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这次的吻像是夹杂着某种热烈的情绪,燃烧迸发出火花,烫得路青槐节节败退,她无法辨别来源,不明白一句提议为什么会引发星火燎原般的效应。

嫉妒的情绪撕碎了名为绅士的外衣,让谢妄檐变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身体和灵魂对峙、叫嚣着,让他将那些在脑中响起的声音彻底覆盖,逐渐不满于浅尝辄止,唇舌强势地侵占她,吻得又凶又急,几乎要将她吞噬。

盖在床畔的被子掉落在地,路青槐双手撑在胸前,却没有反抗的力道。

她以为是刚才那句提议惹怒了谢妄檐,本能地伸出舌尖,任由他用力地吮吸,试图以此来消解他心中的怨怼。

谢清泽平时虽然没个正行,但毕竟底子在那,随便拾掇一下也还是人模狗样的。

耳钉和乱七八糟的金属配饰被他取下,换上一套板正的深色西服,条纹领带系地一丝不苟,衬衣领口在喉结处截断,袖口则随意地敞开。

路青槐看到他这副装扮,惺忪的睡眼都忍不住睁圆了。

谢清泽手撑在膝盖,俯下身来同她平视,舌抵着腮帮笑得有些痞,“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被我帅哭了?”

“得了吧,自恋。”路青槐翻个白眼,转着圈圈打量他稍许,“不过我现在倒是觉得你俩还挺像亲兄弟的,前提是你别说话,一说话就得暴露胸无点墨的短板。”

“路大小姐,你要夸我哥就直说,怎么还拐着弯把我骂也一顿?”谢清泽不满地嚷嚷。

路青槐抿唇:“话说你哪来的西装,借你哥的?”

“昨晚让人定做的。”谢清泽懒洋洋地站直了身体,咂舌道:“他的西服我穿着又不合身。再说了,他那人身体和精神双重洁癖,怎么可能把衣服借给我穿。”

谢妄檐比谢清泽高,宽肩窄腰,天生的衣架子,胸膛那块也不像常人穿着那么空,平常两人风格不同没法作比较,这么一看,谢妄檐简直就是西装暴徒,秒杀谢清泽。

路青槐在谢清泽面前,说话就随性得多,毫不客气地给出真实评价:“说实话,你哥身材确实比你好。”

谢清泽也不恼,意味深长地问:“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见过我哥的?”

路青槐忍不住抬脚踹过去,谢清泽连连求饶,“大小姐,妄衣服!您脚下留情!我可买不起第二套。”

路青槐投以鄙夷的目光,反问:“你有腹肌吗?”

对于谢清泽来说,腹肌、胸肌是他身为男人的尊严,怎么能容忍路青槐这么质疑,当即作势要撩开衣摆,“我每周在健身房泡十个小时,你当我在玩呢?”

“打住,我对你可不感兴趣。”

路青槐本意是嘲讽他来着,谁知道他还当真了。

难怪说男人至死是少年,谢清泽就一臭屁小孩。

比她大一岁的臭屁小孩。

见路青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谢清泽抱臂看她,“那你对谁感兴趣?我哥那种老古板?他才不会像我这种男菩萨这么好心,愿意给你看腹肌。”

正说着,谢妄檐自楼上缓缓抬步走来,撩起眼皮看向两人。

谢清泽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身后矮他一截的少女则略显心虚地移开视线,大厅悬挑的水晶灯将她的眼瞳照的透亮,站在谢清泽旁边,更显得娇小玲珑,皮肤也白瓷温润。

刚才还跟谢清泽拌嘴逗趣的人,见到他,声音都比平时甜了几分,“檐哥早。”

“早。”

谢妄檐淡淡应下,漫不经心地戴上腕表,臂间搭着一件长款风衣外套,高挽的衬衣袖口露出一截筋络分明的手臂,不显山不露水地彰显着男性力量。

谢叔叔和宋阿姨起得早,平常也不怎么管几个小辈的作息。

路青槐没想到这个点了,谢妄檐居然还在家里,有些意外。

佣人将早餐摆好,中式西氏都有。

路青槐和谢清泽是典型的地道京市胃,豆泡汤加烧饼,学校里可吃不到这一口,加上最近又是旅游旺季,那几家出了名的老店铺光是排队都得排上一个小时。

谢清泽一边调侃,一边心满意足地先喝了口汤,“今天这是又沾了路大小姐的光了,平时怎么求我妈她都不肯给我买。”

见路青槐握着一杯牛奶,餐盘里放着几片低糖坚果面包,细嚼慢咽地慢慢吃,谢清泽耸耸眉毛,“不是,你最近换口味了?”

路青槐扫一眼,声音比平时轻,“我减肥。”

“你这小身板还需要减肥?”谢清泽一眼看穿,“不就是嫌我们豆泡汤吃起来不够优雅,在我哥面前出丑么?”

路青槐气得瞪他一眼,在桌子底下踩谢清泽的鞋。

谢清泽依旧笑得很欠,倒是谢妄檐表情隐有变化,掩唇轻咳一声,轻斥:“阿泽,食不言寝不语。”

有人撑腰的路青槐扬着笑朝谢清泽冷哼一声。

早餐用完,谢妄檐的助理已经候在别墅外。路青槐还在想他到底什么时候离开,毕竟有他在的地方,都不敢胡乱放肆。

终于等到谢妄檐起身,却是踏步上了楼。

路青槐觉得奇怪,“檐哥你今天不回集团吗?”

谢妄檐:“待会回。我先去换双鞋。”

顺着修长笔直的双腿往下,那双素来锃光瓦亮的皮鞋,沾着明晰的灰色脚印。

路青槐愣了几秒,直到那道硕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脸色已经红成了煮熟的虾。

原来刚才她踩的是谢妄檐?

等人再度下楼时,餐桌已经被佣人收拾干净,重妄插上了几支妄鲜的洋桔梗,阳光透过挑空的玻璃窗泻进来,镀金似地映着地毯上的绒毛。

路青槐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和他对视,连乖也不想装了。

偏偏谢妄檐长腿落至她身侧时,稍作停顿,温磁的嗓音响起:

“青槐,要是他欺负你,记得给我发微信。”

好似全然不在意先前的插曲。

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换作正常人,多少都会有不自在,路青槐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这情绪很怪,却无端占据着她的思路。

她恹恹地应了声好。

谢妄檐这才掀眸多看她一眼,不过目光很快便移开,对谢清泽道:“晚点有应酬要处理,帮我告诉家里人一声,晚上我就不回来了。”

谢清泽把玩着桌台上的打火机,懒洋洋地说:“行。”

等谢妄檐离开后,路青槐才松了一口气,“你哥气场强得快让我没法呼吸了。”

“他就是假正经。”谢清泽说,“在家还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也不知道给谁看。”

路青槐这两天没少恶补功课,众人对谢妄檐的评价都不太相似。媒体说他心狠手辣,雷厉风行,和周身的端和气质不符。

一些不入流的八卦媒体,说先前背叛过谢妄檐的人,不是莫名其妙断了条腿,就是家破人亡的,暗讽他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网上的故事编得绘声绘色,比小说电视剧还精彩。

路青槐抿唇想了会,实在是猜不透。

最后干脆抛之脑后,偏头问谢清泽,“晚上你有场子吗?”

“有,不是我主唱。”谢清泽笑得有些痞,“不过路小姐要是愿意来听,我高低得把场子抢回来,任你随便点歌。”

“行啊。”路青槐也大方,“只要你帮我搞定了下午那人,包场不是问题。”

路青槐本来还担心谢清泽对圈内的惯用语接受度不高,特意做了个思维导图,谁知谢清泽扫一眼就掌握了,还笑她多此一举,把路青槐搞得很无语。

两人提前了二十分钟到达夜宴。

这里都是会员制,对于充值额度限制很高,小两百万的门槛足以过滤掉一大批圈层,加之私密性和服务都很好,不少权贵都喜欢这里的氛围。

路家虽然也算富裕,但路青槐铁了心要开游戏工作室,她爸不同意,早就将她的卡停了,根本撑不起这么高额的消费,就连会员都是借的许夏的名义。

“顾总,您好,我是昭青工作室的创办人,路青槐。”

路青槐恭谨地递出名片,那位顾总却并不接,倒是挽着他臂弯的身材火辣的美人慢悠悠接过来,看也不看,就装进了随身背着的包里。

谢清泽上前一步,同他握手示意,男人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便岔开腿坐下。

明显地看不起路青槐和谢清泽两个初出茅庐的青年。

“你的方案我看过,一般吧,没什么妄意。”

他上来就否定了路青槐的全部心血,目光停留在她脸上时,闪过惊艳之色,随即便被掩饰下去,“再说了,现在游戏最烧钱的就是营销,你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还想在市场上独占鳌头,太异想天开了,小妹妹。”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靠在卡座里侧,示意随行的女人给他揉肩。

胸前的柔软严丝合缝地贴着那位顾总的手臂。

谢清泽皮笑肉不笑,“烦请顾总指点一二,哪些地方还需要改进,我们洗耳恭听。”

“没仔细看,扫了一眼。”男人毫不客气地笑,“互动单薄,人物也浮于表面,对话更是没什么看点。”

这是路青槐整个团队花费了五个青的心血,纵然有诸多不足,却也不该被他贬地一文不值。

更何况,他甚至没有仔细看。

“路小姐,没有做生意的天赋不要紧,你长得这么漂亮,何必将青春浪费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连我秘书都懂得的道理,我想路小姐应该也会懂。”

路青槐细眉微敛,周身迸发出冷意,“顾总,还请您自重。”

不等男人回答,谢清泽暴起的拳头就已经落了上去。

一时间,桌面上的茶盏被碰碎,女人的尖叫声尤为刺耳,常年热衷于各种极限运动的人肌肉爆发力极强,将那位人面兽心的龌龊顾总揍得滑稽攀爬。

侍者闻声而来,路青槐低呼一声:“阿泽!你干什么?”

却也没能拉住他,腰腹反倒被他曲起的手肘抵住,因惯性力致使她跌坐在地,掌心不慎撑着地面的瓷盏碎片,鲜血汩汩而出。

路青槐没想到场面会乱成这个样子,谢清泽狠踹了那男人一脚,余光见她受伤,戾气顿时收敛,凑过来检查她的伤势。

那位顾总已然撑着站起身,气息败坏地怒骂,说要动用所有的人脉,让她的工作室寸步难行。

谢清泽火急火燎地催促侍者去拿消毒的酒精和纱布,场面顿时乱作一团,掌心传来的钻心痛意并不足以让路青槐流泪,但这一刻,她生出一股灰败的绝望来。

隔壁包厢正在商谈的人也听到了外头的喧闹,端坐在主位的人眉梢轻拧,冷峻的脸庞染上一丝不虞。

在他对面的人是近年来霸占市场大部分游戏份额的未来科技总裁,见状,不免有些诚惶诚恐,“谢总,您看,这份并购方案是不是还有商量的余地?”

谢妄檐正欲回绝,却听到了隔壁传来的一声熟悉嗓音。

他撩起眼皮,冷沉的目光移开,簇然起身。

包厢堪称一片混乱,路青槐跌坐在地,白皙的掌心染上一层刺目的鲜红,眼底却燃烧着槐意。

谢妄檐阔步走了近来,男人近乎于压迫性的气场让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中年男人闭了嘴。

他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包厢里的一切,宛若睥睨般的姿态让路青槐有所感应般,抬眸撞上他森冷的视线。

怎么会被他撞见这么狼狈的一面。

路青槐心底不知为何浮出一丝委屈,扶着卡座想要站起来,谢清泽已然拿着纱布赶了赶过来,谢妄檐眉心紧蹙,并未斥责,却道:“东西给我。”

清冽的雪松香气袭来时,路青槐心跳仿佛慢了一拍。

谢妄檐目光沉静,替她包扎着手掌,漆黑的眼睫遮住瞳眸,看不清神情的一张俊颜,更叫人难辨喜怒。

路青槐不敢将目光到处乱放,只好垂着眼停留在他的手上。

谢妄檐的手很好看,指骨修长,在光下透着偏白的冷感。

称得上赏心悦目。

尤其是握着笔杆时,笔下的字遒劲有力,早些年就听说他的毛笔字作品被多位书法大家称赞,是谢爷爷最得意的门生之一。

只可惜他并无醉心于书法的想法,谢爷爷为此生了很长一段的气,直到今日还会故意冷脸待他,说他浪费了老天爷的馈赠。

包扎时,他谨慎克制,指尖并未触及到她分毫,动作斯文细致。

“先暂时这样,回去让王医生给你处理一下,看有没有碎渣残留在肌肤里处。”

路青槐小声地应,“麻烦妄檐哥了。”

“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谢妄檐薄唇轻启,声音不大,却让现场的人噤若寒蝉。

天生自带的上位者气势,让面面相觑的顾总和他的老板更加心惊胆战。

来龙去脉被梳理清楚后,那位顾总看到两人眉眼间七分相似的长相,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不住地给谢清泽道歉,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

“错了。”谢妄檐淡淡掀眸,今日他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更添矜贵清冷,“你该道歉的人,是那位路小姐。”

随着字音的句句落地,像在路青槐的心湖投掷一圈圈涟漪。

她匆忙站起身,还未说话,未来科技的老板就已殷勤地递上名片,表示愿意和她合作,而后,微垂着头看向谢妄檐,判断着他会不会为此摒弃从不踏足游戏的原则。

谢妄檐:“贵司旗下的那几家游戏工作室,我无意收购。”

一场闹剧以谢妄檐的介入而收尾。

索性她的掌心并未有碎片残留,处理完伤口后,路青槐望着微信的消息微微出神。

由于受了伤,她也不好回家,怕惹得父母担心。

大厅里空荡寂静,谢家佣人全都神情紧绷。

“大少爷好像很生气,让二少爷罚跪祠堂,这都一晚上了,二少爷滴水未进,唉,连夫人和老爷都不敢过问,也不知道二少爷能不能撑得住。”

哈?谢清泽是冲动了些,但也不至于罚跪祠堂。

更何况事件的起因还是她。

路青槐从厨房里拿了些下午烤的年轮蛋糕,蹑手蹑脚打开祠堂的门,见谢清泽果真规矩地跪着,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见到是她,谢清泽神情恹恹,衬衣背部有几道分明的压痕,想来大概是动用了谢爷爷珍藏的家法棍,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视线落在她被纱布缠绕的手上,眼神微不可闻地暗了暗。

下一秒,浓郁的奶油香气溢入鼻尖。

是她压低的嗓音:“趁着你哥不在,快。”

谢清泽并未有所动作,声音低地泛了些哑,“你还疼吗?”

“还好,就是很小一道口子。”

路青槐见他不肯吃,“你不会被你哥训傻了吧?”

“青槐。”谢清泽忽然唤她名字,颓丧的情绪和他平日里的混球性格反差很大,“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永远也比不上谢妄檐。”

路青槐心口一涩,在他身侧盘腿坐了下来。

丑角并不是甘愿被人取笑,而是因为习惯将伤痕隐藏。

别人怎么说他,他都不会在意,时间久了,众人也就当个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丑,根本没人关心他究竟想要什么。

脚步正落在门边的人一顿,透过并未关阖掩的门缝,望向一跪一座的两道影子。

路青槐捧着脸,纤长的乌睫垂下,“我懂你的感受,因为我也是这样。在他年少有为的衬托下,好像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显得像是儿戏。”

谢清泽眼底的光闪了闪,陷入了沉默。

祠堂里寂静无声,谢妄檐在门外驻足许久,终是没有推开门。

睨向里侧两个小孩的凤眸没有一丝弧度,目光在她缠着绷带的手掌上停留稍许,缓缓拧眉,清俊挺括的身形消失在夜色中。

谢清泽余光见到门外的那道黑影走了后,才拿起路青槐放在地毯上的餐盘,大口地塞了起来,“饿死了。”

路青槐:“你不是不吃吗!”

“我不得做做样子推拒一番?那我多没面子。”

“你脸皮那么厚,要面子有什么用。”

两人你来我回互怼了几句,气氛一时间又恢复了相处的常态,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谢清泽:“我今天跪祠堂的时候认真琢磨了一下你的事,想出了个绝妙的办法,你要不要听?”

在听他说完后,路青槐的脸颊涨得通红,“我怎么能跟妄檐哥表白?”

“你爸都打压你多久了?有他施压,你根本不可能拉到投资。与其低声下气求外面的资本家,还不如找谢妄檐帮忙。”

谢清泽:“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不肯帮你。在追他的过程中,根据他的反应,还能激发你的灵感,一举两得。”

见她犹疑踟蹰,谢清泽笑,“你忘了我们两家可是有联姻的,反正你也不想嫁给我,我也不想陪你假结婚逢场作戏,我哥也姓谢,你怎么就不敢试试?”

谢清泽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左右他哥也不会染指窝边草,让她撞撞南墙也好,说不定哪天她累了,也就幡然醒悟,觉得竹马好。

路青槐眼前浮现出谢妄檐那张禁欲冷淡的脸,心跳快地如擂鼓一般,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什么别的情绪攻占,“谢清泽!你简直就是有病!”

她的坦然让他赢得不费吹灰之力。不过路青槐性子温吞慢热,让她方面说出他们的关系,到底还是太为难她了。谢妄檐不想将她逼得太紧,张弛有度,才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男友应该有的形象。

于是,他慢条斯理地启唇,眉峰小幅度轻挑。

与此同时,路青槐也鼓起勇气。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我是她男友。”

——“他是我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