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噢……哦,纯爱啊。”乙骨忧太心情无比复杂,讷讷地重复:“是纯爱啊。”

手里的刀突然多余起来,刀柄也变得烫手,怎么握都不舒服。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想了想,又觉得无话可说,自从上次交流会见过京都咒术高专的东堂之后,他就懂得了尊重别人爱情的重要性。

乙骨忧太求救似的看望向伏黑惠,满脸虚弱,觉得自己这个立派的前辈今天怕不是做不成了。

太宰仿佛知道他的内心活动,抢先一步开口:“是乙骨前辈啊,我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你了,乙骨前辈对我来说是指路灯一样的人,要不是前辈,我无论如何都不敢迈出第一步呢。”

他轻柔地在布偶猫身上抚了抚,白皙修长的手指落在丝绸般的猫毛上,乍一看非常养眼,但落在乙骨忧太眼里,却奇怪得让他恨不得拔腿逃跑。

乙骨忧太:……

“不、不用谢。”乙骨忧太古怪地说:“人的……是自由的。”

他话音刚落,布偶猫一瞬间炸了毛,每根毛发直直向上竖起,蓬松成一只巨大的毛绒团子,眼睛瞪得圆滚滚的,眼角像是要裂开一样。

“喵!”

太宰治微微眯了眯眼睛,毫不客气地掐住它的后脖颈,再逆着身上的皮毛,一路从尾巴撸到头,最后将猫头捏进掌心。

布偶猫猛地张开口,尖锐的牙齿直直就往下磕,却在即将挨到皮肤的刹那,硬生生停住,而太宰又恶劣地钳住那两颗尖牙,强行搬开。

乙骨忧太:……

不是,这怎么看都不是纯爱吧,乙骨忧太担忧地想。

“太宰同学。”乙骨忧太犹豫着指了指太宰治怀里挣扎的猫,那只毛团子正在竭尽所能地挣扎,却又一遍一遍被太宰暴力镇压,他有些不忍:“它好像不太舒服,要不我帮你抱一会?”

夏油杰快要窒息了,被恶心得够呛。

我心中只有大义,他闭着眼睛回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正着背完,又倒着背了一遍。

他今天莫名其妙被太宰治指示着回到猫的身体,又被抱着穿过校园,中途太宰走走停停,休息了好几次,他当时还诧异这小鬼今天的耐心出奇得多,居然愿意去高专门口等人。

还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现在,夏油杰确定太宰治今天这一出的就是为了恶心他,报复他所谓的“不敬”与“偷懒”。

[恶劣到想让他哭着道歉。]

——明明已经是多日前的事情,却被太宰治一直记着,并挑准合适的机会报复回来。

他的脖子被卡着,眼睛的角度被太宰估算的很好,视线不偏不倚地能落到伏黑惠脸上,和伏黑甚尔长得一模一样。

禅院家猴子的后代。

“真是麻烦乙骨前辈了。”太宰治强行将猫翻过身,让它肚皮朝上,玩笑似地望着他微笑:“乖一点,不然会吃苦头哦。”

夏油杰:……

他现在犹如一口气吞吃了几千个咒灵一样恶心,却又偏偏无可奈何,猫瞳盯着那张微笑的假面,如果刺破鸢色眼眸中碍眼的亮光——想必后面都是黑洞洞的扭曲污泥。

布偶猫慢慢趴了回去,不再乱动,又依恋似的往主人的臂弯中挤了挤,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占有欲极强地圈住少年细瘦的手腕,喉咙也发出猫科动物特有的咕噜声。

日光恰到好处的落下来,竟然显得有点岁月静好的意思。

夏油杰内心的某一小块角落却越来越阴沉。

他的日子并不好过,倒不是受了什么折磨,只是单从精神角度,太宰治每天都会想出一些刚好能让他神经紧绷的办法,日积月累地叠加,他感觉自己渐渐成为一根被拉到极致,濒临断裂的弓弦。

碍于束缚,他不能直接反抗太宰治,又需要服从对方的命令,那天晚上五条悟离开后,太宰治也是挂着今天这种笑,一点一点地命令他回忆自己的死亡,每个细节都被拿出来反复斟酌,搅碎磨烂。

太宰治也不知道从中分析出了什么,一个人端坐着思考了整整几晚,最后找他要了一个邮箱地址。

两周前,凌晨一点。

“夏油先生,你真的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太宰治面前是一页白纸,他时不时在上面涂抹几条线,再一个个打叉:“盘星教的人员质量差到我完全提不起精神。”

“你和之前的信徒联系过吗?”

不等他回答,太宰治毫无干劲地感叹了一声,话锋一转,接着提问:“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对咒具这类东西的认知是什么?”

夏油杰:“不过是一些附了咒力的物品,真正有用的咒具,现在已经见得不多了。”

“也就是说。”太宰治用死气沉沉的眼神看着他:“禅院家、五条家、加茂家估计还剩下些以前的老物件。”

夏油杰点点头:“仅从封印类咒具来看,禅院家的内库种类应该最为全面,你想要的东西在那里面出现的可能性更大些。”

他顿了顿,颇为不解地:“你现在是要做什么?”

扔着各种杂物的房间正中,摆了一台刚上市不久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投影出邮箱界面,太宰治没有开灯,森白的光反射上在那张秀丽的面孔,鸢色瞳孔色泽浅淡了些。

“如果为了发邮件方便。”夏油杰复述出过去美美子纠缠他买新手机的话:“换一个新的智能手机就好吧,你又不需要备考……我还以为年轻人都喜欢新奇古怪的东西。”

“不。”

太宰治一边敲击键盘,一边敷衍地说:“老式手机无法通过网络讯号追踪地址,不会被人定位跟踪,虽然不及现代科技方便,但我一向认为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用不着太深——啊,好了。”

他敲下回车键。

夏油杰向前倾身,断断续续地阅读出声,太宰看似洋洋洒洒敲了半天,最后发出去的,却只有寥寥数行:“……我知道你的秘密?”

“你就这样把邮件发过去。”夏油杰说:“很容易被他们找上门。”

男人伸手握住鼠标,僧袍绣着金砂的袖口从太宰治手腕边上拂过,他滑动鼠标滚轮,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你想一次性将老鼠引出洞。”

太宰莫名瞥了他一眼。

[对这个男人来说,人类、即便是咒术师,也是肮脏的垃圾吧,也许从多年前,他就没有再真实地发笑过了。]

夏油杰身上有种清高而又飘渺的气质,也可以用受难的阿修罗去作比,他很清楚自己的大义从头到尾都是错误,却又孤注一掷地追逐着什么。

消瘦、不易接近,眼睛里又藏着一种神经质的冷酷。

一个由矛盾和痛苦构成的人间佛,用最极端无望的方式缔造他渴求的极乐净土。

“一次性杀光也可以。”夏油杰眼里带笑:“我倒无所谓,不过悟一定会找你麻烦就是了。”

“他们可不是老鼠。”太宰治淡淡地说:“老鼠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活动,等发现的时候,仓库的米袋已经啃出了窟窿眼,但这些大人物——”

他轻轻笑了声:“估计会勃然大怒,再聚到一起,好好看看什么人敢如此挑战他们的权威,再自以为是地予以反击吧。”

夏油杰抱臂起身,语气闲散:“太宰大人,你以前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见过那些出身咒术师世家,一出生就被改造得稀奇古怪心智扭曲的孩子,但却没有哪一个如同太宰治一样,算计和布局已经融入他的本能,就好像他一直面临着一个不得不时刻警惕、毫无安全感可言的环境。

没准真的该多吃几颗糖,夏油杰想。

*

伏黑惠用脚蹭了蹭弓道场的地板,第六感疯狂报警,他用余光扫了扫场外,白发咒术师随性地站着,后背靠着墙,见到他犹豫,双手拢成喇叭状,放到嘴边,装模作样地喊:“好了——!开始了!”

“惠要记得尽量不用术式。”他又竖着食指补充了一句。

伏黑惠又看向对面。

即使转入高专,太宰也没有像他们一样定做一身校服,仍然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打扮,标准的西装三件套,黑色马甲的扣子全部扣拢,过长的黑色大衣,脖颈被绷带一圈圈遮得严严实实。

真的可以吗?伏黑惠嘴角抽搐,如果他真的按照五条悟的指示,之后会被报复到死吧。

他现在明白太宰身上的绷带为什么比上次见面多了许多,被五条悟训练体术……他曾经有幸体验过一次,从此他宁可被真希学姐在操场上扔来扔去,也不想自讨苦吃。

五条悟全程单手插兜,无论攻向什么地方,都能提前预判般防御住,再挑准空挡,击中身体最脆弱的部位。

所有人都知道五条悟是最强,术式之强悍无人能及,但只有和五条悟相熟的人才知道,他的无下限术式大多数时间仅仅为了辅助体术而存在,通过高速挪动加强力道。

理由很简单。

——单纯的术式攻击破坏力过于恐怖。

“小心点,惠。”五条悟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如果治能在你手下坚持十分钟,就算测试完成,我的教学计划就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

“啊呀。”太宰治活动了两下手腕,眯着眼睛冲他笑:“伏黑君,比起动手,我的脑子要好用一点,姑且也算个脑力派吧,请务必要手下……”

寒芒骤然一闪,如流星划过天际一般,伏黑惠蓦地睁大眼睛,仅凭身体自发反应向后用力仰去。

他几乎看不清手术刀的影子。

伏黑惠连连后退几步,抿住唇,而太宰脸上的微笑连弧度都没有改变半分,他轻缓地说完后半句话:“……手下留情。”

伏黑惠不禁向一旁看去。

白发咒术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敛了笑容,身体也站直了一些。

“伏黑君。”太宰治手指一动,薄而锋锐的手术刀魔术般地在指间转了几圈,声音柔和:“既然是战斗,任何时候都要以命相搏。”

五条悟尾音上翘,拉长音调:“——嗯?”

惠和这个小鬼关系很好嘛。

太宰治竟然不是故意气人,而是精准地点出了伏黑惠的战斗弱点,拜禅院家的杀手锏所赐,伏黑惠很难彻底在战斗中认真起来,遇到绝境总是想着以命换命了事。

无论太宰治是否仅是一时心血来潮,至少这是这些日子,太宰治第一次不带任何目的去做一件事。

“记住这个教训哦,惠。”五条悟懒洋洋地曲张手指:“以命相搏。”

五条悟教导学生的方式和他的性格一样,自我到极点,又具有一定的冷酷,并且他会放任学生在一定限度内受伤——只要反转术式救得回来就行,很多时候他并不会考虑自己的教导是否超出对方的能力。

只要我认为你能做的到,那你就能做得到。

从零到巅峰也不存在过渡,毫无过程,由于六眼的缘故,许多应用步骤也被省去,只能呈现出最终结果,而被他教导的学生大多是普通人,根本无法理解这个过程。

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不成文的规矩,除非必要,否则不要当五条悟的学生。

……

伏黑惠渐渐意识到这场测试的参加者并不只有一个人。

五条悟提醒他尽量不要使用咒力,而现实却是他几乎无法成功让咒力从全身周转一个来回,每当他试图结印召唤影子,太宰治就会正巧轻飘飘地在他身上碰一下。

“嗨嗨~这个不能用。”

他身上的咒力回路就像哑火了一样,有一次漆黑的影子已经从脚下蔓延,而太宰只是像猫一般轻巧地低下身体,他的拳头击了个空,影子也在被对方触碰后悄然消散。

令他不适应的是,他竟然从和太宰治的战斗中,依稀察觉到五条悟的影子。

预判。

预判对拥有六眼的五条悟没有任何难度,所有物体轨迹在他眼里都一清二楚,可太宰治竟然也像是看穿了他的一举一动,能够以最精简的动作躲过攻击。

伏黑惠看着那片黑色如蝶翼般的衣摆,闹心透顶。

虽说五条悟说要以命相搏,但无论怎么想,同伴之间的过招都无法达到这种惨烈地步,他相信换任何一个人都一样……除了太宰治,但凡他躲闪不及,被手术刀划上一下,现在肯定只有躺在地上喘气的份。

这样一来,他的动作都变得束手束脚的。

对方的战斗风格同样令他不适。

灵敏快速、诡谲莫测,全部攻击的落点都是致命部位,下手还特别狠辣,和五条悟那种正统受训的体术不同,倒像是为了速成催熟,追求效率最大化才选择的刺客类的风格。

“太宰!”

又一次被太宰预判并架住攻击后,他的呼吸第一次紊乱起来,心情也变得浮躁。

[他未免也太可恶了。]

太宰治轻笑了一声,轻佻地:“啊,在战斗的时候大喊别人的名字可不是好习惯,朋友君继续这样下去会变成蛞蝓——”

“砰!”

子弹旋转划破空气的气流,擦着伏黑惠的耳朵掠过,伏黑惠目光紧锁,瞳孔倏然收缩,继而是连续的出膛声,几秒钟后,他适才踩过的木地板上,都精准地嵌着一枚子弹。

弹壳扑簌簌地砸上地板。

子弹撞进深蓝色的咒力中,被气流弹向另一边,伏黑惠终于和他拉开了距离,合掌结印,而太宰治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姿态冷酷而又宁静,他一手端举着枪,继续扣下扳机。

“——砰!”

五条悟很平静地侧了下头。

一枚焦黑的弹孔,擦着初雪般的轻盈苍白的发丝,出现在墙上。

太宰很慢很慢地放下手,再随手将枪扔到一边,神情淡淡的,伏黑惠顿了顿,也散去咒力,皱着眉头站直,看向太宰治。

“……呀,真是太糟糕了。”太宰治脸色一变,慌里慌张地:“好险好险!子弹竟然撞到角落反弹过去了,呜哇……真是太糟糕了,就差一点点……”

他劫后余生般的、无比夸张地抚了抚胸口。

“差一点呢。”

“——很危险。”伏黑惠深吸一口气:“如果换个人,现在没准都出事了——太宰!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啊呀。”太宰治仿佛突然回过神:“伏黑君刚才说什么来着?”

伏黑惠:……

内心膨胀的暴躁气球顿时被针扎了一下,差点提到嗓子眼的心也缓缓坠了回去,他抹掉下巴上的汗珠,终于问出他困惑已久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有枪?”

还是明确被法律所禁止的种类,这个国家管理制度姑且还算严格,对枪支所有者的条件和考试结果都有明确要求,毫无疑问,太宰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

而且光凭他用枪的熟练度来看,几乎可以和真希学姐的妹妹禅院真依相提并论了。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伏黑君不知道吗?”

伏黑惠:“哈?我知道什么?”

太宰治的语气无辜极了,还隐含着一些指责的意思:“伏黑君竟然不知道!我以前是犬金组的成员,还跟着中次郎大哥攻陷过三家地下事务所——”

伏黑惠的神情渐渐空白。

黑发咒术师一脸茫然,艰难地:“犬金组?三家地下事务所?”

他是不是耳朵出了点毛病?

太宰治煞有介事地点头,甚至还颇为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就是犬金组啊,很有名的那个,隶属于大酷会,据说大酷会的首领还和辰崎组的老大一起谈笑风生过呢。”

“那个很有名辰崎组哦。”

伏黑惠呼吸一窒,嗓音涩滞:“你和他们,一起攻陷地下事务所?”

“是啊。”太宰睁大着眼睛看他:“我还立了点小功劳,中次郎大哥就送了我一点豆子,还有还有,大家都说我是刻着代纹的组织成员,非常仁义!”

伏黑惠:瞳孔地震!

竟然是这个原因……?太宰对极道术语这么熟悉……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太宰治见状,更是拖长了声音:“伏黑君,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我连你的战斗节奏都了如指掌,而你居然、居然——”

伏黑惠:……

面对太宰治痛心疾首的神情,他无端生出了一股浓烈的歉疚,站在那里感觉浑身都不太对劲,直到场外一道闷闷的笑声传入耳朵。

“真过分啊,惠。”五条悟微弓着背,一边笑一边走过来,他的身高在高个子里也算出类拔萃,偏偏走路从来都摇摇晃晃,看起来又很瘦,是一种“猫背”的视觉效果。

就像一只一肚子坏水的白色长毛猫。

“之后惠要买伊布斯的羊羹给我,再由我转交给治。”五条悟轻松地说:“惠剩下的问题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对了,是不是还要写任务报告?写完报告我还有空帮你特训。”

伏黑惠木着脸:“谢谢,除了虎杖觉得自己喜欢你的特训,绝对再没有其他人。”

“我先走了。”

等弓道场上只剩他们两个人,五条悟挑了挑眉,没给出任何意见,反而走到储物柜附近,慢悠悠地抱了一堆甜食出来,想了想,又取了瓶水。

他视线一转,太宰治已经不在之前的地方,偌大的弓道场,全然晴朗的下午,阳光毫无保留地从门框窗框落入,木地板被反射出打蜡后特有的漂亮的光泽。

而在这样盛大的日光中,太宰治靠着墙,屈起一条腿,倦怠地望着虚空,视线没什么焦点——他完完全全停留在阴影里,那道黑色的分隔线将他和那片几乎能融化所有色彩的光牢牢隔开。

“喝水吗?”

太宰治毫不意外地垂下视线,矿泉水瓶盖已经被拧开,他平淡地接过,侧了侧脸,眼珠一转,下一秒又迅速地转了回来。

太耀眼了。

字面意思上的耀眼,五条悟的皮肤极白,白发被打上一层光后是近乎刺目的色泽,天空延展般的苍天之瞳颜色淡了点,虹膜是种无法用人造颜色模仿的蓝。

太宰治喝了口水,一只被撕开包装袋的马卡龙又凑在他面前,他顿了顿,还是接过来,咬了很小的一口,慢慢咀嚼着。

“你身上的绷带越来越多了。”五条悟睁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不满地抗议,毫无距离感意识地凑到他身边:“刚才惠绝对以为是我揍的,明明绷带下面没有任何伤口,治,你很过分啊。”

太宰治身上的绷带一天比一天多,就连夜蛾正道都特意警告他下手要有分寸,整天让小菅银吉脸上贴着纱布裹绷带算什么事。

……明明这些天他连无下限术式都没开过。

太宰治假惺惺地笑了笑:“五条老师,我每天回去,痛得连路都走不动,睡觉都觉得床太硌人。”

五条悟的神情微妙了一瞬,但他也不在意自己的风评是好是坏,继续问道:“我教的东西完全没派上用场,治,我的时间全白费了。”

刚才测试中太宰治展现出的身手,和他的教导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方懒懒地勾了下唇,将后脑也靠在墙上:“五条老师,你不是早就知道?我说过的,不要问我心知肚明的事。”

五条悟拄着膝盖,单手托腮,眼神是种看见新奇事物的好奇:“我很好奇啦。”

只要不触碰他那根弦,五条悟其实脾气很好,一点都不在意学生是否对他使用敬语,就算被挑战了权威,也只是无所谓地笑笑。

就连一些在太宰眼中属于没事找事的麻烦,五条悟都会非常好心地去收拾残局。

“之前教你的时候也是,明明完成的很出色,我的体术远远优于你,我确定我的教学计划没有任何问题,我也比你以前的老师出色一百倍——”

太宰治正在喝水,听见这话,手顿了顿,连着瓶子一起放下了。

五条悟很直接地问:“为什么?”

如果说六眼还有什么看不透彻,那就是人,他能看见人的生理反应与机体活动,也能分辨言语真假,唯独内心所思所想他无从得知。

太宰治也没躲着他,大大方方地把自己曝晒在六眼的视线下,只要他不故意对太宰治挑明,两人也相安无事地相处着。

太宰治身上留着清晰的、属于他人的烙印。

五条悟很清楚环境对人的影响,他派人去查了太宰治的过去,都是很稀松平常的记载,看起来毫无出彩之处,但他眼前的这个人分明又是异常的。

整天披着那件过长的黑色外套,习惯性地去挑选欧式风格的物品,冷血而又恶劣,骨子里都是冷漠的,偏偏又喜欢给自己扣一张没心没肺的面具。

……果然是被很糟糕的人养大的。

太宰治的一些小习惯他很熟悉,说到底都是御三家那种类型的华族遗留下的一些装模作样的毛病,走路的步伐、吃饭的习惯、习惯性和人保持着疏远距离——

但是七海在得知他孜孜不倦的投喂举动后,又特意发消息告诉他——不要给太宰治赠送传统和式甜点,可见太宰治对华族的厌恶已经敷衍到流于表面的程度,藏都懒得藏。

“习惯了。”

太宰打了个哈欠,眉眼间堆积着倦意:“而且没必要。”

前一晚他通宵搜集信息,加上这几天等着盘星教的蠢货行动,每天只睡一小会儿,之前又在学校走了个来回。

再加上对他来说已经非常激烈的体力搏斗。

通过和伏黑惠的交手,他彻底了解了这群咒术师的本质——简直是一群永不疲惫的猩猩,之前乍一看他占上风,其实只要再过个几分钟,他就会逐步陷入劣势。

而且还非常熟悉伏黑惠思维模式。

太宰一边思考着,糖分在血液里渐渐化开,加上也许是潜意识中知道自己旁边有个绝对不可击败的武力值天花板的原因,眼皮愈发沉重,呼吸也愈发得轻。

……

“好了!治!”

太宰治浑身僵硬地转过头,瞳孔微微放大,如果有熟悉他的人在场,就能分辨出此时此刻,那个太宰的脑袋竟然真的一片空白。

五条悟握着他的手腕,将他拉起来:“治的潜力不可估量,非常好。”

“但是你实在太瘦弱了,必须进行彻底的锻炼。”白发咒术师兴致勃勃地说:“很简单吧,而且已经有成功的例子了。”

“说起来你的人间失格……”五条悟看了看对方:“算是另一种天与咒缚吧,竟然完全没有咒力,就连自己的咒力都无效化了。”

“很好,好极了。”他啪啪鼓了鼓掌,饱含鼓励地看向太宰:“现在我教你咒具的使用,天与咒缚的肉/体强度非常厉害,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达到和真希相同的程度了!”

**

咒术高专宿舍,晚上七点。

夏油杰正坐在榻榻米上翻参考资料,时不时再打开电脑查点什么,那张浅眉细目、总是带着点细微笑意的脸,隐隐露出点崩溃。

他的面前是厚厚的一沓理科课本。

太宰治可谓把束缚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能用则用,效率最大化,高专学生除了学习诅咒相关的知识,还有几乎和东京大学理科专业同等难度的通识类课程。

而这小鬼把所有的课后习作都扔给了他。

夏油杰匪夷所思地盯着那些怪模怪样的符号,头一次痛恨起自己当年和五条悟逃了太多课,现在自己把那些鬼东西忘得一干二净,结果五条悟靠着六眼作弊,不仅折腾出听都听不懂的术式,还将高专理科的难度指数倍叠了几层。

痛苦面具。

这玩意能成为咒术界的中枢,没救了,谁都救不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他顿了顿,果断合上书看向门口,装模作样地表演出他正在努力完成太宰大人的工作——结果太宰治一身低气压,犹如一颗定时引爆器,随时都能炸开。

如果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夏油杰还会调侃两句,现在他被这小鬼折腾得次数多了,也总结出了一些规律。

太宰治只是看起来没有情绪,实际上却喜怒不定,说不定什么时候发作,就算暂时没发作,他内心也有一本收支簿,加上精妙绝伦的演技,这样一来可能报复对象尸体都凉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夏油杰又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

他大约估计了一下能让这小鬼吃瘪的人选,觉得出了五条悟再没有别人,他又实在好奇五条悟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太宰治刚一进门,一句话都不说就倒进了枕头。

其实他一直觉得太宰治和五条悟有一定相似之处,不说别的,光是噎人气人的本事就是一流,都是一辈子,有的人就是与众不同,没什么东西不能得到,就连虚无缥缈的喜爱,也都唾手可得。

啊。

夏油杰想了想,重新下了个结论。

太宰治努努力,应该可以把别人的老婆变成自己的,但五条悟努努力,没准能把自己的老婆变成别人的。

夏油杰想着想着,面色突然一肃,他站起身,慢慢走向窗边——用不着多看,光是不远处那块暗紫色的雾气,以及熟悉的咒力残秽,就能证明来人的身份。

盘星教。

咒术高专虽为学校,实际却是咒术界据点一样的存在,被天元的结界保护得密不透风,绝对安全,他生前花了无数精力,终于找出了突破结界的方法。

现在看来,他遗留下的东西倒是去被当作遗产,全被猴子瓜分了,夏油杰屈起手指,眸光冰冷,黑紫色的圆球渐渐凝结在指尖。

既然这群人敢来,也就证明五条悟今晚不在高专,他慢条斯理地走回去,倚靠着床边的橱柜,笑了笑,等着自己所谓上司发号施令。

太宰治睡眠极轻,刚入眠又被吵醒,是他计划之中发生的事情,却偏偏挑在一个不合适的时间点,他阴郁地望向夏油杰。

男人一点脾气都没有地冲着他耸了耸肩。

[遵从您的命令。]

夏油杰对着他无声地做口型。

太宰治倒也没指望夏油杰能像他在afia的属下一样主动——不反抗也不合作,除非是被束缚要求,夏油杰就整天窝在猫的身体里,随便找个高专的角落,一动不动地窝上半天。

太宰治腻烦得够呛,他抱着布偶猫坐在床上,面对已经摸进房间的敌人,他连多给点表情都欠奉,对方第一次碰见这种性格的高专学生,绑走他的时候还特意确认了几遍,生怕绑错人。

太宰治被黑布蒙着眼睛,这种令平常人害怕不已的场面,对他却是轻车熟路,路上再晃了晃,等他终于感觉大脑清醒了些,发现颠簸已经结束,周身能感觉微弱的气流,看样子应该是什么空旷场所。

“醒醒!”

“我还以为是夜蛾正道或者五条悟,结果是这么一个小鬼?”

黑暗中,他感觉眼前更黑了点,眼前应该站了个人:“小子,你的目的是什么?”

“估计是想成为英雄,高专的那些学生,总是那些目的。”另一个暴躁的声音说:“我们需要知道他获取情报的途径,之后直接把尸体销毁了,免得五条悟发现端倪。”

蒙眼的黑布被一把扯下。

太宰治很有经验地眯着眼睛慢慢睁开,免受强光刺激。

一群身形肥胖,穿着富裕的中年人绕成一圈,视线露骨而令人恶心,他兴致缺缺地打量了一圈,收回视线,发现自己被反手铐在椅背后面,像是受审一样。

太宰治叹了口气,慢悠悠地抬起头。

“诸位,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