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本性◎
回到枕月院后,御医已经在等着了,检查后确定温幸妤后背挫伤,右踝扭伤,以及手脸上有些刮痕。好在都是小伤,未伤及骨头。
她擦了药,喝过汤药后,小心翼翼问了祝无执高月窈的消息,得知对方被罚跪了两个时辰,被抬回来后就发了高热,现在正昏迷。虽说是互相算计各求所需,但温幸妤还是有些愧疚,请求祝无执允她去赔礼探望。
祝无执自然不肯,冷言拒绝,且毫不留情的讥讽她“菩萨心肠”。
往日他对温幸妤还压着性子装一装,觉得能靠着压抑本性,伪装成君子,博取她的喜爱。
但如今却不需要这样了。
她既已主动留下,就说明已经对之前的他有了情意。那么此后的日子,他不会再压抑本性,同她整日玩一些君子端方、发乎情止乎礼的戏码。
他要让她看到真实的他。不为外物影响的,慢慢接受他、爱他,乖乖待在他身边。
温幸妤不知祝无执内心所想,只隐约觉得他好像不太对劲,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更阴鸷,更傲慢,说出的话刺耳至极,毫不留情。就仿佛回到当年,她刚把祝无执救到山洞中时,他那副阴森宛若毒蛇的模样。
温幸妤隐有畏惧,纵使心生恼怒,也没有说话。
祝无执照看了她一会,就离开处理政务了,或许是汤药里有安神的东西,她不一会就抵不住困意,昏睡过去。
翌日起来,才发现静月和芳澜不见了,换了两个沉默寡言的婢女。
她心有不安,试探着问:“你们知道静月芳澜去哪了吗?”
那两个婢女指着嘴,露出黑洞洞、没有舌头的口腔。
温幸妤吓得不清,叫来瓶儿,才知道这两个婢女是祝无执特意安排的。至于静月和芳澜,被打了顿板子,降了等次,打发去外院做粗使婢女。
她听着心里难受,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她们。她真的没想到都主动回来了,祝无执还会迁怒二人。
除此之外,院子里的所有书籍、金银类的东西,都不见了。仆从们也不跟她闲聊,恭恭敬敬,显然是害怕再出了岔子被罚。
又过了两天,府邸宗祠祭祖仪式,祝无执本来想带温幸妤去的,但思及她腿脚受伤不好下地,奔波劳累会加重病情,故而只好放弃带着她。
祭祖当日夜里,祝无执在祖母的牌位前坐了一夜。
报完了仇,忽然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什么都得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得到。
祝无执觉得可能手握的权力还不够。他想坐上那把龙椅。
稳坐明堂,享万民朝拜。
*
除夕夜,府邸妆点的喜气洋洋,宫灯都换成了红色的,窗子上贴了窗花。
祝无执是摄政王,要出席除夕宫宴,温幸妤一个人在院子里吃了饭,然后就坐在窗边发呆。
子时,窗外“砰”的几声,她推开一点窗子,凛冽冷风灌入,将屋内的沉闷吹散了几分,令她耳目头脑皆清醒起来。
她仰头看去,透过方寸窗口,看到漆黑的天幕被一片绚烂之色点缀,像星星一样耀眼,又飞速灰败,无声息的坠落。
除了烟火声,她似乎还听到了街道上喧嚣热闹的声音,远远越过院墙,传入她的耳朵。
朦胧,却好像又那么清晰。
她出神地看着烟火起,烟火落,不知怎么了,心里特别难受。
这段日子她窝在屋里,祝无执没回来时,没人跟她说话,就一个人发呆。有时候看着满屋锦绣罗绮,就会不可控制的冒出一些念头来。
要不就这样吧,也挺好的。折腾什么呢?这样富贵的生活,若不是祝无执,她这辈子怕是都享受不到。
除了不让她出门,不让她跟外人接触,有些情绪无常外,其他方面都还好。
不缺衣少食,不用受苦受罪,这样好像也挺好的,知足常乐不是吗。
又是“砰”的几声,寒风骤起,夹杂着烟火独有的气味,冲进温幸妤的鼻腔。
温幸妤一下清醒过来,打了个寒战,将窗子阖上,隔绝了外面的冷风和绚丽。
她怎么能被这些东西迷惑呢?若是因为一个微弱可能,就把后半生都寄托给一个专制独断、阴晴不定、暴戾恣睢的男人身上,被圈禁在小小的宅院里,靠着那点他随时能收走的情意,摇尾乞怜。
温幸妤觉得这样她会被折磨疯。
更何况……早在祝无执在船上强迫她,用观澜哥的骨灰威胁她,又一次次不顾她的意愿,甚至用人命胁迫她的时候,她跟他就没可能了。
*
宫宴散了,祝无执又去拱垂殿处理政务,召见朝臣商事,直至深夜,才披衣出了殿门。
夜风寒凉,他拢了拢衣襟,拾阶而下。
曹颂上前把温幸妤一日言行禀报了,末了忽然小心翼翼问道:“主子,您对温娘子,到底什么打算?”
祝无执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曹颂的意思。
虽说做了摄政王,但这不代表朝堂全然由他掌控。
现在他手下的朝臣,都催促暗示着他该娶妻开枝散叶,为日后做准备。就算哪天出了事,也能有个孩子继承他的权势。
但他还不想娶妻。
不娶妻,就不好直接纳了温幸妤。
他沉默片刻,回道:“先这样吧,正好她也不乐意做妾。”
曹颂暗叹一声。
当局者迷,主子在大事上耳清目明,但对情爱一事…一窍不通。
不过他也不会劝。温幸妤身份太低了,不配做摄政王府的主母。这还是委婉来说……温幸妤这样的人,不仅胸无点墨,甚至还会影响到主子的心绪。一点用处都没有,尽会制造麻烦。
他身为心腹,自然是希望主子能找个对朝堂局势有用的高门贵女。
只是他一直很疑惑,主子什么美人没见过,为何非要一个模样清秀,难登大雅之堂的女子。
“主子,恕属下直言,温娘子与您实在是……不堪相配。您不如多见见京中闺秀,尝试和她们多接触接触。”
祝无执脚步骤顿,冷冷扫向曹颂,告诫道:“温幸妤的事我自有章程,无需多言。”
他明白曹颂的意思,也看出对方有所疑惑。只是他确实也不清楚,自己为何非要一个平庸的女人。可能是因为那两年的陪伴,也可能是她身上那种完全不同于他,不同于任何人的善良、坚韧,又鲜活的气息。
总之想要便要了,他一向喜欢顺心而为。
只不过曹颂有一点说得对,温幸妤行为举止确实不堪体统,上不得台面。
要跟在他身边,可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曹颂顶着主子的目光,头皮一紧,不敢再说什么,安静把主子送出宫,护在马车旁边,回到王府。
*
祝无执一进屋,看见温幸妤一个人坐在湘竹榻上,手中捧着茶杯,微微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他脱下大氅换了木屐,走到她跟前,才发现杯中的茶满当当的,她一口没喝。
“你回来了。”
温幸妤回过神,仰头扯出个笑,将手中的茶杯放在小几上。
祝无执嗯了一声,将她抱在怀里。
“秦将军班师回朝,我同他商事,故而回来晚了些。”
温幸妤趴在他怀里,垂眸轻嗯了一声。
祝无执最喜欢她这副温驯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过段时间上元节宫宴,我带你一道入宫。”
温幸妤出身低,做事比较随心所欲,没有体统。
他想趁着宫宴,带她入宫,好让她长长见识,日后不要做出失了身份的事。
温幸妤沉默片刻,抬眸拉着他的袖摆,祈求道:“长庚,我不想去……”
去宫宴做什么,让别人当成猴子一样看来看去吗?她不想受那些异样的目光。
祝无执垂眸看着她紧抿的唇瓣,声音平和:“必须去。”
温幸妤知道这是没商量的意思了。她没忍住问道:“我以什么身份入宫?你有没有考虑好。”
祝无执道:“扮做宫女跟在我身边。”
宫宴和平日贵女们办的宴会不同,参加的不仅有皇亲国戚,满朝文武,还有来*进贡的外邦使臣。
平日里就算了,这种场合,还是要顾着几分颜面。
温幸妤稍加思索,就明白了。
她出身低微,又无名无分,自然不好光明正大跟在祝无执旁边参加宫宴。
两人说了会话,祝无执看温幸妤兴致缺缺,遂抱着她沐浴更衣,入榻歇息。
*
翌日清早,温幸妤一起来,瓶儿就领来了个四五十岁的嬷嬷。
一身青灰袄子,外罩深褐褙子,头发梳成紧实圆髻,油光水滑,纹丝不乱,简洁利落,神态严厉古板。
瓶儿解释说,是祝无执特地安排的,教她宫里的规矩。
温幸妤有些厌烦,又有些酸涩难受。既嫌弃她粗鄙,为何还要强留下她?
她本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为何要学那些对她而言丝毫没有用处,只会约束她的规矩。
可她没有拒绝的权力。
用过早饭,嬷嬷便开始教导温幸妤规矩。
行走坐卧,言辞神态,每一步都不能出差错。
温幸妤头顶茶碗,抿唇站着,一动不敢动。
“腰!”李嬷嬷用竹条抽她后腰,声音不高,却很严厉,“抬头,畏畏缩缩岂是闺秀之态?”
温幸妤疼得一抖,头上的碗掉在地上,“噼啪”一声成了碎片。
嬷嬷又是一竹条,拿新碗放在她头顶。
她叫苦不迭,赶忙挺直站好。
嬷嬷时不时呵斥提醒,以指尖,点压、调整着她的肩胛、臂肘、手腕,每一处都要求达到一种严苛的地步。
熬了半个月,终于快到上元节。
这段日子对温幸妤来说简直折磨,那李嬷嬷十分严厉,有时候一个动作不对,呵斥是轻的,还时不时拿竹条抽她的胳膊和掌心。
祝无执夜里见了,一面给她胳膊上的竹条印擦药,一面只说让她忍忍,闺秀学规矩都是这么过来的。说这些都是为她好。
温幸妤心里不忿,面上却乖顺听话。
上元节前一日,高月窈乘上了回扬州的客船。
走之前,差贴身婢女送来了一本书。
温幸妤刚接到手中,还没来得及翻看,就被两个哑婢女收走。
晚上祝无执回来,面色阴沉,一言不发把她拦腰抱起摔在床上,捆着她的手腕,不管不顾,予取予夺。
她猜测到是书里肯定有什么东西,才让祝无执发了怒。
可关她什么事呢?那本书她都没翻开看。
温幸妤委屈又愤怒,狠狠咬了一口祝无执,对方动作一顿,却愈发凶狠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灯火朦胧间,祝无执将她捞起来,按在雕花落地铜镜前肆意妄为。
他望着镜子里那张晕染红霞,被逼出眼泪的脸,不厌其烦的,一遍遍贴在她耳边,哑声要求:“说你不会走。”
“说你是我的。”
温幸妤被迫应了几声,后面不愿吭气了,他就掐着她的后颈,加重动作,阴着脸吩咐:“继续说,不要停。”
温幸妤泪眼朦胧,偏过头闭着眼不去看镜子,却被扣住下颌掰过去。
“睁眼,不然我抱你去外室。窗台怎么样?”
温幸妤觉得屈辱至极,却不敢再反抗,生怕他胡来。睫毛震颤,一点点睁开眼睛。
祝无执似乎得了趣味,喜欢极了她这副羞愤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喜笑嗔怒,皆因他而起。
好似这种时候,他才完完整整拥有她。
他附在她耳畔轻笑说话,言辞下流轻佻。
温幸妤虽说出身低微,但好歹也是正儿八经长大的姑娘,哪里受得了这种下流的对待。
她咬紧牙关,不让奇怪的声音溜出唇齿,喘息着怒骂:“你怎么能这样?送书的是高月窈,跟我有什么关系……”
“混蛋!登徒子……”
祝无执钳着她下颌转过脸,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晃动中她如云发髻松散,珠翠步摇坠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掩盖了她支离破碎的话语。灯火坠入她水蒙蒙的眼睛,祝无执像受了蛊惑,轻吻她眼下的小痣,举止愈发粗鲁下流。
温幸妤最开始还能怒骂几句,到最后身心俱疲,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任他折腾。
事毕,祝无执抱着她沐浴清理完,心满意足的搂着她入睡。
温幸妤浑身酸软,疲惫不堪,却睡不着。她闭着眼,内心迷茫而恓惶。
她不明白,原先祝无执不是这样的。他虽偶尔发怒强迫她、不顾及她意愿,但大多数时间还算好性子,和她见过的那些士大夫差不多,傲气而守礼。
可自从上次回来,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情绪极其不稳定,喜怒无常,控制欲也强得令人胆颤。甚至于她多跟哪个仆人说句话,他就阴着脸把人撤走。
温幸妤真的搞不明白,他为何性情大变。
本以为主动回来,他会放松戒备,两人不说柔情蜜意,但应该也能琴瑟和鸣。只待她慢慢寻个良机,彻底脱身。
如今他这样……她还怎么逃?
温幸妤现在畏极了他,就像当年在同州那样。
不知躺了多久,直到幔帐透出一丝淡薄的亮,她才沉沉睡去。
*
上元节当日傍晚。
温幸妤穿戴成宫女模样,跟祝无执同乘一车,前往皇宫。
入了皇宫,她掀开一点帘子,一眨不眨地望着传闻里琉璃瓦白玉地,富丽堂皇的宫廷。
祝无执倒是没有阻止,反而笑道:“你若喜欢,日后我多带你来。”
闻言温幸妤放下帘子,摇了摇头:“不来了,这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祝无执面色一冷,正要说什么,就到了紫宸殿。
温幸妤穿着一等宫婢的衣裳,跟在祝无执身后,暗自打量。
殿内琼枝玉树罗列,九枝明灯高悬,照彻如白昼。百官衣冠赫奕,或锦衣玉带,或紫绶金章,女眷们珠围翠绕,环佩叮当。
香风阵阵,满堂煊赫。
就连宫女都是恭谨有礼,举止端庄的。
她垂首站在祝无执身后,觉得自己好像是误入明堂的泥点子,与周遭一切格格都不入。
过了一会,幼帝被宫人簇拥而来。
她悄悄看了几眼,心说那就是前太子的小儿子。
宴开,满堂公卿叩拜幼帝,温幸妤跟着一起跪下去,唯独祝无执站在那。
起身后,丝竹之声渐起,外邦使臣入殿,抬来了贺礼。
而后好多衣着华贵的人前来拜见祝无执,说了些她听不太明白的贺词。
祝无执坐在案前,一杯接一杯,姿态矜傲散漫。
她看着无趣,站着有点累,动了动腿,就听到祝无执开口:“替我试菜。”
她愣了一下,就看到角落有个内侍悄悄搬来了个支踵放在祝无执旁边。
温幸妤抿了抿唇,看了眼祝无执,乖乖跪坐在他身边。
外人看起来,就像是小宫女跪在旁边,给摄政王试菜布菜。
祝无执把玉箸递给她,缓声道:“挨个试一遍。”
温幸妤做过婢女,自然知道怎么伺候人。
她拿起筷子,将盘里的菜每个夹一点到碗里,小口试了,然后拿起另外一双玉箸,要夹到祝无执碗里。
祝无执阻止了她,忽然凑近,小声道:“吩咐宫人按你口味做的,喜不喜欢?”
温幸妤怔了一瞬,才发现他眸光不似平日里阴鸷冷傲,有些熏熏然的醉意,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她轻轻点头。
祝无执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把玩着酒杯,盯着她笑:“那就多吃些。”
她随便吃了几口,感觉到飘来若有若无探究的视线,登时味同嚼蜡。
叫她扮做宫女,又如此亲昵。
祝无执恐怕只是想着面上过得去,不叫外邦人诟病,实际上也没有想掩饰二人的关系。
她放下玉箸,用帕子沾了沾嘴角,又喝了口茶水,便重新起身,站在他后边,百无聊赖的看着殿内舞乐。
站着站着,忽然就感觉到一道视线。
她抬眼看去,就见沈为开坐在靠后的位置,朝她眉眼弯弯露出个笑容。
除此之外,竟在沈为开旁边的座席上,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当初在同州有过几面之缘,朝邑县令陈文远,以及他的妻子。
扫视一圈,却没发现陈令仪的身影。这种宫宴,大多朝臣都会带家中女眷到场,更不用说陈文远只有那么一个女儿。
她有些疑惑,还想寻看,就听到“当”的一声,低下头,就见祝无执把酒杯重重搁在案几上,抬眼看她。
面上带着笑,眼神却阴沉沉的,含着警告。
她不敢再乱看,垂下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幼帝突然被宫人簇拥着出去。
有内侍过来跟祝无执耳语了几句,而后他便站起身,看着她道:“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温幸妤点头应下。
祝无执又看了她一眼,才出了大殿。
温幸妤站了好一会,祝无执还不回来。殿内觥筹交错,或许是皇帝和摄政王都不在,气氛愈发活泛。
除了丝竹之声,还有各种说笑声。
温幸妤觉得头有些疼,她跟旁边的宫女说了一声,兀自从角落退出大殿,想着先出去透透气,一会再回来。
她不敢走太远,怕冲撞了宫里的贵人,转悠了一圈,朝殿后一处凉亭走去。
亭子修在个水池旁边,可以看到红色的锦鲤在冰面下游动。
她坐在里面,被冷风一吹,烦闷之气才消散几分。
*
秦启年四十,如今为驻泊都部署,领二品镇军大将军虚衔,驻守岷州,抵御防守吐蕃。此人战功赫赫,是实打实靠军功爬上来的武将。
此次班师回朝,祝无执打算换他去河东路驻守,督修堡寨,以防辽军。
秦启为人耿直,好几个想来攀关系的,都被呛了一鼻子灰。
他正欲起身离开,就看到干儿子秦征,正伸着脖子在人群里寻找什么。
秦启拍了一把对方的脑袋:“不好好坐着,乱看什么呢?”
秦征收回视线,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没有回答,反而起身道:“爹,儿子出去一趟。”
说罢起身就跑了。
秦启无奈,暗骂:“这小兔崽子。”
秦征出了殿门,扫视一圈宽阔的庭院,看到亭子里那道身影,眼睛一亮。
他快步过去,试探轻唤:“姐姐?”
温幸妤刚坐下不久,正发呆,就听到有人喊她。
她回过头,只见一个肤色略黑,面容英俊,身着深蓝圆领袍,武将模样的青年正惊喜的看自己。
温幸妤站起身,按宫女的礼,福身道:“问大人安。”
秦征细细打量着女子的面容,确定是记忆里那个人,登时喜不自胜。
他道:“两年半前,在同州安仁镇,你送个乞儿三两银子,可还记得?”
温幸妤怔愣片刻,从脑海深处翻出这段模糊的记忆。
她讶然道:“竟然是你……我记得你那时候看着只有十一二岁,怎么如今…”
秦征挠了挠头,赧然道:“那时候其实已经十五了,只不过食不果腹,长得瘦小了些。”
温幸妤一想也是。
“你这些年还好吗?”
秦征点头道:“我当时拿着您给的银子,去武馆学武,后来武馆关门,我便入了军营。”
“或许是运气比较好,得了秦启将军赏识,认他做干爹,谋了个六品都监的位子。”
“对了,我现在有名字了,叫秦征。”
她颇为感慨,没想到当年的乞儿竟有朝一日,会入朝为官,成为小将军。
她真心实意为他高兴,笑道:“真好,望你日后官途亨通,步步高升,”
秦征笑了笑,不作回答,打量着温幸妤的穿着,好奇道:“还未曾问过姐姐名讳,还有……姐姐怎么会来汴京,还做了宫女?”
温幸妤一时哑然,她总不能直说自己是摄政王的外室。
她道:“我叫温莺,至于宫女这事……说来话长。”
秦征见她没有要说的意思,也不多问,从领口间拽出个形状奇特的哨子,取下来递给温幸妤。
“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姐姐若有需要,可吹响此哨。届时我养的鸟儿会飞到你面前,你可以捎信给我。”
温幸妤摆摆手,婉拒道:“不过举手之劳,何谈恩惠?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靠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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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西我不能收。”
衣袖晃动间,露出手腕和一点小臂,雪白的肌肤上赫然有一道道指头宽的青紫淤痕。
秦征目光一凝,拽住她的手腕,一把撩起袖子,盯着胳膊上的青紫痕迹,面色冷肃:“你过得不好,对不对?竟还挨了打。”
温幸妤抽回手,拉好袖子,面色尴尬,不知怎么说。
总不能说是规矩学不好,被嬷嬷抽了竹条……
秦征见她不言,看着她认真道:“我去求摄政王,让他把你赏给我。”
他有军功,讨个宫女,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温幸妤吓了一跳,连忙拒绝:“不,不用,我过得挺好的。这些伤是不小心摔的。”
“你不用管我,快回去吧,我也要去忙了。”
秦征抿唇看着她,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怎么能受这种苦?
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他懂。
他扫过她的袖摆,道:“你真的不想出宫吗?真的不要紧吗?”
温幸妤重重点头:“真的不用。”
秦征叹了口气,把哨子塞她掌心,说道:“也罢,你若哪天改了主意,就吹哨子给我传信。”
说完,也不等温幸妤说话,就转身离去。
温幸妤愣了一瞬,“我不能收,你等等!”
拿着哨子追上去,却已经不见人影了。
她看着那骨哨,轻轻叹气。
这叫什么事啊……
*
幼帝忽然腹痛,祝无执命御医看了,确定没什么大事,才从福宁殿出来。
寒风拂面,檐角红色的宫灯摇摇晃晃,像是巨大的兽眼,祝无执被晃得有些眼晕。
天醇酒后劲大,他后知后觉自己竟有些醉了。
只不过祝无执哪怕醉酒,也是看不出异常的,神色清明如常。
一个小内侍快步到跟前,小声禀报温幸妤的事,祝无执面色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
他只不过离席片刻,温幸妤竟就攀上了旁人。
冷笑一声,他在原地站了一会,阔步朝紫宸殿去了。
*
温幸妤不知道自己跟秦征说话的事,已传到了祝无执耳朵里。
她正欲归席,就见沈为开走了过来。
他已擢升至四品太常卿,锦衣玉带,气度不凡。
走到温幸妤跟前,他并不好奇她为何宫女打扮,扫了眼她手中的哨子,明秀的脸上露出个笑:“阿莺姐,好久不见。”
温幸妤也笑着回礼。
沈为开顿了顿,突然道:“阿莺姐不如把这哨子交给我,明日早朝我替你还给秦小将军。”
温幸妤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沈为开把她跟秦征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压下那点怪异的感觉,她想了想,这样也好。
她肯定不能拿秦征的哨子,毕竟只要祝无执知道,指不定又怎么发疯折腾她。
她把哨子给了沈为开,感谢道:“好,劳烦沈大人了。”
沈为开眉眼弯弯,唇边梨涡若隐若现:“不必客气,能为阿莺姐排忧解难,是我的荣幸。”
温幸妤道:“总之多谢你了。”
顿了顿,她突然想起来方才看到陈文远,于是问道:“你可认得陈文远陈大人?”
沈为开颔首:“认得,陈大人是一个月前擢升来京城的,现任从五品吏部司封郎中。”
温幸妤道:“你可知他家中有哪些家眷?比如……儿子女儿什么的。”
沈为开面色不改,似乎并不好奇温幸妤为什么打听这些,如实回答:“陈大人膝下只有个满周岁的儿子,至于女儿……我听说他原先有个女儿,不过一年前得了疯病,跳湖自尽了。”
温幸妤愕然抬眼,看到沈为开担忧的神色,才知道自己失态了。
她脸色微白,冷风一吹,没忍住打了个颤。
疯病…死了……
那样矜骄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得疯病。
定然是陈文远得知了陈令仪和阿生的事,活活逼死了她。
至于是谁透露出的消息,又是谁在背后做推手……答案呼之欲出。
她不愿深想,白着脸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沈大人自便。”
说罢,她快步往殿门方向走。
沈为开站在原地,看着温幸妤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垂眸看掌心的哨子。
俄而,他嗤笑一声。
温莺果真是个女菩萨,处处都有得了她恩惠的人。
*
紫宸殿很大,要去正殿大门,要绕过一处花园。
此时宫人都在席间伺候,后殿冷清清没什么人。
温幸妤快步往回走,路过一处小花园时,猝不及防被人扣住了手腕,捂着嘴拉入假山中,按在粗粝的石壁上。
她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以为是哪个朝臣醉酒,立马惊慌挣扎起来。
假山里黑漆漆的,死寂一片,什么都看不见,那人从背后桎梏着她,膝盖抵在她腿间,抬手解她的裙带,呼吸声急促而浓重。
她吓得流泪,用力挣扎,浑身颤栗。
那人动作微顿,俯身贴进她的耳畔,嗓音低哑:“是我。”
温幸妤愣了一下,登时怒不可遏,气得浑身发抖,拼命挣扎起来。
平日在枕月院不管不顾胡来就罢了,如今在皇宫也敢这般,全然不顾她的意愿。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折辱至此!
温幸妤不肯如他的愿,剧烈挣扎,被堵着的唇溢出几声含糊的呜咽怒骂。
许是酒意上头,祝无执一想到她不仅跟秦征拉拉扯扯,接了对方的信物,还跟沈为开离得那般近,相谈甚欢。
愈发妒火中烧,恨怒交加。
他用腰带缚住她的双腕,拨开她的层层叠叠的衣裙,声音像是裹着雪气,又阴又冷:“你既不知规矩,浮花浪蕊般同外男私会,处处留情,那我便如了你的意。”
不自尊自爱,不知三从四德,沾花惹草处处留情,丝毫不把他这个主君放在眼里,无半分尊重可言。
那他今日便让她尝尝,不被人尊重的滋味。
语罢,他按着女人光洁的背,发狠侵占。
【作者有话说】
将近万字,求灌溉呀~
[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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