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方奕躺在自己的小摇椅上，晃晃悠悠的，像是睡着了，他身边还有一张小桌子，桌上摆着茶壶和茶杯。

手机被架得很远，曹小宝假装路过，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发现手机里正在播放某个摇滚乐队的演出。

“我还以为你在看戏曲。”曹小宝嘴角抽了抽，“外祖你是不是有点太狂野了？”

“还好吧？”陶方奕给自己倒了一小杯茶，喝了一口。

他觉得自己挺悠闲挺安静的。

曹小宝摇了摇头，随后她又看向蹲在一旁的亡，亡也拿着手机，脑袋一点一点的。

曹小宝探头看了一眼，发现亡看的是戏曲。

曹小宝：……

亡抬头望了曹小宝一眼，随后他伸手遮住了自己的屏幕，他知道这些小年轻都不懂欣赏。

曹小宝无奈叹气。

陶方奕在他那摇椅上翻了个身：“诶！你最近有看上的小伙吗？”

曹小宝听到这话，更无奈了：“托外祖你的福，最近一个都看不上，我还觉得……”

“觉得什么？”亡抬起头。

“觉得那些人费尽心思营造自己的性格挺有意思的。”曹小宝笑着说，“诶，我发现大家出门都戴一张假面具，有些人的假面具戴久了，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失去了一见钟情的能力。

就像安静的孩子往往心里的事更多一样，所有人都套了一张应对外人的面具，大家都在演戏，每个人都在不断地完善自己的角色。

曹小宝感觉自己身边的人一夜之间都变成了套着大人衣服的小孩，他们总有偷偷卸去伪装的时候。

谁知道那些光鲜亮丽的人在褪下能让他们感到骄傲的伪装过后，内里会不会是那个始终无法谅解自己的“张林”？

那种浓烈的感情炸开了，随后散落在了她生活的每一处。

“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我这几天总是莫名地……开心。”曹小宝说。

“哦，合理，发现自己的全貌之后确实会忽然地放松下来。”亡有经验，他也曾被欲望困扰过，“感觉好像能真正地停下来看看天空，看看云，看看万事万物。”

只是破除了迷障而已。

“我打算让我爸妈把小超市关一段时间，我想带他们一起玩一玩。”曹小宝又说。

“你有时间？”

“总有时间的，噢！西瓜冰好了，外祖，小外祖，你们吃不吃？”曹小宝拍了拍西瓜凉凉的外皮。

“吃。”陶方奕举起手。

亡没有回应，他准备让曹小宝见识见识什么叫残忍，他一口就能吃掉一整块西瓜，他不准备给曹小宝留口粮。

亡正在酝酿自己的邪恶计划，扭头却发现陶方奕缓缓放下手，表情似乎有些低落。

“陶叔叔？”亡叫他。

“啊？”陶方奕反应了过来。

“你不开心吗？”亡问。

“你是怎么从一个机甲的脸上看出不开心的？”曹小宝不解。

“机甲也是有微表情的。”亡盯着陶方奕的脸，“陶叔叔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只是……”陶方奕望向曹小宝，连曹小宝都看清了她自己，两辈子的恋爱脑都快清除干净了，可陶方奕似乎还没有。

那些木头回归到他的身体里，他的叶片变得很茂密，却没有长出根须，一点生根的迹象都没有。

他知道很多大道理，而且他明白了什么是爱，爱让他长出了浓密的叶片，可他的根须呢？

陶方奕内视的时候能看到自己浓密的叶子和光秃秃的根。

他越来越在意那个根了。

力量回来得越多他越无法忽视缺少的那部分，是人类成长得太快了吗？还是他又忽略了自己生命当中什么重要的东西？

“很多事我都想明白了，我也有爱人了，可我还缺什么？”陶方奕不明白。

“实在不行外祖你去找个事做？”曹小宝说。

“我有工作，很正经的工作。”陶方奕解释。

“但我其实觉得外祖你属于是随波逐流，一直窝在一个地方不肯动，直到环境改变。”曹小宝觉得陶方奕这个外祖也是有一些毛病的。

“这样做没有错。”陶方奕说。

“也许吧，可能只是我不太理解。”曹小宝是个容易为自己的未来焦虑的人，她觉得自己必须是完美的。

亡歪了歪脑袋，他不觉得陶方奕不真实不具体，他觉得陶方奕很真实。

温柔善良，有自己的底线，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真实又可爱。

亡伸出手指戳了戳陶方奕的面颊。

陶方奕继续说：“我一直很热爱生活，我会注意到我身边的人，我不会错过他们的感情，我学会了喜欢，也明白了离别，可我一直没有生根。”

“……我不明白。”陶方奕有些无奈，“我还需要明白什么？”

“我就更不明白了，毕竟我只是个普通人类。”曹小宝看不明白，“而且外祖你的恐惧值都快收集完毕了，我快要忘记你了。”

陶方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继续去看他的摇滚了。

“外祖你会舍不得我吗？”曹小宝问他。

“会的。”陶方奕摆摆手。

“我也会珍惜和外祖你的重逢的，哪怕我会忘记你。”曹小宝切开了西瓜。

可此时此刻谁也没想到，陶方奕的任务会出现意外，而这次意外甚至不是曹小宝带来的。

当天晚上，墙上忽然响起了“叮”的一声。

陶方奕看着那个忽然出现的小电梯门，他有些懵。

他的任务完成了吗？陶方奕看了一眼手表的进度，进度才进行到百分之八十。

那这个电梯是？

陶方奕下意识想远离那个电梯，可在他抬头的瞬间，他忘记了刚才的疑虑，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电梯门。

“陶叔叔？”亡最先察觉到不对劲，可他没想过陶方奕也能被控制。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头绿色的光映在了陶方奕的脸上。

陶方奕眼睛上的灯亮了亮。

亡凑得更近了些，他准备把陶方奕握在手中，可陶方奕似乎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忽然朝着电梯门猛冲。

亡：“啊！！！”他着急了，一把抓住了陶方奕的身体，却被陶方奕拽着，拖向了电梯口。

曹小宝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亡的下半身在挣扎，随后他的下半身也挤进了那明显有些过小的洞口。

与此同时，另一边准备赶过来的闻人傅也凭空消失了。

曹小宝：“外祖？小外祖？”

没有人回应，可她刚才分明听到了惨叫，对方的消失不正常。

再然后就是五岁的小孩被自己妈妈的惨叫声给弄醒了，他搂着娃娃起身推门，却看到自己的妈妈在扒拉墙面：“妈妈？”

“啊！你醒啦？”曹小宝努力想要挤出一个笑容，但她却落出了眼泪。

完了，她的外祖好像被拐走了。

仔细想想，上辈子陶方奕也抱怨过总有妖怪想啃他，只是那些妖怪都啃不动。

现在可能出现了一个更厉害的大妖怪。

那个老太太？！对！那个老太太之前就伤到过陶方奕！

不行，必须把这个情况反映到陶方奕的单位！让他们这些修士的官方组织展开营救。

曹小宝猛地起身，她环顾四周，忽然有些绝望。

可问题是陶方奕走了，她就和那边的世界断了联系啊。

……

陶方奕感觉自己在睡觉，睡一个好长好长的觉。

“好久不见，我都快不认识你了。”有道声音在对他说。

陶方奕感觉自己躺在某个人的怀抱里，暖暖的，像是在晒太阳。

他躺在太阳的怀抱里？

“你以前也总睡觉，咦？这坨毛是哪里来的？”那个声音很苍老。

苍老的声音变得更加温和：“呀，是只小白猫。”

“吔？好长的猫……啊！！”很显然这道声音的主人被咬了。

“小傅！！”陶方奕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剧烈地呼吸，随后他看到了一个穿着青灰色小褂的老太太，那个老太太在挥舞她的一只胳膊。

那不是老年人特有的锻炼方式，对方只是在甩她的胳膊，而她的胳膊正被一只凶神恶煞的长条虎咬着，只是如今闻人傅还不到一米长，看起来是幼崽形态。

“陶叔叔！！”闻人傅松开了老太太，他用自己的四肢跑向了陶方奕。

他为什么不飞？

等等？为什么自己的视角那么矮？

陶方奕还在迷茫，闻人傅已经跳上床榻，睁着大眼睛望向了陶方奕。

而陶方奕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个长着小圆脸，五官明显更大，看起来也更幼稚的自己。

陶方奕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他有婴儿肥了？

为什么他变成了五短身材，脑袋上还扎着两个揪？

闻人傅猛地抱了陶方奕一下，在挤压式的拥抱结束后，闻人傅舔了舔陶方奕的脸。

而那个老太太也走向了他们。

陶方奕连忙把闻人傅挡在身后，他凶神恶煞地望向那个老太太：“你是谁？！”

“不记得我了吗？”老太太轻声问。

陶方奕垂眸认真思考，他尝试使用自己的力量，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就像消失了似的。

这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你是……那个圣人？”陶方奕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终于明白了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那个给予我意识的圣人？”

老太太笑了笑，她伸手想要摸陶方奕的头顶。

闻人傅听到对方的身份之后就收起了要拍开对方手的爪子，毕竟他不清楚对方的实力几何。

陶方奕松了一口气：“可是您的身体像是凡人，您不是早就飞升上界了吗？”

“我本来就是凡人。”老太太说，“我的分身依旧会回到人世，体验千万种轮回。”

陶方奕皱起眉头：“可是那样好辛苦啊。”

老太太笑得更加祥和：“我本来就是天道的一部分，而天道从来都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东西。”

“但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老太太话锋一转，随后她又看向闻人傅，“你也是，小朋友。”

闻人傅弓起背，浑身的毛都炸开了：“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和陶方奕之间有一段因果，我愿意渡他去往上界。”老太太解释，“你与陶方奕之间也有一段因果，我可以带着你们一起走。”

“哈？直接做神仙？”闻人傅很震惊。

“是啊，直接做神仙。”老太太点头，“准确的说是做神仙的助手，我的座下童子。”

闻人傅和陶方奕齐齐摇头。

“不行的，我们还要维持比较频繁的身体上的关系。”陶方奕不接受长久做小孩。

“对啊，我们的关系一点都不纯洁。”而且闻人傅感觉维持原形的自己更像一个坐骑。

“你们还是可以变成成人体型的，我们并没有彻底地禁欲，这种欲望本就深植人性之中。”老太太说。

闻人傅：“所以神仙不是每天都在聊风花雪月？”

“我们也许比凡人要更加直白。”老太太说。

陶方奕抿紧嘴唇，闻人傅替他说出了他未能说出口的话：“这对于我们来说属于是塌房了。”

老太太很无奈：“飞升并不意味着你们会放弃什么，你们只是会拥有更多，怎么样？”

陶方奕没有反应。

老太太看了一眼闻人傅，闻人傅眨巴眨巴眼：“老实讲，有点没意思，不过我不能让你把我的爱人带走，我好不容易找到的。”

陶方奕还是没反应。

“也许你们会发现上面不是那么无聊。”老太太摸了一下陶方奕的脑壳。

“我不知道……”陶方奕没有去过传说中的仙界，他从不执着于地位，在第十九层他也只是个普通的工作人员，上了天做个普通的童子似乎也……没差。

“怎么样？”老太太又问他。

“可我不太想上去。”陶方奕抬头说。

“为什么？”老太太询问。

陶方奕皱眉：“我不知道。”

……

“小傅又失踪了。”闻人怀疏哽咽，“他都没有告假，他是又变坏了还是死掉了？”

王强沉默着擦眼泪：“陶方奕也一直没有回信息。”

就在他们准备抱头痛哭时，手机忽然响了。

是闻人宴明。

电话那头传来闻人宴明恐慌的声音：“有人要见你们。”

见他们？谁？

闻人怀疏和王强有些懵，他们去了约定的地点，发现要见他们的居然是一个人类。

“幸好我的外祖给我介绍了这位宴明先生。”曹小宝关键时刻想起了这么一号人，而且她记得这人是闻人傅的舅舅，“我长话短说，我的外祖和小外祖被人绑架了。”

闻人怀疏和王强歪了一下头。

曹小宝：“就是陶方奕和闻人傅。”

闻人傅和王强大叫出声。

“我们要救他！”曹小宝坚定地握拳，“他工作的那个……第十九层，你们知道吗？”

“我们要救出他们……”曹小宝下定了决心，那好歹是陪伴了她两辈子的外祖，哪怕她是个人类，有些异想天开，她也要努力救他，“然后打败邪恶老太！”

……

“阿嚏！”正在屋外乘凉的老太太打了个喷嚏。

“您还好吗？”陶方奕探头问她。

“还好，我这个身体是普通人的身体，着凉很正常。”老太太是需要面对这一世的死亡的。

陶方奕拿了个小毯子出来给她盖上。

这个小木头已经完全变了啊。

老太太望着陶方奕笑。

“您注意身体。”陶方奕皱眉。

“哈哈哈。”老太太的身体虽然是普通人的，但她已经能沟通天道了。

那边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孩一口一个“邪恶老太”，她是听得到的。

而且喊“邪恶老太”的人越来越多了。

老太太有些愁，她成大反派了？

另一边，闻人傅追出来：“陶叔叔！一般仙童都打扮得跟个年画娃娃似的，我来给你脑门中间点个红点吧。”

陶方奕：“好。”

“穿肚兜戴平安锁吗？”闻人傅又问。

陶方奕：……

怎么感觉闻人傅适应得比他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