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里屋的门半掩着,透过中间的缝隙,姜颂禾能够清楚且准确地看到里面正对门口的墙上挂着泛黄的枯皮,形状和人体的形状差不多。

姜颂禾推开门走到里屋,墙面上干枯泛旧的人皮用钉子钉着,像是历经多年,表面看起来都有些硬邦邦的了。

姜颂禾站在地面上,仰头安安静静地看着。

身长差不多一米六,略瘦,瓜子脸,胸|部红晕范围大,应该是女性;肚子的皮肤上有裂纹,是妊娠纹,生前怀过孕;细纹且呈收缩状,应该是把孩子生下来了。

脸的皮肤上没有明显的褶皱痕迹,估计年纪不大,约摸着二十岁到三十五岁的样子。

20-30岁,女性,怀过孕,生过孩子……

是侯明昌媳妇?

可是为什么她会被剥皮呢,侯明昌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呢。

不,不对。

姜颂禾蹙眉,大脑飞速旋转着。

卷宗上说,第一名死者是侯子平;他的双胞胎弟弟侯明昌,有一妻女。

前者性格温顺,后者脾气暴躁。

可脾气暴躁的人,会这么精细地把一张人皮剥下来吗?

姜颂禾下意识伸手抚摸上去。

这切面未免有点太完整了。

做这张人皮摆件的人,应该不是含着恨意裁剪的。

切口很精致,凶手应该是一点一点扣下来的,所以他内心深处的情感应该不是真的恨她。

侯明昌,不恨自己的妻子,却还要杀掉她,甚至为了留住她,还要剥下她的皮挂在墙上。

这逻辑不通啊。

不对,侯明昌媳妇的死因是什么?

姜颂禾细想着,她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只身站到了面前的桌子上,借着架子的优势她看到了人皮的脖子上有些许的绞痕。

呈上下纹理状,一根一根层次分明,虽然与附近皮肤的纹理差不多,但是仔细观察还能看到有深入浅的痕迹。

这应该不是颈纹,应该是有人用细线绑了她的脖子,将她勒死的。

姜颂禾认真观察了一下人皮表面,上面平整、且不见任何血迹,头部也不见任何敲打过的痕迹。

姜颂禾不知道凶手在悬挂这张人皮的时候,有没有清洗过。

但是目前来看死者应该是被凶手用细麻绳勒住脖颈窒息而亡。

姜颂禾侧着身子观察了一下人皮表面,她轻轻一吹,有些许灰尘。

应该是存放好久了。

姜颂禾从桌子上跳下来,她观察了一下四周,整个房间干干净净的,所以这所房子的主人应该挺爱干净的。

可王局在会议上说,侯明昌是个嗜酒的邋遢鬼,反倒是哥哥何其祥是个勤快的。

可现在从这间屋子里的摆设和干净程度来看,这户人家的主人,可不像是邋遢主儿。

姜颂禾在房间里走着,突然脚下,响起一阵空旷的回音。

咚——

“空的?”姜颂禾呢喃着蹲下去。

她推开前面的柜子,在地上的木板上敲了几下。

就在她准备找到入口的时候,门口响起一阵蹑手蹑脚的脚步声。

是侯明昌回来了吗?

姜颂禾慌忙地扫了眼四周,她刚想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结果她刚迈开腿,迎面撞上来一个男人。

他有一张标准的国字脸,但身形却瘦削得厉害,隐约地还能看到衣服里面凸起的肌肉线条。

他的个子很高,肩膀很宽,扑面而来的压迫感逼得姜颂禾连连后退。

“侯明昌?”姜颂禾小心翼翼地向后倒退着。

可那个人闭不吭声。

“不对,你不是侯明昌……”姜颂禾严肃地问道,“你是哥哥侯子平,前些年死的那个才是侯明昌。”

“其实他们早应该想到的,侯子平是煤炉工,他的体型怎么可能是瘦瘦弱弱的?”

“还有,哥哥侯子平喜好干净,每天把自己收拾地很利索;弟弟侯明昌整日里无所事事,脾气暴躁还喜欢嗜酒,试问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把家里收拾的这么干净?”

“所以,综上所述,你根本不是侯明昌,你是侯子平,侯明昌是你杀的!之前的邹卢、寿鸿文也都是你杀的。”

“起先,我看到他们三个人的时候,我觉得这三个人完全没有交集,甚至每个案子之间相隔的时间分别是四个月、三个月,所以我一度以为是凶手心理变态,所以才尝试连环杀人。”

“实际上不是,因为他们三个人都有联系。”

“他们三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毫无交集,可实际上他们的交集可深了,我调查过他们的籍贯以及生活前的经历。邹平,康盈村人,是你们村里实打实的地痞流氓,你杀了他,是因为他认出你来了。”

“我了解过你有赶集的习惯,而刚巧邹平去世的前一天就是福寿村大集。说明邹平应该是在大集上认出了你,并且威胁你,试图通过敲诈的方式,替你保守秘密。可是你杀人惯了,顺手就把他杀了。”

“至于为什么,是因为你杀他的方式,是利器杀人。那么说明是他约你在福寿村大集见面,而你从一开始就想杀了他,所以特地带着水果刀去赴的约。”

“而寿鸿文就更简单了,他是侯明昌女儿的老师,你杀他,是因为侯明昌女儿没有去学校上课,他觉得奇怪就来家里家访了。而刚巧看到了这张人皮,所以康盈村村口的草垛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这里才是。”

“所以寿鸿文身上的伤痕才没有前面两个人身上重,因为你没那么恨他,你鞭打他只是为了把他伪装成和前面两个人很像罢了。”

“说完了?”侯子平沙哑着嗓音说。

“你嗓子怎么了?”姜颂禾吐口而出问了句。

这次,侯子平没有再多说话。

姜颂禾知道她拖延时间已经拖延到头了,可门外依旧没有有人来救她的动静。

她又立刻阻止了句:“等……等一下。”

果然这次,侯子平停下了动作。

姜颂禾一本正经地疑惑道:“可是我不懂,既然你该杀的人都杀了,为什么还要抓顾云拙,他跟这几起案子有什么关系?”

“还有,你是怎么选中他的?”

侯子平继续逼近。

姜颂禾道:“你都要杀了我了,干嘛不直接告诉我答案啊,让我做个明白鬼啊。”

“你不需要知道。”

姜颂禾被逼退至墙边,余光瞥到不远处的人皮。

她心生一计,从旁边拎起一个盘子就朝着那个人皮扔过去。

果然,在她扔盘子的那一刻,面前那个精壮的男人脸上终于露出了着急之色,他下意识地朝着盘子的方向扑过去。

姜颂禾知道按照自己现在的体格,根本不是侯子平的对手,她向着反方向拔腿就跑,可她刚跑了没几步,胳膊就被人拽住了。

“靠!”姜颂禾拼了命地向外挣扎着,可她的力气太小了,她明显感觉对方没有用多少力气就把她拽回去了。

侯子平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禁锢住。抽空,他还用另一只空着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叠成四方的帕子。

侯子平在姜颂禾耳边默默说了句:“去跟你朋友说去吧。”

是迷药。

意识到这是什么的,姜颂禾拼了命地挣扎着,她抬脚踩住男人的鞋,胳膊肘不停地向后捣向男人的腰,脑袋更是撞得后脑勺嘣嘣作响。

可是她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在鼻子被捂上迷药的那一刻,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直至彻底昏睡过去。

临睡前,她清楚地透过门缝看到门口的位置,叶浦岚和何其祥风尘仆仆地赶过来。

“救……救命啊……”

师祖——

-

等到姜颂禾再次醒过来,已经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股腐朽的铁锈味直冲鼻腔,她强忍住不适,努力睁开眼。

“你醒了?”黑暗里,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姜颂禾睁开眼,目光扫视了一圈。

周围黑漆漆的,借着从上面木板上透下来的光亮,才能勉强看清周围没有其他人,看样子应该是在侯家的那个密室里,她应该没有被运出去。

姜颂禾刚要收回目光休息一会儿,余光瞥到她的身边坐着一个人。

她定神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试探了句:“顾云拙?”

“是我。”顾云拙冷冰冰地回答。

姜颂禾抬头观察了顾云拙几眼,确定他身上没受什么伤以后,她才坐直身子。

她的手被绑在身后,想要拿到前面来,可无论她怎么举手,都抬不到自己面前来。

她看着旁边坐着的顾云拙,气愤地吐槽了句:“你还活着呢,我还以为你早被那个姓侯的祭天了。”

顾云拙偏头看着她道:“你怎么被抓了?”

“还不是为了救你,生怕晚一秒,你就要给人家配冥婚了。”姜颂禾翻了个白眼道,“话说你是不是喜欢侯彩兰啊,喜欢也不至于为了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吧,看了她的照片就往外跑。”

“我那是……算了,你不懂。”顾云拙无奈了句。

“是,我不懂,我都搞不懂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姜颂禾嘟嘟嘟讲个不停,“我都告诉过你绑匪的目标是你!是你!你为什么还要冒这个险?”

“和你一样,我也是为了救人,”顾云拙平静地说,“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我就全都想起来了,当初是她给我放我离开的,也是她让我一直顺着主道儿跑的,也是她让我回家的。”

这一点姜颂禾早就猜到了。

可她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他。

“救个屁!”姜颂禾彻底生气了,“你为了救人,被绑匪抓,我为了救你,被绑匪抓,你还觉得自己很正义是吧。”

“我就搞不懂你了,为什么呢,多等等我们能少你块肉啊。”

冷不丁,顾云拙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你闻没闻到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姜颂禾问。

“腐臭味?”顾云拙说着,他从原地起身,向着黑暗的方向走过去。

“我靠,你没被绑住啊!”姜颂禾挣扎着,“你给我解绑。”

“哦。”顾云拙应声走回来,他绕道姜颂禾身后给她解着绑。

感受到束缚住自己手腕的绳子松了不少,她的脾气也消了:“你既然没有被绑住,我没被抓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求救啊。”

“在你醒来的十几分钟前,我也刚醒。”顾云拙冷静道。

“哦,那个姓侯的迷药还挺多。”姜颂禾揉着自己的手腕,感叹了句。

“而且,目前我没觉得他会想伤害我。”顾云拙继续帮她解着脚腕上的麻绳。

“你以为他费劲心力抓你,就只是想请你过来喝杯茶啊。”姜颂禾翻了个白眼道。

“你有手电筒吗?”顾云拙询问了句。

“有。”说着姜颂禾从鞋后跟的位置上拽出一个小型银色手电筒。

顾云拙默默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我就随便一问,你还真有?

姜颂禾被他的目光盯得发毛,她嫌弃道:“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设备齐全,怎么了?”

顾云拙顺手从姜颂禾手里将手电筒拿过来:“抓紧我胳膊。”

“小孩,你真把我当成小女生了?”姜颂禾嫌弃地看着他立起的胳膊道。

顾云拙道,“前面可能有尸体,我怕你破坏现场。”

姜颂禾不由得想起之前他闻出罐子里的血腥味那次经历。

这次,他又在她满鼻子都被土气填满的时候,又闻出了腐朽味。

“你属狗鼻子的啊。”姜颂禾瞅着他。

“要不你站这儿等我。”顾云拙道。

“没可能,”说着,姜颂禾挽上顾云拙的胳膊,她催促道,“走吧。”

顾云拙应声,然后他用手电筒在前面开着路。

这里估计是个地窖,面积很大,地上和墙上全是土砾。

“这个年代的人好像挺爱挖地窖的。”姜颂禾感叹道。

“你说什么?”顾云拙没料到她会突然跟自己说话,他好奇着侧头问了句。

“没什么,你继续往前走。”姜颂禾催促着。

“唉?那是什么?”姜颂禾指着前面说了句。

顾云拙把手里手电筒的灯光打过去,果然在前面看到了一些骨头状的东西。

是一堆白骨!

姜颂禾和顾云拙两个人渐渐走近,齐刷刷地,俩人被吓了一跳。

是人骨,而且是腐化了的人骨。

顾云拙俯身刚要蹲下去,姜颂禾拦住他:“等会儿。”

“怎么了?”顾云拙疑惑问。

“手套。”姜颂禾从兜里拿出一副一次性手套递给他。

顾云拙愣住了片刻:“你怎么随身携带这些东西?”

“你别管了,赶紧。”姜颂禾催促道。

顾云拙把手电筒交给姜颂禾,自己则蹲下身子认真检查着人骨表面。

他念叨道:“夏天的时候,暴露在空气中的尸体大约需15-30天,可以彻底白骨化。而裸露在地面上的尸体通常需要1年左右,这里阴暗潮湿,差不多需要一年多一些。”

“也就说死者死了至少一年以上。”

“但是其表面的灰尘挺厚重的,估计得一年多吧。”姜颂禾问了句。

“对,差不多。按照灰尘厚度判断,我也觉得死者应该死了很久了。但具体死亡时间,还需要回法医室做进一步推断。”顾云拙回答道。

“盆骨宽大,骨盆壁薄弱,骨质较轻,应该是女性,”顾云拙念叨着,“通过牙齿磨损程度判断,应该是10-20岁之间,但具体年龄还需要等我回去给她做骨头切片。”

“怎么死的?”姜颂禾追问了句。

顾云拙掰过头骨,亮出后脑勺的疤痕,道:“重物撞击头部而死。”

“但小腿腿骨有明显断痕,说明死者生前曾经骨折过,并且确认死亡的时候,都没有痊愈。”

“哦。”姜颂禾应了声。

顾云拙起身,他摘下手套道:“基本只能看出来这些,多余的看不出来了。”

“知道了,”姜颂禾用手电筒扫了下四周,“接下来我们就应该考虑怎么出去了。”

顾云拙若有深意地看了眼地下躺着的尸骨,问道:“她应该就是当初给我指路的那个女生吧。”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姜颂禾不怎么在意地说了句。

“我都能猜到,你怎么可能猜不到?”顾云拙反复确认着,“你告诉我,是不是她。”

姜颂禾与他拉开距离:“喂!你过界了啊。”

顾云拙不依不饶道:“你就告诉我是不是她。”

“你怎么突然这么信任我了?”姜颂禾道,“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我信!”顾云拙道,“要不你不可能找到这里来。”

“我觉得你什么都是对的!我觉得你查案就是很厉害!所以,请你告诉我,她是不是因为给我指路才死的?”

姜颂禾害怕的就是这个。

她就害怕这个小孩把所有过错归在自己身上。

她目光落在顾云拙身上,她道:“她不救你也得死,她大伯就是个变态。”

“他老爹是个赌徒加酒鬼,她大伯呢,又觊觎他妈妈,不仅杀了他老爹,还杀了一群知道他秘密的人。”

“所以侯彩兰活不长,当年案子未破,就注定了侯子平会亲手杀了她。”

“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她死多久了?”顾云拙追问道。

“你不是判断出来了吗?”姜颂禾无奈道。

“我想听你说。”顾云拙无力道。

“那你希望我骗你,还是说真话?”姜颂禾询问道。

“讲真话。”顾云拙道。

姜颂禾长叹一口气,他缓缓道:“你判断的一点都没错,死者的年纪在10-20岁之间,从尸骨化程度来判断,她应该死掉有些年岁了,我们算两年。从上面的灰尘、以及尸体附近的灰尘判断,这具尸骨摆在这里至少三年了。如果她真的是侯彩兰,那么她大概率是——”

姜颂禾难以启齿,她观察着顾云拙,确定他的情绪还算稳定后,才说:“大概率是在救完你以后,就死了。”

“所以,与其说,当时你看到凶手在鞭打一个女人,倒不如说是看到凶手在鞭打她。”

“只不过你的大脑处于对你的保护,所以才营造出了那么一个虚拟的女人,以此来让自己逃避现实。”

顾云拙沉默着,没有多开口,他只觉得自己有些喘不动气,他身体颤抖着,上下牙齿止不住地咬着自己的手指。

“喂喂喂喂!你冷静点。”姜颂禾扶住顾云拙的胳膊,“你别这个时候自暴自弃啊,你自暴自弃说不定咱俩都要死在这儿。”

“凶手是她大伯,我哥哥他们知道吗?”顾云拙问。

“他们如果看了侯家摆着的那具人皮估计能猜到吧,”姜颂禾道,“要不是跟着你误打误撞来到侯家,偶然看到了侯彩兰妈妈的人皮,我也猜不到凶手是谁。”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顾云拙缓了好一会儿,求生的本能让他询问道。

“等着他们来救我们吧。”

并非姜颂禾自暴自弃,而是她昏迷的时间太久了,自己压根不知道自己在昏迷期间经历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被移动了多远。

让她毫无根据的想办法逃出去根本不可能。

“唉?”姜颂禾问,“你醒过来的时候,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嗯,只有我一个人。”顾云拙回答。

“你是怎么被抓的?”姜颂禾询问道。

“当时我看到照片,就想起了当时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就想来找她,确定她没事,结果,我刚来到这里,就被抓了。”顾云拙如实道。

“等会儿。”姜颂禾像是发现了盲点,她道:“也就说,五年前,你被抓,也是在这里。”

“嗯,当时杨保国先带我来的这里,后面才带我去的煤炉厂。”顾云拙回答。

“那你为什么,在看到照片后,第一反应是往这边跑?”姜颂禾询问了句。

“我也不清楚,就是感觉我应该来这里。”顾云拙回答。

姜颂禾十分肯定地说:“你还有记忆没有恢复起来。”

“趁着现在没什么危险,你赶紧想想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云拙:“哦……好。”

顾云拙坐在太阳缝里细想了好久,姜颂禾就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等着他,中途无聊了,她还会在地上画着圈圈。

许久,悄无声息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姜颂禾赶紧拿绳子假装绑住自己,并对旁边的顾云拙道:“有人来了,赶紧睡。”

顾云拙不敢多拖延,在姜颂禾说完的空儿,他就已经闭上了眼睛。

“这药劲挺大的啊,还没醒。”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

姜颂禾对这个声音很熟悉,是杨保国。

“带走吧。”紧接着是一个粗粝的声音。

是侯子平。

“你需要那个男孩,这小丫头片子留这儿呗。”杨保国建议道。

“带走吧,有用。”侯子平的声音继续说。

“话说几年没见,你声音怎么粗成这样了?”杨保国好奇问。

“遇到了场意外。”侯子平简单地回答。

“带去和那群人汇合?”

“嗯。”

“行嘞……唉……不需要你帮忙,这俩小孩,我两只手一手一个。”杨保国说着,还真拎着姜颂禾和顾云拙的衣领把俩人拎起来了。

“走吧。”侯子平阴沉着嗓音回答。

“车牌按好假的了吗?可别刚出门就被抓到。”杨保国问。

“不会。”侯子平保证道。

杨保国一边走着一边问:“上午跟在这小丫头后面来的警察怎么样了?”

“支走了,”侯子平道,“关心则乱,他们没那么多心思思考细节。”

“这小丫头怎么找来的?”杨保国好奇问,“你不是说没留下什么线索嘛。”

侯子平沉默良久,半响,他才缓缓道:“这小孩——我认识。”

-

另一边,叶浦岚和何其祥开车驶进警局。

瘸着腿的姜酩野举着拐杖一动一拐地快速走过来:“老大,我妹妹怎么样了?”

“你醒了?”先前还阴着脸的叶浦岚惊喜道,“身体感觉怎么样,可有什么不舒服?”

“老大,我妹呢,听说她又不听话一个人跑出去了。”姜酩野着急道。

“是……姜酩野,我就没想到你妹……”何其祥气愤的话还没说完,叶浦岚就拦住了他。

“你妹没事,放心。”叶浦岚安慰道。

“叶队,你还帮那个小孩说话,她就是无组织无纪律,”何其祥道,“这样的小孩,你怎么敢让她参与到这个案子里呢。”

说完,何其祥道:“今天早上,顾云拙看了一张照片,不管我们的劝阻,一个人跑了出去。你妹!为了逞英雄,也跟着跑了出去。”

“叶队看着照片,很快速地判断好地址,带着我冲去了侯家。甚至在没有任何搜查令,以及证据的情况下,叶队一个人把侯家的门踹烂了,还把整个侯家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你妹。”

“你知道单就这一件事下来,叶队和我就私闯民宅要受到多大的惩罚吗?”

“行了,人家无组织无纪律,那你倒是有啊,人家查到了那么多线索,你有查到过一条吗?一天天搁我耳边逼逼赖赖,当心我抽你啊。”好脾气的叶浦岚终于被他惹毛了,他威胁道。

“叶队!我帮着你说话,你怎么还向着外人呢”何其祥撒娇般喊了句。

“没那么多时间,先整合证据,”叶浦岚命令道,“所有闲着的人,来会*议室。”

“那个小孩,不惜一切代价,都必须给我救下来。”

-

会议整整开了两个小时,姜酩野和何其祥他们一边在黑板上画着各种人物关系图,一边就着京祁的地图认真分析着。

中途吵急眼了,还会互相对骂几句。

叶浦岚也不管他们,他盯着侯家的档案盯个不停。

冷不丁地,叶浦岚开口打断了前面两人的吵架:“其祥,你觉不觉得这张照片哪里怪怪的?”

“怪怪的?”何其祥凑近看了眼,是一张很标准的房屋布局图,他道,“这不是侯家的客厅吗?今天我们刚去过的。”

“就是因为今上午的时候去过,所以我才感觉奇怪,”叶浦岚捏着下巴,眼睛眯起来观察着上面的图,“这上面很空。”

“少了一张妖怪图嘛,”说着,何其祥好奇道,“我见过家里挂观音的,见过家里挂关羽的,见过家里挂菩萨的,见过家里挂佛的,就没见过家里挂妖怪的。”

“要不是他说他觉得好看就买了,我还真觉得他被人骗了。”

叶浦岚平静地说:“那是仌(bīng),山海经里有记载:上山之翼曰夼,夼之南有亽海,亽海有兽曰仌,仌生重角,三百岁不死,死则静寂,似其灭也。然待亽海潮汐,则复又生焉。”

“也就说,那是让人复活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的?”何其祥好奇问,“叶队,你对古代神话故事还有研究呢。”

“有研究个屁,”叶浦岚把翘在桌子上的脚拿下来,他训斥道,“那幅画上那么大的签注,你自己没注意啊。”

“还真没注意。”何其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不过,我觉得那幅画应该是在我们进屋之前放下来的,应该是为了遮挡后面的什么东西。”叶浦岚刚说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铃铃铃——

叶浦岚顺手接起来:“喂?人跑了?知道了,你们先别回来,先在附近找找,看看能不能通过其他线索找到他们逃跑的方向。”

说完,叶浦岚挂断了电话。

何其祥好奇问:“叶队,你在跟谁打电话呢,什么人跟丢了?”

“我们离开后,让人一直盯着侯家,整整一上午,都没人出来。然后刚才他们打电话告诉我说,家里空了。”叶浦岚道。

“空了?侯家有暗格?姜颂禾他们真的在侯家?!”何其祥道。

“应该是,否则他们应该不会逃得这么快。”叶浦岚的目光突然变得严肃。

侯家?复活什么人?

叶浦岚拿出一张空白纸在上面轻轻写上了几个人的名字——侯子平、侯明昌、侯明昌媳妇、侯彩兰。

侯子平和侯明昌是兄弟。

那么侯子平和侯明昌媳妇就是哥哥和弟媳,和侯彩兰就是大伯和侄女。

可如果侯明昌媳妇和侯子平是夫妻,和侯彩兰是父女……

那么复活就是……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迹,桌子上的碗筷也仅有一双,屋子里没有鞋,没有多余的碗筷……那么他应该是一个人居住。

王局开会的时候说‘一般这些小孩一旦不上学了,我们就真的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也就说侯明昌媳妇和侯彩兰并没有报失踪或死亡,那么为什么家里一俩人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

叶浦岚真正该思考着。

突然,刘局从门口冲进来:“叶浦岚,你这是要干嘛?你难不成要上天啊。”

一见到刘局过来,姜酩野和何其祥立刻端正地站直身子,打招呼道:“刘局。”

刘局像是根本没空搭理他们,他继续道:“你今上午冲到人家侯家又是踹门、又是搜家的,还顶着局里的警示灯,你干嘛?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警察啊。”

“我和王局今天处理受伤同事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你还给我们添乱,投诉电话都要把我手机打爆了。说我们警方欺负人,随便搜查别人家,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啊。”

“你可是我做担保调来京祁帮忙的,你看我不顺眼,想把我从局长的位置上拽下来,不能拆我台吧。”

见到叶浦岚依旧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表情,刘局本来燃起来的脾气,更大了,他怒斥道:“喂!跟你说话呢,你听没听见。”

姜酩野满怀歉意道:“刘局,你别训叶队了,这事是我的问题,他也是一时着急想救人。”

刘局道:“我没不让他救人,他至少给我或者王局,打个电话请示一下吧。我和王局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呢,也没做好准备,就被人劈头盖脸骂了十几通电话。”

“侯家人打的啊。”叶浦岚吊儿郎当了句。

“怎么可能,人家侯家人大度,不愿意跟你们计较。”刘局道。

“那是谁打的?”叶浦岚又问。

“他家附近的邻居,说我们警方欺负老实人。”刘局气愤道。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叶浦岚道。

“什么跟你想的一样?”刘局好奇问。

叶浦岚:“不是都说侯家有一对双胞胎,性格各异。哥哥侯子平性格温顺,弟弟侯明昌脾气暴躁。”

姜酩野快速回答:“对。”

“通过我和何其祥去侯家调查得知,现在搁家里住着的那个人,脾气并不暴躁,具体表现为,我们冲进他家的时候,他并没有大喊大叫或者多加阻止。就连我们离开了,他都没有打电话投诉,反而是邻居打的投诉电话。”叶浦岚分析道。

刘局被叶浦岚的话整懵了,他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现在活着的这个是哥哥侯子平,五年前死的那个是侯明昌。”叶浦岚道。

“这样一切就串联起来了,侯子平跟侯明昌媳妇两情相悦,却意外地被侯明昌发现了,所以侯子平恼羞成怒杀了侯明昌,然后自己再伪装成侯明昌继续生活。”

“侯子平是杀人凶手?”刘局道,“那侯子平五年前,为什么要杀后面两名死者啊。”

“因为第二名死者跟侯明昌是玩得很好的混混,所以估计他是发现了侯子平的秘密,才被杀人灭口。第三名死者则更简单,他是一中的老师,估计是看到侯明昌的闺女侯彩兰很长时间没回学校上课才起的疑心吧。”

“那侯彩兰为什么没去上课?”刘局问。

“死了,”叶浦岚道,“她跟她妈妈都死了。”

“死了?!”刘局震惊道,“为什么我们没有收到消息?”

“人家家人是凶手,他自己选择不报警,我们从哪里收到消息?”叶浦岚吊儿郎当道。

“也就是说,侯明昌的媳妇和女儿,也被侯子平杀了?”何其祥震惊道。

“估计是,”叶浦岚道,“要不侯子平就不会在家摆仌了。”

“家里摆仌是为了复活他们母女,抓顾云拙估计也是为了这个。”

“复活?他搞那些神叨叨的东西,抓顾云拙干嘛?”刘局问。

抓顾云拙干嘛?

叶浦岚哧笑了下,道:“祭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