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宝贝疙瘩
对谈声而言,这绝对不是最难熬的冬天,可对她牺牲了锻炼时间的身体来说,恐怕是的。
下午考听力的时候,谈声明显感觉到胸闷气短,嗓子又干又痒,后背更是一阵一阵地疼。这症状前几天也有端倪,她以为是经期综合症,没当回事儿,谁成想竟愈演愈烈。
卷子写完,她来不及检查就交了,去找李文卉请假。
见她脸色发白,李文卉把她拽到跟前,摸了摸额头,温度烫得吓人。
“你这不行,得去医务室。”李文卉说着,拿外面桌上的手机,“你等会儿,我找人来换个班。我带你过去。”
“不用了老师。”谈声声音沙沙的,“我自己去就行了。您别麻烦了。”
“不麻烦。”李文卉跟考场里另一个老师比了个手势,“先走吧。”
谈声被带去了校医室,先是看了喉咙,嗓子有炎症,后又量了体温,三十八度七。
比李文卉想象中要严重。她掏出手机,要给谈声爸妈打电话。“后面你就别来上学了,也没几天了。”
“不要。”谈声开始咳嗽。
余江来市里路不短,年关路上车又多,谈广来最近眼睛不舒服,又是生手,开车叫人不放心。更别提这会儿正是家里生意最好的时候,一年到头也就赚这一阵子,谈声不想因为这小事儿耽误。
“我好很多了,应该就是没睡好。”谈声说,“回去睡会儿就好了。”
“嘿,还给自己断起病来了。”值班的校医姓吴,是个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跟李文卉明显认识,劝她说,“行啦,先看看后续情况,小感冒的话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别总咋咋呼呼的。”
她一边给谈声开药一边问李文卉什么时候放假。
“估计二十八九吧。”李文卉道。
“嚯,学生,听见了吧?你们老师可比你惨多啦,你们高中读三年,当老师的高中得读一辈子呢。”
李文卉嗔笑了几句,拿着单子去楼下拿药。
谈声背还是疼,坐不住也站不住,消毒水的味道让她精神时刻紧绷着。
“你要是累得慌就躺会儿吧。”吴医生说,“药房的大姐这会儿应该在输液室帮忙呢。你们老师且得等一会儿的。”
谈声没逞强,脱了鞋躺下,说:“谢谢老师。”
吴医生走过来给她整理了一下被子,声音轻柔:“不用谢。睡吧。”
这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力。
谈声闭上眼,意识便陷入了停滞,她就这么睡了过去,带着难受和疼痛,睡得很不安稳。
眼皮睁不开,但一切动静又都迷迷糊糊地被她捕捉。
“怎么睡了?”
“累吧。又生病又来月经的。”
“那我去买点饭。”
“我订盒饭吧,多订一份,你晚上不是还要看自习吗?快忙去吧。”
“我再陪她一会儿。”
“行。”
过了一会儿,吴医生又说:“这过年边上流感严重的,好几个学生都来挂水了。她讲的症状应该比较轻,不过跟月经裹在一起,难受是肯定的,早点来好些。”
李文卉沉默了一会儿说:“估计是为了考试,不肯讲。”
“乖乖,可真的啊?”吴医生惊讶极了,好像没见过这种学生一样。
“我不是跟你讲过的?我们班上两个学习顶顶好的学生?”
“是她啊。我就说刚写病历名字怎么这么熟。”吴医生转过头,看她苍白秀气的脸,“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
有手指触摸着脸颊,将被汗沾起来的头发,捋到旁边。
李文卉的感叹在上方盘旋着,“还是绷太紧了。”
全校第一的光环闪亮,付出也是同样。
“诶,对了,我听讲你们班有学生早恋被逮了?”
“这你又知道了?”
“男的?”
“女孩儿。”
“那你岂不是又要被神经斌阴阳怪气了?”
一声长长的叹息:“他已经阴阳怪气上了。”
“哈哈哈哈哈。”
“吴烦心!不许幸灾乐祸啊!”
“知道了知道了。哈哈哈哈哈。”
-
谈声迷迷糊糊被叫起来两次,先是吃了两口饭垫巴了一下,后又吃了药。
九点,吴烦心要交班了,她把谈声叫醒,又量了一下体温,温度降了下来,但还是有点烧。
“你们老师特地嘱咐我送你回家。你可是她的宝贝疙瘩。”吴烦心冲她眨眼睛,“我得确保你的安全。”
谈声脸蛋烧得红扑扑的,眼睛也跟蒙了层水一样,脑袋还没完全清醒,张嘴就是客气:“谢谢老师,但是不用麻烦——”
“小孩儿都麻烦。”吴烦心打断她,“趁着你还是小孩儿,赶紧麻烦吧。”
冬天夜色更深,行至那段昏暗小路时,谈声不自觉地靠近了些身边的人。
物业还在走流程,谈声到后来也不催促了,因为总有人陪她回家。
想想自己怎么变成这样,好没戒心的。
吴烦心一路护送她进了家门,等她换了卫生巾,洗漱好重新睡下,才带上门离开。
谈声没睡着,背越来越难受,又酸又涨,从右肩往下,像张开了一张大网。
她尝试抱紧膝盖把自己蜷起来,像没出生时在妈妈肚子里一样。
再等半小时。
她告诉自己。
如果再过半小时还是疼,那她就出门,打车去医院。
她去摸床头的手机,要看时间,弹出来一堆消息,都是在问她怎么没来。
消息列表顶在最前面的是陈彦舟,他以每分钟一条的频率找她说话。
最新的一条,他已经从李文卉那儿知道了她生病的消息,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
谈声回他自己没事,让他代为转告其他人。
「那你是已经回家了吗?」
「嗯。」
「文景学府还是余江?」
「文。」
「好,我知道了,你先休息吧。」
「。」
谈声定了个半小时的倒计时,实际上在二十分钟时,她就已经止不住冷汗了。
她起身,拿长袜把睡裤腿儿扎紧,在睡衣外裹了件长羽绒服,出了门。
出了单元门,她早早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还没走下阶梯,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耳朵被衣服帽子裹着,变得很迟钝,她站在原地,有点怀疑听错了。
“谈声——”声音很快近在咫尺,“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是生病了吗?”
陈彦舟站在台阶下抬头看她,光影斑驳地落在那张深邃的脸上。
她张嘴,吸进一口凉风,咳嗽着说:“我要去医院。”
陈彦舟打量着她的脸色,“我陪你一起。”
谈声道:“你不回家吗?”
“我跟你一起。”他语气略带强硬,伸出胳膊来,让她扶着。
他个子高,四肢也长,手腕从袖子里钻出一截儿来,瓷白的,很是惹眼。
谈声垂眸,看了几秒,忽然笑了,说:“我还没病成这个样子。”
陈彦舟叹了口气,缓缓放下胳膊,“要是平时,你才不会用这种语气讲话。”
“什么语气?”她说着,走下阶梯,任由他在身侧。
软绵绵的语气,像撒娇。
陈彦舟暗自腹诽着。
他捏了捏发热的耳垂,操作手机叫了车。
为了快,他加了好几种车型,等走到小区门口,车也已经到了。
“回头我把钱转你。”谈声小声地说。
陈彦舟从另一侧上去,“等你好了再说吧。”
他身上热热的,蒸发出衣服上的香味儿,干净又温和。
谈声脑袋更是昏沉,靠在头枕上,精神却始终紧绷,不敢松懈。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状态,说明她现在不是很有安全感。
荒谬的念头跟疼痛一起钻进脑海:她会死吗?
应该不会吧?
身强体壮、八百米能跑进三分半、一顿能吃半斤米饭的高中生死于感冒,听起来有一点搞笑。
这样想着,她真的笑了起来。
陈彦舟一手覆住她的额头,一手摸自己的,感觉差别不太大。
他放下手,看见她眼睛亮亮的,有点发愣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谈声摇摇头。
她觉得好奇怪,原来,触摸竟会让人安宁。
她视线垂在那双手上,很想再试一次。
这念头驱使着,头竟不受控地越来越低。
“小心。”陈彦舟眼疾手快,在半空中托起她的下巴。
真是病得不轻。
谈声眨眨眼,似乎在为自己跌到他手里感到疑惑。
陈彦舟心里没有半点旖旎,看她这副样子,他只觉得心口涨涨的。
即便她看起来是如此的乖巧温顺。
陈彦舟微微用力,调整方向,让她可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谈声像失去支撑的泥,很快又顺着他的肩膀滑下去。
陈彦舟没了法子,侧过身,紧紧捱着她,长臂一伸,手指直接扣到她另一侧的坐垫上。
他的背微勾着,鼻尖几乎与她相抵。
她的下巴就搁在他的颈窝。
他能听见她的呼吸声,能感受到她呵出的热气,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香气。
陈彦舟猜,如果他头再偏一些,她大概可以亲到他的脸颊。
可他没有这么做。
他注视着窗外明明灭灭的霓虹,喃喃道:“谈声,你要快点好起来。”
“为什么?”
他耳垂麻麻的:“因为你这样......”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怎样?”她问。
陈彦舟手指收紧,陷入软绵绵的坐垫里。
这样,太让人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