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画像◎

二月初六,春闱在即。

对于读书人而言,省试决定命运,所谓“科举之设,实用人才之根本,而省试最为重事。”[1]

诸州士人,自二月前后抵达汴京,租赁房屋、购置试篮桌椅之类,等待春闱。[2]

因此科考一事,耗费甚巨,贫苦考生或许连家乡都出不了,就算历尽千辛抵达汴京,也没有足够钱财赁房买物,不少士人临门一脚,却被迫放弃。

寒门难出贵子,如是而已。

二月初八,祝无执前往贡院,提前一天入号舍,等待次日开考。

春闱和秋闱一样,都是三场九天,期间吃住睡都在号舍,十分耗费精气神。

二月十七,春闱结束,只待一个月后放榜,便知是金榜题名,还是名落孙山。

这段时日的汴京热闹非凡,除了春闱这件大事外,还出了另外一桩事——去岁同州通判徇私舞弊,贪污受贿案,终于有了结果。

二月初,通判被押解回京,由刑部大理寺复审,由于证据指向枢密使王崇,皇帝十分重视,命各方核查。

为避嫌,王崇暂且卸职居家,无令不得外出。

之前温幸妤和祝无执雨夜荒寺遇见的刺客,正是王崇派来的。

可惜为之晚矣,王崇没想到一切都毁在了那好儿子身上。

又加皇帝、周士元、林维桢都盼着王崇死,各方势力都铆足了劲,弹劾文书如同雪花一样飘上御案,写满了王崇为官数年贪污受贿,甚至卖官鬻爵的证据。

树倒猢狲散,不少立场不坚定的王党,站出来反咬一口,坐实证据,短短月余,此案定。

王家被抄,族中嫡系男丁皆判秋后于五朝门问斩,其余流放,女眷没入教坊司,归贱籍。

煊赫数十年的王家,说倒就倒。

有人说是因果报应,有人说不过是大势所趋,所有人都要他死,他不死也得死。

或许当年他不对国公府动手,选择急流勇退,就不会成为下一个“肉中刺”。

可惜没有如果,逐权之人终被权力裹挟,走到最后全是身不由己。

春闱放榜前,王崇于牢中撞墙自尽,其母其妻紧随。主家几十口人,死的死,疯的疯,最后竟不剩几个了。

王崇此人也是个传奇,大宋无人不知。

寒门出身,及冠之年中状元,外放期间政绩斐然,尤其是做提刑官时,断了不少奇案,深受当地百姓爱戴。

没想到短短三十年,他就从一个爱民如子的清官,成了徇私舞弊的佞臣。所谓“白袍点墨,终不可湔”[3]。

坊间传,王崇死时高呼“贪金帛以累身,慕权位而丧德。今临泉路,方知清白为重,悔之何及!”

对此,祝无执冷笑。

什么后悔?悔得不过是技不如人。

温幸妤听到这些消息,感慨之余,对祝无执的恐惧又增了几分。

不到两年,祝无执就从泥潭爬出,手刃第一个仇敌,这是怎样的心智和谋略才能做到的事情。

未免太过可怕。

王崇死那天的深夜,祝无执带着温幸妤去了祖母墓前祭拜,坐至天明。看着冰冷的墓碑,他郁气难解。养大他的祖母,唯一真心实意对他好的亲人,本该颐养天年,却被活活逼死。

他焉能不恨?

说起来,当年要不是祖母压着,他也不会乖乖为皇帝做事。事实证明,人善被人欺,退让换来的是这些人变本加厉。

国公府覆灭他不在乎,他唯恨这些人逼死祖母。

第二日天际泛起鱼肚白,他沉默带温幸妤回了府邸,眼底一片血丝。

迟早有一天,他会挨个摘下这些人的项上人头,以慰祖母在天之灵。

*

王崇下马后,枢密使之位空悬,最后圣上诏林维桢入京接任。

林维桢这个年逾四十,不显山露水的寒门官员,似乎成了这场斗争最大的赢家。林府门庭若市,皆是试探讨好之辈。

周士元本想在王崇死后就处理祝无执,这下却不得不搁置,把目光放在林维桢身上。

三月中旬,春闱放榜。

此次上榜士子共二百三十名,祝无执位列榜首,拿下会元。沈为开再次位列第二。

汴京官员无人不知,所谓的“陆观澜”就是当初的国公府世子祝无执。

可同平章事周士元不说、皇帝不说,连新上任的枢密使林维桢也不说,其他低品官员又如何敢置喙?

指鹿为马,理所当然。

不少小官暗中揣度祝无执是谁的人,思索要不要趁此机会讨好接近,说不定日后就能乘了东风,青云直上。

温幸妤这段时日,一直在家待着。祝无执言汴京人多眼杂,以出去卖香或会引来祸患为由,让她少出门。

她不能不听,极少出门,每日不是发呆就是看制香古籍,有时会让静月讲讲外面的事,好推断大致还有多久能离开。

祝无执这两个月来都很忙,早出晚归,脚不沾地。有时候回家后,温幸妤已经睡熟。

二人的每日的交流,竟超不过十句。

温幸妤对此很满意。

她不知该如何跟他相处,这样最好,两人间不会有太多牵扯。等他报完仇,她会留下这两年攒的银钱,同他两清,而后离开。

*

四月初,殿试。

次日夜,祝无执闲赋家中。

庭院银月高悬,新蝉低鸣,芭蕉浓绿,花香阵阵。

还有几日立夏,天气热了起来,梅子润了几个月的春雨,饱满酸甜,正适合做酸梅汤。

温幸妤差静月买了些梅子,煮了一大锅酸梅汤,又放在井中沁了,用来消暑解腻。

煮好后,她先端了一碗给祝无执。

书房内灯火明亮,祝无执一身天水碧直裰立于案前,面前摆着上好的绢纹宣,似乎是想画什么,却迟迟未提笔。

温幸妤叩门而入,端着小茶盘,轻轻搁在案边,温声道:“这是厨房新做的酸梅汤,用井水沁过,正好入口,您试试罢?”

祝无执垂眼瞥去,微蹙的眉舒展开来。

青白釉菊瓣莲纹花口小碗中,褐色的汤汁轻轻波动,被灯火一照,清透明亮,看着十分爽口。

他嗯了一声,端起来喝了,目光却紧紧黏在女人身上。

浅青罗裙,淡蓝山茶花刺绣褙子,玉臂半透,木簪斜插,乌发松松挽就。杏眼澄澈,唇若含丹。

纤秀若湖畔青竹,娴静若娇花照水。

灯下观美人,平添几分好颜色。

祝无执喉结轻滚,眸色渐深。

温幸妤被这目光盯的浑身不自在,她拿起小茶盘,低头道:“您忙,我先出去了。”

祝无执扫过她攥紧茶盘边缘的手指,笑道:“别急,我有一事相求。”

温幸妤咬着唇停步,心跳如雷:“您说。”

祝无执但笑不语,伸手折下窗台上瓷瓶中的粉白海棠。

他缓步行至温幸妤身前,欲将手中海棠别至她鬓边。

檀香袭来,温幸妤后退半步,避开他的手,声音发颤:“我先出去了。”

说罢,就要落荒而逃。

祝无执唇角下落,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将人直接转了过来,拉至身前。

他似笑非笑,俯身把海棠插在她发间,凝视着她发白的脸,缓慢道:“躲什么?这海棠衬你。”

温热指尖蹭过耳廓,头上的海棠花好似千金重,叫她不敢抬头。

她想扯出一个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祝无执仿佛没有发现似的,松开钳制她的手,兀自转身,语气不明:“躺窗边小榻上,我要作画。”

温幸妤一愣,轻轻松了口气。

她不敢忤逆他,转身走到窗边的小榻跟前,侧躺上去。

祝无执站在案前,见温幸妤浑身僵硬好似木偶,他亲昵笑骂:“放松些,我又不会吃了你。”

“闭眼,以手撑头,不要乱动。”

温幸妤强行压下不适感,按照他的要求摆好动作。

祝无执有打量了几眼,满意颔首。

榻上美人横卧,罗裙如水,乌发堆叠若流云,鬓边海棠映着胜雪肌肤,眉眼轻阖,似睡非睡,恍若春困。

身后轩窗半开,有花树探枝,明月银辉洒落,为她镀上一层银纱,飘飘然也。

他提笔沾墨,细细勾勒。

温幸妤躺在榻上,不一会就手臂发酸,可她却不敢动,思绪缭乱。

他为何要为她作画?

为何会语气亲昵,举止轻佻。

额头有细汗渗出,她喉咙干涩,一颗心七上八下。

祝无执不知温幸妤所想,一心一意作画,想着等来日行纳妾礼后,将这画挂在房中,日日观赏。

夜色渐深,只差描摹出眉眼,美人夏困图即可跃然纸上。

正欲动笔,门外忽传来静月的声音。

“大人,门外有人找,说是叫冯志恩。”

祝无执笔锋骤顿,等回过神来,画上已多了黄豆大的墨迹。

他面色不虞,阴着脸搁下笔。

温幸妤坐起来,揉了揉酸痛的手臂,就见祝无执走到门跟前,脸色不大好看。

“你先歇息,不必等我。”

说罢,他开门离去。

温幸妤愣了一瞬,提着的那颗心缓缓落下。

可算是走了。

她站起来,走到案边,欲拿小茶盘和瓷碗离开,余光瞥见了铺在案上的画。

犹豫片刻,她走到画前,细细打量。

俄而,她轻轻垂眼。

美则美矣,却不像她。

虽然还未画眼睛,但可以看出画中之人娇柔秀雅。

半晌,她摇了摇头,拿着小茶盘出了书房。

祝无执画的,是他心中的她,不是真正的她。

*

宅院外,月色淡薄,有辆马车停在门口。

一身着锦袍,白面无须,身形干瘦,年逾五十的男人立在门边上,正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冯振。

祝无执推门出去,扫视了几眼冯振,笑道:“冯公深夜莅临,所为何事?”

冯振堆起个笑,掌心朝上引祝无执上车:“是主子念着您,特来邀您一叙。”

祝无执淡笑颔首:“我也很想念他老人家。”

说罢,他掀袍上了马车,冯振紧随其后。

马车行出小巷,避开大街,绕至小路。

冯振打量着面前的青年,见他面不改色,眉眼沉静,心中不由赞赏。

短短两年就重回汴京,不可谓不惊人。

他低声恭敬道:“周士元在京中眼线甚广,奴才废了些工夫才将人引开,为了不引人注目,委屈您同奴才共乘一车,世子莫怪。”

祝无执面色平和,客气笑道:“您这是哪的话?我如今不过小小贡士,能劳您深夜来邀,已是荣幸。”

冯振觉得此子的确能屈能伸,说不定会有大作为。

他主动卖好:“世子客气了,陛下可心疼您,还未定下三甲,就急着见您。”

祝无执瞥了冯振一眼,笑得温良:“多谢冯都知提点。”

冯振陪伴皇帝身侧三十余年,处事圆滑,为人低调。这次向他卖好,也不过是“押宝”。

冯振意图效仿前朝太监刘贯,把手伸进朝堂。

半个时辰后,马车行至皇宫左掖门,祝无执和冯振换乘软轿,穿过甬道,抵达内廷福宁殿。

祝无执下了轿,眺目望去。

春末夏初,月色溶溶,福宁殿琉璃瓦映着清辉,檐下宫灯次第点亮,宛若红色兽眼。

眸中闪过讽意,他拾阶而上,立于门边,等冯振进去通禀。

少顷,殿门开了个缝,冯振佝着身子出来,朝祝无执低声道:“陛下唤您进去。”

祝无执颔首,跨过门槛,侧身进殿。

殿内香炉吞吐沉水香,青烟袅袅,苍老帝王端坐御案前,耷拉的眼皮下,双目浑浊。

祝无执径直走到案前,跪地叩拜。

“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烛火于御案摇曳出长影,皇帝赵迥睨着座下青年,眸光如古井。

俄而,他笑着抬手:“一年多不见,你倒是收敛了性子。”

“起来吧。”

祝无执起身,恭敬垂首:“臣那时年轻气盛不懂事。”

赵迥叹息一声,似有些感慨:“苦难迫人成长,你莫要怪朕。”

说着,他目光幽远,语气苍凉:“朕老了,有些事纵使想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好在你争气,不枉朕费心费力从王周手上保下你。”

祝无执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恭敬,他道:“若不是陛下念着旧情,臣早成了五朝门亡魂。”

“是陛下给了臣活命的机会。”

说着,他作揖郑重道:“臣今后定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赵迥笑了笑,和蔼道:“什么死的活的,没得晦气。”

“你母亲是朕外甥女,你也算是朕半个孙儿,朕不保你保谁?”

祝无执感动道:“陛下心慈。”

赵迥笑骂道:“行了,尽说些客套话。”

说着,他正了神色:“你应该知道,国公府覆灭乃王周手笔,现王崇已死,周士元大肆结党,且视你为眼中钉。”

“若再不阻拦,皇权怕是要尽数落入他手中,而你…焉有活路?”

赵迥撑着御案站起来,明黄常服空荡荡挂在肩头:

“你同朕乃血脉至亲,朕就不拐弯抹角。此次召你来,是想问你可愿替朕、替天下百姓斩尽奸佞,还大宋海清河晏。”

殿内沉水香沉闷,祝无执佯装震惊抬头,转而退后两步撩袍跪下。

玉砖的凉意渗进骨髓,他听见自己喉间滚出的嗓音喑哑:“谢陛下信任,臣定不负所托!”

赵迥满意颔首,笑道:“起来吧,朕信你。”

“明日放榜,可猜得到朕点了谁为状元?”

祝无执思索片刻后,回道:“许是沈为开?臣听闻此人五经策论皆上乘。”

赵迥道:“不错,是他。”

说着,他端详着祝无执的脸,意味深长:“朕本想点你为状元,但又思及不能浪费你这副好容貌,故而点了探花。”

祝无执早有预料,他道:“谢陛下隆恩。”

赵迥见祝无执面色恭敬依旧,心下满意。

要知道这小子性子乖张,行事恣睢,若是过去,定会把不满写在面上。

如今经历磨难,身负血仇,倒是懂得了内敛和谦逊。

赵迥做了二十多年皇帝,深知祝无执不过是同他虚与委蛇。

但那又如何?祝无执想要报了国公府的仇,只能做他手里的刀。

等除去周士元,这把刀折了便是。

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吏,是翻不出什么风浪的。

他摆了摆手:“退下吧。”

祝无执躬身后退,到殿门口,才转身开门出去。

出宫时更深露重,马车一路行出掖门,御街两侧槐树簌簌落花。

回到家中,他平和的脸一点点阴了下去。

狗皇帝。

敢用他这把刀,那就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他冷笑一声,阔步行至主屋。

屋内昏暗,仅点着一盏油灯,值夜的仆人见祝无执回来,立马爬起来备水。

祝无执沐浴后,回到内间。

他熄了油灯,取下玉钩上的幔帐,躺在温幸妤身侧。

小小一方床榻内,二人隔被而眠,他看着女人缩在墙角,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掀开她的被子,长臂一伸,把人直接捞进怀里。

温幸妤惊醒,后背已经贴上了温热胸膛,一条手臂横在颈下,一条箍在她腰腹间,力道极大。

她一下清醒了,惊慌挣扎:“放,放手!”

祝无执把下巴抵在她发顶,低哑道:“别动,让我抱一会。”

“我今日…进宫了,你让我抱一会罢,就一会。”

嗓音低哑,含着浓浓的疲惫和痛苦,还有令人心颤的祈求之意。

和平日里矜傲孤高的样子,极为不同。

温幸妤愣了一会,想起来祝无执和皇室的关系,到底心软了,没有再挣扎。

后背的胸膛热得像一团火,好似要将她烫化。

她咬着唇瓣,浑身僵硬。

黑暗之中,祝无执唇角微勾。

温香软玉在怀,心底翻涌的戾气一点点被压制,转而升起难捱的燥热。

臀腹相贴,他喉结滚动,忽然口中发干,渴得厉害。

半晌,他松开了手,呼吸微重:“睡吧。”

温幸妤如蒙大赦,也不管热不热,迅速把自己裹进被子,缩在最内侧。

祝无执看着她避如蛇蝎的样子,轻笑一声。

同榻而眠一载有余,还是这副样子。

也太迟钝古板。

过了一会,他坐起身,唤外间值夜的仆人。

“备水,我要沐浴。”

仆人正打盹儿,就被吓醒了,一骨碌翻起来,满脸疑惑的去烧热水。

不是才沐浴过吗,怎么又来?现在只是初夏,也没多热吧。

温幸妤缩在角落装睡,生怕祝无执又做些什么。

心惊胆战躺了许久,抵不住困意来袭,沉沉睡去。

*

翌日,礼部南院东墙贴榜。

报榜人身着官服,持黄榜和喜帖,沿途鸣锣宣告喜讯,至祝无执所居宅院。

温幸妤按习俗给报榜人散了红封,祝无执着进士服前往东华门,等候金殿传胪。

唱名赐及第后,便是跨马游街,从崇政殿出东华门,接着从东华门到期集所。

御街两侧挤满了观状元游街的百姓,鞭炮齐鸣,花瓣彩带四洒,欢呼声与锣鼓声交织如雷。

有孩童骑在父亲肩头张望,未出阁的姑娘们更是大胆求亲,无数香囊绢花抛至马上英才。

祝无执早早为温幸妤定了雅间,窗户正临御街,视野极佳。

温幸妤立在窗前,远远就看到了意气风发的三人。

沈为开为首,披红戴花坐在马背上,玉面明秀若朝霞,笑着跟旁边的百姓招手回应。

两侧小楼、街边皆有女子扔去香囊,沈为开唇边梨涡浅浅,却一个都不接,目光巡过两侧楼宇窗棂,寻找着熟悉面容。

祝无执骑着高头大马,绿袍红绸,头戴簪花,端的是玉质金相,气度斐然。

按道理,人生喜事不过有三——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可祝无执这个探花郎却神态散漫淡漠,偏头避开飞来的香囊绢花时,还隐有厌烦。

直到行至茶楼附近,他抬眼遥遥望去。

二人视线相撞,祝无执冷漠眸光霎时柔和,直勾勾盯着温幸妤,唇角弯起个浅淡的弧度。

温幸妤被看得心口一跳,扶着窗框的手指微蜷。她微微避开了眼,躲避着如有实质的视线。

沈为开也看到了窗边人影,他眼睛一亮,朝温幸妤挥手,笑着叫了声“阿莺姐”。

街上太喧闹,温幸妤没听清,却认出了口型,于是礼貌笑了笑,抬臂挥了挥手。

祝无执看向沈为开,乌沉的眸子划过戾气,转而恢复如常。

沈为开感觉到对方的恶意,却毫不在意,甚至回头露出个笑。

祝无执打量着对方挑衅的表情,轻嗤一声。

什么货色,也敢觊觎他的人。

*

按照旧制,游街有三日。

这三日来,宅中飞来无数宴贴。

祝无执都没搭理。

第四日,皇帝在琼林苑宴请新及第的进士,是为琼林宴。

月色如水,庭院绿荫垂垂,花香流转入门扉窗缝。

温幸妤正斜倚在罗汉榻上绣香囊,就见祝无执推门进来。

许是吃了酒,昏黄灯火下,青年眸光不似平日清明,玉面微红,熏熏然也。

温幸妤站起身,正欲唤静月端醒酒汤来,青年就大步行来,扣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扯,将她拽入怀中。

他俯身,唇瓣贴在她耳侧,沉郁低哑:“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妤娘,你欢喜否?”

【作者有话说】

[1]出自《宋会要辑稿》

[2]化用自《梦梁录》卷二中记载的内容

[3]出自《四友斋丛说》

这章科举相关内容皆仿北宋。

对不住宝们,剧情线有点卡,写太久了[爆哭],原谅我[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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