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天下午,谭斯京把苏祈安送到了一品,车依旧挺的远,还需要步行五分钟的路程。

车刚停稳,在苏祈安还未解开安全带时,很轻地亲了下谭斯京。

然后快快解开安全带,站在车窗外和他挥手,告诉他她昨天很开心。

这话谭斯京听着是舒服的,也觉得苏祈安这姑娘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简单是她那心思摆在脸上,想跟他,复杂也是,只想单凭苏祈安她这个人跟他,其余的一切不允许有挂钩。

就譬如,他知道她人,知道她学校,但凡问仔细了,问哪个班,谭斯京还真回答不上来。

谭斯京没忘记昨晚在酒吧的事儿,他没想到小姑娘倔得厉害,也万分认真。

这心思勾的谭斯京在酒吧里喝酒都少了点滋味。

看着那酒架上摆放着的麦卡伦都能联想到苏祈安昨天坐在这吧台上,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

可怜巴巴地说:“谭斯京,你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

酒杯“啪”的一声放在吧台上,清脆悦耳。

酒液在灯光下,晃出弧度。

阮晋伦被惊得一颤,正在喝酒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压着声问:“干嘛呢?和苏祈安处得不开心?”

倒没谈得上不开心,相反谭斯京从没想过从苏祈安身上索取过什么,她乖,也识得分寸,但也没向他要过什么,除了那枚他看不上的胸针。

圈子里有几个狐朋狗友曾说过几句,女人一旦想要的多了就可以踹了,逢场作戏嘛,不必当真,谁还真给名分了不是?那是给自己惹得一身腥,自讨没趣,烫手山芋赶紧丢进炉子,免得烫得天崩地裂。

苏祈安昨晚那句话,倒提醒他想起这事儿。

但她醒来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也好,倒省了他搁这多想一通,自作多情。

“什么开心不开心?”谭斯京看阮晋伦,“人开心了不就行了?”

她开心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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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雨喆在一品律所大厅和几个前台聊天,门被推开时,响起欢迎光临的机械女声。

苏祈安进来时有些诧异,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雨喆当即开了口。

“今天我给你请假了,和我去机构,已经和你老师说过了。”

一锤定音,砸的苏祈安脑子都晕了,当场愣在当地。

前台言笑晏晏:“祈安,没事儿的,你去吧,好羡慕你可以出国,你妈还说你愿意的话回来给你全款买房!躺平万岁!”

周雨喆面露骄傲,十分满意这样的话。

在别人都满意的情况下,她以为苏祈安该懂事了。

苏祈安静静地看周雨喆,尽管骨子里已经开始烦躁了,不愿在这种地方发生争辩,最终还是和周雨喆离开一品,前往机构。

手续还没办完,但是可以先在这儿再谈谈其他的事情。

哥伦比亚大学周雨喆很喜欢,事实上苏祈安连学校是什么样她都不了解。

苏父也被周雨喆叫来了。

从前,苏祈安总是默认周雨喆的强势行为,认为与她争辩,是不应该的举动。但似乎这回不说的话,永远都是这样。

她不想接受既定安排,接受了代表着永远都在接受。

硬塞是被迫接受,是被通知。

已经被定下,了解时周雨喆拉着苏父和中介谈天说地,签证申请表已经填了。

周雨喆拍了照片,发了朋友圈,配文是“母亲节,送给女儿的礼物。”

一圈下来,还在外面吃了晚饭。

等到家时,周雨喆在门关处换鞋,“要不是你昨天晚上跑出去,一家人高高兴兴还能给你庆祝,现在好了,什么都没了,要不是我知道你不在公寓,还去不得一品蹲你。”

苏祈安站在客厅,有种铺天盖地的撕扯感向她扑来,每一个细胞都被扯开,塞入各种各样的安排。

她像个布娃娃,毫无自主。

终于,在周雨喆说了一大堆,像倒豆子似的,苏祈安说了话:“妈妈,我不想出国,我就想等我毕业了,我去找工作,我就在国内。”

周雨喆愣了一下。

苏父轻轻“啧”了一声,“你怎么不早说,手续都定下来了。”

“你昨天在机构怎么不早说,你不喜欢我会强迫你吗?现在买都买了。”周雨喆忍不住扬起声,“手续,文书,签证,申请表我都联系好了,现在去哪里退?”

一条龙服务已经安排上。

苏祈安忍不住垂眸,苦涩似的眨了眨眼,声音放软:“不管是出国还是干什么,都取消了吧,那些钱我会想办法解决。”

她从来都没有拥有和人争辩的勇气,这么多年总是缺少了这一块,无论发生什么,苏祈安总是下意识地一再退让,骨子里早已经形成逃避的反应。

周雨喆一顿数落,口头上说着不会逼迫她,但所有人依旧默认这国是出定了。

事到临头了才说,无可挽回。

周雨喆给苏祈安煮了碗青菜面,煎了两个荷包蛋。

热腾腾的面放在桌上,周雨喆忽然就叹气,还拿过苏祈安垂在双膝上的手,温声说:“不喜欢什么就要说,不要憋在心里。”

听这话,苏祈安忽然就很想哭。

不是因为这温情的时刻,是她很早很早之前就说过了,她不是不说,是说过了,现在也不是不说,是早就丧失了那说话的资格。

也不是不说,是从

来就没人听过。

但原生家庭好像就是这样,她没有勇气割舍,却在看到周雨喆软了姿态的时候萌生出愧疚,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太过分?

也质疑自己是不是应该接受这样的安排?

是不是真的要出国?是不是再也见不到谭斯京了。

是不是这阵子接近谭斯京,真的就是最后一次?

说了那么多次最后一次,就真的一语成谶成了最后一次。

那碗面条苏祈安吃了一半,吃到一半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干呕一下,眼眶湿润。

吃过后,周雨喆又对苏祈安说事已至此,也不需要让她用钱解决,老老实实出国,下次不喜欢就再说。

苏祈安没应话,踩着拖鞋就回了卧室。

手机里弹出两条消息,是余一婕发来的信息。

她问苏祈安:“安安,你要出国留学啦!好开心,真的替你开心!!”

“那以后我们是不是就不能住在一起了,好难过啊。”后面跟着两个哭泣的emoji。

苏祈安有些疑惑,快速地回了消息。

“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出国啦?”

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出国留学的事儿,包括徐清落都没有说。

苏祈安有个毛病,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是不会把事情告诉任何一个人。

出国这件事她是觉得还有挣扎的余地所以没说,如今好像不太行了。

手机振动两声,余一婕快速回过来:“我从你妈妈那儿知道的呀,她不是发了朋友圈吗?”

发出来不到两秒钟,又被撤回了。

苏祈安看到了。

周雨喆会加身边好友的事苏祈安知道,但从没有听余一婕说过这事儿。

所以苏祈安默认余一婕没有加周雨喆好友。

聊天界面上头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不多时,余一婕又发来消息。

“不好意思啊,祈安,一直忘了告诉你,你妈妈加了我微信。”

“没事儿。”

一时半会,余一婕没再发消息过来。

直到半小时后,她说:“祈安,那你不和我住了吗?你妈妈要给你安排出国啦,要是我,我就直接抱着我妈妈亲亲呜呜呜,还可以去国外看看。”

“暂时还没有啦。”

回完余一婕,苏祈安整个人躺倒在床上,身心俱疲。

闹心似的凌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半梦半醒到了天明,苏祈安赶地铁去了一品。

她家离一品远得很,换乘一号线还要走上十五分钟,最后还是提早十分钟到了一品。

昨天周雨喆那一闹,整个律所都知道苏祈安有个贴心的妈给她安排出国,外加一套未来的房,人都说财不外露,这下全世界都知道一个实习生出国和买房,有钱得很。

谁不知道一学生有钱会在职场是什么下场。

苏祈安不得不扯谎,说那房子她家要还上五十年的房贷,包括出国都是借钱的事儿,这才免去了一些麻烦。

下班回到公寓,苏祈安拆了徐清落的快递,满快递她喜欢的风格衣服,还有各大牌子的化妆品,一双chacott的芭蕾舞鞋。

苏祈安爽心悦目地拆开,给徐清落发了很多消息,说等她生日一定会准备很多礼物。徐清落说不用,只要她开心就好。

这话是掏心窝子的,苏祈安听着心头暖得不行。

和徐清落说要出国的消息时,余一婕也走了过来。

她敲了敲苏祈安卧室的房门推开说:“祈安,昨天你不在公寓,所以没给你说,周导让我给你的,还有其他同学给你的毕业礼物。”

余一婕递来一本书和一些小玩意。

苏祈安受宠若惊,温柔地笑了:“谢谢。”

等收完礼物,苏父和周雨喆分别发来一笔转账,都五位数,转账上都做了备注,毕业快乐四个大字。

苏祈安把钱收了,感慨地想,怎么其他人都是毕业时收到祝福,而她反而提前了。

研究生找到实习工作后,就要申请毕业离校,离校手续苏祈安之前一直都在办了,但是公寓是一直租着,所以离校不离校的对她没有所谓。

离校截止在五月底,苏祈安早早地就办下来了,刚好是今天。

离校也相当于是毕业了,除了后头还要回来参加个毕业典礼。

全世界的祝福都收到了,独独少了个人的。

事已至此,事后再说显得和找茬似的,过去就过去了,苏祈安也没打算说这事。

偏偏人知道了,满嘴的说不清。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谭斯京知道苏祈安那天不开心已经是凌晨两点的事儿了,都过去一天一夜多了。

而毕业这事儿,还是从阮晋伦那儿知道的。

阮晋伦从芙城回来,说是庆祝和徐清落不吵嘴的第三天,硬生生借谭斯京酒吧凑了个局。

请了几个圈子里谭斯京还算眼熟的朋友热场子。

happy的不行,站在沙发上开啤酒,啤酒气洒了一身,有个人穿着白衬衫湿了一大块,肌肉线条隐隐约约可见,几个朋友带的女人脸红耳赤的。

偏偏气氛高潮,一群人呜呼一声,DJ打碟,喊麦串烧,那人直接脱了衬衫,举着手拿着打转。

灯照在身上璀璨又昏暗的,醉生梦死,不醉不休。

谭斯京嫌吵,倘若苏祈安在这儿,指不定的怎么脸红和他说走啦。

他出了包厢,干脆在走廊上醒酒,方才几个人簇拥着他,不免喝了几杯,算不上醉,偏偏想醒。

阮晋伦手拿着酒过来,揽上他的肩,“我跟你说,前两天苏祈安毕业离校那天不是不开心吗?徐清落居然托我去日本代购买什么东西为了哄苏祈安来着,她说别人买她不放心怕买到假的,卧槽,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徐清落和我说谢谢两个字。我当场就打了我那个在日本的朋友买那个什么什么chacott的芭蕾舞鞋。”

“对,就chacott的芭蕾,卧槽我居然能记住名儿。”

“为这事儿,徐清落三天没骂我,哥们儿你说要不再让苏祈安离校一次?或者你问问她缺什么,我去买,毕业典礼那天我送她。”阮晋伦要被自己感动哭了,“话说那天她毕业,你有没有送她东西?”

谭斯京听了半天,最终平声说:“她毕业是哪一天?”

阮晋伦听这话脑瓜子嗡嗡地响,明明他才喝了三瓶酒啊,怎么跟醉了似的听到了假话?难不成这酒是假酒?

“不是。哥们儿你不知道她毕业啊?”阮晋伦说这话,他自己都有点不信。

苏祈安看着就喜欢谭斯京,怎么可能不跟他说这件事儿。

谭斯京没说话,酒吧大厅灯光昏暗,吧台酒架上放着十几瓶苏祈安喝过的麦卡伦。

这设计都他妈是苏祈安喜欢的。

他去了洗手间,给苏祈安打了通电话。

谭斯京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性子,也觉得他还真该继续醒酒。

否则怎么会把阮晋伦那句话听了进去,不是没人说过苏祈安那性子乖,也不是没人说过苏祈安性子单纯。

但只有谭斯京知道,他被苏祈安耍了几回。

这姑娘哪儿乖了?有点事儿心里跟明镜似的,压根儿就不和他说。

谭斯京靠在墙上,脊背稍弯,指节夹着的烟燃着,灰白的烟灰悄无声息落了地。

他漫不经心地和电话那头的小姑娘打着电话,嗓音微扬,喉结缓慢滚动,声线迷人危险,说出的话跟讨债般。

“苏祈安,白对你好了,合着儿连毕业都只瞒着我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