浪费生命,但又常常不得不来处理这些烂事,“您与其在这儿骂她,还不如现在就去医院好好照顾她,不然我还真怕你们往后连孙子的探视权都没有了。”
老两口没声了,互相对视一眼,从彼此眼睛里都看出了对谢叛那些话的认可。
谢叛知道能送客了:“时间挺晚了,二位请回吧。崔助,派车把他们安全送回家。”
“是。”崔助理走到老两口面前,手往外伸,“请。”
原本挺棘手的一件事,稍不留神就能闹得人尽皆知,给公司甚至一些人造成很多的负面影响。可却在谢叛来之后急转直上,没有多花一分钱就和平解决了。谢丹瑜眼睛里满是欣赏,等闹事的那两人走了以后问:“你什么时候发现周洋高空作业不规范的?”
“十分钟前。”
“你用十分钟就对他做好了背调?”
“这很难吗?”谢叛喝完杯子里最后一点儿咖啡,“破解一个手机密码的事儿。”
谢丹瑜赞叹地摇了摇头:“事情是小,但往往很多人就是想不到那关键的一点。”她由衷说,“谢叛,你确实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出色。可你真的想好要走你爸给你设计好的那条路了吗?”
谢叛没吭声。
“那条路是很荡气回肠,但同时也会失去很多东西,比如随心所欲的自由。”谢丹瑜是看着这个侄子长大的,多少了解他,“我知道你最受不了的就是被束缚。不如你好好想想,要不要来接我的班?管理一个集团确实也很难,但最起码没人敢规定你路要怎么走。”
谢叛却自嘲般笑了声,一个打火机在手里转了两下,拨亮火光点燃嘴里叼着的烟。
他呼出一口烟圈,青白烟雾掩映着他英俊阳刚却又隐含落寞的一张脸:“很多事不是我不想就可以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