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能让贝尔摩德觉得棘手的, 那绝对不是蠢货,也不会是废物。

——而是绝不愚蠢、且实力强大的恋爱脑。

恋爱脑的杀伤力有多大?

贝尔摩德自己反正不是恋爱脑,在组织里或者娱乐圈多年也没见到过货真价实的恋爱脑,但告死鸟……

贝尔摩德委实有点无话可说。

至少她完全能够肯定, 告死鸟在面对和那个警察有关的事情的时候, 那种警惕敏感的态度像是活火山, 蓬勃的杀意在赤焰般的岩浆之中沸腾, 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那两次的时候, 她感觉到的杀意都刺骨都极度真实,浓厚到几乎要化为实质,如同抵在喉咙上的锋利的刀刃, 只要她说出那个错误的回答,利刃就会割开她的脖子。

这也意味着一件事——为了保护那个警察,告死鸟是绝对愿意下手杀了她的。

而鹿见春名绝对很清楚,她在组织内的地位是特殊的,她是那位先生的直系心腹, 就连琴酒和身为二把手的朗姆都不能对她怎么样……如果告死鸟敢下手, 震怒的那位先生一定会出动所有力量对他进行报复。

杀了她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鹿见春名清楚吗?

大概是清楚的,也可能根本没有考虑过会有什么后果——因为那个警察值得他这么做, 为了保护那个人,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疯狂地排除任何危险。

为了那个警察,告死鸟愿意与整个组织为敌。

这是一个很轻易就能得出的结论,贝尔摩德思考了一下,将和萩原研二有关的事情暂时放下了。

她不得不这么做。

身为神秘主义者, 贝尔摩德是喜欢将所有情报都弄清楚、然后让事情的走向始终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的,但如果要去查萩原研二, 那后果多少有点不可控。

就像琴酒没有怀疑过之前发生的事情与鹿见春名有关一样,即使没有证据证明,但贝尔摩德也直觉认为——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但鹿见春名知道的东西显然要比任何人想想到的都要多。

如果贝尔摩德真的去调查萩原研二,然后这件事最后被鹿见春名给发现的话……委实说,贝尔摩德觉得自己小命不保。

单论战斗力,她显然是比不上琴酒或者鹿见春名的,虽然她有易容术可以伪装,但告死鸟这家伙不会死啊!

惹上一个不会死的人,但自己又只有一条命,那么后果可想而知。

只是语言的试探就已经让告死鸟对她产生了那样浓厚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如果她真的付诸了行动,贝尔摩德毫不怀疑这举动会彻底惹恼告死鸟。

这只不顾后果的告死鸟会对她发动最癫狂、凶狠、不计代价的报复,哪怕追到天涯海角都一定会杀了她,消灭这个会对萩原研二的安全产生威胁的不可控因素。

况且贝尔摩德本身就是想对鹿见春名示好的,她完全没有必要去这么招惹这个喜欢发癫的告死鸟——否则那就不叫示好,而是威胁。

但凡鹿见春名没有不死之身,萩原研二都是一个可以任她拿捏的软肋,但很可惜,鹿见春名恰好就是那个拥有最大杀伤力、还喜欢玩命的人,只是贝尔摩德一点也不喜欢玩命。

不能被拿捏的软肋就不是软肋,那应该称之为逆鳞。

所以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贝尔摩德打算就当自己完全没见过萩原研二、也完全不知道这个警察跟告死鸟之间存在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有战斗力的恋爱脑确实不好惹。

她想,大不了以后看到这个警察就绕路走。

贝尔摩德又忍不住想在心里骂一句美国脏话——所以说她真的讨厌恋爱脑啊!

但至少,和警察交往证实了一件事……告死鸟随时都有背刺的可能,或者说,已经在背刺了。

鹿见春名天然就是她的同盟。

地铁到站了,车辆缓缓停止行驶,发出三次滴滴的提示音之后,地铁的车门缓缓打开。

贝尔摩德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

地铁站位于地下,冷气开得很足,扑面而来一股混杂着消毒水气味的冷气。

她踩着高跟鞋,一边走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一边给琴酒拨了个电话。

琴酒没有接,但在过了几分钟之后很快就回拨了过来。

贝尔摩德接起了通话,低沉的声音在通话的另一端响了起来:“有什么事?”

是很不耐烦的语气,贝尔摩德想,又发生什么事惹到这家伙了?

“听起来你很不高兴。”她微笑着说。

虽然琴酒不管是打电话还是面对面,都一副对方欠了他钱一样的臭脸,但一般的冷脸和不耐烦的时候语气上还是存在着细微的差别的。

“后勤组那些废物,”琴酒冷笑了一声,“查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查出来。”

“什么都没查出来?”贝尔摩德有些诧异,“那些外围的成员一点问题都没有么?”

一般来说,要成为代号成员是很严苛的,负责审查的情报组成员和后勤组也会非常认真,出现卧底的概率并不算很大……但外围成员就说不定了,每年都不知道有多少个被什么公安、FBI、CIA、MI6这些人塞进来的卧底。

内部进行审查,还是这么认真的审查,按理来说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现。

“没用的老鼠不少,已经处理了。”琴酒的语气十分平淡,字句中却透露出来一点血腥的气息,“代号成员里却没查出任何问题来。”

他冷笑了一声。

“后勤组和情报组也全是废物。”

面对这无差别扫射,贝尔摩德心中毫无波澜。

她心说你也半斤八两,身为告死鸟的监视者,你都没发现这家伙才是最明目张胆的卧底吗?

但这话她显然不会说出来,只是微笑着回答:“那你们可得好好努力一下了,时间快到了。”

这段时间内,组织接连遭受了不少打击,而那些事情显然不会是非代号成员能知道的——代号成员之中绝对有问题,但这个问题他们还没有查清。

“时间快要到了”——不管是贝尔摩德还是琴酒都十分清楚这话代表着的含义。

那件被那位先生十分重视的任务快到要执行的时间了,而没有清查出来的卧底显然就是有可能会导致任务失败的地雷。

“我知道。”琴酒的语气瞬间变差了,“不用你操心。”

他立刻就挂断了电话。

贝尔摩德听到了手机之中传出来的嘟嘟的忙音,怂了一下肩,摁灭了手机屏幕,走出了地铁站。

她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既然琴酒什么都没查出来,那她就放心了。

查不出来才好。

卧底既然没被查出来,那么在之后那个被那位先生看重的任务之中必然会有动作。

贝尔摩德并不希望这个任务成功。

或者说,想到这个任务具体的内容,她就会感到一阵一阵翻涌的恶心——也是因为这个任务,那个早就萌生出来的背叛的想法再一次变得坚定了。

地铁站外,她的视线骤然被一片灿烂的金色笼罩了。贝尔摩德微微眯起了眼睛,在地铁站附近看了一圈,准确地找到了那辆缓缓停靠在路边的低调的黑色轿车。

副驾驶的车窗被摇了下来,负责开车发是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贝尔摩德和他对视了一眼,便从善如流地拉开车门坐上了后座。

她关门的那一瞬间,乘坐的黑车立刻就启动了。

这辆车要载着她前往一个秘密的研究所。

载着她的黑车最终停在一家私人美容院的前面。

美容院是独栋的的五层小楼,地下还有两层,但接待客人用的电梯是无法下到地下那两层的。

贝尔摩德从侧边的小门进入了这家美容院,直接绕进了后面的员工区域,找到了那个员工专用的电梯——即使是工作人员,想下到下面两层也是需要授权的。

对员工的说辞是地下两层是仓库,存放着很贵重的医疗器械和耗材,因此不让员工随意进入,怕损失财物;但实际上,地下两层是一个小型实验室。

因为不需要人体实验、研究的项目也很隐秘,总共整个研究小组都不到五个人,所需要的研究场地当然不如古贺进和鹿见春名所在的研究所那么大。

贝尔摩德进入电梯之中,站在识别的屏幕前,系统识别了她的人脸和虹膜之后发出了电子音:“已授权,请选择要去楼层的按钮。”

她按下了去往-2楼层的按钮。

在电梯厢内,贝尔摩德将脸上的□□撕了下来,露出了原本的灿烂的金色长卷发,以及格外秾丽的面容。

短暂的运行时间过后,电梯门缓缓打开了。

贝尔摩德走进地下的实验室之中,穿着白大褂的男性研究员立刻笑容满面。

“贝尔摩德小姐,您来了。”他的态度格外殷勤,“正好,今天是验收的日子……”

他纯属没话找话,但贝尔摩德还是回以他一个笑容:“我知道,我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得到了她的笑容,研究员只觉得顿时头昏脑涨,整个人都沉浸在千面魔女经过他面前时留下的香水味道之中,面红耳赤。

他亦步亦趋地跟上了贝尔摩德的脚步,一边搓手一边露出了有些谄媚的笑容:“这次实验的成果要比预期之中的还要好,体型已经达到了预想之中的极限程度,我想就算之后再进行重复实验,也不会得到比现在更好的成果了,而且目前正在测试的数据基本都在合格线以上,随时都可以投入使用!”

贝尔摩德走在前面,微不可觉地轻轻皱了一下眉,随即才缓缓舒展开。

她不咸不淡地开口:“嗯,我知道了,你们的努力我会如实告知那位先生的。”

研究员还有些不甘,因为他期待的并不是得到那位BOSS的夸赞,而是贝尔摩德的赞扬和一个笑容。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我……”

但这些话被被贝尔摩德的一个手势给制止了。

美艳的金发美人偏过头来,将指甲染成深红的手指抵在下唇上,比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研究员五迷三道地闭嘴了。

不再被聒噪的声音打扰,贝尔摩德满意地继续向前走去。穿过纯白的廊道,沉重的金属门被打开之后,眼前骤然出现了一块格外开阔的空间。

挑高的天花板顶部镶嵌着十分明亮的白炽光,通往这个空间的道路戛然而止,被做成了一个露台,露台上摆放着一看就知道十分复杂的控制装置。

贝尔摩德看了一眼操作台,走到了栏杆边,撑着扶手向中央看去。

这加起来足有三层高的空间十分空旷,只有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装置。

这个装置几乎占据了整个空地,半透明的玻璃从底部一直贯通到天花板之中,直径几乎接近三米。

研究员也走到了贝尔摩德的身边,他陶醉地凝视着巨大的玻璃柱之中浸泡着的东西,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脸颊染上了不正常的潮红之色。

“这是伟大的杰作……”他欣喜地说,露出了由衷高兴的表情,“是艺术品!”

贝尔摩德尝试着扯动嘴角,却发现自己完全笑不出来。

她抬起手,捂住了唇,被磨炼地十分精湛的演技都几乎掩饰不住她内心的反感。

贯通两层楼的玻璃柱之中满是橙黄色的半透明的液体,无数气泡在液体之中浮现又炸裂,漂浮着一个大脑。

——字面意义上的大脑,但不是正常人应该拥有的大小。

红红白白的大脑被使用特殊的手段催肥之后巨大化了,整个大脑几乎占据了直径三米的圆形玻璃柱,无数仪器连接着这个巨大化的大脑,操作台上的电子屏幕中无数数据流泻而过。

贝尔摩德杀过不少人,当然也有过对着头部开枪、将颅骨打碎、连脑浆都流出来的时候。

她在面对那样的场景时都能面不改色,现在看着这个浸泡在药液之中的大脑,她却只觉得作呕。

还好没吃什么东西,否则贝尔摩德觉得她可能会忍不住吐出来。

她努力压下反胃的感觉,平淡地开口:“看起来很不错,比之前见到的都要大……数据没问题吗?”

“全部合格,在正常的波动范围之内,”研究员回答,“极限状态下,数据还能更好……但是我不建议那样做,可能会给大脑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

“极限情况下,能承载多少?”贝尔摩德直截了当地问。

“这……”研究员想了想,十分谨慎地给出了一个回答,“大概一千多吧?”

贝尔摩德点点头:“现在这个阶段勉强够用了。”

研究员立刻做出了保证:“现在这个数据,作为基站和核心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不过只要给我更多的时间,等之后,一定会有更棒的成果!”

贝尔摩德回眸,抬手将长长的金色卷发拨到耳后,对他微微一笑——研究员立刻又变得晕晕乎乎了。

她像是随口一问般开口:“安全方面没有问题吧?”

“什么方面?如果是指有人入侵的话,最近好像没什么可疑的人员,况且出入这里需要指纹和虹膜双重认证,我想被入侵的可能性应该很小……”研究员茫然地说,“您是指这个外装大脑的装置吗?”

“当然,”贝尔摩德颔首,“这可是那位先生看重的研究,必须要万无一失才行。”

“不会有问题的!”

研究员拍着胸满口答应。

“操作的方式很复杂,而且这个装置看起来是很脆弱的玻璃,实际上是强化过的特殊材料,就算是用炸弹都不一定能炸开,想毁掉除非输入密码启动自毁装置……”

贝尔摩德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自毁装置?”

她露出了饶有兴味的表情。

“是的,自毁装置是以防万一的时候才会启动的,要输入三次不同的密码才行,保证不会被轻易破解。”研究员贴心地给出回答,“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贝尔摩德微微笑了一下:“这么安全吗?那我就放心了。”

她失去了再看下去的兴趣,转身过来,“今天看到的这些,我会如实告知BOSS的,辛苦你们了。”

她踩着细长的尖头高跟鞋往外走,研究员下意识地追了几步,神情带着遗憾:“这就要走了吗?”

千面魔女停下了脚步,她似笑非笑地回头,给了研究员一个眼神,浅碧色的眼睛之中如同水波泛起涟漪。

“今天的研究结束后,”她微笑着说,“要一起喝一杯吗?”

有外勤任务的时候,下班时间总是会比平常早一些。

但萩原研二没能马上走。

下午的金店抢劫案让萩原研二不得不留下来加了半小时的班,用来撰写要交给上司的案件报告。

至于松田阵平——动手拆弹的又不是他,他当然不需要写报告了。

幼驯染完全没有一点同事之间的情谊,幸灾乐祸地就下班了,一点也没有要帮帮他的意思。

萩原研二写完报告加完班之后,将报告送到了上司天谷警部所在的办公室之中。天谷警部收下他的报告,对他挥挥手就让他走人了。

夏日的日照时间格外漫长,等萩原研二走出机动队的办公大楼的时候,天还没黑下来,浅灰色的水泥地面被染成了浓厚的橙红色,还未亮起的路灯的影子被拉的细细长长。

天气有些热,萩原研二的臂弯之中挂着脱下来的黑色西服外套,白衬衫的袖口也被挽起来了一截,显露出他流畅的小臂线条来。

机动队的大楼回警察宿舍的距离并不算远,是走路大概二十分钟就能抵达的距离,所以萩原研二平常上班的时候并不会开车。

正式成为警察已经七年的时间,几乎每天上下班斗重复着这同一段道路,对于这几条街上开着哪些店、店主是谁,这些事情他几乎烂熟于心。

就比如,萩原研二清楚地记得,在走过这个拐角、向右转弯的时候——能看到一个区役所。

区役所最广为人知的业务,就是办理婚姻登记,每天都有人哭着或者笑着从这里走进又出来。

他萩原研二路过这里很多次,但从未有要进去的想法。

但这次在看到区役所的时候,他却鬼使神差一般停下了脚步,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区役所的下班时间还有五分钟。

在看到区役所的第一眼,萩原研二就克制不住地想起了几天前的周末,在他父母家里的时候。

他的母亲问过——什么时候打算结婚呢?

结婚,这个词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委实说,在一年之前,萩原研二从未想过这件事。对一年之前的他来说,光是要确认鹿见春名还活着这件事情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心神了,连恋爱交往都是没有定数的事情,他当然不会想到结婚。

但对现在的他而言,这似乎变成了一件近在咫尺的事情。

虽然那天就算到了最后,鹿见春名也没有对“结婚”这件事情作出回答,但萩原研二有这个自信——小诗会愿意和他结婚的。

这是当然的。

鹿见春名连穿越异世界、非人类这些绝对不能说出去的事情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了,就相当于将自己今后的命运交付给了他。

即使对鹿见春名而言,死亡可以重来,但这样的坦诚和认真也相当于是将自己的生命也握在了他的手中。

所以怎么可能不愿意?

小诗的未来之中是有他存在的——萩原研二无比稳确定这一点。

区役所还剩三分钟下班,站在外面的萩原研二已经看到里面的工作人员有在收拾东西打算下班的准备了。

他手心之中微微冒汗了。

萩原研二紧张地动了动手指,忍下胸腔之中疯狂跳动起来的心脏,打开了区役所的门。

坐在工作台后的工作人员对他露出礼貌的微笑:“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我……”萩原研二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我想领取一张……婚姻届。”

“好的,没有问题。”和善力满分的工作人员又冲他笑了一下,取出一张空白的婚姻届来,“填好登记表之后,记得带您的恋人一起来登记哦。”

萩原研二几乎是有点手忙脚乱地接过了这张薄薄的婚姻届登记表,目光扫过空白的表格时,一眼就看到了最顶上的三个字——加粗放大的“婚姻届”。

这三个汉字像是裹挟着滚烫的温度,让他平日里在拆弹时都无比稳定的手都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慌乱地将那张薄薄地纸藏进了文件夹之中,将呼之欲出的心事也藏进了躁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