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府试的插曲1

“几个刁民!仗着家里有些银两,就跑到府衙来大放厥词,挟持官府,真是无法无天了!”周知府转过身去,气呼呼的一瞪眼:“这么点事儿何须一报再报,有什么事写张状子呈上来,本官自会秉公料理,还有琼山知县呢!让他们先把状子递到县衙去!”

师爷早上收了那几个富商一封银子,在他们面前打过包票,这会儿被知府骂了一顿,有些不甘心,但见曾提学还在一旁,只得讪笑着退了下去,恒昌布行这些年不知怎么搭上了广东的市舶司,生意越做越兴旺。当然,他们也都多少捞了点好处,但不能让这一家铺子独大呀,现在另外几个琼山本地的富商已经越发不满,再?这么下去说不定会出事,师爷暗自琢磨着,心想过会儿再找个时间把缘由细细禀告给周颐听。

周颐见师爷闭上了嘴,赶紧命人备好轿子,和曾提学两个人一同查看考棚去了。

……

“哥,这是啥呀?咱们拿着个干啥?”张皓方见张皓言手里拿着一盏奇形怪状的高脚灯笼进了他们住的院子,不仅好奇的凑上来问道。

这次来考府试,陈择梁给他们租了一个离府衙颇近的安静的小院子,让他们可以好好休息,认真备考。原本陈择梁是想让他们住在家里的,但是张皓春年初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陈择梁也物色了一处新的宅子,打算等张皓春生了孩子之后一家人搬进新宅,他现在的家不算大,他怕这么多人进进出出会影响张皓春养胎和休息。

“呵呵,皓方,这你就不懂了。”陈择梁上前接过那灯笼倚着墙放好,对张皓方道:“我?打听过了,现在府试的人实在太多,又是天不亮就得在府衙门前等着,考生们怕和廪保、家人走散,黑暗中不好找,所?以就会买这些灯笼以便能随时随地找到人呀。”

“哦……”张皓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张皓文也算是开了眼界,如今的琼山县,府城镇和上次来的时候大不相同了,到处都是来府试的考生,客栈、驿馆早被这些考生和送他们来考试的家人、师长挤得满满当当的,甚至连那些街边的杂货铺、小吃铺里,也经常能看见儒生们进进出出。因为没有地方住,这些店铺也喜欢把家里多余的地方租给这些考生,算是身在府城能捞到的一份额外的收入。

府试的内容和县试一样,还是两篇八股,张皓文对做文章不太担心,更何况,他是县案首,一般来说府试的时候是不会把县案首淘汰掉的,这不相当于是打县太爷的脸嘛?张皓言县试第三,就算府试十个取一个,问题也应该不大,至于张皓方嘛,什么人有什么命,张皓文是懒得替他操这份闲心的。

不过,等到了四月十九那一天,府衙附近人山人海的考生还是让张皓文感到了一丝压力。半夜时分,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开始向?府衙聚拢了,像他们这样几个人来的还是少数,大部分都是一个县里的教谕或者塾师带着考生们一同前来,只见一盏盏形状各异的灯笼浮在漆黑的夜空里,乌压压的人跟在后面,往同一个方向不断靠近。

一次次的考试不仅是对考生的考验,同样送他们来的先生和家人也饱受煎熬。经历县试那一遭之后,不仅张皓文的心理素质提高了,张传荣和韩景春都镇定了许多,再?加上陈择梁此次也跟着一同来了,他年轻开朗,时不时和张传荣他们说笑几句,一行人虽然心里仍然有些忐忑,但气氛比上次轻松不少。

“澄迈县!澄迈县的生童都在哪儿?!”几个考生和自己的县的队伍走散了,正焦急的在人群中穿来穿去,还有不少挑着担子卖吃食的,在考棚前的大院里头高声吆喝,杂乱的声音在张皓文脑海里嗡嗡作响,他干脆靠着墙坐了下来,对张传荣说了声:“爹,我?歇一会儿,待会儿到了点叫我。”然后就钻进空间里呼吸新鲜空气去了。

出发前,他们已经吃了东西,而且这次入场早,怕是等不到中午就饿了,陈择梁给他们买了些白面饼子让他们带着在考场上充饥。张皓文给这些饼子都洒了灵水,希望到时候万一真的累了、困了,也能给他们几个稍微提提精神。

考前的等待永远是漫长的,等到张传荣的声音在空间外响起的时候,张皓文已经在空间里小憩了一会儿了。空间中的空气让他精力充沛,头脑也清醒了许多,他睁开眼睛,只见考场前架起的高台上,已经出现了一个穿着大红色官服的身影。

“别嚷嚷,知府老爷来啦!”考生们互相提醒着,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数百双眼睛一下子落在周知府的身上,周知府清清嗓子,照例嘱咐两句,就宣布府试开始入场了。

陈择梁提前使了点钱,让他们进考场里来看过一回。这府试的考场也是为了道?试而准备的,所?以自然比县衙大堂气派许多——过了周知府点名的穿堂大厅,就是一个极其宽广的青石板铺的大院子,院中正面是大堂,考官就在里面监考、休息。

院子一东一西盖了两个大敞棚,各十一间,后面还有穿堂、上房、甚至是厨房、书房,到时候道?试完毕,提学官和他的一众幕僚就直接在这些房间里判卷子。在张皓文看来,有点高考结束后封闭判卷的意思。

这一回,考生们就不能随便乱坐了,不过因为他们的名字是一起送上来的,张皓文兄弟三个还有王金汇都挨在一起。王金汇今年十三,和张皓方差不多大,不过他比张皓方老成多了,平时和他们兄弟虽然不是特别亲近,但也总是客客气气的。和在自己右边动来动去的张皓方相比,张皓文这会儿觉得安安静静坐下磨墨的王金汇实在是好得多。

府试的桌椅都是统一打造的,张皓文强烈怀疑府衙的人收了回扣,这一排排长条的桌椅脆弱不堪,稍微一动就吱嘎作响,现在整个考棚都是此起彼伏的藤条摩擦声。

张皓文刚想开口让张皓方不要再?动了,张皓言已经先他一步受不了了,转头对自己的弟弟说道:“皓方,你再?动来动去,这藤条断了,咱们还怎么考呀!”张皓方这才老实了点。

好在府试毕竟人手多些,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考生们很快就入场坐好,周知府也提着笔准备出题了。两张纸写罢,最前面的书办替周知府大声宣布道?:“《论语》题:‘群居终日。’《孟子》题:‘乃若其情。’”说罢,便将纸交给下面的衙役,糊在牌子上举到考棚中间走来走去,让那些没听清的考生有充分的机会把题目看清楚。这回,连桌椅的挪动声都彻底消失了,所?有的考生都平息凝气的思考起来。

“太好了!”张皓方在旁边得意的嘀咕道?。张皓文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高兴——这两道题,都是韩景春让他们练过的!尤其是第一题,就在出发前韩景春还详细的讲解过这道?题的破题呢!这下子张皓方也不用向张皓言求助了,他们四个人纷纷动笔刷刷的写了起来。

押题押对了的感觉真好,张皓文此时心里对韩景春充满了感激,因为彭知县和周知府都在琼州待了不少年月了,韩景春自打去年起就使劲琢磨这两个人出题的思路,把他们出过的考题和批示的文章都让张皓文他们好好研读了一番。张皓文当时还有些纳闷,这种“投机取巧”的事,以前的韩景春应该是不屑于做的呀?

他试探着问了一下,韩景春却告诉他道?:“唉!皓文呐,为师年轻的时候心高气傲,可没有少吃这个亏,你可知道京城会试的时候,人人都会猜测主考官到底是谁,那几个可能的人选所?有的诗集、程文都会被一抢而空。我?呀,以前仗着平常岁试、科试,学道取了我?几次案首,说我的文章有才气,总是觉得只要文章好,哪个考官来判又有什么区别?”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么多次乡试落选,我?也没有扭过这个劲儿来,如今方才开了窍——环肥燕瘦,各有所?爱,就算不去特意迎合考官,模仿他的文笔和句子,至少也要知道他的喜好,若是能让他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舒畅,岂不是事半功倍么?”

韩景春原先就是府学的廪生,周知府有时候出题目考察生员,就特别喜欢挑那些和性情啊,善恶啊有关的题让他们写文章,这回两道题都押中,虽然有运气的成分在,但韩景春下了足够的功夫让他们做准备才是主要的原因。

尽管文章都记在脑中,一字不差,张皓文还是先打了草稿,认真检查没有错字、别字之后才开始往试卷上面誊抄。不过,等他抄完之后再一抬头,大部分人都还在奋笔疾书或埋头苦思呢。张皓文已经在这个考棚里呆够了,肚子也有些饿,于是便站起身来,准备去交卷。

他往两边看了看,王金汇一向?比较谨慎,抄的慢些,这会儿才抄完第一篇文章,张皓方根本没打草稿,第二篇文章都快写完了,张皓言也仍在一丝不苟的抄写。他估计,这回张皓言说不定能和他们一起,放头牌的时候就出去。

看见这么个小娃儿早早站了起来,马上就有一名差役走到桌前,问他道?:“你有何事?”

张皓文将两篇写的工整漂亮的文章往他眼前一递,那差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过,他又打量了打量张皓文,忽然觉得他有点眼熟——这不就是前几年替巡抚大人和知府摆平了那些闹事的黎人,又把唐家小姐救回来的那个小相公吗?想不到两年不见,他长得更挺拔俊俏了,那件事情?之后,张皓文的名声传遍了整个府衙,这会儿不少人认出了他,都在一旁窃窃私语。

眼前的差役脸色也马上变了,变得满面笑容:“你跟我?来,老爷在大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