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谢屹周。”

声音落地,边牧耳朵立刻警觉地竖起,在主人抬头前抢先:“汪!”

“啧。”

谢屹周拽了下牵引绳把狗拉回,鞋尖轻碰了下它:“你瞎激动什么。”

许元嘉忍俊不禁,蹲下摸把狗头:“你养的?”

“嗯,不太老实。”谢屹周看着狗往他腿蹭的赖皮样已经习以为常。

“挺帅的,叫什么名字?”

“周二。”

“周二?”许元嘉反问,“那周一呢?”

谢屹周哼笑,服气:“就这一只,哪来的周一。”

“汪!”

周二配合地仰头,莫名骄傲。

许元嘉被逗笑,挠了挠周二的下巴切入正题:“天挺冷的先说正事,你们那个神经网络模型训练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帮助。”

“第四版迭代完成了,但过拟合还没有完全解决。”

“需要补充标注数据?”

“嗯。”谢屹周简单颔首,“尤其是边缘案例的数据。”

许元嘉掏出手机划了几下:“巧了,我们市场部刚做完一轮用户画像采集,样本数据可以共享。”

“那正合黄教授的预期。”谢屹周唇角微扬。

“和你们团队合作就是省心。”许元嘉收起手机叮嘱,“快过年了,别太拼,项目周期还长。”

“明白。"

两人对视一眼,问:“去吃个饭?”

谢屹周用下巴指了下脚边的狗:“下次吧。”

“都行,反正这段时间可以常见。”

两个人的认识说来也巧,在夷清的一场学术研讨上,当时许元嘉是公司负责人洽谈合作,谢屹周是黄教授的团队代表。

有些人就是这样,寥寥数语便能确认气场相合。再加上后来发现同是汀南人,这份默契便更添几分天意。

他们两个顺着人行道走了一段路,发现周二一直向往旁边的灌木里钻,谢屹周皱眉。

许元嘉也好奇:“它怎么了。”

谢屹周低头重复这个问题:“你怎么了。”

“汪汪汪!”

周二继续拉谢屹周,似乎想让他过马路。

许元嘉顺着它的方向看,没懂狗的意思,倒是看见了自家妹妹。

林疏雨头上套了个兔子模样的毛绒帽,提着一袋东西在身前慢悠悠地走,步子时不时把袋子撞到另一边,不像兔子,像企鹅。

比他慢几秒,谢屹周而后注意到那个摇晃的身影。

许元嘉噗嗤笑了:“得了,不和你聊了,看到我妹了。”

谢屹周目光缓缓转向路对面:“你妹?”

“林疏雨?”

许元嘉同样惊讶:“你认识?”

这个世界真是小,谢屹周也笑了:“同学。”

又补充:“高中同学。”

许元嘉意识到什么:“她也是京大的,所以你们现在也是一个学校。”

谢屹周拉起眼尾,看看自己和许元嘉,莫名笑得更深:“是啊。”

“有意思。”许元嘉拍拍谢屹周肩膀,“不来找你还是把我妹鸽了,看来是老天要我补偿,先走了。”

谢屹周手插进兜里点头:“再见,元嘉哥。”

许元嘉走过去,接过林疏雨手里的东西:“怎么不喊车。”

林疏雨甩甩酸了的手。

谢屹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不过——

他蹲下身,捏住周二嘴筒晃了晃,品出点东西眯眼:“好狗,挺聪明啊。”

他盯着周二黑亮黑亮的眼睛,问:“你认识她?”

周二欢快地眨巴着眼睛,尾巴轻盈的在地上扫来扫去,像是在说:那当然啦!

谢屹周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处的身影。他确实没想到许元嘉会是林疏雨的哥哥,两人姓氏不同,但世上就有这么巧的事。

缘分这种事真是说不清楚。

后来几天谢屹周换了个遛狗的地方。

不过没有碰见林疏雨。

而那年的春节和以往不同,格外冷清,新闻上突然爆发的流感让商场货架被扫荡一空,街道空旷旷的,每一家都紧闭着门窗。虽然春晚依旧照常播放,却听不见往年的鞭炮声,空气里嗅不到一丝年味,萧瑟和寒冷占据全部印象。

原以为马上就会恢复正常,延期开学的通知却出现在班级群,林疏雨抱着电脑开始上网课,这段时间最忙的是许绍国,医院人手不够,几乎整夜整夜不回来。

许元嘉提前回到公司,剩下林清韵和林疏雨一人一间卧室,一个给学生上网课,一个听老师讲网课。

聂思思家里的口罩不够,问林疏雨家里有没有多的,毕竟有个医生在。

林疏雨带着歉意:「不太多,许叔说医院也没了。」

聂思思焦急:「怎么办啊,我爸和我妈还不停工,这东西用的可快了,怎么现在加钱都买不到。」

林疏雨安慰:「你别急,我帮你发朋友圈问问其他地方的朋友。」

聂思思吸着鼻子说好。

这种时候没有谁可以独善其身,回林疏雨的人挺多的,有人私聊了她几个链接,告诉哪里还能买到,就是贵点。

林疏雨说了谢谢,然后直接下单填了聂思思家里的地址。

谢屹周消息来得突然,也异常直接。

她给他的备注还没来得及改,就保留着最原始的网名。

xyz:「地址。」

林疏雨愣了愣,反应过谢屹周说的是那条朋友圈,不是客气的时候,她编辑了一串门牌号,发了过去。

又真诚补充:「谢谢。」

xyz:「注意身体,注意安全。」

林疏雨:「你也是。」

谢屹周的动作很快,也可能是因为在一座城市。

晚上,林疏雨收到一个箱子包裹,口罩酒精测试纸,全是必需品。

汀南的冬在这一天落了场雪。

林疏雨却感觉眼睛温热而湿润。

......

终于在清明后林疏雨收到返校通知,开学前林清韵在手机上看京川流感还没消退,她不放心:“现在开学行吗,学校人多又密集,要是传染上怎么办。”

林疏雨安慰:“现在都不严重了,没事,你不也上班了吗。”

“不一样,汀南这边都好了,没有案例。”

林疏雨收拾着行李让林清韵放心:“放心吧,我都带好药预防了。”

“身体不舒服记得看医生,不要自己硬撑,还有中药记得吃,你咽炎还没好。”

林疏雨抱抱妈妈:“你和许叔也注意身体,别太累。”

“我们都没事,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林疏雨是晚上的机票,京川的四月有些凉,她大概是水土不服,落地第二天头就开始发痛,鼻子也闷闷的不通气。

陈南霜最先发现林疏雨的不对劲,她脸色突然变得很差:“你不会是得流感了吧。”

林疏雨解释:“昨晚受凉了,没有发烧。”

陈南霜不可置信地看了林疏雨几秒,大声尖叫逼问:“没有发烧也不代表不是流感啊,你不知道流感的前期症状就和普通感冒一样吗!”

宿舍其他两个人被吵醒,迷迷糊糊问:“怎么了?你们吵什么?”

陈南霜先开口:“林疏雨她流感还回宿舍,传染怎我们怎么办啊!”

柯以然啊了声,惊愕:“疏雨,你有症状了吗?”

林疏雨看着三道视线聚在自己身上,还带着些许怀疑,她抿抿唇,选择披上外套下床:“我出去买试纸。”

“我有。”骆芊拿到她面前,“你先用我的测测吧。”

过了会儿,试纸没有变色,林疏雨把结果给陈南霜看,哑着嗓子小声:“你看,只是感冒。”

陈南霜烦躁地移开目光,并没有因为这个结果放心,嘴里依然在小声嘀咕:“谁知道这个准不准,你还是带着口罩离我们远点吧。”

柯以然拉过林疏雨手,在两人之间周旋:“大家都是舍友不用这样吧,流感都结束了不至于。”

“至于...我可不想被传染难受,刚解禁当然要小心。”

“南霜你说话别这么难听。”

“算了。”林疏雨喝完水找出口罩,对柯以然笑笑,“没事,我带着也好,生病确实难受。”

柯以然叮嘱:“你多喝水,中午我给你带饭。”

“谢谢你呀。”

“没事,谁还没个生病的时候,你本来就容易水土不服。”

林疏雨这场感冒持续了一周,而这一周宿舍的气压都有些低。

陈南霜每次回来都要看眼林疏雨,然后不放心地问她:“你好了吗,今天测试纸了吗。”

虽然语气不好,但林疏雨还是尽量在这种时候去理解她。

“好了点,试纸没有问题。”

这天林疏雨接到林清韵电话,林清韵在新闻上看到京大出了两个案例,问林疏雨怎么样。

她没说自己感冒的事,还好这几天嗓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没事,妈你放心吧。你看的那些数据不一定准,可能是他们瞎说的,我在学校都没听说呢。”

“疏疏,你们宿舍楼没有这种吧,要不你搬出来自己住,这段时间接触的人也能少点。”

林疏雨失笑:“妈你也天天在学校,这种事情哪里用搬出去,现在流感很少的。”

“我知道,就怕再反复起来。”

宿舍门从外推开,林疏雨回头,是陈南霜回来。

她和林清韵通电话出来的唇角笑容微微停滞,捂住听筒:“妈,我舍友回来了,先不说了,总之我没事。”

林清韵沉默几秒,然后嗯了声,挂断电话。

今天陈南霜没有问她,大概是听见了林疏雨刚刚的话,包往桌子上一甩不耐,但好在没说什么。

柯以然在下面把她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悄悄给林疏雨发消息:「这人真是,就个感冒,至于吗。」

柯以然:「每天都要问一遍,这么爱问怎么不去卫生站问。」

林疏雨:「她害怕也能理解,没事,我快好了。」

柯以然:「她还甩脸,我天哪,谁欠她的了,又不是你想生病,我发现了陈南霜每次都这样,顺着她心还好,一不如意就黑脸,典型的以自我为中心。」

林疏雨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矛盾。

虽然不尖锐,但着实让人不舒服。

柯以然过了会儿站起身清嗓,没再给林疏雨发消息,而是光明正大:“走啊疏雨,带你出去玩,这宿舍一点声音也没有真是憋死了。”

“去哪儿。”

“别管了,反正比这闷着舒服。”

林疏雨说好,然后乖的挽着柯以然手臂下楼。

柯以然长长吐出一口气:“真服了。”

“好啦,*别说她了,没事。”

“我朋友他们包了个间玩,带你去凑凑热闹。”

“走吧?”

林疏雨唇角弯弯:“走。”

推开门,包厢里顿时传来几声响亮的笑,然后看清来人,目光聚在陌生面孔林疏雨身上。

“然然!”扎着脏辫的女生从沙发里蹦起来,“这位美女是谁啊?藏到现在才带出来!”

柯以然笑着揽过林疏雨的肩,大方介绍:“我舍友林疏雨,你们别吓着她。”说完转头凑近林疏雨耳边:“这都是我在街舞社的朋友,闹惯了但都没恶意,这几个是生物的,那个是法学院的,剩下三个是信科的。”

“你要是有什么八卦,可以悄悄问他们哦。”

林疏雨还真问了个:“这里面有你上次说聊着聊着来感觉的那个吗。”

柯以然瞪眼:“不是让你问我!!”

林疏雨得逞地眨眨眼。

两人原本想做角落,但这群人都特别热情,拉着林疏雨和柯以然做中间。

“喝杯?”有人问林疏雨。

柯以然连忙制止:“她不喝酒。”

“这度数低,没事。”

柯以然啧了声不耐,其中一个银发男干脆插话换了个话题,好奇地问:“林同学这么漂亮肯定有男朋友吧?”

“停啊!!你少打她主意,”柯以然抓起抱枕隔开两人,“今天是来玩的,不是来相亲的。”

“okok,不说了。”

几个人吵吵闹闹过了会儿,林疏雨后知后觉发现手机上许元嘉的消息。

「你生病了?」

林疏雨心一惊,不清楚他怎么知道的,许元嘉电话接着过来。她立马放下手里的牌和柯以然说:“我哥打电话来,我出去一下。”

“那你快去。”

她不知道许元嘉怎么心有灵犀知道她情况的,担心林清韵知道,马上接起:“哥。”

许元嘉听了听她声音,确定下来:“你还真生病了,怎么回事。”

林疏雨张了张嘴,还没明白:“你怎么知道...”

许元嘉叹气,“妈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你声音不对可能病了,但你又不说,让我打电话问问,她着急得差点哭了。”

“我...我真的只是感冒,已经快好了。”

许元嘉:“你现在半年回家一次,她只能看着新闻了解京川这边的事,特殊时期刚过,着急也正常。”

林疏雨知道自己的报喜不报忧出了问题:“我马上再给她打个电话。”

许元嘉继续说:“她跟我说你学校人多,一旦出现案例就容易传染,想让你搬出来,你怎么想。”

林疏雨小声:“我觉得没必要。”

“我们的角度确实必要性不大,但我看她最近实在是担心你,电话里给我重复了好几遍,我在想要不要给你租短期让她安心,至于住不住看你,钱也不会太多。”

“是不是有点麻烦了。”林疏雨还是觉得不会有什么事。

许元嘉觉得这也是迫不得已,本来有些话他不想说。

林清韵这个人看着雷厉风行,但在林疏雨身上牵挂非常明显,尤其是在林疏雨来京川上学后,距离远,几乎半年才回家,他听许绍国说过几次,林清韵有时候想给林疏雨打电话又怕打扰她,也后悔让她来这么远,如果在夷清,起码能照顾着。

“其实妈这段时间晚上休息的都不好,一直在看京川的消息,真真假假她都想着,你要不就顺她一次,假装说自己搬了出来,下个月估计就好了。”

林疏雨想到林清韵电话里的沉默和焦急,也止不住心软,沉默片刻:“好...那我自己找个房子。”

许元嘉直接说:“我有个朋友也在京川,刚刚联系过了,他的房子目前不住你可以简单搬点东西过去,然后最近多给妈通电话。”

“房租我也给过了,你是女孩子,房子哪怕住得短也不能随便找,安全要保证。”

林疏雨不再反驳,安安静静听家人安排,还少浪费点别人的口舌和心意。

回到包间,许元嘉又发来一条消息:「你那边什么时候结束,我刚刚问了问他,说晚上可以带你看看房子。」

林疏雨算了下时间,回复:「现在也差不多了。」

许元嘉:「行,给我个地址,让他联系你。」

旁边柯以然问:“怎么了。”

林疏雨简单说明了情况,柯以然托着下巴羡慕:“你家人真关心你啊,我爸妈就无所谓,对我完全是放养。”

林疏雨笑笑,实话实话:“可能因为我之前是单亲家庭,我妈确实挺担心我的。”

“你是单亲家庭?”柯以然震惊,然后又迅速掩住唇,“我不是这个意思,单亲也正常,过不下去就离呗,只是看不出来你....”

“没事。”

林疏雨只是觉得她能明白林清韵的不舍和牵挂,她们血脉相连,她也一样。

今天下午说得话有点多,还没痊愈的声带有些痛,但不想败兴,便一直笑着回应。

那个银色头发的男生真的很健谈,他又开口:“哎你们学建筑的是不是画画都特别好看。”

“你看我怎么样,给我画张。”

林疏雨刚要回答,喉咙突然一阵刺痒。她急忙偏过头,手指慌乱地摸索着桌上的水杯,抿住温水。

也在这时——

“叩、叩。”

两声不紧不慢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包厢门被人敲了两下,然后从外推开。

霎时间光线跑进林疏雨呛红的眼尾,她眉心微蹙,跟着望过去。

外面世界一点点照亮屋内的混沌,像是掉帧的老电影,缓缓映出来人的脸。

他穿了件黑色冲锋衣,一副明显的好皮囊,深隽疏朗的眉骨下眼皮淡薄,鼻梁高挺颌线凌厉,好像到哪里都是人群焦点,总能一眼就记住。

而在捕捉到林疏雨探寻时,他掀起眼睑。

两道目光在空中骤然相撞,像是夏日拉开汽水喷涌出密麻的白色泡沫。

林疏雨一脸错愕眨了眨眼,谢屹周?他怎么来了?

却没注意到谢屹周目光自顾自停留在她眼尾,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她旁边的银发男手里还捏着酒杯,她水喝完了,那人就忙着拿酒来替。

他的目光太直接,终于其他人都发现站起来,对这位来客略有疑惑,柯以然愣了愣,盯着这张熟悉的脸:“...这就你哥那位朋友?”

林疏雨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谢屹周已经朝她抬了抬下巴:“别喝酒,过来。”

安静一瞬,其他人看明白开始起哄,笑起来:“原来有男朋友啊,还这么腻来接人?”

“不是...”林疏雨走到谢屹周身边,没来及的辩解,手心突然被塞进什么,她低头,发现是一颗润喉糖。

谢屹周向前半步将她挡在身后视线扫过,嘴角勾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漫不经心,却明显把林疏雨划进自己领地,“她感冒,就别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