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王后寝殿内室,小王子好梦正酣。
左娜侧身坐到床边,手指拨开达尔顿的额发,俯身亲吻他的额头。
“达尔顿,我的孩子,你是我的一切。”她低声呢喃,眼底闪过一抹红光。直起身时,衣领翻折在肩膀上,露出缠绕脖颈的淤青。
戈罗德盛怒之下,几乎要当场掐死她。
即使拥有强大的恢复,淤痕也不会很快消失,像厄运一样缠绕左娜的脖子,颜色逐渐加深,沦为一片青黑。
“蒂亚,留在这里,一步也不要走开。”左娜牵引女官的手,脸颊压在她的手背上,眼睑短暂闭合,显露出少见的脆弱。
放松情绪片刻,她睁开双眼,重新变成高傲的王后。
她是家族中最鲜艳的玫瑰,是血族的王后,拥有傲然地位。在最终命运宣判之前,她会竭尽所能捍卫自己的所有,绝不容许自己退缩。
“殷王后死去,第一王子被囚禁百年,依靠联姻才改变处境。我还活着,我的达尔顿绝不会任由他摆布,更不会陷入绝境。”左娜喃喃自语,将头抵在蒂亚身前。
女官穿着丝绸长裙,布料凉滑柔软,价值昂贵。腰带上仅有刺绣,没有镶嵌任何宝石,只为能更好地照顾小王子,不使他意外发生磕碰。
“蒂亚,我不会退缩。”左娜继续说道。
“是的,陛下。”女官垂下视线,手指抚过左娜的肩膀,声音轻柔和缓,仿佛带着魔力,最大程度抚平左娜的情绪。
棕色的眼睛中波澜不兴,没有任何情绪,像一块精心打磨的玻璃,能一眼看到底,却又始终捉摸不透。
风吹过露台,带走娇艳的玫瑰花瓣。
香气萦绕半空,玫瑰花瓣飘飘洒洒,在暮色来临之际飞离王宫。
华灯初上,金岩城的夜晚总是格外热闹。
城内聚集来自各地的商人,不同种族的工匠,以铁匠和木匠居多。还有结伴而来的吟游诗人、歌手,杂耍艺人,以及依靠出卖身体为生的男男女女。
每逢深夜,大街小巷都会灯火通明。
血族穿梭在道路上,贵族、平民模糊了界限,商人和骑士都在挂着特殊花环的酒馆里找乐子。
在狂饮和喧闹中,他们放纵天性,时常挥舞着拳头朝彼此亮出獠牙。好在有巡逻队管控,流血冲突并不常见。
国王下达剿灭乱军的旨意,王城大军奔赴北境,贵族调走大批骑士,国王的御前护卫也少去一半,城内的武装力量变得空虚,对混乱的控制力开始变弱。
最初传回的都是好消息,人人欢喜,诸多矛盾压在暗处,看似风平浪静。
随着战况陷入拉锯,骑士团迟迟不归,贵族们各怀鬼胎,派出的军团要常驻北境,金岩城的混乱终于压制不住。
宵小趁乱冒头,城内的治安状况急转直下,犯罪案件成倍增长。
下至小偷小摸,上至抢劫杀人,各种类型的犯罪屡禁不止,城内的巡逻人员疲于应付,监狱中几乎塞满。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边境战况持续焦灼,消息传开,戈罗德重振威名的计划沦为泡影。
强大的实力压制下,附庸种族不会生出二心,甘愿对金岩城俯首帖耳。一旦头顶的大山被移开,或者不需要移动,仅减轻重量,就会人心浮动,酝酿出各种诡谲心思。
“血族远不如以往强大。”
“金岩城在衰落。”
“战事比预想中更加糟糕。”
屋檐下,道路旁,小巷里,不同的身影在窃窃私语。
血族王城暗潮汹涌,目前仅是混乱,尚未掀起太大的风浪,但日积月累,只要北境的情况不能好转,勉强压制的矛盾终会彻底爆发。
届时,再多阴险的诡计也难奏效。一切的一切,终将无力回天。
扎克斯清楚看到可怕的暗流,巴希尔也是一样。两人却不约而同保持沉默,从未道出半个字。
由于戈罗德不愿露面,御前会议未能如期召开。
贵族们陆续离开王宫,登上带有不同家纹的马车,各自返回宅邸。
车夫振动缰绳,车轮开始转动,马车接连驶出王宫。
车身交替在前,贵族们透过车窗望见彼此,都是一言不发,没有任何心思寒暄。很快,马车在岔路口分开,分别朝不同方向驶去,在沉默中分道扬镳。
扎克斯的宅邸位于东城。
他的庄园占地颇广,由主建筑和侧翼建筑组成。
花园式的城堡,房屋有一座喷水池,环绕水池栽种大量玫瑰,不分季节绚丽绽放,象征家族绵延不绝,以及家族成员强大的力量。
马车绕过水池,在大理石台阶前停住。
扎克斯踩着矮凳下车,等候在一旁的仆人立刻迎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主人,事情办妥了。”
“很好。”扎克斯解下斗篷,随手丢给仆人。
他迈开长腿登上台阶,郁闷的心情略有好转,但也只是昙花一现。
天空中,一只血枭振翅飞来,在他头顶盘旋两周,收起翅膀降落。
看清血枭的眼睛,扎克斯托着它走进书房,关闭房门前,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扰。
“我不召唤,任何人不许靠近。”
“是,主人。”
仆人们远离书房所在的楼层,无一人停留在走廊内。
扎克斯背靠着房门站定,房间内的灯自动点亮,在他头顶落下昏黄的光。他的瞳孔有刹那变色,与血枭的眼睛一般无二。
“扎克斯,我的兄长,很高兴看到你做的一切。”血枭口吐人言,鸟嘴中传出左娜的声音。
“那个卑劣的女人,还有她的血脉,他们死有余辜。”
左娜的声音很平静,与激烈的言辞格外矛盾。
“国王在怀疑我,但他没有证据。我希望你能继续下去,处决更多不该存在的东西,留下错误的线索,设置陷阱,让他们互相猜疑,最好互相残杀。”
左娜的声音逐渐阴柔,透出一股疯狂的报复意味。
国王的情人被钉在黑塔,还有一双私生子的死,都是扎克斯兄妹策划实行。
戈罗德的确没猜错,他的王后及其兄长正是幕后黑手。
“你曾经说过,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女出事,国王必然怀疑我。我照你的吩咐为自己辩解,我告诉戈罗德,有人杀了他的私生子,为的就是让他怀疑我,让他剥夺达尔顿的继承权,借机坐收渔翁之利。”
“这真是天才的想法!”
左娜的语调发生变化,她貌似在笑,声音尖锐,令人不寒而栗。
“戈罗德依旧怀疑我,但他必须去查。他的情人,他之前妻子的家人,没有人真正无辜。唯一没有动手的人,他现在身在雪域!”
血枭传递左娜的声音,无法让扎克斯看到她的表情。仅是这样,也能窥见她飞扬的心情。
“多疑的国王,这是他致命的缺点。擅长使用阴谋诡计,终将疑神疑鬼,被自己的思维困住。”
对枕边人的了解,让左娜和扎克斯定下毒计。
他们没有能力起兵,还要提防巴希尔等人搅局,索性从戈罗德身边入手,让他陷入怀疑的漩涡,最好能被自己困住,再无法相信任何人。
“只是这样一来,我们也会变得被动。”
左娜话锋一转,提出计划成功后,两人需要面对的难题。
他们的权势来自戈罗德,一旦国王衰弱,他们必然受到冲击。但戈罗德已经动了废除左娜的念头,看到他对前任妻子的所作所为,以及对边境贵族下手的狠辣,兄妹俩别无选择。
至少左娜是如此。
而扎克斯,胸口烙印血咒,他乐得顺水推舟。
听完左娜的一番话,掌握她的欣喜、担忧和抱怨,扎克斯眸光闪烁,掌心压上心口,抓紧血咒所在的位置。
“我的妹妹,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左娜担心未来,他却已经失去未来。
毁灭,死亡,苟延残喘。
无穷无尽的折磨。
岑青不比戈罗德阴险,却比他更加难对付。除非找到摆脱血咒的办法,否则,他注定要一条路走到黑。
“左娜,我会继续执行计划。”
国王的儿女会陆续发生意外,还有他的情人。这滩水会越来越浑浊,直至让所有人辨识不清,究竟哪里才是源头。
“王宫不能一如既往,金岩城也是一样。混乱的宫廷,混乱的王城,对我们才更加有利。”
扎克斯托起血枭,手指擦过它的脊背。
血枭歪着脑袋,眼睛再次变色。
大概一刻钟后,它飞离扎克斯的府邸,振翅返回王宫。
彼时天色渐暗,暮色笼罩金岩城。
月升日落,少去光明的阻碍,鬼蜮和罪恶再次冒头,阴云般在城中扩散。不祥的气息缠绕明亮的火把,撕扯着火光,侵袭每一个寻欢作乐的身影。
同样的月色下,千湖领则是一片忙碌景象。
进入春季以来,领地内接连降下多场雨水。溪流潺潺,小河涨水,水流注入干涸的湖底,逐日重现水波透蓝,千湖荡漾的盛景。
领地中央,原治所所在,一座大湖座落在林间。
湖泊一夜间出现,似蓝色宝石嵌入密林之中,覆盖湖底的秘金矿。
湖畔搭建起百余座帐篷,帐篷外围是大量的草棚,草棚后紧挨着砍伐的滚木。木材切割成同等长度,整齐码放在一起,晒干后就能使用。
黑骑士和投奔来的边境骑士轮番外出,每次出行都带回大量建筑材料。他们个性相投,已经相处得十分融洽。
营地中心,一座巨大的篝火前,米诺和艾尔伍德几人坐在一起。
众人面前摆着一张拼接的树皮,上面有简单的构图,出自边境贵族之手。
“治所的建筑完全不能用,全部需要推倒重建,这是一个大工程。”
“我的建议是从东面开始清理,挖开堵塞的水渠,引入林中的湖水,平整主干道,再沿着道路搭建房屋。”
“从木屋开始,草棚也可以,日后再分批替换。”
“开采石料过于浪费时间,何况附近也没有采石场。”艾尔伍德盘膝而坐,手肘撑在膝盖上,粗糙的手指摩挲下巴,脑海中灵光闪现,“荒芜森林以南倒是有几座旧矿,如果人手充足,可以派人去抢。”
几人说话时,地精们忙着烹饪食物。
他们正在料理几头野猪。
绿皮的矮个子们熟练操刀,利落切掉野猪的蹄子,划开野猪的肚皮,将猪皮完整剥掉。
野猪实在过于庞大,体型像一头牛。
他们被迫钻进猪皮和脂肪的夹层,两条胳膊、肩膀和膝盖都沾满血污,比平日里增添几分狰狞。
锅里的水已经烧开,除腥的香料扔进去,随后就是大块的猪肉。
地精们还用木头和铁皮做成烤肉叉,将带有油脂的猪肉架在火堆上翻烤,肉块表面鼓起气泡,油脂滋滋作响,香味随之飘散,引发骑士们腹中轰鸣,让他们很难再集中精神。
外出的奴隶们归来,铁木再次无功而返。
他明明找到树人的线索,但每次前往都会扑空。对方仿佛能预知他的行动,总会提前一步离开。
偏偏对方还留下足迹。
就像是小心避开他们,无意和他们正面接触,却总是吊着他们,不希望真正断开联系。
这种情形古怪异常,非但铁木等人满头雾水,连骑士们也搞不清楚,很难说出所以然。
“回来了?”
“是的,骑士大人。”铁木毕恭毕敬说道。
他是岑青的仆人,有正式侍从身份,不再是通常意义上的奴隶。但他仍保持谦恭,随时随地小心谨慎,很难挑出错来。
“你不必如此拘谨。”独眼萨雷走过铁木身边,大手按住他的肩膀,“你足够出色,可以练习刀剑,未来有一天或许能成为骑士。”
“借您吉言。”铁木笑了笑,态度依旧故我。
“固执的木头。”萨雷耸了耸肩,越过他走向米诺,在对方身边坐下来,加下对治所建设的讨论。
晚餐很快准备好,由地精们送上。
营地中条件简陋,贵族骑士放弃礼仪,选择徒手抓起肉块,用刀子切割后大嚼。
“真是美味!”
他们夸奖地精的手艺,即使缺少调料,吃上去也足够美味,称得上一顿佳肴。
饭吃到一半,风中传来异样,号角声从远处传来,距离营地越来越近。
众人立刻停下动作。
米诺咽下嘴里的烤肉,将匕首反插在肉块上,伏在地面侧耳细听。
黑骑士们的反应如出一辙,在号角声传来时,他们就停止进食,迅速做好战斗准备。
边境贵族和骑士的反应同样不慢。他们各自抓紧武器,反手抹掉嘴上的油渍,在衣襟上擦了擦手指,目光紧盯着前方。
“是谁?”
“声音很熟悉。”
“是同伴的号角声!”
黑骑士们发出欢呼,迅速踩上马镫,一跃坐上马鞍,策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艾尔伍德等人已经不被限制出入营地,只是他们没有马。实在架不住好奇心,索性徒步跟上去,依靠双腿在森林中奔跑,速度竟也不慢。
号角声越来越近,能听到沉重的脚步声。
黑骑士们纵马驰骋,穿过森林中砍伐的道路,越过横亘在路中间的粗壮树根,终于看清自林外走来的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很长,在月光下行走,排成纵向队列。
黑骑士在前,手中牵着荆棘。
荆棘末端无限生长,分出成百上千根荆条,捆绑着骑士们的俘虏,堕落树人、雪巨人、岩石人、兽人、羽人,甚至还有几名流浪血族。
他们是乱军成员,不幸与大部队失散,被黑骑士捕获,成为他们的俘虏。
里贝拉策马走在队伍最前,望见奔来的同僚,兴奋地挥舞起手臂:“米诺队长,萨雷!”
两支队伍汇合,战马交错而过,黑骑士们掀起面罩,互相握拳敲打肩膀,彼此道出重逢的喜悦。
“这里有一千人,是第一批。还有余下几批,后续会陆续送来。”里贝拉从怀中掏出羊皮卷,递给对面的米诺,“副队长的信。”
信上内容简要,写明奴隶的数量,后续交接的大致时间,还提到布叶特和米格林。
“一名北境贵族,还有跟随她的骑士,已经送往暴风城。”里贝拉说道。
艾尔伍德等人赶到时,恰好听到这番话。
“布叶特,她还活着!”
“太好了!”
几人互相拥抱,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里贝拉奇怪地看向他们,又将视线转向米诺:“北境贵族?怎么回事?”
“事情说来话长。”米诺读完整封信,折叠起羊皮塞进怀里。
“那就长话短说。”里贝拉从腰间解下酒囊,直接抛给对方,“给你!”
米诺单手接住酒囊,手被重量拽得下坠,当即扬起笑容:“谢了。先去营地,我详细告诉你。”
“好。”里贝拉的队伍奉命押送奴隶,本就计划在千湖领停留两夜。她没有拒绝米诺的邀请,当即抬起手臂,黑色的荆棘互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被荆棘捆绑的俘虏们呲牙咧嘴,却挣脱不开,只能认命地朝前迈步,跟着黑骑士前往营地。
堕落树人迈开大脚,越过几名边境贵族。
双方曾在战场相遇,再见时却互不相识,各自身份都发生转变。
自今日起,这些乱军将沦为奴隶,没有任何生命保障,也不会有半分优待,下场注定凄惨。
死亡或许会是一种恩慈。
“感谢陛下。”米诺摘下手套,亲吻手上的戒指。
岑青不在千湖领,尚无法对俘虏烙印血咒,但有黑荆棘的毒,足以驱使这些家伙,让他们老老实实干活。
“陛下是否有巡视领地的计划?”里贝拉牵引缰绳,靠近询问米诺。她知道对方一直与暴风城联络,通过乌鸦。
“我不知道。”米诺摇摇头,重新戴上手套,“不过我想陛下不会太迟出现,毕竟要让几千人听话,单靠荆棘不太够。”
“的确。”
两人打马并行,边境贵族和骑士没有再徒步,而是被黑骑士带上马背。
至于押送来的俘虏,他们仍然被荆棘捆绑,垂头丧气穿越森林,跟着前方的黑骑士走向位于湖畔的营地。
夜风吹过林间,一只乌鸦飞过森林上方,带来新的书信。
它准确找到扎在湖边的帐篷,发出粗噶的叫声,如黑云一般飘落下去。
同一时间,一支由三十辆马车组成的队伍在夜色中出发,离开座落在金岩城外的庄园,一路快马加鞭,朝千湖领的方向飞驰而来。
为避人耳目,马车上没有家纹,也没有任何显著特征。
护卫在甲胄外披挂斗篷,头盔也用兜帽遮挡,刻意隐藏起身份。
队首一辆马车上坐着西科莱姆,以及他的母亲和妹妹。
他成功说服自己的家人,放弃现有的权势和地位,和他一同奔赴千湖领,投奔第一王子,雪域的王后。
宽敞的车厢内,母子三人对面而坐。
脚下铺着毯子,一张木桌摆放在三人中间,桌上是精致的糕点和茶饮,还有一银壶血酒。
西科莱姆看向自己的母亲,至今犹不敢相信,他能如此轻易说服对方。
“母亲,我实在没想到。”他扯了扯领口,宝石领扣反射月光,品质不算顶级,唯独颜色罕见,很衬他的眼睛,“您会答应和我离开。”
“我的孩子,你预设我的反应,证明你并不真正了解我。”奥尔加放下茶杯,拿起盘子里的饼干咬下一口。她喜欢蜂蜜和牛奶的滋味,混合两种材料的糕点尤其不能缺少,“戈罗德无药可救,金岩城的威严正在坍塌,你的决定相当明智。我以你为傲,我的儿子。”
如果没有敏锐的眼光,她当初不会断然离开巴希尔,带着一双儿女独自居住。
“我的家族效忠殷王后,我曾在王后跟前发誓,如今也到兑现的时候。”奥尔加吃完整块饼干,又一次端起茶杯,透过缥缈的热气看向对面的儿子,“西科莱姆,侍奉黑发王族,追随纯正的王室血脉,这是血族的宿命。篡位者终将失去一切,也是命运的必然。”
奥尔加说话时,两只眼睛发生变化。
右侧瞳孔颜色加深,左侧变成重瞳,清晰映出西科莱姆的面容。
这是她的秘密。
她拥有占星师的能力,只是没有公开。她的女儿也继承了这种血脉,在金岩城内需要小心隐藏,进入第一王子的领地再不必如此。
至于西科莱姆,他更像他的父亲。
“所以,您预见了一切,但您为何不说?”西科莱姆问道。
“我的能力很弱,只能看到片段画面,而且十分模糊。”奥尔加认真解释,没有因儿子的疑问心生不悦,“仅获取不完整的信息,莽撞开口极可能导致错误发生。”
她遇见殷王后会有一场盛大的婚礼,还会有一个黑发继承人。但她没能看透戈罗德的贪婪,以及丈夫的摇摆不定。
回忆起当年事,奥尔加闭上双眼。
一切发生之后,她痛恨自己的能力,并设法进行补救,其中就包括蒙骗巴希尔,放松他的戒备,让他被烙印上血咒。
只可惜,无论她做什么,殷王后的去世都无法扭转。
“母亲。”尤莉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安慰她,“您不要悲伤。”
奥尔加抚过女儿的脸颊,温和说道:“我很好,我的甜心。我只是在想事情。”
“我很抱歉,母亲。”西科莱姆说道。
“无妨。”奥尔加看向自己的儿子,正色说道,“你会继续成长,西科莱姆。只是莽撞的性子需要改一改,不要像你父亲年轻时一样,闯祸后才感到后悔。”
“是的,母亲。”
母子三人结束谈话,开始专心享用糕点。
马车在夜色中疾行,车夫的斗篷掀开,赫然是一具苍白的骷髅。
他们是奥尔加的傀儡,源于占星师独有的能力。
他们本就是亡者,感知不到疼痛,更不惧怕死亡,聚集起足够的数量,足以颠覆大贵族领地。
鉴于这种能力,巴希尔始终不敢为难自己的妻子。明知遭到暗算,也只能任由她离开,并带走一双儿女。
雪域,暴风城。
明月当空,岑青再次陷入梦魇。
梦境中,苍白的光落在脚下,照亮林中小径。视野中的一切都在变形扭曲,地面也在摇晃。
岑青清楚这是梦,他尝试挣脱,可惜并不成功。
古怪的声音传来,沉闷、苍老,敲打他的耳道,像蒙着一层布。
四肢被未知的力量牵引,他被动向前迈步,浓雾潮水般袭来,在他身侧分开,急速向后奔涌。
岑青想停下,却无法控制住身体。
他想要醒来,意识却变得更加混沌,如同牵线木偶,渐渐不受控制。
一条粗壮的树根延伸至脚下,金光片刻闪烁,即被灰白的斑纹覆盖。
锋利的尖端陡然立起,直刺岑青的心脏。
危险来临之际,一道银光斩断树根,梦中的画面雪融般蚀化,顷刻间支离破碎。
万千碎片飞溅,迷障被打破,迷雾彻底消散。
岑青睁开双眼,入目是华丽的床幔。
他侧过头,对上巫灵王的眼睛,后者正担心地望向他:“又做梦了?”
“是的。”岑青翻过身,环抱住巫灵王的腰。他的身体很冷,像一块冰,却能给予他足够的安全感,平稳他的情绪。
巫颍任由他埋进怀里,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轻拍他的背。
“那棵心木,它仍在困扰你。”
“对。”
不等巫灵王继续发问,岑青忽然改变姿势,自上方压住他的肩膀,轻咬他的喉咙:“陛下,噩梦很糟糕,您能让我忘记吗?”
巫颍眸光微顿,瞳孔颜色骤然加深。
他扣住岑青的手腕,钳制住他。单手压低他的身体,气息缓慢上移,印上他的嘴角。
“我会让你忘记一切,我的王后。”
声音被床幔遮挡,逐渐变得模糊。
月光落入室内,照亮散落在地面的宝石。
宝石折射彩光,与摇曳的流苏相映,明光璀璨,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