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求你了

“这不太好吧?”事到临头,陈彦舟竟然怂了。

谈声反问:“哪里不好?”

陈彦舟脸麻麻的,轻声道:“怪不好意思的。”

谈声被他逗笑了,又一次反问,语气轻松不少:“哦。所以,真的不拉一下吗?”

她尾音刻意上扬,引他上钩。

等陈彦舟的理智回笼时,手掌已经自然地握住了她的。

谈声的手很软很软,掌心微热,手指却凉,指侧几处硬硬的,是这些年拿笔留下的茧。

他不自觉摩挲着那薄茧,奇异的感觉在身上游走着,半边身体都麻了。

冬天光秃秃的,一点绿色也没有。

风从中间的空隙穿过,从袖口、领口钻进去,又把热气带出来。

陈彦舟侧身,遮住大半的风口。

谈声说:“有点冷。”

陈彦舟问:“那怎么办?你回去?”

谈声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你就不会离我近一点吗?”

陈彦舟眼中光芒一闪而过,拉紧她的手,生怕她反悔。他不再需要明示暗示,手臂紧紧捱着她的肩膀,羽绒服互相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你手怎么这么多汗。”

“啊我有点紧张。”陈彦舟换出右手,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单手费力地打开,一点点把纸往外拽。

谈声看他犯蠢,“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可以松开我?”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想松?”

“出息。”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帮忙拿住了纸巾。

陈彦舟将掌心的汗捏干了,又重新牵上,小声地问:“所以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谈声非常自然地讲出了今天的事。

“没天理了。”陈彦舟愤愤不平,“好不负责任的人,这以后比赛要是赢了,就是他力挽狂澜,要是输了,就是你没全力以赴。狗贼!”

“你竟然看得出来?”谈声惊讶道。

陈彦舟比她更惊讶:“当然了。我又不是傻子。”

这种两难境地最恶心了。

“但也不是无解,我退出就好了。”

陈彦舟哼了声,说:“你才不会退出。”

“哦?这你又知道了。”谈声挑眉。

“你不会认输的。”

谈声笑了:“那我会怎么办?”

这种随机出现的“考题”,对陈彦舟来说没有一点难度:“你会取代那个狗贼。不是现在就是将来。”

她从来不是在现有规则里找最优解的人,她是改写规则的那个人。

忽然空掉的手心,让陈彦舟心里也空空的。

下一秒,便有什么落在他的发间。再抬眸,是她含笑的眼睛,漂亮而生动,跟这个枯败的冬天截然相反。

“陈彦舟。”谈声抚摸着他的头发,感受着掌心毛绒绒的触感,由衷地说,“你真是我的乖小狗。”

不开心的时候,只要他在,总会感觉到快乐。

看他骂骂咧咧会快乐,看他龇牙咧嘴也快乐,看他一本正经还是快乐。

Oh,“我的”。

小狗嘴角骄傲地扬了起来,嘀咕着说:“怎么骂人呢?”

谈声放下手:“这是夸你。”

陈彦舟意犹未尽地看她将手揣进兜里,有点怅然,还有点后悔。

早知道刚才不矜持了,主动蹭蹭手又能怎样呢?

“关门啦。”宿管阿姨将玻璃门推得吱呀叫。

“我先回去了。”

“好。”陈彦舟挥手,“明天见。”

“嗯,明天见。”谈声退进大门。

“谈宝儿。”陈彦舟忽然又奔过来。

“怎么了?”

“我们明天。”他表情不太自在,赧然道,“还能拉手吗?”

谈声扬唇:“我考虑考虑。”

陈彦舟一脸悲伤:“啊?别吧。”

早知道不问了。

-

第二天,是周日,谈声没课,吃完奶黄包后,早早地到了实验室,沈新禾已经在里面坐着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哟,你们都来这么早啊?”带队的老师周竞龙拎着豆浆油条走进来,“吃了吗?”

谈声说:“嗯,我们准备一下测试。”

“啊?什么测试?”

“您不知道吗?”谈声将视线从电脑上挪开,“队长昨天跟我们说要重新选拔,竞争上场名额。”

周竞龙一顿:“有这回事儿?”

沈新禾做恍然大悟状:“啊?我以为他已经跟您说过了,您是同意的。”

“说什么?同意什么?”周竞龙脸色已经难看了起来,“他又弄什么幺蛾子了?”

“队长比较慎重。”谈声敛眸,“担心大家努力了却没有好的结果。”

担心个屁,最该担心的就是唐哲他自己。

当初论选拔成绩,他就比沈新禾强一丢丢。

都大三了,跟大一的比还是险胜,一点都不知道害臊的。

全校 ACM 这么多支队,能走多远根本是个未知数。周竞龙根本就没指望这队能拿什么亮眼成绩,又碰上徐博出面,才勉为其难地让唐哲当了个队长。

这一当可不得了,拽起来了,想一出是一出,现在更牛,背着他这个带教老师,搞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不受重视可不意味着能乱搞。

周竞龙眉头一蹙,当下便拿了手机,出去打电话了,留下谈声跟沈新禾又一次陷入沉默。

沈新禾对着电脑,深夜的对白仿佛梦境一般。

-

“其实唐哲没什么本事。”

“看出来了。”

每道题每次都能跑出不重复的代码错误,也不失为一种本事。

“那不如我们一起把他弄走吧。”

“你说得轻松。他可是徐博的首席大弟子。”

“新禾,你知道吗?”她眸色冷静,“男人是很小肚鸡肠的东西。”

他们在乎面子、在乎权力、在乎权威,一旦有人三番五次无视定下的规则,那便是挑衅,那会触动他们可怕的自尊。

-

鞠传琳一觉睡醒,慢悠悠地晃来实验室。

走廊外,草包队长又垂着头听铁面老周的教训。

平时老周脾气好得很,耐不住唐哲总是犯蠢,惹他动怒。

她感叹了一句,真是倒霉,手气背到跟关系户抽到一个组,三个月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老周什么时候才能良心发现,真铁面一把,把他给弄下去啊,这样她们搞不好还有点救。

“周老师早。”她恭恭敬敬地鞠躬,打了个招呼,就要往教室里钻。

“你来得正好。”周竞龙道,“传琳,从今天开始,你做队长。”

鞠传琳:“???”

我嘞个豆,这是哪路神仙显灵了?

-

陈彦舟准点到楼下接人。

谈声身后跟着意气风发的沈新禾和拼命瞪她们的唐哲。

经过一天的“友好”协商,周竞龙亲自拍板再做一次全队测试,决定最终上场名单。

唐哲自己最知道自己的斤两,除非奇迹出现,不然候补已成定局。

说起来,除了面子他没有任何损失,团队的荣誉还是会给到他,不用上场则意味着没那么大的压力。

可偏偏就是面子,让他心里堵着股气,怎么也下不去。

他还有选择,不管不顾,直接把这队全搅散了,可那样他就真的什么也捞不着了。

“学长,谢谢你给我的机会。”沈新禾一句话把他捧了起来。

唐哲只能故作大度地挥手,“应该的。”

转头,看见那个总来接谈声的大帅哥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自己。

唐哲:“?”

“走吧。”谈声拽了拽他的胳膊。

陈彦舟视线晃到她的手上,想想又收起了心思。

这么多人在场,还是不要做什么让人误会的事情比较好。

没错,就是这样。

正人君子,刚正不阿。

太棒了。

“我们晚上吃什么?”陈彦舟问。

“随便吃点吧。我晚上还约了建模的事情。”

“找到队友了?这么快?”

谈声点点头。

“那就好。”陈彦舟把兜里写满联系方式的纸条攥成小团,紧紧按到最底下。

他手放在身侧,随着步伐轻轻摆动着,时不时碰到她的。

起初是无意,后来就是故意了。

他用小指头刮着她的手背,一下两下,她并没有拒绝。

陈彦舟胆子大起来。

什么正人君子准则此刻都被抛到了脑后。

他张开手掌——

“你想做什么?”谈声板起脸来,明知故问。

“我想拉手。”他眨眨眼,老实巴交地说。

谈声看他:“那你求我。”

陈彦舟:“啊?”

她表情认真,一点不像是在说调情的话,陈彦舟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求求我。”谈声沉静地说,“我就考虑一下。”

陈彦舟心跳快起来,“这,这不大好吧?”

“那你别拉了。”谈声作势将手放回口袋里。

“别呀。”陈彦舟心一横,哀求地看着她,“求——”

“谈声。”

一道久违的声音响了起来。

即将得逞的两人都不太快活。

法桐树下,男生迎风而立,黑色冲锋衣被吹得贴在身上,显得他颀长消瘦。

陈彦舟旖旎的心思消了大半。

“好久不见啊。”

谈声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陈彦舟先发制人:“你怎么混进来的?”

“什么叫混?这是友好交流。”沈言晃了晃脖子上的参赛证。

陈彦舟是看见过几个横幅挂着什么北京赛区赛点。

蔚大久负盛名,比赛几乎每个月都有,他哪会关注这个,就算关注到了,又哪里能想到沈言会来。

阴魂不散。

“这都到你地盘了。”沈言对着谈声说,“带我转转怎么样?”

谈声看了眼手表:“我们可以跟你吃个饭。”

陈彦舟得意极了,挑衅地看向沈言。

听见没。

我们!

“行。那就尝尝你们的食堂。”沈言摊开手,“不过得刷你的卡。”

谈声从不给男的花钱。

所以这顿饭是陈彦舟刷的。

沈言要了碗烩面,吃了两口说差点意思,又尝了其他菜,还是摇头。

他到现在都吃不太惯北方饭菜。

陈彦舟:“河南不也算北方?”

“那是跟祁州比,再率粥说了,河南境内也有南北,我们那儿有山有水,人称小江南。”

死装男。

陈彦舟在心里暗暗吐槽。

但没关系,大度的男人,从来不会把这不满的情绪传递出来。

这,就是他的气度。

谈声问:“你们比赛几天?”

“今天刚结束。”沈言想到什么,偏头看陈彦舟,“说起来,我可是没少刷到你呢。”

“刷?”陈彦舟一脸迷茫,“刷什么?”

“论坛啊。老有人找你,你不知道?”

陈彦舟纳闷道:“找我干嘛?”

“因为你帅,你招人。”沈言意味深长地说,“满意了?”

陈彦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很多人都在偶遇你,要你的联系方式,论坛里讨论你的帖子都盖了好几百楼了。每天打卡记录,跟连续剧一样。”

“哦?”谈声停下吃饭的动作,轻声道,“是吗?”

陈彦舟忙道:“我不知道啊。”

是有一些女生对他表示过好感,但他都正儿八经跟人说清楚了,对方也表示理解,这中间可没有什么缠绵的故事。

“链接发我,我去澄清一下。”陈彦舟半天憋出这句。

沈言笑容有了裂痕:“你澄清什么?”

“澄清我有喜欢的人。”他一鼓作气,视线热烈而直白。

沈言嘴角彻底平了。

这发展可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得说点什么来阻止这不妙的气氛。

陈彦舟跟他想法不谋而合。

表白要是这么草率,那他做的那十几版计划书又算什么?

这个沈言,是不是故意说这些刺激他的?

恶毒啊。真恶毒。

“我吃好了。”谈声将餐盘刮得干干净净。

一句话让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沈言:“你跟人约了几点?”

“怎么?”

“这几天都没怎么逛,我想走走。”

“我有时间。”陈彦舟反应过来,“我带你逛。”

沈言扭过头:“不用了。”

“用的用的。”陈彦舟一把把他拽起来,“时间就是金钱,走,现在就走。”

沈言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被连拖带拽,狂奔了快二里地,冷风吹得他头疼。

一直跑到操场,陈彦舟才停下,沈言撑着膝盖,缓了好一会儿。

“两步路喘成这样?”陈彦舟话中带刺,“你这身体素质也太差了。”

都是男生,怎么可能听不懂这言外之意。

沈言站起身,道:“陈彦舟你真幼稚。”

“我才十八,这会儿老气横秋,等老了怎么办?死气沉沉吗?”陈彦舟活动活动肩膀。

沈言盯着他,冷静道:“你只是离得近。”

陈彦舟热身的动作顿了顿,很快继续:“这话听着像你在安慰自己。”

这种放狠话的较量环节,说什么不重要,气势才重要。

对方云淡风轻,你要是歇斯底里,那就露了怯。

陈彦舟深谙此道。

谈声一直跟在他们后头,眼下找了个空地热身。

“懒得理你。”沈言调整好呼吸,朝着她在的方向走去。

陈彦舟却没动弹,因为很快谈声就会跑进来。

果然,沈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谈声就开始了每日的锻炼,他迟疑不到两秒,也跟着跑起来。

陈彦舟好整以暇地等她路过,蛮横地将沈言挤到一边,回过头,神采飞扬地投过去个眼神,“不好意思啊。”

没看出来。

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体素质,也为了争口气。

沈言加快了步伐,用肩膀把他撞开。

陈彦舟自是不服气的。

操场上极度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两道高大的影子围着一个女生来回转圈。

“别在我跟前晃。”谈声继第三次差点被绊倒后,终于忍无可忍。

两人收敛了一小会儿,接着变成了在她身后撞来撞去。

谈声:“......”

陈彦舟跟沈言较了半天劲,一抬头,发现前面人没了,当下就停住了脚步。

沈言以为他是累了,得意地想,看来还是自己更胜一筹。

果然,嘴上说说什么的都是最不中用的。

他就这么跑了半圈,都没追到谈声的背影。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怎么不跑了?”谈声问。

沈言坐下来,“他人呢?”

“去买水了。”谈声将纸巾推过去。

“谢谢。”

她侧着身子,目光悠远,沈言顺着看过去,陈彦舟正在费劲地从饮料机口掏水。

他腿长,蹲下来还是很高,姿态别扭又滑稽。

谈声嘴角不自觉沾染上笑意。

冷风从敞开的衣服灌进来,叫沈言心沉了沉。

“谈声,你们——”

她转过头来,无声反问。

沈言忽然就失去了继续说的勇气。

有些事,稀里糊涂下去或许才是最好的。

可某个地方,又在呐喊着,不该这样。

“他不是完美选项。”沈言认真地说,“你值得更好的。”

那个更好的,既不是陈彦舟,也不是他。

不远处,陈彦舟昂着头将矿泉水举起来,虚虚地往嘴里倒,感觉差不多了,就将保温杯里的热水倒进去,摇摇晃晃,感受着温度。

如此几次反复,他才满意,将兑好的水揣进兜里,抓紧口袋,小跑着折回来。

“完美是很无趣的。”

那声音太轻,如同幻觉一般。

沈言不确定地去看她。

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多了些许波澜,仿佛坚冰消融,掉出几滴水珠来。

“我就说一定能让你喝上刚好的热水吧。”陈彦舟站在台阶下,满脸兴奋,邀功一般。

沈言站起身:“我要走了。”

“不送你了,我还有事。”谈声点点头。

“不用送。”沈言表情轻松,看了眼陈彦舟,笑着说,“大家都在北京,见面的时候很多。”

这话落在陈彦舟耳朵里,无异于是宣战。

他发动眼技,狠狠瞪了一眼。

沈言直接无视,转身,挥了挥手,“走了,再见。”

死装男。

他又在心里骂一次。

“你喝喝看。”陈彦舟转头就换了副嘴脸,指尖拿着泛凉的保温杯,晃了晃,贴心地说,“冷的话,这还有热水,再给你掺掺。”

谈声喝了一小口。

相当适合入口的温度。

她仰头咕噜噜喝了一半。

“接下来我会很忙。”她说。

陈彦舟说:“我知道,我也会很忙。”

年底各类大赛预赛接连开始,两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那我们先别见面了,各自安心做——”

“那不行。”陈彦舟摇头,“见不到你,我不会安心。”

他出了很多汗,都没来得及擦,这会儿在路灯反光下尤为明显,发梢眼角的湿意让五官更深。

谈声抬手,拨弄了下他额前的头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从哪里学来的话?”

“没学。见不到你,我会不开心的。”陈彦舟乖顺得像大型犬,想急切表衷心又怕不能说服她,于是每个字都拖得很长。

她不说话,手指将那浸湿的头发捻开。

“你什么都不用管,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我不会耽误你的。我保证。”

“谈声,谈宝儿。”他寻求她肯定的眼神,“求你了。”

她终于肯看他的眼睛,指腹顺着他的脸颊划过,拂掉一层汗珠。

“过年一起回家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