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夫妻俩无人肯低下头,但今日只得瑜安来低头。
她总不能把褚琢安的身体置于不顾。
她去时,青雀正候在门口,瞧见是她来了,立马凑上前,“少夫人。”
瑜安提了提嘴角的笑,“方才听见大爷回来了,不知用饭没,我今日恰好亲手做了些,便想着送过来。”
青雀瞄了眼宝珠手里的餐盒,看着瑜安面上的笑容,欲言又止。
青雀:“大爷刚从宫中回来,因政务上的事情忧心,这会儿刚在书桌前坐下。”
瑜安不傻,这话一听,就是叫她小心些。
她自是明白,应了一声后,提着餐盒随青雀进去了。
青雀进去后,又敲了内扇门,有纪景和放话,才安心叫瑜安进去。
纪景和原是不想见的,可是自成婚月余以来,二人已有种种隔阂,但凡是些小事上,他也不愿故意为难。
当初娶她为权宜之计,可他也不是那般无情无义之人,只要她还恪守妇道,安分守己,纪家少夫人的位置便永远是她的。
他端正坐在书桌上,身上的官服还没来得及换下,面色平静,与往常看不出一二区别。
瑜安紧了紧心,将餐盒放至另一旁的桌子上。纪景和的书桌上尽是文书奏折,她恐出了意外弄脏。
“今日我特意做了些餐食,知道大爷没用饭,就直接拿来了。”瑜安边摆边说。
纪景和端起手边茶饮了一口,淡淡瞥了眼,并未说话。
看着桌上的菜肴,瑜安正犹豫着如何开口,而纪景和越不说话,她胸口便越发悬。那日闹得不欢而散,她也不知自己在纪景和面前有几分薄面,能叫他松口,哪怕只是叫她去国子监看看,给褚琢安上些药都行。
至于“伸冤”,估计得等到褚行简回来才能再想办法。
毕竟褚琢安被罚,多一半是纪景和的意思,叫他收回成命大概无望。
纪景和见她待在一处,迟迟不动,道:“你要与我同用?”
瑜安连连摇头,“不……”
她转过身,直挺挺地望着他,垂下去的手早已紧攥起了袖子,纪景和眼明心亮,不需须臾,便明她眼中的犹豫从何而来。
她的消息可真快。
纪景和冷冷垂下眼,随意翻开手边的文书,沉声道:“若是来求情的,大可不必开口。”
见他开门见山,瑜安还何须迟疑,直言道:“子卓虽平日略显顽皮,但到底性格纯良稳重,决计不是随意出手伤人之人,我亲眼看着他长大,清楚他的脾性,大爷不若放他一马,他一定知道错了。”
她不知郑家人的脾性,还不清楚王家人的样子?郑家与王家向来交好,能有何区别?狼狈为奸罢了。
褚琢安自小习武强身,褚行简对其教导可谓之严厉,怎可轻易便于对方动手。那郑家公子都是要弱冠的人了,与十二岁小儿打架传出去不也笑话。
纪景和冷笑,“所以你的意思是,叫我开个情面,放了他对吗?你可忘了那日在城隍庙的意外。”
瑜安蹙眉,没想过他在此时,还在纠结那日马车受惊的事情。
“小惩大诫的道理你不是不懂,难不成真等到来日,叫纪家去给你了事?”
他是质问,又带着几分嘲讽,哪怕仅仅只有他们两人在,她便已经很难堪了。
瑜安微微倒吸了口气,心头哽着说不出话,多日的情绪也在此时像是脱了闸的水,倾泻而出。
“我并未是叫大爷如何偏颇于我褚家,只是希望大爷能睁开眼看看,我们褚家并非是你眼中那般仗着权势,到处惹是生非,可你每次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既然我们褚家这般不堪,那当初为何要娶我?”
“放肆!”
两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可尾音却带着连纪景和自己都未察觉的虚浮。
纪景和忍着胸腔的震怒,望着那双始终不屈的眼睛,胸中那股火焰不断地舔舐着他的理智,仿佛叫他下一瞬就要将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愤恨发泄出来。
“出去。”
他哑声道。
瑜安仰着头,也不愿再低头委屈自己,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守在外面的宝珠和青雀没听见动静,自是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宝珠见瑜安早早出来了,还以为成了。
青雀觉着瑜安神色怪异,留了心眼进了书房,果不其然见到自己主子的沉得能滴水的脸。
“拿走。”
青雀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指桌上的饭菜。
正欲开口相劝,可是见到纪景和脸上的神色,想说的话只能在咽回去。
气在头上的人,他不敢惹。
瑜安:“备车,把后门的小厮叫来,现在去国子监。”
宝珠兴奋,“可是姑爷网开一面了?我就知道,姑爷还是能看在姑娘的面子上……”
“他不同意,这是我自己要去的。”瑜安打断,瞬间泼了宝珠一头冷水。
宝珠瞠目,脱口而出“为何”,但未等来瑜安的回答,便一路小跑跟着瑜安的步子去了后门。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不论今日如何,褚琢安她是必定要管的。
叫来了府中小厮,将马车拉来,瑜安早早坐在马车上等候,宝珠则是折身回去半亩院一趟,带上了最好的创伤药。
也就是这一耽误,叫她好巧不巧看见了书房伺候纪景和的小厮。
方才带过去的饭菜,精准无误倒进了拴在后门旁小门的看门狗碗里,小厮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宝珠大喊了一声,没起到震慑,反遭对方两个小厮轻蔑揭短,尽是一番奚落。
“切,我就说,大爷是不看重少夫人的,若是真看重,能闹成现在这副样子嘛……”
“就是。”
两个小四音量不大,但是被宝珠听得一清二楚。宝珠还念想着马车里等着她的瑜安,便不打算多纠缠,记下那两个小杂碎的脸,骂骂咧咧上了马车。
“刚才吼什么呢?”
宝珠想瞒,奈何直性子实在藏不住话,就实话实说了。
“姑娘,你是不是没说这饭是你亲手做的?才叫大爷这般……”
宝珠替瑜安找补,尽量叫瑜安少些痛苦。同样,她如此发问,更是难以想象,纪景和能做出如此折辱人的事情。
丈夫将妻子为自己做的饭菜倒的喂狗,这得是有多厌恶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反观瑜安,半晌只得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其中包含着太多太多的情绪,甚至就她自己都说不明白。
方才被纪景和几句话激起的脾气,顿时消散了大半,没了任何骨气。
心头的酸涩也宛若水般流逝,哪怕早已腐蚀于心间,叫她糜烂不堪。
宝珠担心,拍了拍她放在膝上的手,“姑娘?”
“今日见到卓儿要紧,旁的不管了。”
她常不出门,旁人也很少见,往日不觉得怎样,今日有急事在身,才知有多么捉襟见肘,求告无门。
主仆站在国子监门口许久,却仍旧没想到办法进去。门口看守的校尉不好说话,瑜安即使摆出了褚行简,都没说动。
正思量着,褚行简平日里与谁家交好,身后就传来了声音。
“褚瑜安?”
闻声一怔,顺着声音望去……竟是裴承宇。数年未见,今日猛然一见,只觉恍惚。
少时结交过的玩伴,现在想起来的,也是与他一起在江陵河边玩泥巴的日子。
那时她是随着邻里男孩到处疯玩的野丫头,他是跟着乞骸骨祖父返乡养老的矜贵少爷。
年岁小的孩子没心思,见着两方大人搭话闲聊,便以为对方是自己的玩伴,可能给对方一颗糖,两个人就能不约而同地定下“契约”,成了彼此最好的,独一无二的玩伴。
可两人的快乐日子不过一年,裴承宇就被家里人训着去习武,平常日日见的玩伴,变成了每月才能一见,再过半年,瑜安也就随着家人搬至京城了。
如今再一见,她已是嫁做人妇,他成了少年将军。裴家以军功安身立命,隐约从褚行简口中得知,裴家早年一直戍守边防,是今年才调任回京。
少年玩伴在如此境遇下遇见,实乃尴尬,瑜安浅浅行礼过后,被问他缘何在此。
瑜安轻描淡写说过,裴承宇心中疑惑,面上却未表露,而是拿出了自己的腰牌,给校尉示意。
“靖远侯的面子,可否赏赐?”
那两名校尉瞬间低下头,被一句话整治得服服帖帖。
“皮外伤,伤不到内里,你不必过多忧心。”裴承宇见瑜安脚步过快,安抚道。
待跟着到了斋舍,将瑜安拉住,而是叫自己的贴身小厮拿药进去了。
她已成婚,适当规避。
瑜安自是了然,道了声谢。
“我那小厮常年随着我出入战场,小伤小病早已烂熟于心,上药这种简单事,你大可放心。”
说话间,视线总是不自觉打量着瑜安的全部,见她简单素雅的穿戴和温顺的谈吐,裴承宇委实与记忆深处的那个小姑娘作比。
除了那张极其相似的脸,他说不出任何相似,宛若换了一个人。
他正月甫一进京,就听闻了她的婚事,原还顾念着褚行简的官位,便想着必定是门当户对,眼下瞧着,嫁给纪景和似乎过得并不好。
如若不然,为何不叫纪家人出面,而是被区区国子监的校尉刁难。
近来朝中对褚行简的弹劾愈盛,届时闹大,也不知她如何在纪景和面前自处。
瑜安欲去观望斋舍中的情况,却听见身侧人说……
“既然累于内宅,为何不在此时回头,对外走出自己的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