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入主东宫第八十四天:

这注定是忙碌的一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划,平凡之众的教主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的计划并没有二公主那么惊天动地,也没有闻时颂那么恋爱脑不着调,他只是请杜言生帮了他一个忙。

请杜言生设法留宿宫中,不要惊动皇帝的那种留宿。

金发大卷毛夏生在听到自家教主开口的那一刻,一碗参杂着桂皮大枣的茶汤差点全部喷到对面,但教主大人料事如神,已经提前一步撑开了手边右护法的油纸伞,替自己和在场唯一的女郎挡下了这扑面而来的茗粥*。

女护法当下便朝着夏生怒目而视,这可是她武器里最漂亮的一把伞了,她不会怪教主,只会恩怨分明的看向罪魁祸首。

夏护法也是丝毫不怕的叉腰看回去,他可是左护法,按照以前的规矩,左护法可是右护法的上级。

“那就让老娘来灭了你这个前朝余孽!”女护法能动手绝不哔哔。

戴着金色面具的教主对于身边的鸡飞狗跳好像早已习以为常,一边拦下了武力值过高的右护法痛击“同事”,承诺会赔给对方一把更漂亮的伞,一边精准捏住了夏生跟他一位故人十分相似的宛如管制刀具一样的嘴,顺便的,他还能抽出空继续和杜言生解释:“本来是想七号上午再行动的,但是以二皇……公主的性格……”

她很大概率会选在黎明破晓开城门的下一刻就杀入皇宫,他们中午再行动就晚了,希望能赶在那之前就把事情解决。

“抱歉,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留宿宫中一夜,和白天入宫求见陛下的难度,这自然是截然不同的。

但一向人狠话不多的杜言生却还是那两个字:“能办。”一如之前教主请他帮忙给施娘子传递信息时说的那样。

别管他打算怎么办,又要如何办,反正他说能办到,他就一定能办到。

“这是最后一次。”教主对杜言生如是保证。

可本来在商量完计划后就准备离开的杜言生,却再一次硬邦邦的坐了回来,对着教主一字一顿的极认真道:“多少次都可以,不麻烦。”

说完之后,这个私底下性格真的很木讷的读书人就起身离开,手上还拿着顾渚紫笋的阳羡茶饼,那是他今天顺路在来的路上排队买的。是谢兰芝很喜欢吃的一款点心,但这茶饼总是时有时无,是哪怕排队也需要看运气才能排到的点心,杜言生有时间就一准会“路过”,替谢兰芝看看有没有。

点心无法存放很久,但正好能赶上谢兰芝跟着沈里出城之前就送到他的手上。

杜言生心满意足的想着,这可真是完美的一天啊。

日日是好日,时时是好时,借着这份幸运,杜言生还真的一如他对教主说的,在沈里等人离开京城去夏游的当晚,想方设法留在了宫中。

这办法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因为皇城也不是百分百不能留宿外男的,是后宫到了晚上不可能有外男。后宫之外的皇城衙署里一天到外的都是人,最忙的时候,留宿的官员大有人在,甚至不少衙署都设有专门供官员临时休息的斋舍,老皇帝也很喜欢看到官员们如此鞠躬尽瘁。

皇城的衙署是如此,宫城的衙署自然也是如此,甚至因为他们是服务于老皇帝的“秘书办”,留宿的简直不要太家常便饭。

那么老问题又来了,什么样的衙署建在宫城里面呢?

这是个连沈里都能学以致用回答出的问题——中书省和门下省。至于该如何名正言顺的留在门下省或中书省……

杜言生并不需要借口。

也不打算走任何人的关系,因为那样只会连累朋友。

他只是赶在下午人最多的时候,借着办事的名义堂而皇之的就进了一趟门下省,等办完事之后,就“黑”在了门下省衙署的某个犄角旮旯。他之前已经来门下省踩过点了,确信这边常年无人走动,且很难被发现。

这个计划有漏洞吗?

肯定有啊,进出宫门是需要登记和核销的。杜言生只有进宫的记录,没有出宫的记录,各后面皇城门口的守门士兵一对账,势必就会发现他还没有出来。

但杜言生一点也不担心,因为这事并不新鲜,时常会有官员出现遗漏,尤其是在如今这种换防人手不足的时候。只要能在隔天解释清楚并悄悄补上,就什么事都不会有,毕竟守门的士兵也不想自己的失察被发现,只一个晚上,他们不会大肆声张的。

而隔天一早……

二公主就要带兵来造反了,谁还会关心杜言生在哪里?

这位杜状元是真的心大,甚至还有空在角落里合衣眯了一觉,给夜间的行动养足了精神。虽然教主只是让他设法在宫中留宿一晚,但他很清楚对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为了更方便教主的行动,他准备自己直接摸去老皇帝的寝宫。

是的,教主的目的地只可能是老皇帝了。

最近老皇帝的头疼确实发作了,只是没有他对外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但肯定也不舒服就是了,从他因为自己喝药忌辛辣就让御膳房停了全宫上下的辛辣口就能看得出来。总之,这段时间老皇帝一直是自己住在熟悉的寝宫里的。

因为太过规律,杜言生连老皇帝这一晚大概率会住在寝宫的哪一间房,都已经打听清楚了。

当二公主还在京郊的景山下对衔蝶卫做最后的动员时,杜言生已经抹黑饶过了北内里一队又一队巡逻侍卫,直线逼近了老皇帝的寝宫。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小时候过的日子可比这苦多了,在那个稍微放松一点警惕就有可能会死的过去,他都挺过来了,更遑论这些。

杜言生在确定了老皇帝就宿在眼前大殿里后,便掰碎了手中作为联络信号的炭笔。

炭笔上刻画的血脉符箓即刻便发挥了作用,一如那一日的吴府,闻时颂推断朱老掌柜送给程见的苏绣荷包起到的是一个定位的效果,实则不然,这也是逍遥子的能力之一,只要对方带着写有他能力符箓的物件,他的血脉就可以作用于对方身上。

本来还隐在角落里的杜言生,在顷刻间就对调成了早已准备好的教主。一袭黑袍,金具覆面,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抹来自旧日索命的剪影。

与此同时的玄武门外。

黎明即将破晓,以人手紧缺为由,今日才来增防玄武门的青衣校尉,站在瞭望塔上,和身边值班的踏雪卫守兵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你说这也真是奇了怪了哈,这会儿了竟然还能在天上看到星星。”

守兵不疑有他,抬头看向蓝天,确实,那星星闪的简直骇人,不似寻常的星星。就在他还在惊讶时,宫门下已传来信号。

这是每一日开宫门时都会有的一套流程,需要负责瞭望的守兵确认门外周遭无事,回以信号,才能准点大开朱红色的宫门。

校尉已状似顺手的替他回了信号,守兵等意识到不对时,宫门已在木头碰撞的声音中缓慢打开了一道足够两马穿行的缝隙。二公主率领的卫队策马扬鞭,也不知道从哪里就窜了出来,一刻不停的闯入了宫中,连停下看一眼都不屑。

当守兵想要说什么,而校尉准备动手时,二公主身边的人已经高声喊出了一次又一次的:“城内有刁民袭击衙署,还不护驾?!”

二公主准备好的声东击西起效了。

她留在城中的小股府兵,已经提前和她约定好了时间,佯装成流民提前冲击衙署,消息通过鼓声传来时,正给了二公主率兵入宫护驾的理由。

现场一片乱七八糟,她已经带人比预料的更快的进入了皇城。

其中一小队还从队伍里分了出去,一路快速骑行,赶到了离皇城最近的钟楼,在一切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就先一步控制了能够传递警报的钟鼓之声。

无论城内如何,皇宫这边看起来都是风平浪静的。

二公主一路畅通无阻,在晨光熹微中,围困住了老皇帝所在的寝宫大殿。长刀一划,连皇宫的侍卫都险些没能认出这造反的贼子是谁,直至二公主一手取了戴着的簪缨头盔,方才露出了本来面目。

她说:“陛下昏聩,听信谗言,夜袭北疆啸铁卫大营,欲陷尺玉、金丝两卫将士于不义,引发城中民愤,我等不忍同室操戈,特来此清逐陛下身边首恶!”

简单来说,就是二公主要清君侧。

这话别人会不会信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这话确实让侍卫们心里开始打鼓,有了不小的犹豫。因为他们确实接到了城中有流民袭击衙署的险情,虽然还不知道原因,但和二公主所说确实能够对上。

更不用说有些和尺玉、金丝有交情的侍卫,或多或少都听过一些他们提前换防了,但不知道换防去了哪里的消息。

而二公主已经在亲卫的护送下,一步步靠近了寝宫。

她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诚恳:“父皇,还请听儿臣一句,父皇,还请您开门一见!”与她真挚的情感不同的是,她手中闪着如臂使指、闪着骇人银光的大刀,一刻也没有放下。

***

沈里都快急死了。

闻时颂的亲卫首领终于把他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二公主要造反,闻时颂不准备阻止就算了,自己还非要留在最危险的宫中。

“请殿下不用担心,太子殿下想必此时还宿在东宫,东宫虽然也在皇城之内,却并不与北内相连,宫内留有不少好手,殿下的安全绝对有保证。”没有人觉得二公主此行能成事,退一万步说,她真的赢了,太子殿下也足够在别人的保护下先离开皇城了。

但这些话,沈里却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因为还有谁会比他更了解东宫呢?在东宫和北内之间一直都有一道直通的通训门。

在孝贤太子还活着的时候,那道门常年不曾关闭,北内的一切设防对于东宫来说都是形同虚设。虽然说在闻时颂当上太子之后,这门就被锁住了,沈里每天赶去弘文馆上学时,总要抱怨绕了好远的冤枉路。

但以沈里对闻时颂这个神经病的了解,当他想要破开那扇门时,一把简简单单的锁还能拦得住他吗?

说不定此时此刻闻时颂就在寝宫看热闹。

那么,闻时颂在吗?

他肯定在啊。

在二公主叫门的时候,闻时颂已经艺高人胆大的从后门进来了,以身犯险,刺激的不能再刺激。他这么做自然不是因为二公主造反,而是因为他一路追教主追到了这里。

他有个可以追踪他人的手下,对方觉醒的血脉其实挺鸡肋的,因为在同一时间段里,他只能追踪一个人,且需要对方身上带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类似于毛发啊什么的。这也是闻时颂之前为什么一看到荷包就想到了定位。

闻时颂找来拥有这样血脉的人想做什么,原因一目了然,他的掌控欲让他想知道沈里每时每刻的动向。

但到最后他也并没有这么做,原因也是一目了然,这样会让沈里不开心。

哪怕闻时颂自信可以做到沈里一辈子也发现不了,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在这个恋爱脑心里,沈里的需求,沈里的情绪,沈里的一切,都是高于他自己的。

闻时颂就是这么一种人,要么不喜欢,要喜欢就一定会陷的很深,很难自拔。

哪怕他和沈里严格意义上都还没有开始,他们只是成婚了。

总之,在看到教主的目的只是借用逍遥子的能力,把自己和杜言生对调,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皇宫之后,说真的,闻时颂是有那么一点点失望的。

就这?

又一个想来杀那老登的?

真的,你们能不能有多一点点的追求啊?比如毁灭个世界什么的,闻时颂在很长一段时间就挺想这么干的,如果不是他后面喜欢上了沈里,而沈里喜欢这个世界,他肯定早晚有天会真的去实现这个野望。

不过,闻时颂还是第一时间赶赴了现场,毕竟他已经追到这一步了,眼瞅着就要成功了,他才不要放弃。顺便还能看看这教主能不能杀死老皇帝。

如果能,那他会很高兴。

如果不能,他好歹也帮沈里抓住了他心心念念的教主不是吗?

怎么样他都是赚的。

而此时此刻的大殿之内,老皇帝刚刚才从一场噩梦中惊醒,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有些不能动了,他虽觉得不对劲儿,却也觉得正常,他最近每一日起来时身子都感觉一日比一日臣,只干涩着嗓子喊了一声:“来人啊。”

回答他的却只有灯火下翻书的声音。

老皇帝甚至有那么一刻怀疑是自己终于头痛到出现了幻觉,他这辈子从未被人如此怠慢过,好一会儿才挣扎着,奋力朝声源看了过去。

他确定了,他一定是在做梦。

因为那烛火下是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在他过去生病的无数个日夜,他已经不知道看见过多少回这样的身影。

他最喜欢也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亲侍汤药,陪在他的身边。

他儿子那些晚上几乎从来不睡,只会就这样随便拿几本自己感兴趣的书,歪在宫灯下,一边看书,一边以备他这个生病的父皇有不时之需。

他颤颤巍巍即将喊出那个声音。

而在与此同时,闻时颂和二公主也同时一前一后,杀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茗粥:初唐对茶汤的一种别称。

PS:明天的内容提要就叫“喜相逢”,沈里也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