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长出来了
阿舍尔不喜欢尴尬, 但是自从他被完美虫母模拟器拐带后,就总是陷入尴尬的境地。
他有一群野兽思维的子嗣,他无法要求年轻的雄性虫族们知道什么是伦理道德、什么是规矩章程, 便只能尽可能地把自己从尴尬的境地里剥离,但是谁知道……
没有最尴尬的回忆, 只有更尴尬的经历。
以至于他的接受程度一直在被这群子嗣们提升。
此刻,浅浅昏睡两天、还没抹平精神力深处疲惫的青年眼皮耷拉, 铅灰色的眼瞳里还倒映着旦尔塔非人感十足的俊脸, 和那双完全想把他吃了的眼神。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在这幅令他脚趾扣地的场景里,阿舍尔想, 说不定这还是自己在做梦呢。
……应该是晕蒙了的梦吧。
在子嗣和虫母双双沉默之际, 许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脑袋有点睡懵的青年慢吞吞眨了一下眼睛, 又垂下眼皮重新躺了回去。
是梦吧。
醒了就没这回事了。
他想。
就算不是梦,他这般想要避免尴尬的行为, 旦尔塔那么聪明, 应该也能理解吧?最好是等他一会儿重新睁眼,整个场合恢复正常,他们彼此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还不等心里正重新模拟场景的阿舍尔平复心跳, 下一秒小声抽气的呻吟就被噎在他嗓子眼里——
温热又湿漉漉的碰触再一次落在了顶端。
还发出一声极其羞耻的“啾”声。
阿舍尔:……
靠!
我给你面子不想尴尬,你还真给我张嘴嘬啊!
五分钟后——
严严实实裹着羽绒服的阿舍尔坐在冰洞一侧, 脸上还有半截脚印未消的旦尔塔则规规矩矩, 人高马大却绷着一副乖样,瞧着老老实实,似乎生怕自己再惹着小虫母生气。
但阿舍尔不用想都知道, 对方恐怕是已经兴奋到了极点。
也正如阿舍尔所想,在旦尔塔那副冰山荒漠的沉稳下, 藏匿着一股一股向外冒的水流,正收拢着能精细到虫母每一根睫毛长度、角度的记忆中,无声整合着前不久祂自青年身上捕捉到的情态。
此刻,塞克拉还带着恐颌猪在雪原上夜巡,而冰洞内的虫母和子嗣则面面相对。
增强BUFF带来的后遗症还沉甸甸落在阿舍尔身上,以至于他连自己的精神力都动不起分毫,便只能暂时维持着困倦又孱弱的无力状态。
正抵抗那股困意的同时,阿舍尔瞥见了旦尔塔轻舔唇的动作。
小怪物习惯性地眷恋来自虫母的温度和香甜,却不想这无意识的动作让阿舍尔的大脑“哄”地一下又思及先前,好不容易褪下潮红的眼尾,又生理性地被晕染,甚至连眼底都盛上了朦胧的水光。
阿舍尔拧眉,他情不自禁地夹了夹腿。
那股温热的潮湿似乎还持续性停留在敏感的肌理上,让他整个人都不自在到了极点。
虽然先前也不是没有和旦尔塔做过这种事情,但冲动上来后的常规纾解,和睡梦状态下被动地碰触,这二者的差异足够阿舍尔的理智缩成一团,羞耻难耐了!
深深呼出一口气,阿舍尔轻拍脸颊,才尽可能让自己的声调褪去那股听着就令人头皮发麻的软意。
阿舍尔:“旦尔塔,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昏迷期间毫无意识,精神力也暂时无法使用,一切的一切只能由自己的子嗣告知解释。
完全拟态状态下的旦尔塔靠近几许,把虫母昏迷后发生至今的所有事情浅做解释,言简意赅,减轻了对方本就疲惫精神上的负担。
但听着这一切的阿舍尔却藏下了心底的惊讶。
这群家伙们……
完全是超脱他以为的敏锐。
阿舍尔本以为自己的昏迷会让芬得拉家族陷入慌乱,却不想在旦尔塔的压制、其他子嗣的配合下,一切都进行地井井有条,不论是眼下需要进行的任务、针对王虫的行为,还是别的什么……
总归,这群年轻十足的雄性虫族们,让阿舍尔再一次对“虫族”有了新层次的了解。
生长于荒野丛林的它们或许野性、或许有种动物般的单纯,但这并不代表着它们缺乏思考和成长。
不知怎的,明明是惊喜于家族子嗣们的成长和适应,但作为“妈妈”的阿舍尔,倒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怅然若失。
这大概就是孩子们长大后家长的心态吧。
阿舍尔自我轻嘲,转而问出了他听完旦尔塔解释后最在乎的问题,“它们……还好吗?”
是指那群即将跨入高级,却硬生生自己给压回去的子嗣们。
关于这段的描述旦尔塔只一带而过,轻描淡写地就是“它们自己压回去”了,阿舍尔不知道雄性虫族在晋升等级这一方面如果自我抑制,但心下却直觉并非容易的事情。
旦尔塔望向虫母认真的铅灰色虹膜,属于怪物的、非人感十足的猩红竖瞳轻微收缩。
这点儿细微到近乎于无的变化,足够躲过虫母的注视。
不能让妈妈担心。
谁都不能在这个时间点让妈妈操心。
被询问的当事者哪怕心里发慌,但也面色平静,“……不知道,没问。”
这样的行为倒是符合旦尔塔的性格……
阿舍尔心底闪过犹疑,但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子嗣,“那我得问一下它们的情况……”
越是和这群大家伙们相处,阿舍尔那颗最初被“利用”填充的心脏就越是软和。
“等妈妈恢复了,再问也不迟。”旦尔塔忽然抬手拢住了青年的后颈。
阿舍尔一怔,下意识地顺着对方的力道,乖乖靠到了怪物温暖、坚实的怀里。
他脸上、身上的疲惫是显而易见的,这短暂几分钟是旦尔塔防止虫母继续尴尬脸红的空隙,当祂意识对方面部的潮红随着对话彻底褪去时,才暴露出自己的强势,把单坐着都有些摇摇欲坠的青年拢了回来。
温暖的怀抱让阿舍尔轻声喟叹,他放弃了脊背上支撑的力道,干脆彻底放松、舒服自己。
先前关注的问题被打断,精神力和身体上的双重疲惫令阿舍尔神思不那么清晰,他甚至都没能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什么,便又看向了模拟器面板。
【家族声望值:4(购买特价商品)+260(王虫的憎恨)】
新出炉的家族声望让阿舍尔一顿,某种微妙的心思升腾。
因为和王虫敌对的关系,阿舍尔确信自己未来一段时间会在模拟器商城内购买的商品,都是和打击对方有关的道具,而眼下才消耗掉的家族声望又被填充,偏生填充对象还是他的敌人……
嗯……有种滑稽又离谱的搞笑感,这就是传说中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吗?
思维半道拐弯的阿舍尔被自己难得的幽默给逗笑了,唇角才刚刚挑,原先松快的目光又重新凝聚。
他看到了自己变化的子嗣数量……
【子嗣:29】
怎么会是29呢?就算是加上新来的塞克拉,也应该是24才对……
那么,这五个新成员从哪来?又是谁?
阿舍尔仰头看向旦尔塔,视线凝聚在对方那轮廓分明的下颌线阴影处,正待开口之际,行动迅速的深色手指拂过阴影中端,瞬间便涌出一股浓香……
足以搅扰到阿舍尔口舌生津。
那是来自始初虫种的血液,比本身就温暖的活巢更加充满诱惑。
“旦尔塔,你……”
原先的疑问被压了回去,阿舍尔不受控制地吞咽唾沫,精致的喉结才刚刚滚动,就被旦尔塔的手指轻轻下按。
是很浅的动作,足以小怪物知晓青年对自己的血液的渴望。
始初虫种作为区别于其他虫族的虫种,祂也同样具有它们没有的特别之处,从血统、战斗力、精神力,再到深藏在血肉之中的“秘密”,对于虫母来说无一不是好东西。
尤其是饱含爱意、被主动献上的礼物,更是难得的珍宝。
在旦尔塔察觉到虫母在昏迷状态下,对活巢滋养吸收变弱的状态后,便立马想到了另一种“反哺”的方式。
始初虫种血液中蕴含的物质对虫母而言是大补,但这样的“补”也有另一个前提——非高等级的虫母身体机能相对孱弱,无法短时间内吸收高于自己利用阈值的养分,因此只有在虫母虚弱时,才能达成这一前置规则。
旦尔塔意识到,现在正好。
被利爪轻而易举就撕裂的伤口横陈在怪物修长的颈侧,于深蜜色的肌肤上染出一片绯红。
祂垂下眼皮,藏起了瞳光中的思索,只抱着阿舍尔转过身来,轻压那截柔软的后颈,按到了被自己划开伤口的颈侧。
“妈妈,吃吧。”
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阿舍尔有一瞬间的恍惚,鼻腔内馥郁的香让他很难独立思考,便浑浑噩噩顺着后颈带有抚摸、暗示意味的按压,将淡色的唇靠在了香味的来源。
增强BUFF后的虚弱、疲惫似乎改变了他的味蕾和嗅觉,小怪物的血液毫无腥气和铁锈味儿,有的仅仅是吸引人的甘甜。
他恍恍惚惚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候是他靠着血液饲喂,豢养随时可能暴起伤害自己的始初虫种。
而现在,是他靠在危险的刽子手怀里,肆意品尝、吸吮对方甜腻的血液。
是身份、地位、感情上的变化,驯养怪物的反差感和刺激感在这一刻达至顶峰,令阿舍尔的呼吸有一瞬间的急促。
细微的舔舐声回荡在静谧深夜下的冰洞内,在阿舍尔享受着身体被充盈的满足时,旦尔塔喉咙微动,一向冷然且缺乏表情的脸上出现一抹隐忍。
……能被祂一只手就拢住的妈妈,像是刚刚诞生在这片陆地上孱弱的幼猫,爪子不够坚硬,牙齿不够锋利,就连舔舐着血液的舌头也柔软温热,不见半根倒刺。
毫无杀伤力。
却在这一刻被纵容着吸吮怪物的血液。
深色的手掌还覆盖在青年的后颈,每当察觉到对方吞咽着急时,体贴的怪物就会捏一捏那片软肉,以做安抚对方不用着急的提醒。
阿舍尔已经完全沉溺在这片温热之中了,他的喉口、腹腔都在叫嚣渴望,正想进一步吸吮吞咽时,却忽然被拍了拍脊背,捏住了轻微内陷的两颊。
迷瞪瞪的视线晃动,在他迷茫间觉得落在自己脸上的手掌好大时,才迟钝地感知到有一双滚烫手掌伸进衣摆下侧,正摸着他的小腹。
……鼓起来了。
好撑……
迟钝的饱腹感后知后觉而来,即使那股撑意明显,也很难抵住馋嘴小猫的渴望。
他还想要……
阿舍尔听到了从头顶传来的声音。
旦尔塔:“舍舍,会吃撑的。”
贪嘴的妈妈让旦尔塔嘴角勾出一截浅浅的弧度,祂制止了青年想要追过来继续舔的迷糊样儿,直接把人按在了自己怀里。
被压制动作的阿舍尔试图挣扎,但到底争不过怪物的力道,最终也只能盛着一腹滚烫,暖洋洋地缩在旦尔塔的怀里。
青年原先平坦的小腹撑起一截饱腹后的弧度,此前生活在帝都星时,他吃饭向来是“适可而止”,绝对不会有撑着自己的可能,但眼下却抛开了过往的生活习惯,放纵了自己的贪嘴。
享受饱腹感的阿舍尔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问题,但粘连的大脑却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想尽情享受这股热潮。
被忘记的五个新成员:要坚强.jpg
假性情热在虫母的身体内延伸,抚在腹部轻揉促进消化的手掌变成了另一种情绪的催发剂。
在察觉到睡熟的青年不自觉轻颤时,旦尔塔眉眼微滞,竖瞳中的猩红幽深。
始初虫种的血液是特效的补品,自然也会在食用之后,为饮入者带来一连串的变化。
而为青年解决一切问题,都是祂作为子嗣义不容辞的责任。
……
好温暖。
阿舍尔的意识已经沉落至极致。
浓烈的疲惫控住了他全部的心神,已然无暇顾及外界发生的事实。
他朦胧间知道旦尔塔在做什么,但迟钝感淡化了一切,便也可以被轻易忽略。
混沌的思维落入深海,眼尾发红的虫母撑着自己最后一丝力气,轻声嗫嚅着什么——
“……记得、去……”
断续的字眼被吞没至青年闭合的唇间,旦尔塔轻轻蹭了蹭对方的唇角,对虫母所想表述的内容了然于胸。
静谧许久的精神力蛛网再一次浮现出红光,来自始初虫种的指令陡然出现在每一个家族成员的脑海里——
【旦尔塔:做什么都行,扩大芬得拉名气。】
不等其他子嗣们追问,神速的旦尔塔退出群聊,留下一群身处远方,只能窥屏的家伙们。
家族子嗣:所以什么时候能来一张妈妈正脸的图片啊!
虽然对旦尔塔怨念颇深,但在这种事情上,它们谁都不会敷衍。
……
雪原深夜里的星空在闪过,在单方面截断了精神力网的连接后,旦尔塔起身坐直,垂落鬓角的深红长发也伴随着尾勾的拉扯,落于肩头。
静谧的夜色下,一切声音都会被无形放大。
拟态下的怪物喉头微动,无声吞咽。
随后才细心地擦去虫母身上的黏腻,像是这世界上最注意细节的顶级仆人,为那已经熟睡的主人整理着一切。
敏锐的听觉足以祂感知到数百米之外走近的脚步,旦尔塔藏起眸光深处的晦涩难懂,只在塞克拉进入冰洞的前一秒,轻轻吻了一下虫母的眉心。
……祂等待妈妈真正清醒的那一天。
待速度极快的高级虫族前脚踏入冰洞的同时,恍若无事发生的始初虫种已经把熟睡的虫母再一次藏匿至活巢,好叫对方慢慢吸收来自血液中的养分。
“咦——”
塞克拉忽然拉长了声调,在旦尔塔扭头与之对视的同时,前者蹭了蹭鼻头,轻轻在空气中嗅闻,“……是什么味道?”
香。
但也不能只单纯地用“香”去定义,似乎在弥散至冰洞各个角落的清浅气息背后,还藏着些别的什么。
塞克拉那双浅色的眼眸闪烁,剔透如水晶的质感后,全然是好奇。
拖曳在旦尔塔身后的尾勾慢吞吞地晃了晃,当事虫神情镇定,看不出来任何能够被猜测的细节和可能。
旦尔塔面无表情地胡诌八扯,“不知道,或许是我的血。”
“你的血?”
“嗯,给妈妈喂了一点。”祂暗自藏下了青年那短暂清醒的片段,只当作是自己独自拥有的礼物。
“这样……”
始初虫种的血液有什么功效,塞克拉心知肚明,他眺着瞅了瞅绽开小半截缝隙的活巢,只瞥见了半截微粉的皮肤。
塞克拉:“妈妈的脸色好看多了……不过没想到你的血竟然是这种味道。”
他盘腿坐在不远处,嘴巴动了动,有种想要倾诉的冲动。
塞克拉本就是个爱说话的性子,幼崽时期还有父亲、兄长们做伴,后来慢慢长大,天空之城被王虫祸害地就剩下他和一天说不出十句话的库亚。
在活物稀少的天空之城内,他就是再爱说话,也只能把自己憋成个哑巴。
偏生降落地表后,塞克拉又遇见了个除虫母之外,一天连三句话都不想和自己说的家伙。
真是……
塞克拉狠狠叹了口气,尝试开启话题:“王虫以前很想抓始初虫种。”
旦尔塔眼皮一动,终于与塞克拉对视。
塞克拉:“……谁都知道,始初虫种的诞生不可预测,所以他的计划一直落空着,但是王虫又很馋始初虫种的能力。”
如果不是小虫母先引起了王虫的注意,恐怕下一个被盯上的,就可能是旦尔塔……
塞克拉挠了一下鬓角的头发,忍不住好奇道:“旦尔塔,你到底是怎么诞生的?给我说说呗?”
始初虫种的诞生区别于普通虫族,前者身世成谜,后者则主要有两个来源:一为不同等级的虫母自然生育繁衍;二为各种环境下天然结成虫瘿[1]的孵化。
塞克拉曾由王虫孵化,伽德、伽斓两兄弟由劣质虫母孕育,伽玛等则诞生于自然生长的虫瘿,是虫神伟大又慷慨的馈赠。
至于旦尔塔……
被询问的始初虫种陷入沉默。
旦尔塔的记忆仅停留在诞生初期从虫瘿爬出来的场景,至于塞克拉真正好奇的……祂毫无印象,甚至此番回忆才发现好像有一团迷雾挡住了祂探寻真相的脚步。
旦尔塔:“我来源虫瘿。”
巨大的、幽暗的虫瘿,不知长在何处,只是等旦尔塔撕裂那层薄膜后,再有意识时,便已经抵达了一片荒野。
也是在那里,渴望温暖的祂找到了孱弱又漂亮的母巢。
祂的妈妈,祂的舍舍……
“啊……始初虫种竟然也是虫瘿?”
在塞克拉对这个答案失望的同时,旦尔塔掩下对迷雾的探究。
祂并不好奇迷雾后面有什么答案,只要这一切不会影响到虫母,那么祂的诞生真相便并不重要。
没有什么能比得过虫母。
于是塞克拉的疑问很自然地在始初虫种的脑海里烟消云散,甚至没能留下任何可以追溯的痕迹。
……
冰洞陷入寂静,深夜的雪原冷意翻倍。
洞外不远处毛发厚实的恐颌猪一家相互依偎,正呼呼大睡。
梦里的恐颌猪爸爸又一次咧了咧恐怖的大嘴巴,似乎在因自己成为了芬得拉家族的外编人员而满足。
它坚信自己是个成功的丈夫和父亲!在其他雪原恐颌猪还在为食物跑东跑西的时候,它们一家已经拥有了长期饭票,怎么不算一种成功呢?
在恐颌猪爸爸沉浸于美梦的同时,冰洞内塞克拉和旦尔塔各睡一个角落——
两个雄性虫族之间几乎相隔近10米的距离,足以见得除虫母外,它们对彼此同类的嫌弃之情。
甚至如果不是冰洞宽度长度的限制,在这场深夜里,他们还能尽可能地距离彼此更远。
谁都不想和同类贴贴。
谁都只想和虫母贴贴。
分外思念虫母的塞克拉闭眼休眠,鲜少出现的梦境里,此刻正描摹着他第一次被青年捏起下巴的场景。
那柔软的触感让他记忆犹新。
像是年轻高中生欲罢不能的春梦,哪怕这只高级虫族曾在云端上生活了百年,可他的情感认知依旧如白纸,才在第一次降落地表后,被染上了属于虫母的灿烂颜色。
他的梦是干净又清透的浅粉,有种懵懂无知的纯粹感,因尚不识情欲,就连梦中幻想的场景也只是贴贴抱抱,最刺激的也不过是他半跪在地、扬起额头,接受来自虫母的吻。
好喜欢啊……
而在塞克拉十米之外的另一个冰洞角落里,原本闭目养神的旦尔塔猛然睁眼。
那非人质感的竖瞳顷刻间收缩成一根又尖又细的针,猩红扩散,连带着交错如蛛网的血丝经络也延伸至旦尔塔的眼球。
咔,咔。
一寸一寸如裂纹般的血痕从始初虫种的眼尾开始扩散,像是即将碎裂的玻璃,却丝毫不显脆弱。
旦尔塔咬紧牙关,藏起了略微粗重的呼吸,连带着整个身体都瞬间佝偻,如绷紧至今。
有什么东西……正在生长着……
冰洞外是呼啸的寒风,冰洞内是隐忍不发的怪物。
流速忽然变慢的时间一点一点地走过,汹涌在旦尔塔胸腹间的燥热也隐隐有退去的趋势。
几乎按捺不住的热潮终于一股一股地散开,拢于活巢沉睡的青年,因旦尔塔的动作而微微偏头,露出安静乖巧的侧颜。
沉默的怪物低头看向腹股沟延伸的部位,幽芒自眼瞳中一闪而过。
……长出来了。
记忆中还残存着青年害羞、遮挡的模样,虽然旦尔塔无法理解人类思维带来的羞耻,但祂却下意识认定自己的身体只能给阿舍尔看。
于是,随主人控制的舌红色鳞甲开始从腹侧生长、延伸,直至起到了遮挡作用,旦尔塔才停止对自己身体的改造。
祂低头看了看怀里沉睡的虫母,指腹轻蹭对方的鬓角,才重新靠在冰洞内壁闭目养神。
在那双竖瞳被眼皮遮盖的瞬间,时时刻刻工作者的模拟器收到了新的消息——
【滴,检测到子嗣旦尔塔提出的转正请求,请问宿主是否接受?】
【是or否】
无人应答的片刻空寂后,消息隐没于黑暗,只待被模拟器主人发现的那一天。
冰原上的天空昼短夜长,在极端低温的深夜之后,天边升起灿烂的日光,也无法驱散那股刻入骨髓的寒意。
好在旦尔塔和塞克拉都不是怕冷的主,他们自第一缕日光散落于冰洞口时,便默契恢复了原始形态,准备开启新一天的工作任务。
搜寻同类、继续解决机械鸟、为虫母招收子嗣、扩大家族名气……
在虫母沉睡休眠、王虫养伤蓄力之际,芬得拉家族的子嗣们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
在雪原小分队开始忙碌的同时,白雪覆盖的山峰另一侧,是刚刚端了一窝雪原冰蝎的五只小家伙。
咬起来嘎嘣脆的冰蝎连放毒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五个小霸王分食得一干二净。
于是,新鲜出炉的、来自雪原冰蝎提供的声望,就这么无知无觉被增加到了模拟器的后台数据里。
饱食之后,短时间里身形明显长大一圈的五只幼崽脑袋相对,似乎是在商量着什么。
或许是因为它们的诞生方式略显特别,也或许是因为它们的天赋来源于雪域,在这片广阔的地带,五只小虫崽的感知能力每天都在成倍地增长,甚至直至现在,它们已经可以清晰地锁定虫母所处的位置。
——甚至包括虫母身侧守着的其他生命。
这是它们的妈妈赠予这群新生命的礼物。
因为感知定位的能力,它们决定暂时放弃直接去找到妈妈的打算,而是以环形活动在虫母周围,一边提升自己的实力,一边防备周遭的危险。
总要为妈妈做些什么的。
正思索间,虫崽们猛然抬头。
雪原东侧的高空传来隐秘的动态,王虫重伤之后,精神力屏蔽被无限削弱,无须机械鸟再靠近,拥有“感知”天赋的五个小家伙们立马就锁定了位置。
这一次,轮到它们保护妈妈了。
灵活剔透的身影在雪原上轻盈跑动起来,甩在身后的透明尾勾在日光下折射出彩色的光芒,漂亮又梦幻。
此刻,分为两拨、互不知情的雪原小分队们都开始了自己的工作,而身处戈壁,正努力驯服戈氏鸟的荒漠小分队则出现了点儿新状况——
妈妈先前交给它们保管的不知名种子,长出来了!
当时自松林下相互分别后,不知名的种子便落在了乌云背的虫丝袋里,因为谨记着虫母的提醒,伽德、伽斓这一路都很小心地照顾种子,只是从不见发芽的迹象。
但变化就发生在天亮前的几小时里。
那时候心急想要为虫母做点什么的乌云早早就离开了小分队的暂居地,准备追上前不久路过他们的戈氏鸟群,而作为扩大家族名气的第一个目标。
而落后一步的伽德、伽斓,则记挂着那枚不知名的种子。
这颗奇妙的种子像是魔法的造物。
那时候在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前,伽德正如往常一般小心翼翼浇水,便见松软潮湿的小部分土壤有了细微蠕动的变化。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了。
还不等伽德呼唤身后的伽斓,颤抖的土壤短暂平复,不等两秒钟,便猛然蹿出一道幽绿色的藤蔓,或者说是触须。
它们甚至无从分辨这枚不知名种子里发芽生出的东西。
在极短的时间内,原本孕养种子的土壤和果壳都被其下的根系吞没,本只有手指粗的藤蔓迅速胀大,瞬间虚虚立起时,比乌云的原始形态还要高大。
“……这是什么?”跟在哥哥身后的伽斓后退半步,来源于未知生物的诡异感令他如临大敌。
“似乎是,同类?”伽德不确定道。
寡淡到极致的气味散落在宽广的荒漠戈壁上,以至于此刻分外难捕捉,伽德试图分辨,却又觉与其他家族成员的气息有所不同。
正当两兄弟疑惑时,立于沙丘上如根系一般交错的藤蔓动了。
它凝聚成模糊的人形,全身上下被幽绿色的藤蔓交错,枝条一般的触须构成了它的头颅、四肢,就连翘在身后的尾勾也被如法炮制。
而它的胸膛部位,则正开着一道幽深的裂缝。
像是始初虫种身上那曾保护着虫母的活巢。
那一刻,伽德和伽斓福至心灵,异口同声提起了它们共同熟悉的名字——
“旦尔塔!”
藤蔓构成的人形歪了歪脑袋,像是在分辨感知着什么,原先扁平、缺失五官的脸庞一寸寸变换出起伏和凹陷,凝出一披着藤蔓皮的深邃骨相。
伽德、伽斓一时无言,像是被震惊了似的,眼睁睁望着对方拟态出另一个形象。
它有着和旦尔塔一般无二的五官轮廓、身形肌肉,只是那头与尾勾连接的深红色长发和猩红竖瞳,变成了幽暗至深、近乎于黑的浓绿。
它,或者是祂。
构成人体的藤蔓消失,“旦尔塔”轻盈地落在地上,步伐平稳灵活,三两步就走到了伽德伽斓的面前。
祂抽动鼻头,嗅闻着逸散在空气中的尾巴,才有些卡顿地说:“我们的妈妈,在哪里?”
“你……”
正当伽德、伽斓无言之际,大清早从戈氏鸟群那里收割了一波家族声望的乌云骑着巨鸟,颠颠跑了过来。
才刚刚靠近,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另一个色调的“旦尔塔”。
雄性虫族敏锐的嗅觉和感知不至于发生认错对象的误会,但站在眼前的这个“旦尔塔”和旦尔塔除了发色、瞳色和鳞甲的颜色,其余从长相到气息几乎一模一样,完全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乌云震惊,“他是谁?”
伽斓:“……那颗种子里长出来的。”
这话说出来,就是伽斓自己都很难想象。
被谈论到的“旦尔塔”瞳光暗沉,无机质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活物,从乌云、伽德、伽斓,再到不远处的雌蜥一家、戈氏鸟群。
诡异的造物汲取着外界的全部信息,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便给自己填充了语言和行为的机制。
祂真诚且缓慢地开口——
“我,是妈妈的,孩子。”
“是,你们的,伙伴。”
怪物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以乌云为首的荒漠小分队并不想相信,但偏偏“旦尔塔”那张脸,和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都充满了令虫质疑的点,在短暂的沉默后,伽德开口了。
伽德:“你真的是虫族?”
它从未见过藤蔓凝成的同类。
“旦尔塔”点头,对自己的来历并不讳莫如深,“我是,始初虫种。”
“你?”虽然乌云看不惯旦尔塔,但他此刻更加看不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旦尔塔”。
乌云:“怎么证明?”
被质问的“旦尔塔”慢吞吞理解着眼前虫族的意思,很快祂大大方方地绽开了胸膛处的裂缝,展露出那一片由鲜红血肉丝缕连成的活巢。
那里正无声蠕动着,一如乌云曾在旦尔塔身上见过、并无数次羡慕的宝地。
祂嘴角勾出弧度,俊美的脸庞浮现出一抹笑意,“这样,够证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