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路人

陈彦舟双手挥挥,把这些期待全都打走。

“哎呀,老是问别人做什么?你都这么大人了,自己做决定就很好啊。”

贺加羽早就料到江雨寒一定会去征求谈声的意见,原因么,也很简单,江雨寒已经将她视作精神图腾和人生导师了,假如谈声旗帜鲜明的反对,她一定又会打起退堂鼓。

退路太多,放弃就也不是什么重要决定了。

“可以考虑。”

陈彦舟诧异了一瞬,转头看去,谈声垂着眸,给出这个不上不下的回答。

而这对江雨寒而言已经足够。

何啸趁热打铁:“你身体素质那么好,运动会三千米都能跑前几,不比练体育的差。”

江雨寒遮不住笑意,语气却还在发愁:“可是我都好久没有跑三千米了。”

罗薇道:“你天赋好呀,这大个子,这体能,没得说。”

丁郡东推了推眼镜:“你也不近视,做激光的步骤都省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管江雨寒说出多少“可是”都能被反驳掉。

她心里原本那点不确定,此刻也有些落地感了。

“哎呀不管了。”江雨寒想得脑子痛,“走一步算一步吧。”

还是先想想办法挽救一下又跌出了本科线的成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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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声不是那种随便给建议的人。

徐贝贝跟她说,她的每一个观点都很珍贵,说了,就要好好做。

尽管她给出的只是一个保守的答案,但还是做了详尽的计划。

贺加羽也首次跟她“言和”,心平气静地提出自己的意见。

江雨寒完全没有被操控的感觉,相反,她觉得很安心,抱着谈声一个劲儿地蹭说太幸福了。

陈彦舟觉得碍眼,不等动作,贺加羽就伸手把她拽开了。

“你好好的。”

“我好着呢。”江雨寒又贴回去。

贺加羽看着她,道:“我会嫉妒。”

江雨寒一僵:“我管你呢。”

话这么说,人却以一个整理袖子的假动作自然地坐直了。

贺加羽嘴角上扬,脸颊挤出个酒窝来。

陈彦舟简直没眼看。

“吃饭啦。”肖雪擦干手,声音扬着,“小孩儿们,出来啦。”

“来了。”江雨寒应答最快,拉着谈声的手往外奔。

桌上菜摆得满满当当,江雨寒哇了一声,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丢嘴里,问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去洗手。”肖雪笑骂她一句。

暑假姗姗来迟,她想着这几个孩子天天吃食堂受苦了,特地让阿姨多做点菜,补一补。

“谈声,你多吃点儿。”肖雪给她夹菜,“你瘦得最多。”

谈声双手捧起碗接过,“谢谢阿姨。”

“还有加羽,学车晒黑不少嘛。对了,录取通知书是不是到了?”

“嗯。”贺加羽一笑,一口白牙眨眼得很,“上午刚去学校拿了。”

“那好,好呀。”肖雪高兴得又给他夹了只虾,雨露均沾的也给陈彦舟来了一只。

“是东大?”

“对。在东城。”

“什么专业啊?”

贺加羽看对面一眼,“法医。”

“哎呀,那好吓人的。”肖雪抖了抖,“好好的,怎么学这个去了?”

“那总要有人干的嘛。”江雨寒插嘴道。

贺加羽笑笑,回着问题,眼神却始终在对面停留,“嗯,主要是,我喜欢。”

江雨寒一愣,低头,更使劲儿地扒饭。

“呦呦呦,怎么了怎么了?”

一贯信奉“优雅”的肖雪看不下去,把她乱了的头发挽到后面去,“你慢点呀。”

陈彦舟扶额,从唇缝里挤出警告,“你差不多得了啊。”

没看见谈声眼神要杀人了吗?

当着她的面,光明正大勾引她小妹,没这么嚣张的。

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可别恨屋及乌,把账算到他头上。

饭后,几人浩浩荡荡一起送谈声去坐公交车。

太阳很大,江雨寒一手撑伞一手挽着谈声的胳膊,“真的不多玩两天吗?”

谈声不直接回答,而是说:“我妈妈也很想我的。”

陈彦舟挠了挠耳垂,她总偶尔蹦出这种直白的肉麻话,听得他痒痒的。

“那好吧。”江雨寒撇了撇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开学就回。”谈声说,“你要好好做题,不会的就问我或者陈彦舟,一开学就又摸底,这次会更难的。至于......”她顿了顿,“其他的人,你自己注意点。”

其他的人不满道:“乱说什么呢?我难道就不能辅导了吗?”

谈声不搭理他,只等江雨寒一一应了。

公交车来了后,陈彦舟拎着箱子往上走。

贺加羽拽他,“你干嘛去?”

陈彦舟刚想说话,又停下,跟谈声说:“你别听啊。”

接着,转头回来,理直气壮道:“我顺路。”

“你顺的哪门子——”江雨寒没说完,贺加羽就把她拽到了一边,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车门在眼前关上。

“有病啊他?”江雨寒犯起嘀咕,“不会是嫉妒心发作,要对谈姐图谋不轨吧?”

“你真看不出来还是假看不出来?”

江雨寒:“哈哈,怎么会,我当然看出来了。”她底气不足地大笑两声,在贺加羽玩味的眼神中逐渐躲闪,“看出来什么?”

“没什么。”贺加羽微笑,“我逗你的。”

“......我看你也病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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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祁州温度迎来新高,整座城市像燃气灶上的锅,白天是开盖煮,晚上是关盖闷。

陈山打了个哈欠,“暑假你也没几天假,出去玩儿肯定不行了,国内跟附近你选选地儿吧。国内呢,我们选了澳门跟香港,附近的话韩国或者日本。”

陈山往旁边看了一眼,“你要是没意见,就让妈妈做决定了啊。”

许久没听到回应,陈山提高了音量:“诶,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陈彦舟整个人都恹恹的,“诶,随便吧。”

反正这几个地儿都是去陪梁关月逛街的。

梁关月原本躺在陈山怀里的,也抬起头看他,道:“什么脸啊?放假了还不开心?”

陈彦舟将手机屏幕按亮又按灭,闷闷地说:“有什么好开心的?”

“你要是想跟加羽他们玩儿也可以啊。”梁关月说,“说起来,他马上就去别地儿上学了,以后你们见面的时间就短了。”

陈彦舟随口接话:“短点好,远香近臭。”

“哟,在哪学的?”陈山打趣道。

“那就跟我们一起走呗,香港怎么样?”

“不想去。”

“韩国呢?”

“还没个省大,更不想去。”

“那你想去哪儿?”

“哪都不——”陈彦舟忽然顿住,他直起身,“是不是去哪儿都行?”

“你说来听听。”梁关月说。

“总逛街多没意思啊,我们去亲近亲近大自然怎么样?”

“怎么说?”

“我有个同学,家在县城,鱼米之乡。有山有水还有温泉,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心动。”

“哪儿?”

“余江。”

梁关月道:“你哪个同学是余江的,我怎么不知道?”

“那我同学多着呢。”陈彦舟说,“哪能每个你都认识。”

陈山笑笑:“我知道啊。他的宿敌。”

“哎,你这么说话就很难听了。”陈彦舟纠正道,“我们明明是朋友,好朋友。”

“到底谁啊?”

“你认识的呀,给你打过电话的。”陈山提醒说。

“谁给我打过——哦......是她啊。”

陈彦舟道:“你还记得啊?”

“那怎么不记得。”

不止那电话印象深刻,肖雪也总给她念叨,说这女孩儿特别好,聪明懂事儿性格也好,带着她家江雨寒都努力好多。

话里话外,恨不得这是自己孩子。

梁关月说着说着,拍了一下陈山,“诶,你知道肖雪怎么说吗?她说回回看见雨寒跟人站一起,都觉得脑子里蹦出四个字——‘金童玉女’,就是可惜,雨寒不是男的。”

陈山瞥了眼陈彦舟,“让肖雪别这么固化,现在讲究恋爱自由。”

“瞎讲。要让老江听见了,不骂得你狗血淋头。”

话题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陈彦舟忙打断:“啊呀,这都不重要。我们去吗?”

“去哪儿?”

“余江啊。”

“不去。”梁关月说,“陈山,你说我们去马尔代夫怎么样?”

“可以啊。”陈山爽快应下。

“不怎么样。”陈彦舟抗议道,“这是独裁。”

“哪有,很民主啊。”梁关月指指自己,又指指陈山,“我们两票。你一票。”

陈彦舟又瘫回去:“真没意思。”

尽管陈彦舟坚决表达不想去的立场,到了出发那天,还是被陈山打包塞进了车里去机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贺加羽拿驾照了,你想撺掇他一起去余江。”陈山说,“我告诉你想都别想。这都是你爹玩儿过的把戏了。”

贺加羽早就明里暗里把事儿说了。

江雨寒都这种关键时候了,出去把心玩野了,学不进去了,算谁的?再说了,谈声好不容易走了,他有点机会了,干嘛还要再贴过去啊?

陈彦舟有私心,还不许他有了?

“贺加羽。”陈彦舟咬牙切齿。

梁关月安抚他:“人家担心也是对的啊,你们这一帮未成年,出了事儿就他一个成年的负责,人承担得起来吗?”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求人不如求己。”陈山说,“等明年,你拿了驾照,想去哪儿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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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短得不像话,谈声在家睡了没几天,就又开始收拾起了去祁州的行李。

旁边书桌上摞着半人高的书,康乔拿起最上面那本真题卷,问,“这不带了吗?”

谈声瞥了一眼:“那写过了。”

“不是说真题要反复琢磨吗?”康乔边说边翻,“写了一遍也很有参考价——”

他说不下去了。

那卷面上密密麻麻,铅笔黑笔蓝笔红笔层层叠叠的。他连看带猜的才从缝隙里读出原本的题目来。

“你别告诉我这一大摞,你都写过。”

“不是啊。”谈声走过去,拉开最底下的柜子,“这里面也是。”

双开门的柜子塞满了,各种尺寸的题册,张开大嘴,像要吐了一样。

康乔看得头痛,又把柜子关上。

“我总算知道你为啥能考那么多分了。”他露出一个肯定的眼神,“你应得的。”

“当然了。”谈声回答得很干脆。

她付出,她得到。

这么顺利成章的事儿,用得着他在这儿感叹吗?

康乔看她利索地清点着书架,不知怎么,悲从中来,“哎,谈声,要是明年你考上了,我没有,那以后我们是不是就不是一路人了?”

谈声转过身,答得更加干脆:“当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