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牧舟觉得苏澄今天有点反常，对他爱答不理的。

回想起刚才在车上的对话，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林漾那张脸。

确实挺幽默的。

握着购物车把手的指节用力收紧，手背上青筋突起，他不仅没把先前挑的鲜牛肉放回冰柜，反而又往车里塞了两盒保质期更长的冷冻牛排。

想起林漾先前约她吃火锅的事，他试探地问：“这周都在家吃？”

“嗯，没什么安排。”苏澄回答完，才意识到他在提问中用了“家”这个词。

她深呼吸了几下，纳闷今天怎么对他的用词格外敏感。她往冰柜走了半步，试图用冷气给自己胡思乱想的脑袋降降温。

“那我多备点菜。”江牧舟翘了翘嘴角，推着购物车往海鲜区域走。

苏澄还以为搭伙一事只是他一时兴起，没想到他的规划是以“周”为单位的，她不禁感叹起J人的办事效率。

过去给元宝做脱敏治疗时，他每天都会来她家报到，但两人基本都是各忙各的。

可他们现在不仅同乘一辆车来采购食材，之后还要天天共进午餐、晚餐，这种朝夕相处的节奏，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江牧舟垂眸看着玻璃柜里的吊水花鲢，普普通通的白色衬衫被他挺拔的身材撑起，下摆束在米咖色的休闲裤里，更显宽肩窄腰。

“今天想喝鱼汤还是排骨汤？”他侧身让过挑鱼的顾客，回头看向苏澄，语调柔和，“鱼得现杀才新鲜，要是今天不想喝，明天我再过来挑。”

“鱼汤吧。”她觉得自己今天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听说鱼汤是补脑子的，或许喝了她就能清醒些。

江牧舟又精挑细选了新鲜的绿叶菜和各种配菜放进手推车里，每次拿起什么食材，他都会询问苏澄的意见。

苏澄只是懒洋洋地跟在他身后，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点头机器，他问什么都说好。

她不是故意敷衍，只是对做饭这件事，她实在是一窍不通。像他们这样刚毕业的大学生，大多是上学时靠食堂，毕业后靠外卖，她家的煤气灶从买回来就没开过火，更别提下厨了。

思绪至此，她按耐不住心底的疑问，“你们清北的宿舍，还能做饭？”

他拣了两块生姜装入塑料袋，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随即笑道：“我在外面租房子住，那会儿接了挺多剪辑单子，还带着元宝，怕影响室友休息，干脆搬出去住了。”

她歪着头，像只好奇的小猫，眼睛亮晶晶的，“所以你大学读的是什么专业？”

“金融学和数学。”

江牧舟放慢步子，原本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如今步调一致地并排而行。

她想起高中校门口那辆迈巴赫，还有他家里那一柜子的奢侈品牌联名款猫碗，商界精英的形象确实更符合他的气质。

可大少爷选的却是一条与规划截然不同的道路，莫非是和家里达成了“赚不到一个小目标就要回家继承家产”的对赌协议？

她很快接受了这个无比合理的设定，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钦佩。

两人从摆满蔬菜鱼肉的生鲜区离开，往左转是零食区，右转是水果区。

苏澄被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糖果勾住了脚步，偌大的超市里，难得有她熟悉的领域，忍不住凑近看了看，有玻璃罐装的彩虹水果糖，扎着缎带的生巧礼盒，卡通纸袋装的小熊软糖，还有几排她从未见过的外文包装的糖果。

她习惯性把早饭和午饭并作一顿，在知晓“brunch”这个洋气的说法后，愈加理直气壮地不吃早餐。直到有次早八，她低血糖发作，眼前发黑，直接晕倒在教室后排。自那之后她长了教训，就算来不及吃早饭，也会在包里放些软糖硬糖巧克力，以备不时之需。

苏澄挑了几款没尝过的糖果捧在怀里，像一只在贮存粮食过冬的小松鼠。

她转过身，想问问江牧舟要什么口味，却见他双手撑在购物车上，深邃的眼睛定定看着她，让她心颤。

原本准备好的话语突然卡在喉咙里，她一股脑地把怀里的战利品扔进购物车。

超市的冷气似乎失效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节节攀升。

她把黏在颈后的发丝捋到胸前，让脖颈处的肌肤更多地暴露在冷气中，试图缓解这突如其来的燥热。

“还要买什么吗？”江牧舟凝着她，她的鬓发被别到耳后，露出一抹粉嫩的耳尖。

“不用了。”她别过脸，避开直视。

说来也怪，他明明生了双多情的桃花眼，本该是放浪不羁的模样。可那双眸子望过来时，却好似深不见底的幽潭，不见轻佻，却沉静坚定，仿佛要把人看透。

她以前一直认为，在青春这场盛大的戏幕中，江牧舟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现在看来，他更像是一位被聚光灯笼罩着的旁观者。

他冷静地观察别人的生活，或许也会影响别人的生活，但他从不会主动参与其中，更不会让他人影响自己，他永远保持着自己的步调，与周围的一切保持着清晰的边界。

江牧舟将购物车里的东西一件件摆上收银台，结账时无意间向她靠近了一步，熟悉的薄荷气息飘过来，让苏澄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们现在的距离不过一臂之遥，那她是不是，已经越过了那道无形的屏障？

她轻轻摇了摇头，把这个好笑的想法从脑袋里驱逐出去。

从超市回来，江牧舟两只手都没闲着，左手提着两大袋食材，右手拎着沉重的摄影器材。

苏澄走在他身侧，手里象征性地提着一袋水果。

按下18层的按钮，苏澄用余光扫过身旁男人微微屈起的手臂，衬衫袖口被绷紧的肌肉撑起，勾勒出好看的线条。

她咽了咽口水，成熟男人果然别有一番风味啊。

江牧舟把食材放回自己家后，扛着摄影机跟苏澄一起去看霸天虎。

苏澄蹲下来检查水碗，早上刚加满的水已经少了一半。

江牧舟很识趣地退到三米开外，举着摄影机安静地记录这一人一猫。

镜头里，苏澄正弯腰给水碗添水，而霸天虎从猫窝里探出半个身子，鼻翼轻轻翕动。

这是他第一次完整看清霸天虎的模样，一身棕黑相间的短毛紧贴着精瘦的身躯，左耳尖有个明显的剪耳标记，右背部的毛发缺了一块，露出粉色的疤痕。

霸天虎突然竖起尾巴，黄绿渐变的眼睛锐利地锁定地板上的某处。

江牧舟立即调整焦距，让镜头顺着它的视线缓缓推移，光洁的木地板上，一只黑色的迷你硬壳虫正慢悠悠地爬行。

他把摄影机架好，视线落在苏澄身上，随时准备“英雄救美”，没想到真正的英雄已经抢先一步。

见那只硬壳虫逐渐接近苏澄，霸天虎一个飞扑，毛茸茸的小爪子拍在硬壳虫上，瞬间将它掀了个底朝天。

小虫子六脚朝天拼命挣扎，霸天虎原地起跳，表演一个泰山压顶，将虫子牢牢按在爪下。

身后的动静吓了苏澄一跳，她惊讶地发现霸天虎竟主动离开了猫窝，在她身后活动。

见苏澄回头，霸天虎献宝似的把战利品往她脚边推了推，细细长长的尾巴在身后来回甩动。

小猫把捕到的猎物送给人类是一种示好的表现，苏澄喜出望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霸天虎竟主动仰头，蹭了蹭她的手心。

她克制着激动，慢慢翻转手掌，在它头顶温柔地抚摸。

霸天虎在她脚边顺势趴了下来，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呼噜声。

苏澄用手指一点一点试探，从它的头顶，顺着脖颈，到脊背，再到尾巴。而霸天虎全程温顺地趴着，没有任何的反抗与抵触。

在动物救助这条路上，最令人动容的莫过于见证那些受伤的灵魂重建信任与安全感，当它最终放下戒备的那一刻，苏澄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苏澄回眸，对上身后闪烁的红点。

她突然很庆幸，能有江牧舟这个记录者，把霸天虎的转变用影像的形式保留下来。

整理好霸天虎的房间，苏澄挑了挑眉，问：“拍到素材了吗？江大摄影师。”

江牧舟取下三脚架上的摄影机，按了几个按键，画面便在液晶屏上显现出来，“丧彪变咪咪，很有趣的看点。”

他低头看了看时间，“要不你先在家休息会儿？晚饭大概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好。”

听他这么一提起，苏澄才感到胃里一阵空落，上午为了赶着化妆出门，她随便吃了两口面包对付，时至下午，能量早已消耗殆尽。

虽然身体有些疲惫，但她记得自己好像是答应了要帮忙照顾元宝来着，于是她打起精神，笑意盈盈，“我跟你一起去吧。”

比起做饭，铲屎换粮对苏澄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不到半个小时，她就把元宝小少爷的生活区域打理得井井有条。

苏澄在客厅转了一圈，没发现元宝的踪影，却被厨房飘来的饭菜香气勾住了脚步。

江牧舟家虽然和她家的房型相同，却将厨房和餐厅之间的隔墙打通，改造成了通透的开放式厨房，没了墙壁的阻隔，诱人的香味在室内自由飘散。

她走到餐厅时，元宝正站在餐桌上，像一位尽职的安检员，专注地嗅探着她刚拎回来的那袋水果。

江牧舟依旧穿着那件白色衬衫，只不过腰间多了条藏青色的围裙，系带在身后打了个蝴蝶结，更显腰细腿长。

看见他在灶台前忙活，苏澄也不闲着，顺手摸了摸元宝的小脑袋，然后拆开塑料袋，准备帮忙洗水果。

袋里是一盒装着一盒荔枝和一盒红艳艳的草莓，应该是她挑糖果时，江牧舟去拿的。

苏澄盯着塑料盒上凝结的水汽，有些疑惑，“这个季节还能买到草莓？”

江牧舟的声音被油烟机的轰鸣盖住，苏澄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最后飘进耳朵四个字竟拼凑成了一句——

没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