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吕布之怒

“舍了哪一个都不行, 只好一起带进来了”?

这说的是人话吗?

瞧曹操那嘴角微翘的模样,陈宫简直没眼看。

难道曹操还想指着这七个人对他说,“看, 公台,孤并非没你不可”吗?

陈宫盯着曹操,似嘲似讽:“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曹兖州不满结盟之事,想要打我一顿,出一出怨气。”

“公台此言差矣。”

向来低调的程昱突然接过话头, 表情严肃地纠正,

“若只是为了打你一顿,何须七人?只我一个足矣。”

陈宫:“……”

两个眼眶, 忽然隐隐发痛。

顾至想起陈宫曾被程昱打成熊猫的模样, 没忍住“扑哧”了一声。

他立即正襟危坐, 不认同地看向郭嘉, 眼中透出隐隐的谴责。

郭嘉:“?”

陈宫听到笑声,捏紧了膝上的拳,他沿着顾至的视线, 将不善的目光落在郭嘉的身上:

“郭军师,何事如此可笑?”

“……”

躺着中枪的郭嘉沉默片刻, 无奈地接下这口黑锅。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 只是闲散地耷眼, 反问陈宫,

“我不过因为齿痛,呲了一下牙, 与使者何干?”

见陈宫眉峰竖起,仍要发作,戏志才出声制止:

“使者, 徐州之变迫在眉睫,还请早些商议结盟之事。”

经过东郡之变,陈宫的脾性已然克制了许多。在听到戏志才的提醒后,陈宫反复默念“大局为重”,将方才的不愉快抛到脑后,从怀中取出一片写满文字的缣帛。

“陶谦亲近奸佞,疏远贤臣,滥用刑法,迫害士人,民众早已苦不堪言。我家主公欲救徐州于水火之中,想请曹公共同出兵,征讨陶谦。

“待事成之后,徐州一分为二,东海、广陵归我家主公,彭城、下邳归于曹公,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吕布已经拿下徐州的琅琊国,等于在陶谦身上咬下一块肉,与他结了仇。对于已经结仇的人,当然得一鼓作气,将隐患扼杀在摇篮之中。

与陶谦有旧怨,地盘又与徐州相邻的曹操就是吕布最好的盟友备选。

顾至思量着陶谦在史书与原著中的事迹,盘算着双方的战力。

以陶谦集团的军事才能,如果拉不到公孙瓒这个外援,只凭袁术的帮助,陶谦很难抵御曹操与吕布的围攻。

如果他是陶谦,一定会想办法离间吕布与曹操。

最快捷有效的办法,就是除掉在琅琊国隐居的曹嵩。

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顾至往曹操的方向瞥了一眼。

虽说荀彧早已提醒,让曹操赶在陶谦行动前将他的老爹接回,但是身处徐州的陶谦与笮融同样能猜到曹操的行动。

离得更近的他们,或许有更多的机会向曹嵩下手,指不定在曹操派出的人还未赶到的时候,陶谦那边已经把曹嵩杀了。

想到原著中,因为曹嵩之死,曹操在徐州大肆杀掠的举措,顾至不由蹙眉,不再关注上首。

下一瞬,变幻的视线刚回到原位,就对上一双关切的眼。

荀彧无声地与他凝视,直到顾至缓缓摇头,示意自己无事,这道含着担忧的目光才渐渐撤离,不再粘连。

等陈宫与曹操一方达成一致,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独自一人应对七个谋士加一个老不休的主公,陈宫甚是心累。

好在这次只是为了结盟而来,并不是让他舌战群雄,陈宫心累归心累,倒没有像上回那样,抓狂地薅下发冠,用力往地上砸。

他维持了恰当的体面,虚脱般地起身。

“我为公台设了接风宴,还望公台赏脸一聚。”

曹操发出邀请,被陈宫毫不犹豫地拒绝。

“战局一触即发,在下要立即回去复命,还请见谅。”

嘴上说着再正当不过的由头,陈宫的心中却充满了无奈。

他的新主公吕布骁勇善战,却时常做出意外之举。他若不回去盯着,还不知要漏出什么乱子。

带着不足为外人道的烦恼,陈宫带着曹操签下的盟书,回到了青州。

州府内,吕布正提着长戟,在院中操练。

得知陈宫回来,他立即提着长戟,带着一身热汗冲到前院。

“公台,我来迎你。”

夏天的太阳晒得人眼冒金星,陈宫一晃神,就看到仿佛被抛车丢过来的吕布,提着长戟,穿着短褐,露着满身肌肉朝他奔来,依稀嚷了一句“我来杀你”。

“……”

如果不是陈宫知道吕布是什么德行,就凭眼前这一幕与刚才的那一耳,陈宫早就拔腿而逃。

“……主公方才说什么?”

“我来迎你。”

吕布不疑有他,重复了一回,见陈宫好似松了口气,他心中疑惑,却不好问,只询问了正事,

“此次求盟,进展如何?”

“幸不辱命。”

陈宫交出盟书,被吕布一把接过,一目三行地扫完。

待看完全部内容,吕布连说了三个“好”字,一掌拍在陈宫肩头,险些把陈宫的脚踝半寸砸入泥土之中。

“公台,做得好!”

陈宫感受着左肩传来的剧痛,狰狞地龇牙:

“主公你……”

“何事?”

对上吕布隐含疑惑、一无所觉的面孔,陈宫忍着肩膀的疼痛,深吸了一口气:

“主公为何不经商量,就私自在信中提出联姻的建议?曹操的几个儿子中并没有适合结姻的人选,他的长子已有婚配,次子只有八岁,主公想将女郎嫁给谁?”

陈宫的这番话可谓是毫不客气。

但凡换一个主公,听到“不经商量”“私自”这几个质问语,怕是早就怒不可遏,当场发作。

然而,吕布只是大喇喇地拂去额角的汗,浑不在意:

“这有何妨?曹操没有适龄的儿子,总该有适龄的女儿吧?我把犬子送去曹营入赘——嫁不了闺女,也可以嫁儿子,公台怎如此不知变通?”

“……”陈宫一口气堵在喉口,竟无言以对。

不等陈宫将这口气咽下,忽然,远处传来嘈杂的动静,有士兵急声来报。

“不好了,主公——费亭侯曹嵩被马贼劫掠,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什么?!”

吕布猛地立直身子,长戟指向前方,

“不是让你们去保护吗?怎么会下落不明?”

传讯的士兵赶紧刹住脚,欲哭无泪:

“那些人虽是马贼的装扮,但是训练有素,人数众多,我们哪是他们的敌手。”

“坏了。”

吕布来回踱步,手中的盟书烫得扎手,

“曹操刚签了盟书,曹嵩那头就出事——”那这联盟不就马上完蛋了?

“主公莫要惊慌。”

怕吕布手上冒出的汗把缣帛洇湿,陈宫取回盟书,收入匣中,

“这一定是陶谦设下的诡计。曹嵩那边有张辽暗中守卫,以张辽的才干,陶谦的奸计未必得逞。”

听闻此言,吕布先是舒了一口气,没过多久,他眼露疑惑:

“文远何时守护曹嵩,我怎不知?”

陈宫无言道:“这个主公就不必问了。找到张辽与曹嵩要紧。”

事不宜迟,吕布当即找来自己最信重的高顺,让他带领精兵,到琅琊国找人。

然而,这人还没找到,关于他与曹嵩的流言就已传遍了琅琊,甚至还往青、兖两地扩散。

“岂有此理!”

得到消息的吕布正在午憩,听到流言,他当即将发顶歪歪扭扭的紫金冠摘下,用力往榻边一掼,

“陶谦为了让我与曹孟德决裂,竟行此下作之举!”

陈宫看着吕布这过于眼熟的动作,额角轻轻一跳。

脑海深处,顾至“又见面了”的魔音反复回响,陈宫努力忘记这段糟心的往事,缓声安抚吕布:

“主公息怒。陶谦如此作为,正代表他畏惧主公的才能,害怕主公与曹操联手,将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番话颇为顺耳,吕布的起床气渐消,捡起紫金冠,重新戴好。

陈宫见他戴的艰难,走到榻边,伸手帮他扶正。

“这个流言若是让曹操听见,只怕……”

好不容易冷静了一些,吕布心中却是越加忧虑,

“陶谦太过厚颜无耻!竟说我觊觎曹家的巨财,为了独吞,杀人灭口——”

“曹操手下的谋士,各个料事如神。他们绝不会被流言所惑。”

听到陈宫的宽解,吕布心中稍安。他焦急地等待许久,终于等来张辽的消息。

他看着被张辽安置在村舍,一身狼狈的曹嵩,顾不上安慰,也顾不上寒暄,径直握住张辽的手:

“快,文远,送费亭侯去兖州,即刻动身!”

他可算是想明白了,将曹嵩留在领地,就是留着一个棘手的祸患。

送走,必须马上送走。

见吕布如此态度,曹嵩的脸色略有几分难看。然而吕布的下属救了他的性命,吕布又主动派人送他去兖州,他没有任何指摘的立场。

“多谢将军相救。”

最终,曹嵩只是道了谢,带着家仆与辎重,被张辽的军队护送着,离开琅琊。

曹嵩一走,吕布再也坐不住,不顾陈宫的反对,发兵征讨徐州的东海郡。

他让高顺带人进攻郯县。高顺素有战绩,治军严明,他所率领的陷阵营威猛善战,各个以一当十,所过之处,城门皆破,无人能敌。

当高顺的陷阵营如同一柄尖刀刺入徐州腹地,陶谦慌了。

他立即找来笮融,却见笮融仍然面带慈意,仿佛一点也不着急。

陶谦大怒:“我依你的计策行事,非但没有杀死曹嵩,反而激怒了吕布!我本可以等到援军,等袁术与公孙瓒出兵,都是你——”

“主公,稍安勿躁。”

笮融避开陶谦丢过来的酒盏,打断他的话,

“自古以来,双方搏斗皆是有胜有负。吕布被我们激怒,亲自率兵出征,这正是他的败笔之处。”