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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回宫看看才行,那个人不能就这样死了,一定要想办法。”

纪萝飞奔出营帐,拽住一匹马,手脚并用扑腾两下没能爬上去。

侍从连忙把小矮马牵了过来,扶纪萝上去坐好。

他小心翼翼问:“君上,您确定要在这时候回去吗?如今战况正好,很需要君上临阵指挥,鼓舞士气。”

纪萝犹豫道:“有沈潇在,你们听他的指挥就行了。”

侍从摇头,“沈先生固然是料事如神,但他毕竟没有官职在身,又是初来乍到的,大家现在服从他,更多的是因为看见主君信任宠爱他,倘若您为了安和公子快马离开,剩下沈先生一人,恐怕某些人就会产生逆反的想法。”

他身处于辛王的近卫团,跟随君主身边多年,早就见惯了那些夺权的争斗。

要是换回以前的辛王,他大概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自从辛王不辞辛苦冒着生命危险把沈潇请回来以后,他就觉得这主子和以前比起来变得太多,让人没法置之不理。

因此他才会出言提醒,免得辛王又因为贪恋美男而坏了大计。

小侍从的解释还算简单易懂,即使是兔子也能听得明白。她握着缰绳,抿唇道:“我回去以后办完一件事,很快就会回来。”

侍从眼看着没法说服她,只得摇头叹气,心中暗想:“谁说只有红颜祸水,这男人祸害起来,威力也不小。”

他却不知道,纪萝其实并非想要回去见安和公子最后一面,也不是想敦促太医尽全力抢救。

她单纯觉得安和公子要是注定非死不可的话,那把他拖到别的地方去死就行了。

只要不是死在她的王宫里,女主就没有理由怪到她头上来。

“让他去吧。”

沈潇忽然从阴影里走出来。

侍从下意识躬身后退,“沈先生。”

沈潇抬眸看向坐在小矮马上的纪萝,淡声道:“这攻城略地的事,也没必要继续进行下去了。”

侍从大惊:“先生,万不可意气用事!”

他只以为沈潇是因为不满辛王昏庸,想要甩手不干。

沈潇却盯着纪萝说:“其他各国已经有所行动,他们不可能眼看着辛军吞并掉太多土地,若不适可而止,定会招来诸国针对。”

纪萝问道:“不打仗的话,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不,我必须留在这里,防止应国反扑。”

沈潇拒绝了纪萝的提议。

纪萝从善如流点头,不仅没再继续邀请他陪同,还一下子又忘了遵循系统吩咐要对反派多关心几句,连句“自己小心”都没留下,捏着小矮马的耳朵一溜烟跑了。

“君上等等!您不认识路啊!”侍从急忙上马追逐。

沈潇静静站在迷蒙月色中,注视那只娇小的背影像是随时可能摔下马似的,一颠一颠的远去。

他的神情很冷漠,纵使是营中资历最深、见识过最多人心变幻的老说客也没法从这个男人脸上看出半分私情。

“沈先生,君上走了??”

收到风声的将领们赶过来。

沈潇低低“嗯”了一声,转过身扫视这几个将领,“从这一刻开始,军中大小事务向我报告即可。”

“……是。”

沈潇没有略过这些将领任何一个的表情。

凡是面露怀疑、不屑的人,过几天自然会从他眼前消失。

小侍从的担忧固然有道理,但是在两国交战的沙场之上,失踪、阵亡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根本无须多作解释。

既然君主认为男宠更重要,把辛军留给他一人管理,他又怎会把到手的兵权再交还出去。

……

纪萝策马长驱,连夜赶回王城,一直到安和公子居住的宫殿前才动作笨拙的下马。

“你们都出去。”纪萝把跪在寝殿里的人统统赶走,包括太医也没留下。

她来到安和公子的床榻前。

不得不说,这位美男子确实生得一副倾国倾城的容颜,五官精致柔和,脸色因常年体弱而泛着病态的苍白,除了长相俊美以外,更有一种独特的脆弱忧郁气质。

怪不得能同时成为原主和女主的白月光。

但是纪萝欣赏不来安和公子的美。

柔柔弱弱的家伙在自然界里处于弱势地位,无论是人类还是小动物,她都更喜欢强壮凶悍一点的,比如反派那样的就很不错。

纪萝用手指头戳了一下安和公子的肩膀,“你死了吗?”

安和公子没吭声。

纪萝大惊:“真的死了!”

系统:“你让一个深度昏睡中的人回答你才是见了鬼。不过,看情况他应该已经离死不远。”

“我们把他搬出去吧,只要他不是死在宫里,就不关兔兔的事。”纪萝说道。

系统对纪萝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不置可否。

纪萝本来想用被子裹住他,这样看起来比较掩人耳目。但是她很快发现,从小病弱的安和公子体重很轻,仅凭她一人的力量是可以勉强搬动的,多加上一层被子的话,便很难再搬动。

她只好直接把安和公子拖下榻,费力扛起来,一步步慢慢往殿外挪动。

系统:“你干嘛从大门出去,你得走小路。毁尸灭迹的事,被别人看到就没意义了。”

纪萝只好又扛着安和公子从侧门进入花园。

不知挪了多久,才总算走到外面大街上。

晨曦渐渐从乌云间隙泻出,照亮了王城大地,四周传来街市小贩们早起干活的劳作声响,鸡鸣犬戏,格外有温馨的生活气息。

在拂晓柔光的辉映下,安和公子勉力睁开了眼眸。

他被囚困在辛王后宫已有许多时日了,如今蓦然望见熟悉的街景,心中不禁一阵欣慰。

视线再微微移过来,却是愕然看见一张挂满泪珠的清丽脸庞。

“你……”安和公子哑声开口,“咳咳……”

纪萝也不想哭的。

她实在是太累了。

以前都是别人抱着她走,压根不会让她落地弄脏雪白干净的小爪爪。

现在却要她扛着一个大男人不辞劳苦从王宫走到大街上。

纪萝觉得手臂很酸,腰很痛,可她不能放弃,哪怕是累死,她也不想变成别人碗里的麻辣兔头。

这是兔兔最后的倔强。

“城南……青囊药铺……带我过去……”安和公子咬牙说道。

纪萝很为难,“我不认识路。”

这个人怎么那么挑剔,本来她想把他扛到城外随便找个地儿一放就行了,他还非要自己指定地点。

“咳……”

安和公子像是很努力想要给纪萝指路,可他实在没力气再开口。

此时系统终于出力:“已经给你规划好路线,下个路口往左转。”

纪萝在系统的导航下,吭哧吭哧爬到安和公子所说的那间药铺。

那药铺掌柜似乎是安和公子的熟人,一看到他就急忙迎了过来,然后让铺子里坐诊的老大夫给他把脉。

“现在男配不会死了。”系统给兔子说明,“根据自动补充的剧情,这家药铺的坐诊医生是专门治这种病的高人,安和公子的身子由他调养了十几年。”

“安和公子进宫以后失去了这个医生的调理,病情才会急转恶化,但他宁死不屈,不肯把此事告诉原主,最终才会病逝于宫中。”

纪萝问:“他以前不肯说,怎么现在又愿意说了呢?”

系统:“……大概是被你感动了吧。”

黎明将破之际,睁开眼看见世人惧怕的暴君居然流着泪背自己出宫,任谁心里都难免有所触动。

尽管纪萝背他出宫并不是安的什么好心。

这样一来,总算是先逃过一劫。

纪萝坐在安和公子榻边,两只手拍着自己的膝盖,左右摇晃小声唱道:“喜羊羊美羊羊……咦?”

她是什么时候学会唱这种歌的?

纪萝停了歌声,拧起小眉头,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安和公子侧过头来,凝视窗楹边的少女。微光洒落在她秀气的脸庞上,明眸丹唇,蝶翼般的眼睫轻轻颤动,像是有什么事情想不通似的,清透瞳眸泛起疑惑。

他只觉自己犹如身处于一幅安静甜美的画卷之中,甚至不忍作出太大动静,唯恐破坏了这般美好的意境。

顷刻后,他见纪萝想着想着快要打瞌睡了,这才哑着声音开口:“君上。”

“嗯?”纪萝回过头来。

青年苍白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粉红,“多谢。”

他从未对辛王的性别产生过怀疑,只以为这是个天生阴柔缺失男子气概的恶劣少年,然而先前他被她扛在肩膀上,方才猛然惊觉——

男人怎会有如此娇小柔软的骨架和身躯。

这分明是个姑娘家。

察觉到纪萝的真实性别后,安和公子对她本就复杂的感情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你还活着就好。”纪萝想了想,说:“要不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让那个老爷爷给你专心治病,别回王宫了。”

安和公子闻言,非但没有感到欣喜,反倒显得有些焦急似的,“其实也不必……只不过每年深冬季节才会发作得比较厉害,平时并无大碍。”

“可是……”

纪萝话还没说完,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杀气顷刻席卷而来,驱散了房间里午后阳光带来的温暖,仿佛连气温都陡然下降,周身一片阴冷。

身形较之安和公子更高大了数寸的男人缓步走进房间,冷冷看着他们,“该回去了。”

纪萝赶紧站起来小跑到沈潇面前,“你怎么也过来了啊,不是说要守在营里吗。”

“四国谈判,有你的一个小位置。”

沈潇抓住纪萝的手腕,冰冷视线在安和公子身上扫过,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安和公子怎会感觉不到对方敌意,他心中不屑,尽量大声说道:“恭送君上!君上昨夜的恩情,在下没齿难忘。”

沈潇脚步微顿。

他侧眸,扯起唇角:“这才像是一个男宠该有的样子。”

摆在明面上的侮辱让安和公子脸色大变。

他咬牙,“我不止可以是个男宠,沈潇,别自以为了不起,等我的身体状态恢复,我随时可以取代你的位置,而你……永远不可能取代我。”

安和公子连连冷笑,目光落在沈潇眼角的伤痕上。

沈潇没再理会。

他抓着纪萝走出溢满中药草气味的店铺,两旁行人避退三舍。

“听说你昨晚自己把他背出了宫,一路走到这家药铺。”沈潇低眸,瞥了纪萝一眼。

纪萝一被人类夸奖,头顶上就像是会冒出小花花似的,捧着脸蛋不好意思的嘿嘿笑:“对啊。”

她就是一只这么自强不息的兔子。

沈潇松开了纪萝的手,托她上马,同时低声道:“既然只是想找那个大夫,直接传召入宫即可,或是骑马也能更快,为何要故意夜行避人耳目。”

“啊这。”

纪萝呆住。

这就是来自最强谋士的诘问吗。

竟让最聪明的兔子毫无招架之力。

她又不能说夜行是为了偷偷把安和公子给送走,防止女主盯上自己。系统交代过不可以剧透。

纪萝踌躇半晌,默默低头握着绳索,让小马跟在沈潇骑的大马后面,过了很久才勉强想到解释的办法:“因为我想吃药铺旁边的汤圆。”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忍痛从兜里掏出了一颗偷偷藏起来准备晚上吃的汤圆,推着小马的脖子,让它跑到沈潇身边,把这颗冷乎乎的汤圆呈贡给他。

沈潇面无表情看了那颗汤圆一眼。

并没有接受纪萝的呈贡。

“谈判地点定在离汝水不远的门鄄县,到时候我会随你一同出席。”他冷冷道。

纪萝的小手僵在半空中很久,见反派一点也没有想要接过去的意思,只好讪讪收回来。

胳膊都麻了。

他不喜欢吃汤圆,怎么也不说一声。

纪萝小心地把汤圆塞回兜里,点头道:“好。”

沈潇没回应了。

纪萝总觉得反派好像在生气,可是又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她只能忧郁地骑着小矮马,跟在始终沉默的男人后面翻山越岭,穿越花海,来到他所说的那个门鄄县。

纪萝本来在路上摘了很多小花花捧在手里,等小马踏入门鄄县高高的牌坊,她登时被几支兵马剑拔弩张的肃杀气氛给吓住了,小手一抖,花花随风飞散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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