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许桑桑指着温宁电脑屏幕聊天框那一栏接入的ai,由衷感叹,“太高效了。”

“领导知道弄死你的那种高效。”

温宁望着聊天框那一栏ai,鸡同鸭讲般对许桑桑道,“桑桑,拿钱办事。我想开了,这点工资,也赶不上卖命了。”

许桑桑赞同点了点头,“不过,温宁姐,你把这都扔给新人,会不会……”

温宁心领神会拍了拍许桑桑,“放心,桑桑。这个新人自己要求的,他想早点转正,现在不努力学习,还等什么时候,这是给他锻炼的机会。”

两个人谈着,旁边措不及防传来一道声音,

“学姐,辛苦了,喝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宋知聿拎着一大袋奶茶突然冒出,他丝滑分完奶茶,便顺其自然替温宁插开奶茶,然后娴熟地递到温宁嘴边。

全程不过一分钟,让温宁来不及切走她接入ai的页面,懵然顺着习惯咬住了吸管。

很甜。

但她现在年纪大了,喜欢五分糖。

宋知聿不知何时贴近了屏幕,他装模作样扶了扶眼镜,扫了一眼温宁未来得及收回的页面,笑盈盈道,

“学姐,真是麻烦你了,不过我还是有问题搞不清。”

他说完,指着明晃晃的ai界面,像是看不懂明明是ai在回答他的问题,短短的发丝若有若无的扫过温宁的侧脸,痒痒的。

他们离得太近了。

温宁僵在椅子上,一时间不知如何动弹,吸管被咬得扁扁的,她顺着宋知聿的方向看着电脑屏幕。

屏幕中有两个分页,一边是和宋知聿的聊天框,一边是尚未收回的ai导入页面,温宁接入了常见问题的文档,让ai根据宋知聿的问题给出个大概的答案。

但她却千算万算没料到,会是这种结局。

她咬着奶茶吸管,视死如归顺着宋知聿的指向,沉默不语。

在宋知聿连串的颜文字攻击下,ai未在文库中搜到答案后,按照她的“礼貌回答对面问题,不要扯无关话题”的指令严谨回复。

「学姐,那晚上要一起吃饭吗^_^?」

「好(/ω\) 」

ai有学有样,甚至还贴心对照格式给她粘贴了表情。

这大概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温宁心若死灰地辩解,“不,这是……”

“我已经安排好了。”

宋知聿像是完全看不懂她拿ai敷衍,他一气呵成掏出手机将订餐页面在她面前晃了晃,“私人订餐,概不退款。”

“我可以退……”

“而且学姐答应后,我已经退掉了今晚的所有事。”

宋知聿贴心的给温宁留下缓冲的时间,转而将目标投掷身侧的许桑桑,“这位是桑桑姐吧,今天我刚来,还要多多麻烦你。”

许桑桑受宠若惊地向后划拉了椅子,和宋知聿保持一定距离后,她讪讪道,“不麻烦不麻烦,是温宁带你……”

“我有个小忙想让桑桑姐帮一下。”

宋知聿笑意盈盈指了指许桑桑的座位,他眼神真挚,话语诚恳,“我初来乍到,还有很多问题不懂,线上还要麻烦温宁姐打字,所以想挪到你们中间挤一下……”

“啊,这不麻烦,反正你也就实习一个多月吧。”

“那谢谢了。”

“等一下,我不同意。”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许桑桑略微尴尬,“哈哈哈其实……”

她讪讪停止喝宋知聿递过来的奶茶,尬笑道,“我没意见……”

然后将奶茶放下,许桑桑声音细弱游蚊,

“但是呢,这终究是不太方便……奶茶多少钱,我转你……”

宋知聿十分腼腆的笑了笑,他弯了弯眼睛,轻声说,“没关系……”

“我知道……”

下一刻,被宋知聿假可怜样成功欺骗的许桑桑已经满心愧疚拉了拉椅子,满脸慈爱道,“坐,你可以坐我这里。”

“那就麻烦了。”

宋知聿笑着扶了扶眼镜,“那我就先去搬东西。”

“不过话说回来,小宋啊,你这幅眼镜倒是和隔壁主任很像,你们审美很像哦。”

许桑桑冷不丁蹦出一句话,“你今年应该才大四吧,虽然这衣服倒也挺好看,不过怎么看都显得你有像……”

宋知聿笑眯眯打断她,“我也觉得,这种衣服一般都只有上了年纪的老、男、人才会穿,不过我还年轻,倒也没什么,穿什么都好看。”

温宁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没事在瞎强调什么,就见宋知聿又扶了扶他的眼镜,对着许桑桑认真说,

“桑桑姐,你找对象可不能找年纪大的。”

说完他才转身离去,只剩下温宁两个人面面相觑,许桑桑欲言又止地感概,

“你有没有觉得这新来的很像咱公司的一个人吗?”

“……?”

她刚冒出一个问号,就听许桑桑咋咋呼呼突然大声道,

“你不觉得他这一身有点像隔壁梁主任?”

“是不是!是不是!超级像!”

温宁面无表情回看了一眼宋知聿消失在转角的背影,她木然道,

“不像。”

一点也不像。

*

夕阳穿过落地窗,洒在办公桌上五花八门的文件上,温宁将视线从办公桌间突兀冒出的凳子收回,她叹了口气,但没坐回去等什么人开会回来。

有一种隐秘的期待指使着她今天踩着下班铃,磨磨唧唧才出了门。

刚出门温宁就停住了脚步,淅淅沥沥的雨声几乎要擦过屋檐打在她脸上。

但她没带伞。

温宁反复刷新了一下手机的天气预报,最后沉默着看着阳光明媚的天气插件,咧开大嘴向她报喜:

大晴。

“……”温宁叹了口气,她还是决定打车,但这个点人流量过大,加上用车人突然变多,车并不好打,她已经默认要毁了下午的约定,又奇怪地墨迹着。

不知道在墨迹什么,温宁想着,突然被一什么小心戳了戳胳膊。

她回头就见宋知聿正若无其事地拿着一把透明长柄伞,他刚刚用手戳了戳温宁,又迅速收回。

她回看时,宋知聿正一本正经地看天,然后扶了扶眼镜,脸上露出一个标准的欺骗性微笑,

“现在走吧?”

他说完又扶了扶眼镜,扭头又顺了顺他额间碎发。

实在是忍无可忍,她已经不记得这幅破眼镜被宋知聿扶了多少次,温宁沉默半晌,终于开口,

“你近视了?”

宋知聿闻言先是摇了摇头,然后他又点了点头,最后摇摆不定,视线飘忽到鞋尖上,他低着头,眼神恍惚,无所事事地晃动起鞋尖,并正儿八经小声解释,

“有一点。”

“以前没发现,你戴眼镜还挺显老的。”温宁浅浅嘲讽了一下他扶个不停的眼镜。

啪嗒一声,宋知聿摘下眼镜,行云流水般将眼镜扔进手提包,

“行吧,那听你的,我先不戴了。”

“倒也不用听我的。”温宁叽叽咕咕嘟囔了一句,但宋知聿像没听见样,他自顾自撑伞,顺手就把温宁向伞下拉,

“今天没开车,我们走路去。”

他拉手的动作实在是过于娴熟,温热的掌心顺其自然覆上温宁冰凉的手背。

而几乎是下意识的,温宁恍若触电,她立刻缩回了手,只剩下宋知聿的手颇为怪异的僵硬在半空。

而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瑟瑟地在不是秋的雨夹风里立着,温宁意识到她躲得太明显,她抬头去看,依照她的经验,宋知聿不过十秒,必然跳脚,或者卖乖装可怜,顶着那张让她心软的表情招摇过市。

温宁第二次失误了。

预料的结果她没看到,只见到宋知聿的脸色如常,平静到看不出任何变化。

他只是默默收回了手,然后再撑开那把伞。接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如既往地看着她,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学姐,我们走吧。”

这样亲昵,这样自然,让温宁几乎要忘了这人是谁,是在做什么。

温宁手心早就沁出了汗,她说不出来是这天气太潮,还是她紧张太过了。

她知觉得喉咙紧,不敢去看完全颠翻她记忆的青年。

雨从地面溅起,黏腻而闷热的夏风扑扑打在温宁脸上,她看着那把不大的伞,不知道为什么踉跄着后退几步,试图换一种可能,

“我们打车吧。”

宋知聿顿了顿,然后低头对上温宁面无表情的脸,垂着眼看她,

“很近的,学姐。给实习生省点钱吧,我离你远点就是。”

那两个平平凡凡的字被反复咀嚼,硬生生咬出荒谬的错觉,在大庭广众之下显得过于暧昧。

温宁静静地看着他可怜巴巴地自己主动后退一步,一时间心情复杂。

但她最后还是没说什么,默许了这个方案。

伞堪堪罩住两人,距离再近一些,就能将雨水全遮挡在外了。

但距离远一点,就难免会有人被雨打到,他把伞偏到温宁那一侧,自然而然就会被雨打湿。

温宁产生了微弱的愧疚,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他半张脸被雨打湿,却笑得矜持又腼腆,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温宁盯着摔在地上的雨滴,炸成一朵朵透明的水花,脚步声和低声混在一起,一步、两步,他们离得不近,却听得很清。

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开始思考。

说些什么吗?

温宁想了半天,她低着头,见了一路的水花绽开的样子,猛地发现,她和他,好像真的无话可说了。

宋知聿伞打的很稳,却有意无意地倾斜,他按照自己的承诺,“离她远一点。”

但那也只是一点点。一把伞下的间距再远能有多远。

伞本来就不大,温宁整个人被罩得严实,雨就顺其自然落到宋知聿的那一侧。

他左侧的发丝和脸上沾上了透明的雨珠,顺着皮肤滚了下去,他一侧脸去躲雨,就正好对上温宁的眼睛,于是眼睛一弯,冲她笑了笑。

视觉冲击让不成器的灵魂抖了抖,被温宁面无表情用身躯死死摁住。

“学姐。”

声音很轻,带上一丝鼻音,像是淋雨后感冒的腔调。

温宁觉得有点像自己在宠物店见到的小猫,超绝不经意展示了漂亮的脸蛋,再把湿漉漉的毛发不小心转过去给她看,一幅任君蹂躏的无辜模样。

然后让她心疼一下,把这只猫买回去。

可惜没用。

这是家猫跑出去成了野猫,她绝不干这事。

打死也不。

温宁眼观鼻鼻观心,理智带着她饱经波折的躯壳极为苛刻地将灵魂抖了抖,然后拧干全部的水,温宁头脑清晰,理智超标,她指了指宋知聿那杯雨打湿的半张脸,

“你……感冒了?”

“嗯……好像是有点。”

眼见他要打喷嚏,温宁率先一步人工止喷嚏,她微笑着后退两步,行云流水般带上口罩,

“那离我远点,别传染给我。”

宋知聿半个没打完的喷嚏就这么神奇地收回了,他哑了嗓子,欲言又止地望了温宁几眼,才肯好好走路。

挨着商业街的私厨离公司很近,很快就到了地点。

但空调冷气和外面夹雨的风截然不同,沾了雨的宋知聿进门便变了脸色,但还是镇定地

拿起了菜单。

然后他神色自若地转了个弯,顺势从面对面的位置挪到温宁的身侧,将菜单推到温宁,

“看看吃点什么?”

温宁向后挪了挪,补充说,“什么都行,你请客,你做主。”

“只有一份菜单,学姐。”

宋知聿颇为无辜指了指菜单。

温宁掀起眼皮扫了一眼菜单,她随意指了指,外界的雨带着一股湿润的泥土味。

潮气混在冷气中,宋知聿身上有着明显的冷意,他一靠近,温宁就浑身不适,几乎是生理反应打了个哆嗦。

于是她再次强调,“保持距离。”

宋知聿瞥她一眼,也不吭声了,点了菜,两人并排坐着,像是被迫来相亲的,十分不熟且拒绝沟通。

但话题最终还是由宋知聿挑起,他用叉子挑起瓷盘上的意面,低着头问,

“你有东西落在我那了,什么时候有空去拿一下?”

温宁叹了口气,她就知道这顿饭别有用意,但意图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温宁冷静回道,

“我们已经分手了,如果有东西落下,你可以直接扔,我不需要了。”

“你自己的东西怎么不自己扔,凭什么要我替你扔,没空,自己来。”

他声音咬牙切齿几乎是擦着耳边划过,那张平静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或者说,是他的本性。

终于暴露了。

他要比温宁高,肌肤相贴后的距离让宋知聿足以居高临下地看她,他盯着她,一言不发。

这是一只装乖的猫。

但终究难违本性,现在气焰嚣张昂起头,炸一炸并不锋利的毛发,要她轻轻从头顶开始把炸起的毛撸平就好了。

小猫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没达目的恼羞成怒。

但她今天不想哄猫,尤其是前科恶劣的作精小猫。

她现在并不想和宋知聿有太多拉扯,成年人的事不应该用这种孩子气的手段把她骗去,毕竟只要愿意接触,就代表还有希望。

但温宁并不愿意空洒希望给他,她严肃而认真地给了这顿饭宋知聿最不想要、最不愿意听的答案,

“我们分手了,所以以前是什么样,不代表现在,我不希望有太多的牵扯。”

他整个人迅速枯萎,但依旧不死心抖了抖焉了的叶子,小心从花盆里拐个叶尖,碰了碰她,试探道,

“那我全扔了。”

“扔吧。”温宁大气地挥了挥手,“拿去卖废品吧,五毛钱一斤,够你打车费了。”

“……?”

温宁成功在他脸上看到了震惊,难以置信,紧接着是愤怒,他恨不得跳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温宁,

“你就没什么话要和我说的吗?”

“没有。”

温宁简短回复,并拒绝继续沟通。

于是只有刀叉刺入食物声的饭局最终宣布告终,两人心照不宣的保持着沉默出了门,迎面蹿来的冷风就瞬间将夏日的气息吹灭。

温宁被风吹了个满面,她不禁觉得有点冷,下意识就向身侧看去,她记得宋知聿衣服还没干,顺着灯光,宋知聿前额的头发还在打卷,湿哒哒的拧成一缕,阴干的衣服还残留着水渍。

温宁顺手从包内抽出几张纸,塞到宋知聿手里,

“擦擦吧。”

“我……”

他眨了眨眼,正要说些什么,温宁看他有点感动,以防万一,她急忙补充,

“如果你感冒了,麻烦明天就搬回你自己的工位上,不要传染给我。”

“?”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打过车了,那,已经到了,我先走了。

你还是走回去吧,实习生,多吃点苦,省点钱,也挺好。”

温宁说完就走,手腕却几乎是瞬间被带着什么给攥住了。

空气凝滞了。

温宁没回头,她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然后问,

“还有别的事吗?”

熟人再次相逢像是被下了既定的诅咒,一见面必定是生疏又尴尬的关系,曾经缠绵悱恻的关系成了如今这般僵硬的陌生。

昔日花言巧语作天作地的人如今哑了嗓子,只敢凭潜意识握住想要的。

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温宁用另一只手一点点挣开那本就不够坚定的桎梏,她也不希望说一声再见,因为似乎本就没有再见一面的必要。

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也不足以让她看清路灯下的宋知聿,温宁觉得双腿发软,她走马观灯般又慌慌走完那段荒谬关系。

没有大风大浪,却归于平静了。

就像是真的结束了一样。

到家,洗漱,然后是平淡而无聊的一天。

温宁靠着床,滑开手机,她盯着“99+”的工作页面,最后还是心烦意乱地将手机扔到床上。

然后又拿起来。

空荡荡的、本不该出现的聊天框,连备注都没有,除了那五块钱的转账,什么都没。

她越看越困,最后不知不觉昏昏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